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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医卫-第25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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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兵官一职青黄不接,钱老弟还真是无妄之灾!”吴善言台阶顺着往下说,忽然就把脸一板,厉声道:“不过,浙兵素来守纪,不敢胆大妄为,这次突然冲出营门,啸聚街市之间,以至于毁打巡抚衙门,必定是有人从中煽动,才造成今日之乱局!”
幕后主使?姚道嵋睁着眼睛不明所以,非要说幕后主使的话,恐怕就是你吴善言吴中丞了吧,因为就是吴善言不顾事实,强硬使用新钱,蛮横无理的压制浙兵的合理要求,才酿成了大祸呀。
孔朝楠、赵孟平和龚勉等官场老油子却立马眼睛一亮,硗得吴中丞又使出推脱卸责、敷衍塞责的官场法宝了,如果乱从军饷不足、蛮横压制而起,几乎在座的官员都有罪,但要是浙兵内部有主使煽动的人,大家伙儿的责任就轻得多啦,也就昏聩失察而已,如果再把主使者抓到,更可将功赎罪呢。
都指挥使钱凤立马凑趣地道:“吴中丞明鉴!那浙兵尸山血海杀出来的,里头很有几个素性桀骜不驯的,恐怕煽动变乱之人就在其中。”
“对,本官记得很清楚。”吴善言黑着脸,咬牙切齿地道:“一个叫什么马文英,另一个叫做刘廷用,就是乱兵头子!”
天哪,如果不是马文英、刘廷用竭力约束浙兵弟兄们,吴善言恐怕早就被捶成了肉饼,结果到后头他竟然真个恩将仇报,把这两位算成了煽动兵乱的幕后黑手!
张文熙冷笑不迭,心道:你吴巡抚就想通过这种办法推卸责任吗?没门!我奏折上照样要写得清清楚楚,把你当时的丑态公之于众。
可更多的浙省官员都附和吴善言,孙朝楠、赵孟平、龚勉等官都说早就听得那马、刘二人桀骜不驯,是浙兵中的刺头。
钱凤眼中厉色一闪,低声道:“擒贼先擒王,吴巡抚大可借谈半军饷为名,将这两个请来吃酒,席间掷杯为号,下官就带兵杀了这两个,众浙兵便蛇无头不行了。”
吴善言微微颔首,颇觉此计大妙,一众官员竟商量起怎么诛杀两名平息兵乱的有功之臣了。
第739章 连人都是你的
秦林霍地一下站起来,朗声长笑。
“秦钦差你笑什么?”
钱凤颇觉讶然。
秦林笑容一敛:“那马文英、刘廷用两个,不但是煽动兵乱的黑手,本官历次所办剧案,诸如邓子龙遇刺、荆王府夺嫡、南京连环奸杀案、京师白莲北宗劫夺男童、蒙古大成台吉遇害等等惊天大案,他两个都脱不开干系!”
众官惊得目瞪口呆,钱凤良久才迟疑道:“秦少保,您……您莫非说的是笑话?”
“你们才在说笑话、浑话、胡话、屁话!”
秦林将袍袖一挥,大步流星的走了,留下众官员大眼瞪小眼。
秦林回到钦差行辕,立刻让陆远志走一趟,到候潮门外罗木营去通知马文英、刘廷用,说关于饷银的事情一律由本钦差做主,如果吴善言请他们去谈判,千万别去。
马文英粗中有细,刘廷用智计多端,秦林虽然没有明说吴善言想干什么,他两位得到消息也就明白了八九分,一面感叹秦少保果然是位说到做到的实在人,救了咱们一次,一面痛恨吴善言卑鄙无耻,竟要用这种下作龌龊的手段冤枉好人,替他自己推卸责任。
亲眼贝到这群地方官员的昏聩无耻,饶是秦林这几年心境练得非比寻常,也被气得够呛。
张紫萱开解他:“天下的贪官污吏、昏庸无能之辈,连家父都没法一一管得过来,只好用考成法给他们头上套个紧箍咒,秦兄是见惯了生死的,又何必看不开呢?倒是你这次化解兵乱,小妹终于释然了呢!”
