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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医卫-第3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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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只知道莽应里长驱大进,并不清楚具体的惨案情形,等到云南官府将情况奏报京师,顿时朝野震动,万历皇帝朱翊钧好像被两巴掌狠狠地扇在了脸上,火辣辣地疼。
再怎么昏庸无能的帝王,自己国家的百姓被外敌大肆屠杀,都会怒发冲冠的,何况万历资质中等,并且经过大明第一名相张居正的教授,离昏聩无能还是很有段距离。
于是万历发出密旨,派骆思恭到云南来,让他和秦林配合逮捕要对此事负责的一干犯官,然后秦林还要留在云南处理战事善后,骆思恭则押解人犯赴京师诏狱。
但骆思恭立功心切,自己在昆明玩起了单干,又撞到白莲教,经历一番波折,这才和秦林相会。
“秦督主,陛下的旨意可不是单单给我的。”骆思恭也皮笑肉不笑地看着秦林:“旨意上写得分明,查明案情、缉拿犯官以督主您为主,下官只是配合行事;因督主在前线军务繁忙,下官便先在这里替督主打个前站,具体怎么办,还得请您来拿主意。”
好个骆思恭,也不是省油的灯,和秦林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至少此时是谁也奈不何谁。
两个都是属狐狸的!
秦林何尝不想缉拿对施甸惨案负有责任的犯官?施甸城内城外死尸数以万计,无辜百姓之死,莽应里固然是罪魁祸首,同时那些尸位素餐、玩忽职守,不把百姓性命当回事的官员,同样罪无可赦!
可凡事要分个轻重缓急,秦林抵达云南时,打败缅军、将侵略者赶出国境是最重要的,云南官场固然要整肃,让他们乖乖听话,但也不能大刀阔斧地来,否则官场惶恐,各级官员必定想尽办法钻营奔走,到时候扯皮的扯皮,推诿的推诿,打烂账的打烂账,谁来筹措粮草,谁来调集民夫,谁来转运军需?
再者,秦林陷在昆明这滩烂泥里边,什么时候才能去前线督战?
所以秦林按照张紫萱所授计策,同样使了个开弓不放箭的法门,先拿黔国公沐昌祚和永昌知府高明谦做个样子,接下来就不再为难云南官场。
只不过别的钦差大臣开弓不放箭是为了索贿,他则是逼着官员们尽力支应前线——你不是心虚吗,我先不动你,把你留在位置上,接下来该怎么效力自赎,就自己看着办呗!
果不其然,除了饶仁侃和苏酂一直别别扭扭不肯老实配合,其余自黔国公沐昌祚以下各级官员都非常配合,晓得自己前面有些不妥当,秦督主要抓把柄容易得很,于是个个勤勉效力,在后勤供应上没打一点折扣。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后勤供给最为重要,这次刘綎和邓子龙打仗打得很顺心,都说要不是秦督帅坐镇,后勤补给充足,万万不能这般顺利。
直到现在前线战况非常良好,莽应里大败亏输后被逐出国境,思忘忧重夺孟养故地,各土司盟誓鼎力相助,五峰海商在暹罗湾登陆,各藩属国也发兵攻打莽应里,战争可谓大局已定,秦林才能抽身从前线回到昆明,一个个收拾那些祸害百姓的衣冠禽兽。
当然,在这之前和白莲教众位首领会个面,谈谈缅甸那边的情况,也是顺便的事情,不料被骆思恭凑了热闹,引出一场冲突。
“老兄,你来得真是巧啊。”秦林苦笑着冲骆思恭摇了摇头,“本督奉旨督师到也罢了,你这个北镇抚司掌印官突然出现在昆明,恐怕会有令不少人浮想联翩吧。”
骆思恭脸色一变,再也顾不得许多,朝着秦林拱手:“秦督帅大人大量,海涵,海涵,这道密旨是交给我二人的,骆某愿与督帅和衷共济。”
秦林跟骆思恭和衷共济,完全没那必要,但惩治那些昏庸无耻的官员,也是他所愿。
秦林眯着眼睛,思忖着道:“也许来不及了,如果对方足够聪明的话……我放高明谦出来,想引出他背后的人,不过刚到昆明,还没来得及盯住那个蠢货……”
……
永昌知府高明谦,不,应该说前任永昌知府高明谦,此刻正在饶仁侃府中,巡抚饶大老爷和巡按苏酂都在,三个人的脸色都很不好看。
高明谦一身布衣,神情非常憔悴,本来他为人孤芳自赏,头发胡须都整理得整整齐齐,但这会儿头发乱糟糟的塞在方巾底下,胡子也打着卷分着叉,眼睛里更是布满了血丝。
“饶大老爷,苏老爷,救下官一救!”高明谦苦苦地哀求着,“昨天我的随从就发觉不对劲儿……刚才、刚才金马碧鸡坊那边打起来的,就是从京师过来的骆思恭!”
