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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医卫-第3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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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穆宗隆庆帝即位,起复原官,进光禄卿。隆庆初,以右副都御史巡抚贵州,镇压龙得鲧等苗民起事。万历初,历南京刑部、礼部、兵部尚书,触怒张居正而被免官,后拜左都御史,继陈炌之后掌都察院事。

这位老人面容清瘦,须发皆白如霜雪,穿红色官服,系玉带,极有大臣风度。

秦林在午门外就看见了赵锦,徐廷辅悄悄指给他看,低声笑道:“小姑爷你命犯太岁,这赵锦是令岳张江陵贬斥出京的,偏坐到了左都御史位置上,唉……”

秦林倒是无所谓,万历给了我东厂督主,还不放个反对派来做左都御史,难道他眼看着我步步为营一手遮天?没那么好的事!

话说得透点,哪怕真是陛下的宠臣,君臣相得绝无猜忌,朝廷这些大小相制内外相制的祖制也会用起来,只除非遇到二愣子正德、木匠皇帝天启,可明朝前后将近三百年,这两位加起来才二十几年,连十分之一都不到啊。

赵锦似乎注意到秦林在看他,目光往这边一扫即过,神情古井不波,看不出什么。

秦林心头一叹,看来又是个不好对付的,唉,权臣真不好当,东厂督主反派Boss超级老魔头的架子还没抖起来,一路上就这么多艰难险阻。

话说回来,还是没能真正掌握东厂才会遇到这么多事情啊,否则督主一抖厂臣威风,魏公公九千岁驾到,看他们还敢嚣张不?

大概韬晦得差不多了,魑魅魍魉接连冒头,接下来也该从头收拾旧山河了吧……

为了不辜负厂臣的威风霸气,秦督主捏了捏拳头,昂首挺胸随众走进了午门。

刘守有也在不远处,和严清、丘橓说说笑笑,张尊尧稍微拖后点,看见秦林过来,他们脸上都露出了讽刺的微笑,尤其以刘守有最开心。

难怪刘都督得意,他觉得是自己把秦林挤出了锦衣卫,至于什么东厂督主,那就是个笑话,什么时候有武臣掌东厂的?张诚以司礼监秉笔太监的身份,都没能彻底掌握东厂,轮到秦林这家伙,又能有什么作为?

这四位商量着,既然余懋学顾宪成他们发动了声势,自己也要顺势而为,不但要除掉朱希忠的国公,最好进一步牵出朱应桢,最后连秦林一起扳倒。

清流言官一系,加上严清刘守有,大内还有张鲸主持,又牵扯到万历憎恶的张居正,这件事十有八九能成!

钟鼓齐鸣,提醒众大臣加快脚步,于是四人分开,刘守有、张尊尧入西边武臣班次,严清、丘橓入东边文成班次。

众官在皇极门丹陛前头按班次顺序站好,文臣那边无数道凶险的目光盯着秦林,有赵用贤、余懋学,有严清、丘橓,还有更多的旧党清流……

秦林不慌不忙的四下看看,满脸笑容地走到了刘守有跟前:“让让,刘都督让让,这儿我站的。”

什么?刘都督一直保持的好心情顿时消失,脸色也垮了下来:“秦督主,你……”

正要本能的予以斥责,刘守有忽然心头咯噔一下,暗暗叫苦。

厂卫厂卫,东厂排在锦衣卫前面,东厂督主又称厂臣,很多时候权阉势大,锦衣都督还要给厂臣下跪。

不过,以前厂臣都由太监出任,班次不在武臣队列中。

今天这是破天荒了,秦林是东厂督主,又是武臣,必须站在武臣队列中,厂臣的位次就该比锦衣都督高呀,这和是否掌握东厂实权没什么关系。

也就是说,刘守有必须得让秦林站在他前面!

“你、你!”刘守有气得咬牙切齿,可武臣班次前后都有不少人转过头来,连文臣那边也有人投来了好奇的目光,再迁延下去只会跟丢脸,无可奈何之下,只得铁青着脸往后退了一步,空出来位置给秦林。

“承让,承让!”秦林哈哈一笑,站在了刘守有前面,心头暗笑不迭,每次都拿刘都督刷声望,貌似有点过分哈……哼哼,真以为老虎不发威就成了病猫?让你们看看本公,不,本督主的威风!

