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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医卫-第2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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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进贤撺掇邓子龙讲当年抗击倭寇的英雄事迹,老将军娓娓道来,众人听到精彩处齐声喝彩,酒过三巡菜上五味,一时宾主尽欢。

“王指挥、张父母厚爱,本将足感盛情,无以为报……”邓子龙举起酒杯,笑道:“好歹与蕲州文武共饮一转,以谢贵地盛情相待。”

此时重文轻武,便是邓子龙身为将军也是先从文官敬起,一桌桌的敬酒。

这员老将果然豪迈不减少年时,酒到杯干,每敬一桌都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由亲兵斟满之后再敬下一桌。

蕲州卫的中低级军官坐在最后头,虽然小小百户已是正六品,千户则是堂堂正五品,但州衙从九品的吏目都排在他们前面,官场规矩向来如此,倒也没觉得有何不妥。

唯一让他们奇怪的是,中左所的马勇马千户,怎么头发披散了下来,遮住小半张脸,并且脸色也显得有些苍白?而且他身边的那几位军官,除了金镇抚之外都是从前没有见过的。

马千户、金镇抚和另外几名军官坐了一桌,旁边桌子的人不好问他们,就算有人走上去敬酒,也是金镇抚出面搪塞过去。

武官们本来性情粗疏,虽然觉得马勇与往日相比有些不大对劲儿,但也没往深处去想。

隔着两张桌子有个副千户往空举着酒杯,朝这边笑道:“马大哥怎么躲在墙角,不来和兄弟们喝酒?”

马千户鼻音极重,含含糊糊地道:“伤风了,喝不得。”

那举酒杯的军官大笑:“不是伤风,只怕是马大哥往翠云楼走得太勤,太过孝顺翠花姑娘,以致伤了肾吧!否则为什么连着去上厕所呢?”

方才马勇几次三番的离席上厕所,还差点走到后厨去,只不过被几个锦衣校尉拦了下来,众人瞧见了都背地里笑他肾虚。

马勇神情僵硬的笑笑,没有理会这副千户。

副千户颇有些得意地坐了下来,他并不知道就在同时,“马勇”那双青筋虬结的手微微动了动,波的一声轻响,已把瓷酒杯在掌心捏得粉粉碎……如果他看见这一幕,不知是否还笑得出来?

“魏长老息怒!”‘马勇’身边的一位军官递上了新的酒杯。

马勇,或者应该叫他魏长老了,不动声色的把酒杯接到手中,然后那双神奇的手稍微一晃,酒中就多了一些足以毒死整头大象的东西。

邓子龙正爽朗的笑着与在座的文武官员一一碰杯,杯子在空中碰撞,酒液飞溅,你的杯中有我的酒滴,我的杯中混了你的酒滴……

“可惜……”魏长老神情木然,似乎是和身边的军官说话,又好像自言自语:“做人皮面具的药不好弄啊,费这么大劲儿,只能毒死邓贼一个人……我本想让这里的朝廷鹰犬全都送命的。”

几名下属对视一眼,都有点无可奈何:以前通过王财就得知了指挥使司的内情,厨房从来不会防守多严密啊,没想到这次宴席竟然派了锦衣卫守在后厨,连“鬼手捜魂”魏长老都没办法下手。

金毛七的一张脸则早已变得蜡黄,他只是个趋炎附势之徒,所做的事情都只为了升官发财,可从来没想要和白莲教搅和到一块儿啊,这可是抄家灭族的勾当!

但他毫无办法,因为用人皮面具伪装成马勇的魏长老,那双青筋虬结的手实在太可怕了,金毛七毫不怀疑自己只要稍有异动,那双手就会插穿他的胸膛,捏爆他的心脏!

更何况始终有一把尖刀抵在他的后背,只要稍微用力就能把他捅个透心凉!