一般来说,正途出身的文官并不太畏惧东厂和锦衣卫,但犯事儿的时候就不同了,就算高明谦再傻,他也能用脚趾头想明白,那位骆思恭骆都督是为着谁来的。
饶仁侃皮球般痴肥的体态,也消瘦了不少,变得只像个普通的胖子了,因为“被迫减肥”,脸颊上的肉松弛下来,除了老态之外,还显得格外阴郁。
“唉,高先生这是何必呢?”饶仁侃摇摇头,苦笑道:“如今咱们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啦,再说,你老兄犯的事儿太遭忌讳,京师那位必定不肯轻饶,我两位又如何能救拔于你?”
苏酂本来就瘦,指节骨突的手轻轻摩挲着盖碗茶,和颜悦色地道:“高前辈,你放心地走一趟,饶先生和本官会照顾你家里,叫嫂子和侄儿后半生无忧,前辈也就心无挂碍啦。”
高明谦一怔,脸色变作了死灰,放心地走一趟,可不是指往京师诏狱走,而是往地下走,要不饶仁侃和苏酂怎么承诺照顾他家人呢。
如果是别的人,到此地步多半也就答应了,反正自己不能活,可高明谦不一样,他是个胆小的家伙,换句话说,他的求生欲比别人强,要死早就死了,挣扎到现在,也是心头存着一丝侥幸。
因为恐惧,高明谦的脸抽搐着、扭曲着。
忽然他咬了咬牙,从椅子上站起来,逼视着饶仁侃和苏酂,嘶声道:“饶大老爷,苏老爷,高某可是按你们的方略行事,如今朝廷追究起来,两位先生还能置身事外吗?”
饶仁侃将桌子重重一拍,厉声道:“高明谦,你胡说什么?要不是你从永昌上报说缅兵只在边境骚扰,内地州县可保万无一失,本官岂会如此行事?”
苏酂却给饶仁侃递了个颜色,朝红着脸要争辩的高明谦摆摆手:“罢了,说这些有什么用?你这知府做得忒也混账,所有的文牍都由通判李建中处置,现在必定落到秦林手里,咱们还有什么好说的?”
“并、并没有落入李建中手里,被我偷回来了。”高明谦红着脸小声说道,终于翻出了自己的底牌,又跪下朝着两位老爷磕头,为了活下去,他什么面子都不要了:“饶大人、苏大人救命哪!”
什么,被他偷回来了?饶仁侃和苏酂互相看看,两人的眼中,半是惊喜半是恐惧……
第1028章 众目睽睽的死亡
北镇抚司骆思恭和魔教众首领在金马碧鸡坊对峙,秦林及时赶到施展神功击退魔教教主,魔教众位高手随即遁走。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昆明巡防营的官兵才扛着大刀长矛弓箭鸟枪姗姗来迟,人人顶盔掼甲,还用马拖着两门小号佛郎机——听说魔教众高手大举来袭,不敢不做好万全的准备啊!
骆思恭只好苦笑,官兵固然是小心无大错,但等他们来,魔教诸人都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还等你拿炮来轰?