三声净鞭,万历上朝,在皇极门摆的御座上坐下。

追夺王爵的事情,绝对是最紧要的了,首先就要朝议此事,申时行有些担忧地看了看秦林,又很不好意思的对朱应桢苦笑了一下,这才出班奏请将此事发付廷议。

御座上的万历也很郁闷,照他的心思,是想把这事儿在内阁就票拟同意,可申时行实在太滑头,太会和稀泥,打死也不肯得罪朱应桢和背后的秦林,万历也拿这老先生没法,只能发交廷议。

余懋学自己上的奏章,自己第一个站出来,出班奏道:“陛下英明,臣窃闻故成国公朱希忠阿谀张居正,于是死后被追封定襄王,实在有违朝廷体例,应该予以追夺!”

话音刚落,朱应桢就红了眼睛,涉及到自己爷爷,再怎么胆小也顾不得了,直接跪在地上痛哭流涕:“陛下、陛下,臣祖父并非阿谀张居正才受封定襄王,实在是有救驾之功啊!还请陛下圣裁……”

万历眉头一皱,哪里在乎什么救驾之功?秦林格象救驾,他都快忘得差不多了,何况朱希忠救的是他爷爷嘉靖帝,那时候他还没出生呢。

余懋学看看万历脸色,就有十二分的得意,斥道:“朱公爷,你又何必惺惺作态!你爷爷尺寸功劳,如何能受封王爵?当年他阿谀张居正,此事尽人皆知!”

成了,秦林肚子里都快笑出来,朱应桢按自己吩咐说话,果然余懋学这笨蛋上当。

顾宪成的脸色则一下子变得难看起来,急得想冲到前面去捂住余懋学的大嘴巴……

第933章 明修栈道

朱应桢偷偷看了看秦林,得到了一个鼓励的微笑,于是成国公立马放声大哭:“不看家祖冒烟突火救驾的功劳,也有火烧得须发皆尽的苦劳,这都是记录在案的,断断没有虚假,如今竟被奸佞信口污蔑,怎不叫我做孙儿的肝肠寸断哪……”

朱应桢别的本事稀松平常,唯独哭的本事格外犀利,这一阵大放悲声,只见他泪飞顿作倾盆雨,两只眼睛肿得跟桃子似的,一副我见犹怜的落难书生模样,要是走到教坊司里,恐怕要被爱俏的姐儿们争着倒贴哩。

定国公徐文璧、英国公张元功、宁阳侯陈大纪、广宁伯刘允中等等武功勋贵,闻声个个神情惨然,颇有不虞之色。

万历也渐渐觉得不对味儿了,只是还没回过神来。

余懋学却会错了意,见自个儿把堂堂国公都骂哭了,还在自鸣得意呢!

他是万历初年清流里边的头号骂将,有个雅号叫做余大嘴巴,只不过嘴巴大了脑仁儿就有点小,经常是被人一撺掇,就咋咋呼呼的往前头冲。

就和同党相比吧,赵应元吴中行这些人,都是万历五年张居正夺情时才闹起来的,占着孝道的大义名分,所以除了挨廷杖,贬谪出去的几年间实在没吃什么苦头,倒是誉满天下。

余懋学则不同,他是万历二年就二愣子似的蹦出来,上书要“崇惇大、亲謇谔、慎名器、戒纷更、防佞谀”,摆明了骂张居正是奸臣,结果没有引起朝野共鸣,还拖累老师礼部尚书万士和丢了官,自己还多吃了好几年的苦头,差点没死在贬谪路上,可见此人纯粹嘴大无脑。

这次余懋学回京没消停多久,又被顾宪成撺掇出来,想到奸相张居正已死,众正盈朝言路大开,他那叫个意气风发啊。看看朱应桢怂了,越发志得意满,极有士大夫风度的一挥袍袖,朗声道:“老公爷所谓功劳其实不堪推敲,恐有冒功之嫌,且数十年前之事,也无从考证了,而他阿谀张居正得到追封王爵。此事尽人皆知,实有违国朝体例!朱公爷为尊长讳,自是一片孝心,不过从来正邪不两立,余某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自当揭发其弊!”