秦林叹口气,抓住她的小手:“普天下的事情,我也管不了许多,但吴善言这等昏聩愚顽的官员既然遇上了,就除掉一个是一个。”
“嗯!”相府千金重重地点了点头,秦林最吸引她的地方,不是审阴断阳,不是神目如电,而就是这隐藏在嬉皮笑脸下面的那一颗赤子之心。
又派牛大力走了一趟,请来了浙江巡按御史张文熙。
牛大力到了张文熙的宅子,这位巡按正戴着獬豸冠、穿獬豸补服等在家里,似乎早就料到会有这一趟,他从巡抚衙门回到自己家,连官服都没有换。
在钦差行辕见到秦林的时候,张文熙深深一揖到地:“下官拜见秦少保!少保为浙兵请命,平息一场潜在的兵乱,救了杭州全城百姓真羞杀吾辈读书人,而吴中丞、孔方伯等辈两榜出身,自诩仁义道德,若是他们胸中还剩那么一点子天良,宁不愧杀!”
张文熙是隆庆年间两榜出身,和吴善言、孙朝楠一样都是平时眼高于顶的天子门生,老实说,对秦林这种有“幸进”嫌疑的武臣,是有那么点看不起的。
但事实摆在张文熙眼前,吴善言等人的行为岂止昏聩愚顽,简直就是丧尽天良,而秦林这个“不学无术”的一介武夫,偏偏只身深入数万大军,平息了兵乱,又坚持事实,不惜得罪封疆大吏,人品高下立判。
秦林笑眯眯地,双手将张文熙扶起来:“张巡按见外了。本官看来,你身为七品巡按,敢于仗义执言,坚持正义决不妥协,上书弹劾吴善言一伙,这就很了不起啦!”
张文熙被说的脸色微红很不好意思。
因为朝廷制度讲的是“大小相制”,放在巡抚、巡按来说就是巡抚品级高、大权在握,巡按品级低、无施政权,却能风闻言事。奏章直达御前,并有临机处理巡抚属下中低级官员的执法权,就对巡抚起到了很大的制约作用。
甚至在万历初年,很多巡按御史喜欢鸡蛋里挑骨头,害得本省巡抚不敢放手做事,张居正还屡次想办法打击这群巡按御史的气焰呢!
所以,别看张文熙只是个七品官,他面对堂堂到疆大吏还真不怵头,秦林夸他不畏权贵,到底有那么点过奖了。
秦林寒暄几句,又问道:“不知张巡按弹劾吴巡抚的奏章写好没有?方不方便拿给本官看看?”
张文熙早有准备,从宽大的袖子里面取出奏章,双手奉上。
他之所以要等着秦林派人来请,之所以随身带着弹劾奏章,就是因为秦林家的相府千金,要扳倒一位钊疆大吏谈何容易,但要是有她出手相助,中枢那位太师首辅轻轻点点头,浙江巡抚吴善言这辈子的官运,就算走到头啦。
“这人倒是很有点主见,这不,连奏章都是准备好的。”
秦林心头寻思着,微微一笑接过了奏章。
张文熙见秦林一边翻一边点头,就试探道:“秦少保是否在奏章上联署?或者,以您为主重写一份,下官列名附署?”
秦林还没说话,屏风后面转出一人,笑盈盈地道:“秦兄是巡视江浙闽广开海的钦差大臣,并不是整肃浙江官吏的钦差,联署的话,未免有越俎代庖之嫌。”
只不过,张文熙没想到秦林和张紫萱毫不避讳,这位相府千金直接走了出来。
看到张文熙的局促,张紫萱笑道:“毋庸讳言,家父正执掌朝纲,但张巡按和拙荆所谈之事,乃弹劾奸邪、扶助正气的好事,有何不可对人言?”
“泰夫人真是磊磊英风,下官佩服不已!”
张文熙感佩不已,秦林、张紫萱行事如此坦诚,真和吴善言半若云泥。
秦林和张紫萱相顾一笑,知道张文熙已隐隐有了归附之心,张紫萱就不再多说,直接拿起奏章看了一遍。
“奏章写得很好,有理有据,言辞锋利如刀,吴善言没戏唱了!”
张紫萱笑着,然后将奏章还给张文熙:“恭喜张巡按扳经一员封疆大吏,从此声名鹊起,闻达于朝野。”
张文熙惊喜交集,张紫萱既然这么说,他这份奏章就肯定会一炮打响,开玩笑,中枢执掌朝纲的江陵相国是什么人?她亲爹呀!