秦林倒是无所谓,他与白莲教约好会面,当然不希望驻军来得太快,而且从来就不指望他们能派上用场——要是军队能对付魔教,东厂和锦衣卫都可以裁撤掉了。
坐营官满头大汗地磕头请罪,秦林没有难为他,随着缅军被逐出境外,深处云南腹地的昆明这边,戒备有所松弛那也是难免的。
骆思恭不阴不阳地发作两句,那坐营官听说是北镇抚司骆都督,吓得几乎晕死过去。
不过骆思恭也没心情找坐营官的麻烦,他自己的麻烦就够大了,朝秦林拱拱手,两人走到旁边。
骆思恭这会儿把态度放得很低:“是骆某行事不慎,带累秦督主也露了相,督主与下官到昆明的消息已为有心人所知,为今之计只好先下手为强,捉拿一干犯官。”
“骆都督在昆明打探几天,应该有眉目了吧?”秦林眉梢微微扬起。
骆思恭并不隐瞒,一口气说出三个名字:“饶仁侃、苏酂、高明谦!”
秦林点头表示同意:“不错,高明谦对施甸失陷负有直接责任,本督放他在外面,本想引出饶、苏两个,但你我都在昆明露了面,须防备对方狗急跳墙,也只好先把高明谦抓起来。”
饶仁侃身为云南巡抚、副都御史,苏酂是巡按御史,两人位高权重,即使秦林这个钦差大臣,也不能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轻易动他两个,所以只能先拿高明谦下手。
“督主高明!”骆思恭笑盈盈的竖起大拇指,不管和秦林如何勾心斗角,在这件案子上两人还是要互相配合的。
朝堂政争,官场倾轧,从来不是非此即彼、黑白分明的。
秦林也笑盈盈地看着骆思恭,一副很期待的样子。
呃……骆思恭欲言又止。
陆远志和牛大力在旁边看得莫名其妙,胖子压低声音问:“老牛,秦哥在和骆思恭打什么机锋?”
“不懂,不懂。”牛大力摇摇头,恩公神机妙算,骆都督奸诈狠辣,这种聪明人之间的事情,咱们可搞不清楚。
终于秦林发觉问题了,失惊道:“骆都督在昆明几天明察暗访,难道还没查清高明谦的住处?”
“下官,下官还以为秦督主知道……”骆思恭表情尴尬得很。
大明朝的官儿再怎么混蛋,至少在万历年间,只有城陷时自杀殉国的,断乎没有变节投敌的,连国内隐姓埋名逃掉的都很少很少。
所以骆思恭知道高明谦在昆明奔走活动,却没有急着去抓他,为了避免打草惊蛇,几天里一直在做外围调查,准备拿到了充足的证据,再将高明谦逮捕起来,然后把饶仁侃和苏酂一网打尽。
秦林同样如此,一则他在千里之外的前线督师,没空理会高明谦等人,二则为了放长线钓大鱼,他也特意没有安排番役去盯梢,免得高明谦有所察觉,等前线大获全胜,再回来慢慢收拾他们。
事有轻重缓急,抵御外侮、赶走侵略者、解救沦陷区的百姓,显然比追究失职的官吏更重要。
结果白莲教和骆思恭打起来,导致骆思恭和秦林的身份暴露,把双方所作的准备都给打乱了,一时间竟闹了个措手不及。
秦林屡破奇案,骆思恭精明强干,没想到两人同时出了岔子,真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秦林立刻调动东厂派驻昆明的番役,骆思恭向昆明锦衣卫千户所发火牌,登时全城厂卫鹰犬纷纷出动,秘密搜索高明谦的住处。
厂卫体系可不是吃干饭的,即使高明谦到昆明钻营奔走的这段时间一直深居简出,特务们也只花了不到一个时辰,就把他查了个底儿掉。