此言一出,朱应桢自是号啕大哭,武功勋贵们个个勃然变色,就连御座上的万历,小胖脸也有点儿绿了。

文臣里头越来越多的人觉着味道不对头,亲自策划的顾宪成更是急得直跳脚,可朝堂之上御门听政。难不成还真能冲上去,捂住余懋学那张大嘴巴?

火候到了!秦林心头哈哈一笑,立马从班次里跳出来,假装惶恐地跪下:“陛下,余侍郎所言有理,臣什么都不懂,前番还想和陛下讨价还价,实在罪该万死!臣这就把违例服用的御赐之物脱下来……”

我靠!万历如果懂这两个字的意思,一定就骂出来了。张鲸和张诚也傻了眼,秦林这是脱衣服脱成习惯啦?

秦林一边说,一边就站起来,双手解下腰间玉带,诚惶诚恐地摆在地上,接着又开始脱蟒袍,一张脸变成青色,显然惊恐万状,还颤声道:“陛下开恩,臣告老还乡,臣告老还乡……”

万历脸都黑完了,这不摆明了说朕卸磨杀驴吗?秦林这厮,脸上明明白白写着伴君如伴虎五个大字呢!

朱翊钧非常恼火,一分针对秦林,九分针对余懋学,毕竟秦林那边刚刚谈妥了五十万银子,最近在东厂也格外老实,什么事儿都没闹,倒是余懋学这厮,无端端惹出事来,朱希忠都死了十多年了,他那王爵关你鸟事?

陛下的心思就是转得快,本来还有借重余懋学的意思,可看到秦林要撂挑子,每年五十万两的内帑恐怕要打水漂,顿时又翻过来怪起了余懋学。

这就是秦林韬晦之计收效了,如果前面在东厂急于揽权,此时又要撂挑子,万历难免会认为他有要挟之意,想法又有不同。

丹陛西侧早已闹成一片,武臣勋贵本来就很恼火了,秦林这么一搞,顿时群情激奋。

英国公张元功是新袭爵的,年纪轻、火气大,朱应桢帮着拉皮条,开通西域的生意他也掺了一分,此时再也按捺不住,出班跪下:“陛下英明,方才余侍郎说数十年前的功绩无法考核真假,臣心中实难安也。臣先祖忠武公随永乐爷爷起兵靖难,竭诚效命战死沙场,授奉天靖难推诚宣力武臣,封英国公,距今百八十年矣,则功绩更无从考订了!”

“陛下!”三朝老臣定国公徐文璧也长跪不起。

“陛下!”

“陛下!”

……

更多的武功勋贵满怀委屈的站了出来。

一来是余懋学大嘴巴胡扯白赖,真的惹到了众怒,二来嘛,朱应桢替秦林广拉皮条,这些公侯伯们都参银子做生意,看在银子的面上,无论如何都要站稳脚跟的。

不准咱们干预朝政,也只能咬着牙认了,连赚钱的路子都给堵死,就你们文臣能大捞特捞?这可不能打落牙齿和血吞啦!

就连万历的嫡亲外公武清侯李伟,也非常自觉的挺身而出,亏他一张老脸也做得出来,扯住秦林手不要他脱衣服,又捡起玉带要给他重新系上,喃喃地道:“秦督主这是怎么说,这是怎么说?万岁圣明,断不会被奸佞蒙蔽的,你公忠体国,咱们都知道,这里风大,先穿上衣服吧!”

余懋学此时已傻了眼,他放炮猛轰一个空壳国公,胆小怕事的朱应桢,怎么勋贵全都站出来了?

万历初年的勋贵,虽然不能干预六部九卿事,但权势还是不小的,特别是掌军的定国公、英国公、魏国公、黔国公等几家。

比如黔国公沐朝弼横行不法,朝廷就有些畏首畏尾不敢动他,还是张居正用权谋,先立沐朝弼之子继承黔国公,然后再派人逮捕他,最后赦免其罪,弄到南京软禁起来,世人都称道张居正措置得当。