这时候邓子龙也按次序一桌桌席面敬过来了,因为喝了不少酒,老将军的脸膛越发红润,配上花白的胡须和高大的身材,更显得威风凛凛。

指挥使王进贤陪在旁边,看见马勇的时候,他怔了一怔,似乎有些奇怪,但邓子龙问起这桌军官姓名时,他还是笑道:“马勇马千户乃是我蕲州卫的一员儒将,能文能武,当年可是考过卫学秀才哩……”

“失敬、失敬!”邓子龙举着酒杯碰过去。

“标下马勇、金毛七……”这一桌以‘马勇’为首的军官口中报着姓名履历,举杯和邓子龙相碰。

酒杯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酒液飞溅,淋湿了众人的手。

“诸位果然豪气!”邓子龙大笑着就要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第070章 秦林的大杀器

就在此时,忽然听得有人破口大骂:“苍髯老贼、皓首匹夫,蹲在浙江混吃等死罢了,也敢来俺们蕲州充大头!当俺们湖广都指挥使司没人了么?”

话音刚落,便有一人满身酒气,低着头跌跌撞撞地冲来,不偏不倚地撞向邓子龙,看他脚步踉跄便知是个醉鬼。

邓子龙身边的亲兵都是百战余生之辈,反应极快,立刻把老将军护在身后。

王进贤大怒:“哪个不成器的东西,灌了二两黄汤就来撒野……咦,你是?”

那“醉猫”不是秦林还能是谁?他抬起头,朝王进贤眨了眨眼睛,然后合身一扑就把指挥使大人推到在地。

“疯了,这人疯了!”周围的文武官员全都叫喊起来。

谁知就在此时,一道百变千幻的掌影扫过,王进贤肩头上传来裂帛之声,登时留下五道指印,伤处鲜血淋漓。

若不是秦林把王进贤推倒,这一下子就能卸下他半扇肩膀!

魏长老也是老谋深算之辈,秦林装醉冲过来最初的确把他骗到,可发现秦林身上穿着锦衣卫的飞鱼服而不是卫所军官的官服,他就立刻明白上了当。

而此时邓子龙的几名亲兵已把老将军护住,魏长老便想先下手杀掉王进贤再对付邓子龙,不料秦林竟如此滑溜,抢先一步把王进贤推倒,避开了致命一击。

刚倒地,秦林就抱着王进贤一连滚了好几圈,直到旁边一桌武官的脚下,赶紧抽出绣春刀横在身前。

鼻中冷哼,魏长老瞪了眼秦林,那眼神浑然将秦林视作蝼蚁。

毕竟邓子龙才是正主,魏长老没有浪费时间追击王进贤,而是青筋虬结的双手互握,骨节发出噼啪的爆响,大步流星的走向邓子龙。

“呼……”秦林长出了一口气,他可没有把握打赢对方。

邓子龙的几名亲兵对视一眼,尽管没弄清楚前因后果也知道魏长老将对自家将军不利,齐齐呐喊一声,举起腰刀当头砍来。

因为戴着人皮面具,魏长老的笑容诡异而可怕,四五柄腰刀劈来,他不闪不避,伸开那双威力无穷的手,在空中抓、拿、点、打,只听得当琅琅一阵兵刃落地声,几名亲兵全都两手空空、目瞪口呆。

毕竟是曾和倭寇血站沙场的精锐,亲兵虽败不乱,左右散开揉身而上,试图以擒拿技法对付敌人。

魏长老脸上青气微显,手上青筋暴突,低喝一声,双手带着呼呼风响挥出,在空中划过两道极其诡异的弧线。

沉闷得令人心悸的巨响之后,右边一名亲兵被他挥中,胸膛立刻陷下去脸盆大的洞,不敢置信的低下头看了看,这亲兵的面色瞬间变得死灰,生命已离体而去;左边一名亲兵则被魏长老伸开五指扣住了天灵盖,动弹不得,魏长老冷笑着五指发力,只听得波的一声轻响,亲兵脑浆迸裂,死于非命。

正要结果剩下的三名亲兵,一溜银光直如流星赶月般奔向魏长老的咽喉,他不得不舍下亲兵,双手在胸前交错,荡开这势如奔雷的一击。

邓子龙已将长枪取在手中,眼见两名亲兵惨死,老将军双目直欲喷出火来,手中长枪舞得来似龙探爪、去如凤点头,道道银光电掣,团团枪影星落,便如一条盘旋飞舞的蛟龙,将魏长老困在枪影之下。

“来得好!”魏长老不慌不忙,双手以极其诡异的角度挥出道道青影,在空中交织成一张可怕的网,如果说邓子龙把长枪舞得犹如蛟龙,魏长老的掌影就像天罗地网,渐渐把蛟龙罩在网中……