做御史的捞不到什么钱,何况他为人还算正直,也不会想到去捞钱,身为巡按御史就图个名声,名声将来亦可变成官位,是清流官员顶顶在乎的了。
作为巡按,还有什么比扳往本省巡抚更加出名呢?等朝廷让吴善言滚蛋的圣旨一下,张文熙就会声名鹊起。
“多谢、多谢秦少保秦夫人相助!”
张文熙感激涕零,忽然神色尴尬,想做什么又下不定决心似的,嘴唇嗫嚅几下终于没再说什么。
张紫萱修眉微皱,正待激他两句,秦林悄悄朝她摆摆手,又朗声道:“吴善言这种狗官,早一天倒掉就是浙省军民的福气,张巡按还是快快回去,早点把奏章发往京师吧。”
张文熙如蒙大赦,吭吭哧哧了两句,终于告辞离开,走的时候脚步分外犹豫,叫熟悉以脚步形态分析行为人心理状态的秦林看了,心头格外的好笑。
“让小妹激他两句,说不定就拜入秦兄门下了。”张紫萱撇撇嘴,心说我的夫君是何等人物,难道还不配做你张文熙的恩主?
秦林轻轻抚着她的玉背,戏谑地笑道:“为夫这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这话,可有点一语双关哪,貌似某位相府千金,就是秦林这家伙在长江里钓到的吧。
张紫萱顿时霞飞双颊,一把将他推开:“钓鱼,你去钓那位东海美人鱼吧!她是铁定会上钩的。”
“谁在背后搬弄是非啊?”
金樱姬笑嘻嘻地走过来,媚态逼人的眼波在张紫萱身上打转,仿佛她刚才和秦林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青黛很小大人地道:“好了啦,金姐姐和张姐姐见面就要争,真是小孩子脾气!”
徐辛夷绝倒,不知道这里究竟谁才是天真无邪的小孩子脾气?
她们是听说张文熙走了,才结伴过来的。
秦林看见金樱姬,就突然想起来了,双手捧着茶水递过去:“金宣慰,下官这厢有礼了,一碗茶清情意重。”
金樱姬接过茶一饮而尽,眼圈就微微有点发红,和秦林京师一别,又多久没见面了,见面就恨这贼忒兮兮的偷心小贼,不见面吧,又怪想他的。
“说罢,你这家伙突然献媚,铁定没安好心!”
金樱姬翘翘的小嘴儿一撇,没好气地道。
“哪里哪里,下官真是诚心诚意的呀。”秦林陪着小心,不过在金樱姬胸有成竹的戏谑笑容之下,终于吃不住劲儿:“好了啦,是想向五峰船主借支一笔钱,暂时顶住军饷,那些浙兵太穷啦,等朝廷的办法出来,哪里还得及?恐怕都要饿死人了吧!”
“就知道你这小没良心的,一定打这鬼主意……妾身连人都是你的,一点钱又算什么?”
金樱姬大胆的说出口,瓜子脸儿就变得红彤彤的了。
“好啊!”青黛拍着手,哈哈大笑。
徐辛夷和张紫萱却有那么点儿酸不溜丢的,“哼,好久不见,今晚就由你应付秦林吧,这段时间啊,他是越来越厉害了……”
第740章 头号红小生
金樱姬果然大手笔,第二天上午起床,她就写了张字条交给亲信丫鬟,让权正银提取纹银五万两,十口大银箱,每口都得用四名壮汉抬着,嘿哟嘿哟喊着号子抬到了钦差行辕。
权正银要替五峰船主争脸,吩咐手下掀开箱盖儿,顿时白花花亮闪闪的一片。
“金小妖真有钱啊!”
张紫萱和徐辛夷都很感慨,江陵相府和南京魏国公府也算有钱的了,可要么存在钱庄,手上拿的是会票、庄票,要么变成了田地、珍宝,要随时拿五万现银子出来,恐怕也为难得很。
金樱姬淡扫蛾眉,瓜子脸红晕未褪,昨夜的温存厮磨让她越发柔媚如水,挽着秦林胳膊低声道:“小冤家,你可满意了?”
“我怎么有种被富婆包养的感觉?”