试想以江陵相公的强势霸气,对付黔国公都得这么小心翼翼,还得到了朝野的赞誉,那么这些掌军国公的权势也就不言自明了。

余懋学再怎么大嘴巴,也从来没想过要把京中这些公侯伯都给得罪了呀。

严清、丘橓悄悄挪动脚步,让自己和余懋学离得远点,刚才那跟着顺水推舟的想法,这时候都丢到了爪哇国。

赵应元倒是想替朋友帮腔,可顾宪成在后头把他拉了一把,非常郑重的摇了摇头:余懋学捅了马蜂窝,现在只能……

江东之、羊可立、李植见赵应元顾宪成不动,他们也都缩着头。

更多的文臣茫然无措,很久以来习惯了武勋贵戚在朝堂上的钳口不言,突然发生这么大规模的反弹,众人都有点儿不适应,于是都看着站在班首的三位阁臣。

申时行如老僧入定,余有丁微笑不改,许国倒是有点跃跃欲试,可看看首辅次辅都没动,他也只能强忍住……—不过就算不忍,他也是准备痛斥余懋学的,因为自打他倒向申时行,彻底得罪了追随张四维的旧党清流,吴中行赵用贤摔碎了他赠送的玉杯犀角杯,还当众与他划地绝交,双方已势同水火。

皇极门前,武勋贵戚跪了黑压压的一大片,连万历的外公武清侯都站在了秦林一边,万历不得不做出决断了。

他微笑道:“朱爱卿、秦爱卿,你们何必如此?国朝有功必赏有过必罚,朕富有四海,难道还吝于封赏?定襄王实有救护皇祖之功,朕皇考生前亦曾提及,秦爱卿也有大功于国,快快把衣服穿上吧……众位爱卿,都起来吧!”

万历最后这句,是对武功勋贵们说得,于是众人纷纷起身。

秦林嘿嘿一乐,顺势穿好衣服,系好玉带,没事人儿似的站回班次里头。

顾宪成想搞项庄舞剑意在沛公,秦林干脆就把这件事彻底踢爆,拉上整个勋贵集团为后盾……话说回来,勋贵们既然想做生意掺份子,岂能置身事外?也该他们帮着出点力,秦林主持重开丝绸之路,朱应桢到处拉皮条,总不是白忙活的。

勋贵里头那些年轻些的,还满脸潮红兴奋得很,好几个还朝着秦林竖大拇指,好久被文臣骑在头上,没这么痛快的闹一场了,今天这气出的痛快。

老成些的徐文璧、陈大纪等人,则回头看看秦林,苦笑着摇摇头:秦林先收了入股的份子,各家各府几万到十几万不等,还没赚钱分红吧,在朝堂上又反过来收了一回利息,骗着咱们替他摇旗呐喊,这家伙狡猾呀……

万历又温言安慰了几句,朱应桢才举起袖子,哭哭啼啼的站回班次里头,叫朝堂众人直摇脑袋,不过正因为朱应桢如此脓包软蛋,反而叫万历不曾怀疑什么。

余懋学非常尴尬地站在那里,退又不敢退回去,好在文臣们都还讲义气,就算有和他不睦的,也没站出来弹劾他,毕竟武勋贵戚的反弹,已经触动了整个文臣集团那根敏感的神经。

朱应桢又非常应景的站出来,眼泪还挂在脸上:“臣请陛下治余懋学污蔑家祖,妄言乱政之罪。”

文臣集团里头嗡嗡嗡一阵议论,江东之、羊可立、李植都有点蠢蠢欲动,但看看形势不妙,终于没说什么。

万历不得不有所表示了,看了看众位朝臣,最后目光停在了都察院左都御史赵锦的身上:“赵爱卿,你来说说,余懋学该不该问罪啊?”

刷的一下,众人目光都聚集到了赵锦脸上,众所周知他也是被张居正贬谪打击过的,正和余懋学同病相怜。

赵锦大袖飘飘,出班奏道:“臣启陛下,余侍郎所奏不实,失于虚妄。”

哗……文武臣僚都小声议论着,秦林也有些吃惊,眯着眼睛打量赵锦,但见这位老人须眉皓然面色平静,看不出他心底的想法。

余懋学这一急非同寻常,额角汗珠子都滚下来了,他贬谪出京,苦熬了将近十年才回来,可不想又被撵走。

哪知赵锦话锋一转,又道:“不过余侍郎奏章言辞恳切,完全出于一片公心,其中并无私弊,只是行事操切没能掌握实情。望陛下勿因此而严加惩处,以免阻塞言路!”

果然是他!武勋贵戚里头,顿时有几道气愤的目光投向了赵锦,先贬后褒、欲扬先抑,分明是替余懋学开脱,哼,恐怕整件事,就是这位新任左都御史幕后主持的。否则为什么陈炌吴兑一走,就闹了出来?