高明谦被秦林参劾革职,他不甘心就此倒霉,跑到昆明钻营,但他这种错被贬的官员身份,当然不好堂而皇之的住在人多眼杂的驿馆,于是他就选择住在昆明东城的常乐寺。
终于有一路特务打听到消息,留两个人在常乐寺盯住高明谦,另外的人以最快速度向秦林和骆思恭报告。
“走,咱们去常乐寺!”秦林率众直奔而去。
常乐寺位于昆明城东半部的书林坊,这座寺庙兴建于南诏国时期,是昆明有名的古迹。
更有名的是寺庙里的常乐寺塔,和内地木结构的飞檐佛塔不同,这是云南受东南亚小乘佛教影响的四方形密檐式空心砖塔(大理三塔那种)。
常乐寺塔共有十三级,高十三丈,底层南面辟有塔门,各层出槽以十层平砖叠涩出挑,第二层作犬牙棱角。塔顶四角置铜制“迦楼罗”大鹏鸟四只,每只高达七尺,在西南、东北角的迦楼罗的喙里,各放管状口笛一枚,每当风起,迦楼罗就呜呜鸣叫,声闻遐迩,另两只则不安口笛,以示其为雄性。
秦林赶到常乐寺前的时候,已经夜幕降临,两塔所有佛龛燃起明灯,灿若星河串落,宝塔焰焰光明,恍如佛光照耀人间。
两名番役迎出来,跪着叫道:“属下恭迎秦督主!点子就在这常乐寺中。”
门口几个和尚本来看两个番役鬼鬼祟祟,还以为是哪里来的贼人,被知客吩咐盯住他俩,结果等到了大队缇骑,和尚们就吓得魂飞魄散,战战兢兢不敢则声。
“做得很好!”秦林朝两个番役点点头,率众直扑寺中。
突然听见不远处几个和尚惊呼,众人抬起头来,立刻发现常乐寺塔的最高一层窗口前面,出现了一个人形的黑影,从四周佛龛投射出的灯火晃人眼目,因为这人背对着灯光所以看不清他的面目,但能看见他身穿圆领、头戴乌纱帽,是朝廷官员的打扮。
不好!秦林和骆思恭等人心头顿时打了个突。
刚刚想到这一节,那人便从窗口掉了下来,速度飞快!
秦林一行还在数重殿宇之外,根本来不及救援,只好眼睁睁地看着那人飞坠而下,落到了第四层就被殿宇阻隔视线,但遥遥传来了重物坠地的一声闷响。
白霜华立刻飞身而上,跃上大雄宝殿的屋顶,朝常乐寺塔那边看了看,神情有些儿奇怪。
秦林和骆思恭率众穿过好几重殿宇,片刻之后来到了常乐寺塔下,但见地面上俯卧着一具尸首,鲜血浸润了铺满青砖的地面,身体成大字型,大腿和手臂弯曲的姿态有些别扭,显然已摔得筋骨折断。
从高达十三丈也就是四十米,相当于普通居民楼十三层的位置坠落下来,没有谁会认为这人还能留下一条命。
秦林边戴手套边走上前,因为死者是脸朝下趴着的,就伸手到他耳后胸锁乳突肌的内侧摸了摸,确认动脉的搏动已经停止了,然后轻轻托起死者的脑袋,感觉到颅骨碎裂的骨擦声,把他脸稍往旁边扳了扳,立马就苦笑起来。
不出所料,死者就是高明谦!
“立刻封锁这里,把塔内的僧人都抓起来,不,把常乐寺的和尚都给我抓起来!”骆思恭气急败坏的下达命令,居然在他眼皮子底下自杀,骆都督简直出离愤怒了,是可忍孰不可忍,他气咻咻的表示,高明谦想一死了之,未免太便宜了,骆都督迟早把这王八蛋诛灭九族。
实际上在骆思恭下达命令之前,就有不少特务冲进了塔里——看到塔下躺着尸首,冲进塔中逮捕可能的犯人,几乎是他们的第一反应。
秦林却摇了摇头:“骆都督且不要这么快就下结论,到底是自杀还是他杀,还不能确定呢。”
骆思恭两只眼睛几乎要瞪出来,这是几十双眼睛看着他跳下来的,难道还能有什么古怪?
秦林也不和骆思恭多废话,见白霜华修眉微微皱着若有所思,便拉着她手走到一边,悄悄问道:“老婆姐姐,刚才看到什么了?”