秦林摸了摸鼻子,很有些纳闷。
金樱姬笑得花枝乱颤,水蛇腰都快颠断,掐了他一把:“那你这小冤家呀,一定是身价最高的头牌红小生啦。”
那可不是,所谓千金买笑,秦淮河上头牌花魁,身价不过千两银子,秦林一夕之欢就值五万银子,如果叫秦淮河上天香阁的鲁翠花鲁妈妈晓得了,恐怕眼珠子都要掉下来,打着淮扬土话叫一句:“乖乖隆的东,吓杀人哉!”
罗木营官兵四万五千,每人月饷才九钱银子,哨官以上各级军官的饷银略高,五万银子正好是九大营官兵一个月的军饷。
直接拿去罗木营发放?绝对不行!军队是朝廷的军队,你私人拿钱发军饷,是不是要结交军心图谋不轨啊?勾结外藩、私放军饷的罪名就在前面等着呢。
搁洪武年间,沈万三先捐钱修城墙、又提出助饷,结果立马就被朱元璋抄了家,万历年间虽然没那么严苛了,可秦林身份敏感,也犯不着给一干政敌留下口实嘛。
按照张紫萱的建议,秦林还得走浙江官场的路子,按朝廷经制流程把饷银发下去。
秦林满脸无奈,靠,老子拿自己的钱助饷,还得去看那群狗官的嘴脸,真他妈不爽!
不过转念一想,张文熙的弹劾奏章这时候已经在路上了,吴善言的巡抚宝座也坐不几天啦,咱这趟全当去看笑话吧。
巡抚衙门距离钦差行辕也不远,秦林骑着马慢慢兜过去,街面上百姓见了纷纷叩拜,士绅也作揖行礼,感念他平息昨日那场一触即发的兵乱,免了杭州百姓一场大难。
公道自在人心,秦林心情好了许多。
秦林昨日拂袖而去,吴善言完全没料到他会再次登门,听说来意之后,这位巡抚揪着胡须故作为难:“秦少保,本官似乎不便说您越俎代庖,但兵饷实在足额发放的,唯浙兵刁顽,所以故意闹事而已。”
明明秦林都肯借出自己的钱发饷了,吴善言还故意刁难。
昨天秦林一怒而去,吴善言就知道要糟,秦林手段强、靠山硬,自己的乌纱帽大概是丢定了,干脆来个事事不配合,也看看秦林的笑话,趁还坐在浙江巡抚位置上,给他找点不痛快。
秦林气不打一处来,恶狠狠地道:“吴中丞,别以为你丢官丢定了,就和本官耍赖!要不要本官查查你有没有贪赃枉法?”
吴善言拈着胡须嘿嘿地笑:“本官一清如水,除了官俸和礼尚往来之外一毫不取,秦少保只管查去。”
秦林咬了咬牙,遇到吴善言这条癞皮狗,还真不好下口。出京时就调了沿途各省主要官员的履历密档查看,吴善言这厮是实打实的昏官、庸官,但却够不上贪官,除了昏聩愚顽,另外找不到他什么把柄。
吴善言是嘉靖年间两榜进士出身,资格老、腰把子硬,昏聩失察的罪名最多革职,只要不扣“永不叙用”的帽子,说不定几年一过就又保举起复了,只要把现任浙江巡抚的位置看淡点,他就一点也不怕秦林。
“妈的,老子豁出去了!”
秦林也不废话,连招呼都懒得和吴善言打了,气冲冲地走出巡抚衙门,就吩咐陆远志、牛大力:“弟兄们,把咱们抬来的箱子盖儿都打开!”
一排十口大银箱,整整齐齐摆在巡抚衙门大门口,白亮亮的银子耀得人眼睛发花。
有好事的闲汉就围拢来,眼巴巴的瞅着银子,打听怎么回事。
“这是浙兵的军饷银子,不知道怎么搞的,吴巡抚就是不肯收!”
陆远志口沫横飞地解释着。
这稀奇了,官老爷见银子如苍蝇见血,还有不肯收进去的?人们口口相传,消息像长了翅膀,很快飞到了候潮门外的罗木营。
说来可怜,时值中午饭点,可整座营中炊烟稀疏,一大片的家属区居然没多大烟火气。
营门外的胡屠户百无聊赖的赶着苍蝇,都大中午了,他早晨杀的一头猪还没卖出半边,要知道整座大营四万五千浙兵,带家属十几二十万人哪!
