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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医卫-第20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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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料吴大公子竟然和秦长官认识,两人还不咸不淡的聊起来,倒叫知客们狠狠吃了一惊,心头恍然大悟:原来他们俩是熟人哪啧啧,真是人不可貌相,看这位公子打扮做派也不像个皇亲显贵,咋就认得秦长官这样一个大贵人?

为免结交外藩的嫌疑,部堂大员都没来参加庆典,在座的官员大部分是浙江、福建籍人士,还有些是纳捐得来了盐务、中书官衔的大富商,见吴德去和秦林坐了一桌,顿时交头接耳的议论:

“啧啧,这是哪家的公子爷?看样子和秦长官很熟啊!”

“咱们怎么不知道京师还有这号人物?能和秦长官同席,不是皇亲国戚、世家勋贵,至少也富可敌国吧!”

甚至有人暗中盘算,待会儿找个什么由头去和这位大公子攀攀交情,间接搭上秦长官的线儿,那就飞黄腾达指日可待啦。

最前面一张桌子上,情形和秦林这桌差不多,十个人的大圆桌子只坐着两个人。

东厂掌刑千户徐爵和理刑百户陈应凤,如果不是秦林也在这里,他们就要算全场最令人毛骨悚然的煞星了,他俩大马金刀地往最前面一坐,谁敢硬着头皮去同席?

其实这两位起初也想去和秦林坐一桌的,但转念想想,主子冯督公去坐的话,当然绰绰有余,换了自己两个,好像还不怎么配,也就顺水推舟被司客引到了前面的坐席上。

此时见吴德大模大样地坐到秦林旁边,徐爵和陈应凤都诧异起来,意味深长的互相看了看:京师出了这么号厉害人物,咱们俩居然不认识,身为东厂大头目,未免有点失职啊!

“这……这不是护城河边上,窑场吴家的大儿子吗?”终于,便宜坊的黄掌柜认出了吴德,小声惊呼起来。

京师商人行会也分九等,像丝绸店、当铺、钱庄、银楼,动辄几万两银子的本钱,就是上三等,生药铺、皮货店等而次之,是中三等,青楼楚馆哪怕本钱再大,毕竟名声不好听,也排在这一等,再往后是酒馆、饭店、客栈……

而挖煤的煤黑子,烧炭的炭黑子,烧窑的窑黑子,就叫做三黑不入流,和掏粪的粪行一样,纯粹从手下那帮子苦哈哈身上刮油水,所得既微薄、名声又不好,官面上是不愿意与他们交往的,其余行当的商人更是对他们不屑一顾。

吴德是拐弯抹角卖了老脸,才拿到了一张入场的请帖,进到了会场之中,也难怪大部分人都不认识他……官宦们不消说,就是那些大丝商、银楼老板,谁认识一个挖土烧窑的呀?

只因为吴德喜欢打肿脸充胖子,在便宜坊请过几回客,所以黄掌柜才认识他,一语道破了来历。

众位官员富商顿时大跌眼镜,心说丫一开黑砖窑的,就算有几个臭钱,凭什么和秦长官同列,两个人还像老熟人似的?嗯,指不定这人和秦长官有什么交情,待会儿套套底,结交结交才好。

不少人把目光投向了吴德,好几位部堂主事、盐政大员和富商巨贾还微笑着朝他点了点头,流露出攀交之意。

吴德顿时受宠若惊,这些往日高不可攀的人物,竟然主动表示出善意,立马让他觉得费尽力气弄到入场的请帖,实在是物有所值。

秦林皮笑肉不笑的坐在旁边,自顾着低头喝茶,并不出言点破,满肚子坏水儿又开始捣鼓了。

这两天没去管郑桢的事情,不过吴德还到处蹦跶,就说明未来的郑贵妃还没得势……她可不是什么善茬,要是在宫中得了宠,吴德还能活蹦乱跳的?

万历呀万历,难道您忘了大明湖畔的容嬷嬷?错了,是郑贵妃……

秦林没理会吴德,偏偏狐假虎威的吴大公子一点也没有自觉,斜着眼睛瞅了瞅他:“小子,别以为闷头喝茶就躲得过去,你丫做梦呢?!真他妈的冤家路窄,哈哈,爷慢慢和你消遣!”

“吴大公子啊……”秦林笑嘻嘻地抬起头,故意出言撩拨:“你和小的撒什么气?郑桢已经进了宫,有种你和她说去呀!”