死者坠落的前半程,是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的,但寺庙里建筑非常高大、密集,又是在一大片平地上建造的,于是重重殿宇阻隔,并不能看见死者在四层以下的坠落过程以及坠地的一瞬间。
从死者坠落至四层以下,到众人赶到常乐寺塔下面,中间相隔了大约三分钟,是一个观察盲区。
只有神功无敌的白霜华及时施展上乘轻功,跃上大雄宝殿的房顶,比秦林、骆思恭都要更早走出这个盲区。
“没有,没看到什么,只是觉得当时有哪里不对劲儿……”白霜华偏着头苦苦思索,半晌之后很抱歉地摇了摇头:“不行,当时这座塔上灯火太亮,晃得我眼花,大雄宝殿那边香火又很盛,烟熏火燎的,恍惚间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等我到塔下,又察觉不到什么了。”
白霜华观察的方向,宝塔焰火辉煌耀人眼目,她所在的大雄宝殿下面,又有大把香烛正在燃烧,腾起的烟雾非常熏人,饶是她目力极佳,恍惚间也只留下了一点影影绰绰的印象,这会儿却无法详细分辨出来。
不得不说,教主姐姐歪着头思索的样子,和她抱歉时的表情都非常可爱,常言道灯下看美人更胜白昼,她在常乐寺塔光焰投射下的侧面剪影,令秦林怦然心动。
“没关系。”秦林用力握了握白霜华的手。
这时候塔中人已被骆思恭的手下抓起来了,一共四个人,其中两名寺里的和尚、两名高明谦带来的家仆。
塔下面的位置没有找到目击者,因为常乐寺除了门口的几名知客僧之外,其他的僧众都集中在法堂里做晚课念经,另外就是几个在大雄宝殿附近照料洒扫的小和尚,塔下并没有闲散僧人。
那两名和尚是照看宝塔的,一个叫惠平,生得满脸粉刺,一个叫惠安,小矮个子,看见高知府摔死在塔下,锦衣校尉和东厂番役们如狼似虎,早已吓得三魂掉了二、七魄只剩一,趴在地上不停地磕头:“老爷饶命,老爷饶命!是高大老爷要登塔看昆明夜景,咱们才在塔里头照料,哪晓得他突然跳下来死了……贫僧平时根本就不在塔这边,这才叫做无妄之灾啊!”
寺中僧众都被集合到了塔下,看到扑地而死的高明谦,都少不得念一声阿弥陀佛。高知府活着坑陷无数百姓的性命,死后倒有许多和尚替他念经超度,真不知九泉之下他羞也不羞?
询问寺中僧众,确实平时这座塔的管理,是白天检查并添注灯油,傍晚时点起来,然后所有和尚就去法堂念晚课,并不需要有人值守,因为和内地的木结构佛塔不同,全部砖砌建造的常乐寺塔具备极佳的防火性能,就算灯油泼出来,也不能让砖头烧着啊。
惠平和惠安算寺里能言善辩的和尚,方丈听说高知府要登塔,就派他俩到这边来侍候,意思是高知府问起什么典故,两个和尚就可以回答。
但是高明谦并没有问什么,他自己登塔去了,看样子还有点厌烦两个和尚,惠平和惠安撞了一鼻子没趣,就在第九层上等着。
“真是这样?”骆思恭将信将疑。
秦林听了和尚的供词,便吩咐陆远志去检查尸首,牛大力率几名校尉去检查塔里的情况,自己则继续盘问高明谦的两名仆人。
这两个仆人一个叫高升,三十多岁,一个叫连捷,年纪看起来有五十多岁了,面目无甚出奇。
连捷跪在地上朝着秦林磕头如捣蒜:“大人,我是从小就跟着我家老爷的,当年他赴京赶考就是我服侍……”
“老爷死得冤枉啊,怎地寻了短见?”高升也一把鼻涕一把泪,哭哭啼啼的述说着。
秦林把这两个打量一番,不紧不慢的道:“刚才你们老爷坠落的时候,你们又是在哪里?”
“第……第十二层。”连捷结结巴巴地道。
“第七层。”高升回答。
诸人在案发时所在的层数,已经无法切实核查,但从另一面得到了印证:在案发之后他们都朝塔下面走,并没有发生上面的跑得快,超越下面一层的情况。
番役和锦衣官校冲上去,逮捕他们的时候,这四个人都正在往下走,其中高升在第四层,惠安和慧能走到了第五层,连捷则是在第十层被发现的。
所以案发时连捷位于十二层,两个和尚在第九层,高升在第七层的供述,是和校尉们发现他们的顺序相吻合的。
秦林听到这里,立刻把目光投向了连捷:“老实交代,案发时你到底在做什么,你是不是凶手?”
骆思恭先是诧异,接着便恍然大悟,气咻咻地一跺脚,厉声道:“对,高升和两个和尚都往下面走了三四层,唯独你只往下面走了两层,再说官校和番役从塔下面冲上去,发现你的时候比高升和两个和尚都晚,你有更多的时间往下走,为什么只走了两层?你在干什么?”