浙兵们的锅里,别说大米白饭了,连米汤都清得可以照见人影儿,哪里还有钱买肉吃?只有小孩子缠得闹得厉害了,主妇们才肯花几文钱割巴掌大块肉,回去弄熟了哄哄孩子。
就在这当口,城里巡抚衙门口的消息传了来,一阵风似的传遍了整座大营,听到消息的官兵先是瞠目结舌,接着就怒发冲冠,破口大骂吴善言不是东西。
几乎就在一瞬间,整座大营都骚动起来了,人人都说秦钦差说到做到把银子弄了来,吐个唾沫是颗钉,怪不得戚帅、俞老将军都和他做铁杆朋友,那吴巡抚故意为难咱们,真真乌龟王八蛋!
马文英唱红脸、刘廷用唱白脸,两个人作好作歹的劝住弟兄们,声势叫得足够大,就是不准出营门。
两位一边擦脑门上的汗,一边心头直乐,秦钦差就是心眼多,又让咱演戏呢!
浙兵们又闹起来,杭州城的大小官员们就慌了神,都布按三司、府县官员全都来到巡抚衙门。
“吴中丞,咱们该变通就变通,不可过于执拗啊,总要以万全之策解一时之急,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杭州知府龚勉低声下气的陪着小心。
布政使孙朝楠也朝着吴善言作揖打躬:“吴巡抚,您这些天受苦受累,咱们都看在眼里,只求您拉咱浙省官员一把,全省同僚必感激不尽!”
奇哉怪也,昨天这些人还紧紧跟着吴善言,怎么这会儿就转了性?
倒不是因为吴善言快垮台了,而是为着自己头顶的乌纱帽。
浙兵闹事吴善言要负的责任最大,又被劫持了,全无大臣体面,丢了朝廷的脸,被张文熙弹劾,再加上秦林推波助澜,革职是肯定毫无悬念的。
孙朝楠、龚勉这些人不一样啊,他们责任小些,不一定就革职,说不定是训诫、罚俸呢?
但他们很清楚一点,如果今天浙兵又闹起来,他们头顶的乌纱帽肯定要飞了。
被一大群下属围着,偏偏全都帮着秦林说话,吴善言脸皮再厚也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秦林端坐椅子上,跷着二郎腿,饶有兴致地看这出好戏。
“罢罢罢,你们……你们做主吧,本官管不得许多了!”
吴善言意兴阑珊的挥挥手。
众官如蒙大赦,都指挥使钱凤一个箭步就冲到秦林面前:“秦少保,吴中丞答应了!”
“他答应了,可我又不答应了呢?”
秦林慢条斯理地站起来,招呼陆远志、牛大力:“咱们回去,把银子也抬回去,你说这叫个什么事儿,抬着银子主动来借给浙省发饷,人家还端架子推三阻四,得,咱不热脸去贴冷屁股了!”
哎哟,我的妈呀!浙省官员都吓毛了,秦林要把银子搬回去,待会儿浙兵闹起来怎么交代?
“秦钦差,您别走啊!咱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龚勉弯腰低头,扯住秦林腰带。
钱凤更做得出来,一把抱住秦林的大腿:“秦少保,您千万不能把银子带走,不,下官是说银子千万不能走,错了错了,是您千万不能丢下咱们一走了之啊!”
孙朝楠和赵孟平互相看看,干脆横下一条心,两人朝着吴善言作揖打躬,结结巴巴地道:“吴中丞您看现在这事儿闹的……要不,您去给秦钦差解释解释?”
什么解释啊,就是让吴善言去向秦林道歉!本来吧,吴善言虽然即将丢官,但资格老、出身硬,浙省官员也犯不着得罪他去讨好秦林,可现在的局面,不得罪他就要得罪自己的前程,大伙儿也就顾不得了。
“好、好,你们让老夫去给秦少保解释!”
吴善言气得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看着这群下属官僚,只觉心痛如绞。
我可什么都没做啊,秦林一副非常无辜的表情,眨了眨眼睛:“解释、解释什么?”
好,你够狠!吴善言喟然长叹:“秦钦差,您果然厉害,把浙省这些个官员玩弄于股掌之间,老夫佩服之至!”