不提还好,一提起来吴德就涨红了脸:“郑家小娘皮进宫又有什么了不起?区区宫女而已不怕你吓得闪了腰,哼哼,大爷我三叔公的儿媳妇的娘家哥哥在内官监做少监,那小破鞋算个鸟?上次隆福寺遇到张公鱼那脑子有毛病的偏帮你,这次有种再找他来?”

我好怕怕啊!秦林做出副害怕的样子,心头暗笑不迭。

吴德越发得意洋洋,他设计阻止郑桢进宫,倒不是怕她飞黄腾达,区区一个小宫女算什么?只不过紫禁城的高墙阻隔内外,他是再没希望染指那小美人儿了,想想未免心头窝火。

旁边的狗腿子也兴高采烈的替主子帮腔:“小子,怕了吧?!别说你这么个玩意儿,郑家女儿进了宫又能咋的?咱们少东家照样打上门去,揍得她那弟弟郑国泰满地找牙!”

我靠,秦林眼睛睁得老大,嘴巴也张开,像看死人似的瞧着吴德一伙:未来的国舅爷被丫的揍了满脸花,咱们倒可以来赌一把,将来吴大公子您到底会有个什么下场?

假惺惺地叹了口气,秦林心头已经给吴德判了死刑。

得意忘形之下,吴德一伙人说话的声音大了些,就算混杂着庆典现场唢呐鼓号的吹奏,也被旁边几桌客人听在耳中。

顿时人们表情变得极其古怪,闹半天,原来吴德根本不认识秦林,听口气他们俩还有些嫌隙啊!我草,你一开黑砖窑的,和锦衣卫北镇抚司掌印官作对,岂不是老寿星上吊……嫌命长?

原本存心想要和吴德结交的官员富商,背后立马出了身冷汗,心说不管这厮有什么来头,咱今后都当他是个死人,路上躲着走,否则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被秦长官迁怒,那才叫倒霉透顶呢。

更有两个装成普通商人摸过来偷听的东厂番子,忙不迭地把听到的内容向两位大头目报告,徐爵和陈应凤两个令人谈虎色变的家伙,闻言先是一怔,接着不约而同背转身,狂笑。

唯独吴德一个人蒙在鼓里,刚才见好些平时只能仰望的大人物释放善意,顿时两腋风生、飘飘欲仙,使个眼色叫狗腿子盯住秦林,别让这家伙跑了,自己则站起来,去向认识的几位商人问好。

这里的大人物,吴德几乎全都认识,可惜别人不认识他,要是借机把关系拉起来,岂不是好?

刚才便宜坊的黄掌柜冲着他的笑容最灿烂,吴德就先去打个问讯。

“黄掌柜,您老安好?”吴大公子很有礼貌的抱拳行礼。

哪晓得黄掌柜的脸,刷的一下白得像张纸,从靠背椅子上站起来,连酒杯都打翻了,语无伦次地道:“我……我……我……老朽……公子……你谁啊,老朽不认识,不认识,快走!”

一边说话,黄掌柜就把衣袖举起来遮住脸,另一只手像赶苍蝇似的连连挥动,那副惶急的样子真是难描难画。

吴德僵立当场,完全不明白黄掌柜发什么疯,别说刚才还笑容灿烂了,就是平时去便宜坊吃饭遇到了,也没这么不客气呀。

非常勉强的干笑两声,吴德满头雾水的丢开黄掌柜,又朝旁边一桌,一位以前有过点头之交的富商走去。

那富商比黄掌柜还要着急,手里捏起两根筷子冲着天,低着头嘀嘀咕咕,别人不知道他在干什么,只有坐在旁边的听清楚了:“天灵灵地灵灵太上老君快显灵,叫吴德这遭瘟地看不见小人,三牲福礼上供!”

太上老君没显灵,吴德还是走过来了,满脸堆笑,神态比前番更加谦恭:“赵员外,您老安泰?小人上次随家父到尊宅拜见……”

赵员外不住的偷眼看秦林,那副窘态简直是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秦林被几个狗腿子从身后围着,也不以为意,随手把玩一只酒杯,皮笑肉不笑的瞅着这边,目光和赵员外相触,还朝着他笑了笑。

我的娘啊!赵员外只觉一股凉飕飕的气,从尾椎骨沿着脊梁直冲顶门心,后背冷汗刷的一下浸了出来,额头上汗水足有黄豆大,一颗一颗的往下掉。

“哎呀妈呀,肚子好疼,敢是昨天吃了什么脏东西!”赵员外情急智生,双手捂住小腹,一溜烟地跑了出去,把吴德丢在当场。

靠,连屎遁都用出来了!