这时众宾客也反应过来,文官们哭爹喊娘,跌跌撞撞的乱跑,武官们虽然想上前帮忙,可来吃接风酒席谁会带兵器?大伙儿空着一双手,瞧着魏长老的手段,也只能干瞪眼。

布置在指挥使司的锦衣校尉们倒是挺着绣春刀往这边冲过来,但受惊的宾客们乱跑乱撞,活像炸了窝的马蜂,整个酒宴会场一片混乱,短时间内竟然挤不过来。

究竟是怎么回事?在场诸人心头全都存着个疑团。

“他们是白莲教!救命……啊!”金毛七尖叫起来,可他的叫声只持续了极短的时间就戛然而止,就像一只鸭子突然被拧断了脖子。

同席的一名“武官”用刀抹过金毛七的脖子,就像杀鸡一样轻松的杀死了他。

这一桌的“武官”全都从桌子底下取出武器,准备杀向邓子龙。

秦林大惊:邓子龙对上那魏长老已是险象环生,这几个再上去帮忙还得了?他抄起一大碗红烧猪蹄就扔过去。

白莲教刺客挥剑一击就把大海碗劈碎,不曾想这是刚出锅就端上来的,碗里装着热气腾腾的猪蹄子和还在冒泡的浓稠汤汁,碗一碎就淋了他满头满脸,烫得这人哇哇直叫。

众武官因没带兵器,一直都只能干瞪眼,这下受了启发,全都抓起桌子上的碗儿碟儿扔过去。

武官手劲本来就大,这些碗里又是热腾腾香喷喷的菜肴,便是击碎了或者挡下来,也是滚热的汤汁四下乱泼,那几名白莲教刺客千算万算没有算到会遭遇清蒸乌鸡、红烧猪蹄和油炸三鲜的袭击,淋得一身都是汤汁、满头满脸尽起了燎泡。

“无生老母在上,兄弟们拼了!”刺客们不再招架,举起刀枪朝秦林这边冲过来——他们看见这边有个穿飞鱼服的家伙下手最恶毒,每次都是端起最烫人的菜,诸如天麻炖鸡汤、过桥米线之类的扔,烫得他们一佛出世二佛生天,是可忍孰不可忍!

秦林不慌不忙,咧着嘴朝刺客们无辜的笑着,然后他就朝刺客们脚下扔出了传说中的大杀器——拔丝香蕉!

乖乖不得了,刺客们只觉得脚下一滑,然后就再也控制不了身体的平衡,叉手叉脚的乱栽,有人往前跌了个嘴啃泥,有人往后摔个满天星,闹了个七荤八素。

“抄椅子上啊!”秦林大吼着点醒了武官们,诸位千户、百户大人立刻拿出营头打架、街上斗殴的看家本领,抄起椅子就冲上去,有力气大的甚至把整张席面卸下来抡,倒也威风凛凛,势头不减戏台上的关云长、张翼德。

几名白莲教刺客先被滚烫的汤泼中,又吃了拔丝香蕉的亏,虽然武功不弱、手头又有利刃,无奈武官们人多势众,便渐渐有些不敌了。

秦林看见石韦正率着锦衣校尉们赶过来,就知道这边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但那头就形势不妙了,邓子龙的长枪被逼住,一步步往后退,魏长老则狞笑连连,着着强攻,占据了上风。

战场上策马驰突、长枪大戟的打仗,三个魏长老也不是邓子龙的对手,可平地上一对一的交手,邓子龙战阵上的功夫却敌不过魏长老的天罗地网捜魂手,渐渐被他抢进内圈,长枪刺出的距离越来越短。

一寸长一寸强,距离越远长枪的威力就越大,一寸短一寸险,越往内圈走魏长老的优势就越明显。

“老夫与倭寇杀伐征战,数十年荡平海波,不曾堂堂正正战死沙场,竟冤枉死于宵小之辈!”邓子龙心有不甘却又回天无力,最多再有十招对方抢进内圈,他的长枪就再也递不出去,只好瞑目待死了。

就在危急关头,一道雪亮的刀光劈向魏长老的后背!