“这叫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秦林得意地笑了,露出一口整齐的牙齿。
对对对,钦差少保说得对!龚勉、孙朝楠等等官员都点头哈腰赔着笑。
“官哪,这就是官哪!”秦林桀桀大笑。
吴善言又羞又气,昨天他被劫持,脸都丢光了,今天连众位下属都站到了秦林那边,就算朝廷圣旨没下,他这浙江巡抚还有脸做下去?
“罢罢罢,老夫自请待罪,这巡抚关防请孙方伯代掌吧!”
吴善言把关防大印交给孙朝楠,意兴阑珊地离开了。
第741章 军心可用
孙朝楠假意推脱一番,最终从吴善言手中接过了浙江巡抚的关防大印,还连声道:“吴中丞政声斐然,只是一时挫折而已,朝廷详查之后必定慰留。兄弟我现在是却不过情面,便替中丞代掌几天,等朝廷旨意下来,浙抚关防仍要还给中丞的。”
赵孟平、龚勉等官也温言安慰吴善言,好像很舍不得他挂印而去。
可吴善言刚刚意兴阑珊的离开,赵孟平那种忧心忡忡的表情顿时变成了满面春风,腰杆塌下去半边,冲着不朝楠连连作揖:“恭喜孙方伯,不,现在应该称您护院啦!今天代掌关防,明日补了浙抚的缺,便是咱们的顶头上司,真乃鱼跃龙门、—朝幻化风云!”
众官员也全都换上了笑脸,围着孔朝楠作揖打躬,恭喜他代掌浙抚关防,不日去掉代字,便是一省封疆大吏。
孙朝楠被这意外之喜弄得心花怒放,文官那种特有的矜持早被抛到了九霄云外,笑得合不拢嘴,打着拱向同僚们团团道谢。
至于刚才孙朝楠勉为其难才从吴善言手中接印,众官齐声挽留吴中丞的话,在这一瞬间,全都被他们选择性遗忘了。
靠,这是川剧里的变脸绝活吗?秦林在旁边看得啼笑皆非,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仍然低估了这群官僚变脸的速度和厚颜无耻的程度。
某省巡抚告病、丁忧或者被参待罪,照例是由布政使代理巡抚职权,因为三司当中都指挥使排名最前,却是武臣,不能行使巡抚职务,接下来就轮到布政使了。
原本吴善言被张文熙参劾,朝廷摘了他的乌纱帽,同时必定九卿廷推新任巡抚,孙朝楠虽是浙省实际上的二把手,机会却非常渺茫,因为浙兵闹事、劫持巡抚,他也要承担责任。
到时候将吴善言苹职的圣旨和委任新巡抚的圣旨一起下来,孙朝楠也只能眼巴巴的干望着。
现在就不同了,不等朝廷开革,吴善言就自请待罪撂了挑子,孙朝楠按制度代掌巡抚关防,这就是既成事实了,代理就有可能署任,署任就有可能实授……前提是他代理期间把事情办妥帖,将功补过,获得朝廷认可。
秦林冷眼旁观良久,见浙省众位官员闹得差不多了,才轻轻咳嗽两声笑道:“恭喜恭喜,本钦差也恭喜孙非院啊!”
孙朝楠浑身一震,立刻从狂喜中清醒过来,疾步走到秦林面前深深一揖:“下官谢过秦少保!昨日少保当机立断,解了杭城军民之厄,下官感激不尽,接下来浙兵之乱如何处置,下官唯秦少保马首是瞻。”
此一时彼一时,孙朝楠做吴善言下属当然要帮着上司说话,和秦林大唱反调;如今他代理巡抚,要转正就必须处置好浙兵之乱,处置乱局则离不开秦林的帮助,所以孙大人也就前倨后恭了。
秦林当仁不让,立刻发号施令让孙朝楠以浙江布政使司的名义打下五万银子的欠条,然后由布政使司和都指挥使司将银子送往罗木营,迅速发放军饷。
“秦少保慷慨仁义,咱浙省官员感激不尽!”孙朝楠和钱凤颌喏办事。
办完这些事情,秦林并没有立即离开。浙省官员都暗道奇怪,莫非这位钦差真把自个儿当成浙江巡抚了?