同桌的人顿时对赵员外佩服得五体投地,看看,看看人家随机应变的本事,怪不得能攒下偌大的家业呢!

吴德完全懵了,他发现转眼间自己从众位官员富商眼中的香饽饽,变成了彻头彻尾的狗屎堆。

他妈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吴大公子简直欲哭无泪。

秦林摸了摸下巴,颇为同情的叹口气:唉……吴大公子既然这么凄惶,我以德报怨秦长官就成人之美,这就让你解脱了吧!

第603章 坦然受巾帼

“徐爵,陈应凤,你们俩看热闹看够没有啊?!”

秦林手里把玩着酒杯,头也不抬的来了这么一句,平平淡淡的语声带着某种无形的威压,刹那间庆典会场鸦雀无声。

吴德先是怔了怔,看看徐掌刑和陈理刑两位大人面色变了变,顿时心中大喜过望。

东厂掌刑千户和理刑百户,那是多么高高在上的人物啊,东辑事厂里头仅次于冯督公一人而已。

起初吴德也发现两位大人朝自己这边看了几次,他心中就有了点儿攀附的念想,只碍着对方凶名在外,借他个胆子也不敢贸然上前搭话。

不料小骗子竟然直呼其名,对两位大人一点也不客气,哈哈,这不是想瞌睡送上了枕头?

吴德那叫个兴高采烈呀,跳着指斥秦林:“大胆徐掌刑和陈理刑的官讳名号,也是你叫得的?发财、旺福,替两位大人扇他耳刮子,教教他怎么说话!”

天哪所有在座的客人都把嘴张得能塞进整只拳头,目光呆滞的盯着吴德:这人吃了熊心豹子胆,或者,干脆就是个失心疯吧。

吴德手下两名挨着秦林的狗腿子,已经把手扬了起来,几个漕帮的知客待要出言阻止,似乎已来不及,唯独秦林仍不紧不慢的啜饮着茶水,神情云淡风轻……

“啪!”

巴掌扇在脸上的声音又干脆又利落,比过年放鞭炮还好听。

挨打的不是秦林,反倒是吴德。

刚才他刚把教训秦林的话说出口,徐爵差点没气死,立马离席而起,脚下施展八步赶蝉的高明轻功,一晃影子就到了吴德身边,抡起大巴掌就朝他脸上揍;与此同时,陈应凤也合身猛扑,半空中来了记鹞子翻身,人还没落地,一招分筋错骨手就把吴德的下巴给卸了。

吴大公子一口血喷出来,还混着两三颗门牙,捂着腮帮子惊惶万状的瞧着徐、陈两位,惶惶然、凄凄然,那叫个欲哭无泪呀: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两位大人……

徐爵和陈应凤气不打一处来,恨不得一刀把吴德活劈了,就算咱们冯督公和秦将军都是客客气气的,你算哪根葱,敢“替两位大人扇他耳刮子”?要真让你碰掉秦长官半根寒毛,我俩还不得被他玩死?

“多嘴多舌!”徐爵森冷可怖的目光朝吴德扫过,顿时叫他激灵灵打了个寒战,等冲着秦林,徐掌刑就立马换了笑脸:“秦将军,这厮实在大胆,敢打断您老话头,下官替您教训教训了他。”

陈应凤跟着一口浓痰吐到吴德脸上:“呸,什么玩意儿?秦长官吩咐徐爷和我,也有你插口的份儿?”

吴德完全懵了头,茫然无措地看看那个脸上挂着贼笑、一直以来都冒充锦衣卫的“小骗子”,稍微回过点儿神,听到徐、陈两个口称秦长官,顿时想到了那个可怕的名字,吓得他全身都哆嗦起来,发觉自己犯了一个非常致命的错误。

刚才还朝秦林举起巴掌的狗腿子,全都夹着尾巴缩到旁边去了,一个个好似丧家之犬。同样是走狗,徐爵、陈应凤的主子是冯保,他们的主子是吴德,如果说徐陈两位是藏獒,他们最多只能算吉娃娃。

秦林微微一笑,未来的郑贵妃,未来的国舅爷,我这就替你们把吴德打发了吧,反正等到你们发迹,丫的结局只会更惨。

“咳咳……”秦林装模作样的干咳两声:“老徐,老陈,本官这里有一件功劳想送给你们,不知你们吃不吃得下?”