吴中行、江东之、羊可立、李植则弹冠相庆,果然赵老先生深明大义,是站在我们这边的。

顾宪成低下头呵呵一笑,心中不无得意……

唯独秦林皱着眉头,仔细打量赵锦,似乎要从他脸上看出朵花儿来。

赵锦这么一说,万历赶紧就坡下驴:“余侍郎行事操切、言事虚妄,念在其忠心可嘉。并非故意欺君,朕予以从宽处理,这个、这个就罚俸三月吧!”

只是罚去三个月俸禄。这个处罚可真是不疼不痒的了,武勋贵戚们仍有些不忿,但历年来被文臣压迫得厉害,能有这么个结果,已是费力争取来的了,也不好再争。

余懋学忙不迭地叩头谢恩,等站起来的时候,才发觉后背早被冷汗浸湿,春寒料峭,冰凉一片,禁不住阿嚏阿嚏的连打了几个喷嚏,恰似一只斗败了的公鸡,整个人都委顿了。

散朝之后,众位勋贵武臣说说笑笑。朱应桢感激涕零就不提了,年轻些的勋贵格外高兴,说要请秦林上教坊司或者天外天。

文臣那边就不同了,稳重些的大臣只是面色不虞,以各种方式宽慰着余懋学。

顾宪成带着几位同僚,围着赵锦盛赞不休,大赞他不畏权威,实乃国朝的中流砥柱,赵老先生就有一搭没一搭地应付着,看起来兴致不高。

更多的御史、给事中,如江东之等辈,则不怀好意的盯着秦林,那眼神里带着刺。

“唉,秦老弟只怕……”徐文璧摇头叹了口气,眉宇间很有几分忧色,如果说秦林之前只是和清流旧党的争执,还能得到申时行等大臣的帮助,现在他已引起了朝中更多文臣的反感,被顶到了风口浪尖上。

徐廷辅笑笑:“爹,担心啥?秦姑爷什么大风大浪没经过,几个御史言官还吓不倒他吧。”

徐文璧不置可否,忽然目光停在了赵锦的背影上,拈着胡须若有所思。

秦林打马回到府上,在花厅抓起一碗茶喝了,就叫道:“徐老头子,给我出来,赵锦此人到底是个什么心性?”

“谈不上什么清廉刚正,但还算是个好人、好官。”徐文长慢吞吞地走出来,有些狐疑地打量着秦林。

“问徐老先生,不如问小妹。”张紫萱嫣然一笑,手里抱着一叠文牍:“这是通政司抄录弹劾家父的文牍,书山文海中,终于翻出赵锦的那一份了。”

别问张紫萱怎么从通政司拿到抄本的,江陵党大员倒了,门生故吏那还遍布朝野呢……

秦林拿过来一看,上面字句清楚:“居正诚擅权,非有异志。其翊戴冲圣,夙夜勤劳,中外宁谧,功亦有不容泯者。今其官荫赠谥及诸子官职并从褫革,已足示惩,乞特哀矜,稍宽其罚。”

也就是说,赵锦被张居正贬谪出京,但张居正死后被清算,他还上奏替张家求情!对张居正的评价也非常中肯:虽然擅权,但从无造反的异志,还兢兢业业办理大明朝的政务,操持得相当不错,陛下你有气儿,革去官职和荫庇就够了,再严重的惩罚就太过分了吧。

这赵锦还真是个好人。

秦林笑着把文件往桌上一拍:“没想到顾宪成这厮实在狡猾,计谋还有这么一层意思!”

顾宪成故意让余懋学余大嘴巴站出来打头阵,间接挑起清流文臣与武功勋贵之争,不论成与不成,秦林这边恐怕都要给新任左都御史赵锦记上一笔,而赵锦也不得不选边表态,站到他那边去!

毕竟身为左都御史,如果屈服于武功勋贵的压力,赵锦就算声名扫地了,勉强待在都察院,也只能当作泥菩萨,再也管束不了年轻一辈的御史言官。

今天赵锦果然在顾宪成的策动之下,迫于形格势禁,不得不与秦林对立起来。

“罢了,既然赵锦曾上表替你们家求情,我总要去谢他一谢。”秦林笑着对张紫萱点点头,回身又上马往赵府去了。

“秦兄。”张紫萱伸手要拉,秦林却已去得远了。

不多时,外面马蹄声响,秦林笑嘻嘻地回到府中:“吃了个闭门羹。”

张紫萱轻轻咬着嘴唇,把他拍了一下:“呆子!”