原来秦林借着席面和花木的掩护,悄悄摸到了魏长老的背后,看准时机便挥刀偷袭。

哪知魏长老武功了得,已能听风辨位,沉腰坐马身子一拧便侧了过去,绣春刀只把他胸前衣服划破,掉出两件小小的东西。

秦林一击不中正待回刀再挥,魏长老大喝一声,手上青筋高高迸起,双手竟直入刀光之中,上下一错,绣春刀便断为两截。

“老东西发疯了!”秦林怪叫一声,抱头朝旁边纵出。

魏长老正待追上结果了秦林,邓子龙的枪又缠了上来,他不得不回身对付这杆神出鬼没的红缨枪。

邓子龙趁秦林偷袭魏长老的机会又重新把距离拉开,抖起精神,中平枪、六合枪、倒马枪一套套使出,果然是久经战阵的老将,舞得花团锦簇。

魏长老再要抢进内圈至少又得三十招之后,而他带来的几名刺客已经被众武官和锦衣卫杀的杀、擒的擒,石韦已率人赶来,只有一步之遥了。

情知今天杀邓子龙是绝无可能了,再拖延下去自身难保,魏长老只得使出浑身解数逼退邓子龙,双臂一振身形拔地而起,脚尖在桌面上一点便跃出了墙外,消失在指挥使司外面的小巷之中。

“呼……”秦林见邓子龙安然无恙,终于可以长出一口气了,看看被魏长老徒手斩断的绣春刀,不禁心下骇然。

捡起刺破魏长老衣服时掉下来的东西,原来是银、铜两朵莲花,造型果然与之前得到的羊脂白玉莲花别无二致。

石韦指挥众锦衣校尉解决了几名白莲教刺客,走过来看见秦林手上两朵莲花,他立刻眼睛一亮,拍着秦林肩膀放声大笑:

“秦兄弟,你这次可立大功了!”

第071章 秦林的告诫

石韦兴高采烈,秦林心头欢喜,这腹黑男面子上仍守着下属的体统,假意谦虚道:“全仗石大人指挥若定、措置有方,事先做好了周密部署,才能挫败白莲教妖匪刺杀邓将军的奸谋。可惜下官武艺不精,为护住邓将军便无暇追击,让那白莲教首脑逃走了,下官这就自请处分。”

实际上事先安排安保措施,案发时又从郊外碎尸查到魏长老假冒马勇意图刺杀邓子龙,及时赶来揭破阴谋,一系列事情都是秦林的功劳,但他这么说,自然是官场上的老套路——后世破了案之后写总结报告,照样是把“按照某领导的英明指示”、“在某局长的直接指导下”排在最前头嘛。

果然石韦的笑容越发舒畅了,能力强的下属不多,立功之后主动把功劳分润上司的就更合心意,秦林这么知情识趣,他还不乐得心花怒放吗?

“逃走的那人虽然始终戴着人皮面具,但他的功夫藏不住……”石韦压低了声音,口气中带着几分后怕:“你道是哪个?白莲魔教十长老排名第四,鬼手捜魂魏天涯!一双天罗地网捜魂手出神入化,等闲不是他对手,本官自问连他十招都接不下来,多亏邓将军在这里……咱们能击退已是侥幸,你还想留下他?”

秦林此时方觉后怕,魏天涯的武功实在厉害,回想刚才交手的经过,也许连他三招都挡不住。邓子龙多年与倭寇征战,沙场上十荡十决杀敌无数的枪法仍不是他的对手,魏天涯的实力也就可想而知了。

石韦又提起嗓门,大声道:“此次亏得秦总旗赞画机宜,又舍生忘死与刺客相斗,方能保得邓将军和蕲州文武官员平安无事。秦总旗浴血奋战,身受大小二十余处刀伤兀自死战不退,亲手格毙白莲魔教长老一名、香主一名,缴获魔教莲花印信两枚,居功至伟!”

秦林前面听了还在暗笑,什么身受大小二十余处刀伤都是往上司报功时夸大其词,哄鬼罢了,当老子杨再兴血战小商河呢?听到后头,石韦宣布格毙白莲教长老和香主,秦林赶紧使眼色:“石大人,魏天涯已经跑了……”

石韦虬须纠结的脸上,笑容前所未有的夸张:“魏天涯虽然跑了,另有其他长老被击毙嘛,喏,咱们有银、铜两朵莲花印信,那边又有几个被杀死的刺客,谁能说里面就没有个长老?”