“我、我……”连捷结结巴巴的,几乎要哭出来,半晌才道:“老爷独、独自上了顶层,我、我留在底下一层等着,结果打起了瞌睡,后来听到底下咚的一声响,我吓醒了往下望了望,看见好像老爷掉了下去,又赶紧跑到上面一层去看,果然是老爷掉下去了,我唬得不轻,这才往下面走,到第十层就遇到了各位官爷。”
“放屁,你老爷独自登高望远,你就在第十二层上睡觉?”骆思恭气得咬牙切齿,手臂用力地挥舞着,如果这里有块惊堂木,一定被他拍得稀巴烂了。
他想了想,凶神恶煞地盯住连捷,恨声道:“你这等顽皮赖骨,不打是不肯老实交待的,来人呐,架起来仔细打着问!”
众位锦衣官校如狼似虎地走上前,把连捷拖翻在地,就要当场拷问。
骆思恭这也是着急了,眼看就要抓住高明谦,又来这么一出好戏,简直就是蔑视他的智商嘛。不管高明谦是自杀也罢,是被害也罢,这个连捷都要被他打来出气。
“且慢!”秦林拦住即将暴走的骆思恭,缓缓地道:“骆都督,这人说话确实有疑点,不过要是他说的是真话呢?如果他正好睡着了,那趁机下手的人,就可以利用这个好机会啦!”
骆思恭并非无能之辈,他受万历帝信重,那也是有几把刷子的,听到这里就知道自己未免操切了,脸上红了一红,朝秦林拱拱手:“督主以为,本案真是凶杀吗?高明谦知道前途无望,咱们又在金马碧鸡坊那边露了相,如果他猜到是朝廷下旨逮问,下京师诏狱,那么他也许就……”
第1029章 光明神
“还有可能是意外!”正在检查尸首的陆远志忍不住凑过来,卖弄他肚子里那半瓶水:“秦哥,记得咱们在京师慈寿寺办的那起案子,蒙古武士塞严就是伸手去摘佛塔的铜铃,结果意外摔了下来。”
牛大力忍不住把陆胖子推了一下,塞严是个贪小便宜的家伙,将身子探出窗口摘铜铃时出了意外,可高明谦身为永昌知府,俗话说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以现而今无官不贪的局面,他还捞得少了,会搞出这等事?
再说了,此塔飞彼塔,屋檐也没挂着铜铃,塔顶四角的迦楼罗铜鸟倒是挺大,足有八尺高,好几百斤重,谁有本事搬下来?
秦林笑笑,拍了拍陆远志的肩膀:“胖子,孔子曰思而不学则殆,秦子曰大胆假设小心求证,看看,看看你又胡扯蛋了,想想刚才的情形和永安万寿塔那次,有什么区别?”
陆远志和牛大力稍做思忖,当初的情形仿佛历历在目,两人异口同声地道:“没叫,这个高明谦摔下来的时候没叫!”
就是嘛,塞严从永安万寿塔意外失足坠落,恐惧与绝望交织的惨叫,高亢凄厉,直刺人的耳膜,惊动了正在陪朱尧媖拜佛的秦林一行人,虽然时间过去了很久,但只要回忆当时的情形,塞严的惨叫似乎还在耳边回荡。
“正常人如果意外坠楼,都会发出惊骇的惨叫,而高明谦的坠楼却是无声无息的,所以他一定不是意外坠落,要么是一心求死,他求仁得仁,自然不会惨叫,要么就是被人谋害,坠楼时已失去了意识。”秦林说到这里,笑着推了推陆远志:“胖子,你还是去检查尸体吧,今后考虑案情要周详——算了,这个要求对你来说实在太高。”
陆远志脸皮的厚度和秦督主在伯仲之间,闻言面皮只不过稍稍红了一红,便讪讪地滚蛋,继续蹲到旁边拾掇尸首。
牛大力和众亲卫弟兄都忍俊不禁,陆胖子一拍大腿冲口而出,那可是经典场面哪!