如今的格局,赵锦能见秦林才怪了,秦林之所以要特地去一趟,是要表明自己的态度,既然赵锦曾为老泰山张居正求情,不管你出于什么原因,在我则必须把这份恩情记在心头。

正在此时,霍重楼满脸笑容的走进来,搓着手道:“刘三刀,刘三刀找到了,就等在外面,督主……”

哦?秦林眉头一挑,似乎并不是很着急。

张紫萱和徐文长也略有点纳闷,刘三刀诚然资格老、技术好,但要靠他来布设掌控东厂的大局,只怕还远远不够吧?

第934章 暗渡陈仓

刘三刀由霍重楼引荐,控背躬身垂着双手非常拘谨的走了进来,离秦林还有七八步,就毕恭毕敬的大礼拜倒:“草民刘三刀,拜见秦督主!”

秦林左手端着茶碗,右手用盖儿轻拂本来就寥寥无几的茶沫子,慢慢啜饮一小口,才把茶碗放回桌子上,嘴里不置可否的唔了一声。

刘三刀跪在地上,把头埋得更低了,只觉心怦怦乱跳,越发患得患失。

秦林心中一叹,记得遵化和刘三刀初次见面时,他浑身都透着股精明强干,后来几度交手,总体介于敌友之间,直到小汤山挖春桃姑娘的蜡尸、揭出痨病鬼梁邦端骗婚那回,他还是冯保手下的一员干将,心气儿从来都高高的。

可现在呢,刘三刀像个什么样子?岁月,不,准确的说是最近两年的蹉跎,在他身上留下了太多的痕迹,本来只是两鬓斑白的头发变成了一片雪白,脸上皱纹多了深了好几倍,短短两年时间,看上去足足老了五六岁。

刘三刀资格老、手段高,待人处事还算正派,在冯保手底下也就尽忠职守而已,可他毕竟是在冯保手上受过重用的,等到冯保倒台张鲸上位,还能有他的好果子吃?立马安上冯党的罪名,革去职司、贬谪还乡,连他辛苦几十年攒下的银钱,也全都塞给了邢尚智的亲信们——要不这样,恐怕还得往天牢大狱走一遭呢!

凡是涉及党争,那就没什么道理好讲的,戚继光杀敌报国赤胆忠心,潘季驯治黄治淮筚路蓝缕,尚且因江陵党倒台而明珠蒙尘,区区一个刘三刀,在张鲸、邢尚智眼里,又算得什么呢?

秦林打量刘三刀的时候,对方也在打量他:年纪轻轻便官居一品,以武职执掌东厂更是大明朝两百年之异数,遵化初见时,眼神中那种犀利如电的锋芒,如今已收敛了许多,但正因为如此,幽深的黑瞳越发显得深不可测……

“刘三刀,如今本督执掌东厂,你可愿重回厂中,为本督效力?”秦林慢悠悠地问道。

刘三刀稍作迟疑,良久才用力咬了咬牙,脸上露出几分苦笑,长叹道:“秦督主美意,草民心领,可惜草民年事已高,垂垂衰朽,恐难为秦督主驱驰奔走,还望督主放草民回乡,做一田舍翁了此残生。”

什么!霍重楼睁大两只眼睛,要不是碍着秦林还没发话,就想把刘三刀提溜起来狠狠骂一顿:你刘老爷子也算东厂里头一号人物,当年风风雨雨什么没见识过?秦督主有意提拔,你还推三阻四,莫非心气儿泄了就再也提不起来?

刘三刀是真有点灰心了,如果他还是霍重楼这般年纪,一定毫不犹豫的重出江湖,可他已年近花甲,这把年纪上遇到挫折,雄心壮志就消磨了许多。

不过,他也在悄悄打量秦林的脸色……

秦林阴着一张脸,神情越来越冷,徐文长和张紫萱同时笑笑,两人起身离开。

“刘三刀!”秦林猛地一拍桌子,茶碗哗啦一声摔在了地上,刘三刀浑身一颤。

秦林满脸的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戟指说道:“哼哼,田舍翁,你想得美!张鲸邢尚智什么手段,底下人又是什么胃口,你历年攒下来的银子,只怕剩不下几个大子儿吧?你是东厂的人,几十年下来得罪的人还能少了,被栽上罪名踢出东厂回到家乡,在知县知州大人先生们的眼里,你就是条被打断脊梁的落水狗,人人都想踩你一脚,再有冤仇找上门,还不把你连皮带骨给吞了?”