秦林恍然大悟,原来这是大明官场请功的不二法门。

譬如战场上斩首记功吧,只清点人头数目,至于这敌兵是被杀死的,是自己发了瘟病死的,是马背上跌下来死的,一概不管,首级就是功劳。

这次道理也是一样,只要有了银、铜两朵莲花信物,随便拿具刺客的尸体就可以往上报是白莲魔教的长老、香主。

“老哥我的实授副千户跑不了啦……”石韦笑着对秦林说:“你一个试百户稳稳的,保护邓将军和蕲州阖城文武,当场格毙魔教长老,依我看就算是百户也不为过。”

石韦如果实授副千户那就要升到武昌千户所去任职,蕲州百户所他仍想让自己人管领着,便明说他一定向千户所打禀帖,推荐秦林继任。

秦林心头一乐:“下官谢石大人吉言,垂拔之恩,感激不尽。”

蕲州百户所的锦衣卫们人人面露喜色,虽然功劳主要是石韦和秦林的,但整个百户所都会得到嘉奖,每人一笔不大不小的赏金那是跑不了的。

最初还有锦衣校尉觉得秦林小题大做,连茅厕、后厨都要看管起来,似乎过于谨小慎微了;可刺杀事件发生之后他们才暗自后怕,佩服秦林有先见之明。

试想一下,假如后厨这些地方不严加戒备,白莲教的刺客只要往菜里下毒,阖城的文武官员和邓子龙不都莫名其妙的送命了吗?

有心思活络的校尉就猜度这次又立新功,石韦前面已有了副千户的加衔,多半就要变成实授,他升官去武昌任职,那么蕲州百户所由谁继任呢?虽然另一位总旗陈四海的资历远比秦林老,但他为官四平八稳,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功绩,恐怕他自己都没奢望百户之位吧?

热衷功名的锦衣校尉,已悄悄打算要和秦林拉拉关系。韩飞廉因为和秦林接触比较多,也被看作了他的亲信,一时间竟变得有些炙手可热。

魏长老轻功极其高明,既已越墙逃走就别想再追上了,石韦、秦林便没派人追击,倒是审审被捉住的刺客,也许还能发现新的线索。

石韦以目示意,七八名锦衣校尉把三个被生擒活捉的刺客带上来,百户大人嘿嘿冷笑:“各位既然与大明朝廷作对,咱们锦衣卫的刑罚想必是清楚的,若不老实招供,十八套刑便如十八层地狱,铁石人也得开口。”

这三个刺客都已身受重伤,尤其是脸上被烫出来的燎泡,一个个亮晶晶的。

为首之人恶狠狠地盯着石韦,又刻毒地剜了眼秦林:“狗官,使这奸诈法子捉到我们,怕你不是好汉!大劫在遇天地暗,日月无光弥勒生,我等尊奉无生老母、回归真空家乡,你这般狗官就等着魂飞魄散!”

石韦眼中凶光一闪,可不等他下令,那刺客就长笑道:“弟兄们,还等什么?”

秦林暗道一声不好,正要伸手去卸刺客的下颌,却见他将牙一挫,牙齿中藏着的毒药被咬破,登时面色灰败,眼睛里的光芒极快的黯淡下去,抽搐几下便呜呼哀哉。

另外两名刺客也步了他的后尘,转瞬之间就只剩下了三具不会开口的尸体。

秦林措手不及,眼睁睁看着三人服毒自尽,暗自佩服白莲教的诡秘、残忍和狠辣,提醒自己今后和白莲教打交道要分外小心谨慎。

石韦倒是无可无不可,刺客既已全部死去,查不到口供,他拿这等小角色充作白莲教长老请功也就更方便了。

锦衣卫这边欢欣鼓舞,邓子龙则是站在两名牺牲的亲兵身前默哀:这两名亲兵多年来随他转战闽浙,战场上九死一生,杀死许多倭寇,没有堂堂正正的死在战场上,却丧命于刺客之手,作为主将的邓子龙心头极其哀痛。

张公鱼、王进贤始终陪着邓子龙好言劝慰,虽然邓将军没有损伤,但蕲州的接风酒宴上出了事情,还带累别人两名亲兵送命,这文武二人无论如何都有些愧疚。

王进贤更是冷汗把后背都湿透了,哀叹自己运气怎么这样坏,前面一个白莲教的香主躲在他家里做管家,就已骇人听闻了,这次又冒出一伙人乔装成他辖下中左所的军官行刺邓子龙,地点还是在指挥使司衙门,真真是黄泥巴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