骆思恭听秦林的意思,似乎并不否认自杀的可能性,他面上不动声色,心头却有点儿沾沾自喜,即使做到北镇抚司掌印官,面对号称神目如电的秦督主也颇感压力,如能稍占上风,将来厂卫同僚之间便可引以为荣了,哪怕就是传到提拔他的万历皇帝耳朵里,也能收到不错的效果。
“哦,骆思恭还比秦林先厘清案情啊?”想想刘守有、张尊尧说到这句的时候,那种酸不溜丢的口气吧!
骆思恭正在暗自得意,秦林看了看繁星点点的天空,视线又移到灯火辉煌的佛塔,“千古艰难唯一死,高明谦优柔寡断、昏聩无能,使施甸数万军民惨遭缅兵屠杀,嘿嘿,没想到轮到他自己,倒是死得干脆利落。”
骆思恭的脸色一下子黑了,追问道:“秦督主,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秦林云淡风轻地笑笑。
牛大力和好些在永昌见过高明谦的番役,听到这里就品出味儿来了,高明谦虽然老于世故、是个久混官场的家伙,却并非杀伐果决之辈,就算是自杀,恐怕都得磨叽半天,不太可能说跳就跳。
秦林心头更是疑窦重重,从行为学上分析,高明谦实在不应该选择跳楼这种自杀方式,一般来说,性格优柔寡断的人要死,首选投水、上吊、服毒之类对身体毁损小的,脾气刚烈之辈或者感情上受到极大创伤,才会选择跳楼、抹脖子等血肉横飞的方式,至于把自己当成圣女贞德,活生生地点一把火,纯粹是临死前还要拉一把眼球,搞个轰轰烈烈的场面。
高明谦是个官场上混得不错的文官,性格圆滑、老道还带着点狡猾,就算要寻死,办法多的是,有必要在东厂督主和北镇抚司掌印官眼皮子底下,来一场轰轰烈烈的跳楼秀?
夜幕之下,满天星斗,高高的常乐寺塔所有佛龛燃起明灯,焰焰光明宛如佛光普照,偏有一条黑形从最高层直坠而下,后面是明亮的灯光,前方是无边的黑暗……靠,演戏啊?
秦林以敏锐的直觉,感到坠楼的场面,具有很大的戏剧性,更像是做出来给人看的,特别是给自己和骆思恭看的。
且不管那么多,留陆远志继续检查尸首,牛大力率番役们盘问寺里的和尚,尤其让他们注意那些和高明谦主仆,以及惠平惠安两名涉案和尚的线索。
秦林自己则和白霜华一块,信步登上了常乐寺塔。
这是座砖砌的宝塔,底座呈四方形,颇具云南特色,有飞檐,但不像中原佛塔的飞檐那么长。
夜里走入塔中也不需要打火把提灯笼,因为塔内灯火辉煌,每层都有金装银裹的佛龛,前头供桌上摆了点心水果鲜花各色贡品,点着长明灯和极大的蜡烛,那蜡烛足有小孩手臂粗,蜡油融化流淌下来,佛龛前面摆着三只蒲团供人叩拜顶礼,蒲团有新有旧,一些旧蒲团破掉了,露出里面填充的稻草。
地面和梯子同样由砖石砌成,看年头很久远了,这座佛塔最早是在南诏国时期建造的,其后屡经修葺。
秦林并不直奔事发的第十三层,而是一层层慢慢走上去,同时四下打量有没有什么问题。
白霜华则每层必礼佛,白莲教是佛教白莲宗与波斯摩尼教(明教)融合而成,无生老母是至高神,也拜弥勒为首的诸佛。
这位破门出教的白莲教主,每上一层便站在佛龛前面,双掌置于胸前做莲花盛开之状,一双妙目凝视佛像,口中念念有词,神情不悲不喜安详自在,倒真有慈航普度之庄严妙相。
“像你这么拜佛的,倒是稀奇得很!”秦林笑嘻嘻地打趣,别人要么不信佛,既然拜佛,都是双掌合十跪拜的。
白霜华很严肃地解释:“我是奉无生老母法旨降世,总领三教、一统万邦的摩尼大光明神……”
好吧,秦林摸了摸下巴,看着教主姐姐凹凸有致的身段,非常促狭地坏笑着,哎,每天晚上她雪雪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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