刘三刀老脸通红,秦林字字句句都说得极准,东厂就是朝廷鹰犬,平时龇牙咧嘴挺威风,可一旦朝廷不要你了,那就成了拔毛的老鹰不如鸡,癞皮的狼狗不如猫,个中苦楚实在一言难尽……若非如此,他也不会跟着霍重楼派去的心腹,跑到京城来见秦林了。

秦林打量打量刘三刀,话锋一转冷笑道:“你不敢替本督办事,莫不是怕了张鲸、邢尚智?唔,原来声名赫赫的刘三刀竟是个无胆鼠辈,本督竟看走眼了,罢罢罢,陆远志,取纹银五十两赠给刘兄做程仪。”

陆远志在门外应了一声,故意用大家都能听到的声音和牛大力说说笑笑:“唉,老牛啊,没想到当年的刘总爷,竟沦落到这般地步,岂不可怜又可笑?”

“料想他老人家现在肯定囊中羞涩吧,还是咱秦督主心肠好,这五十两银子亦赠给他,也算不无小补了。哼哼,当年东厂的刘老英雄不过如此,现而今能对付张鲸、邢尚智的,唯秦督主一人而已!”

厅中跪着的刘三刀,一张老脸红了白、白了又红,他巴巴的赶到京师来,难道是为了听这些揶揄?听得秦林和手下弟兄浑没把张鲸、邢尚智放在眼里,他猛地抬起头来,目光炯炯地盯着秦林:“秦督主,你真个要对付张鲸、刘守有?为什么刘某听说你韬晦自保,以富贵闲人自居,并无进取之心了?”

这才是刘三刀的真实顾虑!如果秦林只想自保,他回来也是受邢尚智一伙的气,倒不如忍气吞声呆在老家;如果秦林真有斗垮邢尚智,乃至把张鲸拉下马的打算,他刘三刀又何尝不想重出江湖、再入东厂!

秦林闻言大笑,忽然笑声一收,目光如炬,朗声道:“三年不鸣,一鸣惊人,三年不飞,一飞冲天,本督以青年而位居一品,掌东厂大权,岂能甘居人下?略施小计以迷人眼目罢了!刘兄若留在京师,大可拭目以待,本督拿下区区邢尚智,易如反掌!”

刘三刀再不迟疑,俯首拜服:“既如此,小人愿为督主效犬马之劳!”

秦林双手将刘三刀扶起,门外的陆远志、牛大力走进来,和霍重楼一起拱手:“恭贺秦督主又得一员虎将。”

秦林哈哈大笑,神情嚣张至极,倒是极有东厂督主的威风霸气。

第二天,秦林就偕刘三刀、霍重楼到东厂视事。

邢尚智和他的党羽们,诸如白玉亮、郎效和、崔广微等辈先是略为吃惊,接着就各各冷笑不迭,邢尚智还笑着对同党们嘀咕了一句:“凭姓刘的这块废铜烂铁,就想把咱们东厂的天翻过来?”

东厂督主权力甚大,像当年的冯保那样,司礼监掌印兼东厂督公,兼总内外,东厂就是他一家天下,想让谁来就谁来了。

秦林只是单纯的东厂督主,没有其他兼任职司,还做不到当年冯督公的地步,不过除了掌刑千户和理刑百户要平衡一下各方势力,其余官职尽可任意升降黜陟。

他升堂之后立刻下令,以刘三刀为掌班,领子科管事,率领班两名、司房两名、老练役长十人、精干番子一百,直接听命于本厂督主,也就是秦林本人,办理机密重大案件,掌刑千户与理刑百户非经督主允许不得干涉其行事。

理刑百户是霍重楼,秦林的铁杆心腹,所以最后这句话,实际上就是说给邢尚智听的了。

刘三刀在东厂几十年,霍重楼前几年按秦林吩咐,万事不管只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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