唯一的指望就是邓子龙宽宏大量,千万不要把这件事告到兵部去,就算赔补两名亲兵的烧埋银子和安家费,王大指挥使都是心甘情愿的,反正大军的粮草和修治兵船的费用极其浩大,过过手沾的油水就很不少了。

王进贤不知道邓子龙哀痛两名亲兵,只看见他黑着张脸,以为是铁了心要参倒他这个指挥使,因此心头犹如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要知道现在正是前线用人之际,邓子龙一个参案禀上去,兵部看在他面子上多半是要照准的。

石韦和秦林走了过来,朝着邓子龙作揖:“下官护卫不周,叫邓将军受惊了,惭愧惭愧。”

邓子龙于石韦只是维持着表面上的客气,对秦林则极其热情,连声赞道:“没想到厂卫之中也有如此少年英雄!刚才不是你来搅局,老夫已经死在那白莲教首领的掌下了……没想到你武功低劣,竟有如此胆识,危急关头挺身而出……”

秦林听了直吐舌头,您老人家这是夸人还是损人哪?什么没想到厂卫之中也有少年英雄,什么武功低劣,可不可以别这么直接?

殊不知邓子龙就是为人太不圆滑,总是得罪人,所以沙场征战数十年、立下无数功劳,到如今才升作小小参将,不免有李广难封的味道。

石韦听了也大不以为然,反正锦衣卫和浙兵,一个情报特务系统一个正规军,本来就尿不到一壶。

不过秦林佩服邓子龙是民族英雄,问他当年抗倭的故事,而且总是问到点子上,邓子龙被他挠得心痒、说个不休,两人倒是一见如故。

王进贤便请秦林代为说项,邓子龙对蕲州卫本有点不快,但看秦林的面子,再加上整修船舶、补充粮草要蕲州卫配合,也就不为己甚了。

王进贤对秦林好生感激,趁人不注意递给他一只小匣子:“些微小意思请秦总旗笑纳,千万莫嫌菲薄。”

知道这趟差事办下来王大指挥使有不少进项,秦林自然恭敬不如从命。

重整宴席,再起歌舞,席上文武官员谀辞如潮,大部分捧邓子龙枪法神妙,也有不少人吹捧秦林机智勇敢。

临别之时,秦林忍不住对邓子龙提了两条建议:一是将来捉住建奴一定要杀掉,不可纵容宽恕;二嘛,今后出海打仗,千万不要站在没有防护的甲板上。

邓子龙听得一头雾水,但还是郑重其事的答应下来。

秦林一边走一边窃笑不止:后金的太祖高皇帝,您老人家没机会了……

第072章 东海明珠

青黛房间外面的凉阁子里面,一对四旬上下的夫妻正对着少女轮番轰炸。

穿红着绿的中年妇女,脸上褶皱像黄土高原上纵横交错的沟壑,其中还填满了劣质的香粉,一动嘴皮子就噗噗的往下掉:“侄女儿啊,不是舅妈说你,这王公子家世既好,人又生得漂亮,蕲州多少大家闺秀都愿意嫁给他,提亲的媒婆都快把指挥使衙门的门槛踏破啦!”

面相忠厚老实的中年男人,眼睛里却闪烁着乡下小地主式的奸猾,口中咕嘟咕嘟地灌着香茶,拿腔作调地道:“舅舅总是为你好的,你亲生爹妈在蓬溪知县任上,这边有些事情毕竟管不过来,舅舅瞧你也这般大了……我们这种人家在外边是响当当的,放着你这么大不找婆家,只说我这娘舅不替你做主,倒叫人笑话。”

可怜的小青黛耷拉着脑袋,眼睛盯着脚上的绣花鞋,早已神游天外,这两位的话她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心里去。