孙朝楠赔着笑:“秦少保,您还有什么指教?孙某率浙省官员悉听遵命。”
秦林饶有兴致的把这群官僚打量一遍,直到众官心头忐忑起来他才笑嘻嘻地问道:“本官把银子捧出来,诸位就要端茶送客了?这次有本官拿银子,下次你们怎么办?”
官员们恍然大悟,五万银子只是九大营官兵一个月的饷银,下个月又要发饷,给新钱,还得闹起来。
孙朝楠和同僚们互相看看,最后小心翼翼地问道:“秦少保您看,是否从提举市舶司所征的关税中提一笔银子,补足弊省的军饷亏空?”
“亏空?怎么会有亏空?”秦林瞪着眼睛,将茶碗在桌上重重一顿,疾言厉色地道:“朝廷足额拨款,你们就该足额发放,哪里来的亏空!”
秦林突然发作,孙朝楠、赵孟平等三司大员,竟被他吓得心头发毛,赔笑道:“军饷本是足额的,只因万历通宝新钱在江南只能折半使用,所以才出现了亏空。”
“啧啧啧,既然知道是这个原因,难道你们身为一省官员,就不去调查为什么新钱会折半吗?”秦林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这群官僚,真正明白了什么叫做尸位素餐。
还是张紫萱说得对,这些官员们,就该拿考成法考他个焦头烂额!某些守旧势力觉得张居正过于苛责,可秦林以浙江的情形来看,还嫌老泰山的鞭子不够长,抽得这些官员不够狠哩!
孙朝楠、赵孟平被顶得哑口无言,自打万历通宝新钱出来,就一直只能在嘉靖通宝的币值上折半使用,他们身为本省官员,拿的禄米、俸银,铜钱价值几何于己无关,竟没一个人去想想为什么会这样。
都指挥使钱凤干笑两声,小步趋前,笑着解释:“江南士民习惯用旧钱,新钱出来,大家还不习惯,心头存着疑虑,所以不肯照价实收,这也是人之常情。”
“对对对,一定是这样的。”孙朝楠、赵孟平、龚勉等官如蒙大赦,都说钱都司说的是,等到全省商贩百姓都习惯新钱,币值恢复到和嘉靖通宝相等,用来发军饷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了,向秦林挪借的银子亦可慢慢偿还。
顿时浙省官员人人带笑,仿佛满天乌云散开,前途又是一片光明。
该说他们迟钝,还是说他们愚蠢,或者走过于乐观?
事实上官僚们只要事情坏没到最后一步,他们就会像鸵鸟那样把脑袋埋进沙子里,对所有的弊端都视而不见,于是他们给上级的呈文和给百姓的安民告示,就永远是形势一片大好。
“罢了,指望你们,还不如指望我自己!”秦林没好气的摇摇头,拂袖而去。
“这位秦少保的脾气可真大呀!”孙朝楠心有余悸,摘下乌纱帽,抹了抹额头的汗水。
赵孟平捋了捋胡子,见惯不惊地道:“少年得志嘛……刚才亏得钱都司有急智,哈哈,没想到钱都司不仅将略出众,亦有经邦济世之才,硗得银钱出入的大计。”
钱凤自谦了两句就将话题转移:“孙方伯接掌关防,龚太尊身为本省首府,是不是……”
“走走走,楼外楼置酒相待,为孙方伯贺喜,下官替诸位老大人效犬马之劳!”龚勉笑嘻嘻地邀请。
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今晚诸位大人先生又要不醉不灶了。
至于挂印待罪的前任巡抚吴善言,谁还记得?至于浙兵嘛,发了饷银自然不会再闹事。什么新钱旧钱?更是早已被他冉抛到了脑后。
好在今天晚上,浙省官员们歌舞宴饮的时候,娑木营的浙兵们终于可以不饿肚皮了。
行事惯于拖沓的浙省官员,这次倒是动作很快,布政使司、经历、照磨、库大使,会同都指挥使司的两员指挥佥事,下午就把银子运到了罗木营,点起花名册,把饷银发了下去。
“秦少保真是说到做到啊!”浙兵们捧着白花花的银子,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九钱碎银子归拢了还没一节拇指大,但这是他们近十年来,头一次拿到以白银结算的军饷了。
且不提万历新钱要折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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