今天樊山郡王府的小县主(郡王之女为县主)生了病,青黛与她闺阁之中本有往来,小县主不要别的医生,只要李家姐姐替她瞧病,因此青黛就走了趟郡王府,瞧了病、开了方子。

不巧回来的路上,就遇到了娘舅赵喜财和舅妈胡氏。

要说多少年前李建中刚考上举人的时候,赵喜财和胡氏还时常往李家走走,奉承这个妹夫,李建中两口子也时不时的接济他们;可自从李建中分发到偏远的四川蓬溪做知县,赵家两口子知道指望不上这个妹夫了,便从此绝足不前,再没踏进李家的门槛,倒是李时珍为人厚道,逢年过节仍送去火腿、米面,也不见他们来回个礼。

王进贤是世袭指挥使,家里广有田产,赵喜财就在他庄子上当个庄头,每年也有不少进项,庄上人眼眶子浅,就把赵喜财奉承起来,捧得他不知道自个儿有几斤几两。

一大早两口儿赶了几十里路,押着庄上产的干鱼、野味、蘑菇等物交到指挥使司,回来路上就撞见了青黛,本来他们还没看见,是青黛连忙下轿和他们道万福。

几年没见面,突然看见侄女儿长这么大了,赵喜财两口子竟凭空动起了歪脑筋:这几天指挥使衙门里都在说刘夫人因儿子大了不学好,要替他找个漂亮媳妇,好让他收心;这个侄女儿如此美貌,如果把她嫁给指挥使大人的公子,自己两口儿岂不是飞黄腾达了吗?

蕲州地近江西,风俗讲的是“娘亲舅大”,老娘舅说话比叔伯还要管用些,因此赵喜财两口子自信满满的跟到李家来,也不和李时珍、李建方商量,就先和青黛说了。

不想口水都快说干,青黛始终低着头一言不发,说她在听吧不知道在想什么,说她没听吧人家又老老实实坐着,守侄女儿见娘舅的规矩。

胡氏终于耐不住了,“侄女儿到底是个什么意思,还是说个准话嘛!”

青黛抬起头,水汪汪的大眼睛写满了迷惘,一脸无辜的表情:“没什么意思呀,既然说王公子这也好那也好,你们随便哪个嫁给他啰。”

赵家两口儿气得腮帮子鼓鼓,半晌之后,赵喜财把茶杯在茶几上重重一顿,“娘亲舅大,老娘舅的话你都不听了?”

青黛咬着嘴唇,又不说话了。

“咚”的一声响,赵家两口儿吓得身子一抖。

原来是女兵甲提着开水壶走进来,往旁边桌子上重重一顿,差点儿没把桌子砸烂。

赵喜财抖起舅老爷的威风,指着骂:“你这丫头粗手大脚,怎么搞的?”

女兵乙提起茶壶往赵喜财两口儿的茶杯里灌,这两位说半天早已口干舌燥,立马回嗔作喜:“还是这个丫头懂事……”

话没说完,两口儿像屁股底下装了弹簧似的蹦起来——女兵乙哪儿是在倒茶?明明是往茶几上乱洒,滚热的开水到处乱溅,差点儿没把赵喜财两口儿烫死。

“你这丫头瞎了眼,没头苍蝇投的胎……”胡氏心疼身上这件进城才穿的新衣服,顾不得身份,张口乱骂,尽显泼妇本色。

孰料话音刚落,女兵丙、丁两位也撞进来,拿着扫帚和撮箕乱舞,十下中倒有七八下舞在赵家两口子身上。

“哎呀哪儿来这么多脏东西?不好好打扫,要怠慢了客人哩。”女兵丙装模作样的低头扫地。

小丁也把头点得像小鸡啄米:“是呀,以前没这么脏的,今天太奇怪了。”

胡氏气得直抖,跳着脚乱骂:“你们李家的家教就是这样?做主子的连丫鬟都制服不了,还成个样子吗?”

凉阁子外面走廊里头,蒋氏、沈氏、杨氏三妯娌脸上那个兴奋劲儿啊,提都不用提了,早早的吩咐仆妇搬来小马扎、端来瓜子茶水,进行强势围观,八卦的灿烂光芒在她们的眼中爆发。

听到赵喜财两口儿吃瘪,这三妯娌幸灾乐祸得差点儿拍起巴掌来了——尽管妯娌之间也有争长论短的时候,可遇到赵家这两口子,她们就立刻结成统一战线一致对外了。

“甲乙丙丁四个你把她当丫鬟?”沈氏朝地上呸了一口,“她们是从战场下来的女魔头、母大虫,有种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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