徐爵、陈应凤大喜,把头点得像小鸡啄米……虽然冯保派系和秦林派系介于敌友之间,远远称不上同盟,但双方联手办案还是有好几次了,办白莲教、办真假孙怀仁案,他两个靠秦林提携,也立了不少功劳。

秦林嘿嘿奸笑,将手朝吴德一指:“我问你话,只管点头摇头回答就是了,还有你好几个党羽在这里,只要你敢撒谎……哼哼!”

陈应凤马蜂眼一睁,把吴德揪着头发提起来,豺狼嗓门炸响:“只要有不实,老子这就捏死你!”

“我问你,是不是去宫女郑桢家里面,殴打她兄弟郑国泰,逼她替你做什么事情?”秦林说罢,直直地盯着吴德。

吴德怔住了,他的确是去打过郑国泰,但主要就是泄愤,并没有逼他或者他妹妹做什么事情啊,秦林前半句是实,后半句是虚,到底该点头还是摇头?

偏偏下巴被陈应凤卸了,想解释也说不出话来。

“怎么不说?”陈应凤狠狠捏着吴德的喉咙,厉声问那几个狗腿子:“你们是不是去过郑桢家里,打了她兄弟?”

狗腿子们连忙跪在地上答应有这事。

陈应凤冷笑一声,手上加把力,只听得咔嚓一声叫人牙酸的闷响,吴德下颌骨竟被他捏碎了半边。

发出像鸭子被人掐住喉咙那样的惨叫,吴德痛不欲生,全身大汗淋漓。

秦林又不紧不慢地道:“吴德,刚才你还和我说,你三叔公的儿媳妇的娘家哥哥在内官监做少监,宫里头要做点什么不叫人知道的事情,其实很方便?”

又是前半句真实无比,后半句就不对味儿,吴德熬着还不肯就范,那几个狗腿子已忙不迭地磕头告饶:“少东家确实说过,他和内官监崔公公认识……”

勾结宫闱中人,图谋不轨之事徐爵和陈应凤互相看看,眼中都闪动着喜色,自打真假孙怀仁案之后,宫里对这些事情就查得很紧,姓吴的正好撞到枪口上,却不是天上掉一份功劳给咱们俩?

徐爵一声令下:“来人哪,将这伙悖逆反贼通通押回东厂!”

如狼似虎的东厂番子拥上来,三下五除二就如鹰拿燕雀似的,把吴德和几个狗腿子通通押走,人人上了牛筋索子,五花大绑,嘴里还塞了麻桃,竟是当作大奸恶逆对待。

“谢秦长官送功劳给咱俩!”徐爵、陈应凤都很客气的朝秦林作揖。

他俩向五峰海商的知客告了罪,酒席也不吃了,急吼吼的回去审问。

毫无疑问,吴德这一去是永远出不来了,东厂捕风捉影、无中生有的本事,天底下独一份,何况他的狗腿子们还亲口承认有胁迫宫女家属、勾结宫中太监的情节?

妥妥的铁案!

秦林依旧坐下喝茶,一副与己无关的样子,可参会的官员富商全都心中了然。

以前吧,也知道北镇抚司秦长官的赫赫威名,不过这些盐务、中书的富商捐官和普通四五品官员,毕竟没有直接接触。

今天这出戏唱完,才晓得秦长官绝非浪得虚名,看看东厂两位凶如豺狼虎豹的大头目,在他面前是什么态度?

那些五峰海商的生意伙伴自然欢欣鼓舞,就是原本泛泛之交的,也决定回去就立刻加强合作力度。

秦林将这些人的神色瞧在眼中,自然乐观其成,本来五峰海商的生意就有他两成股份,不过现在似乎股不股份的,也无所谓了,哼哼哈嘿……

一名侍女脚步匆匆地走到秦林身边,福了一福:“我家小姐请长官入后堂相见。”

哦?这么明目张胆?秦林嘿嘿奸笑,跟着侍女离开。

大堂中的宾客们纷纷传递着眼色,大伙儿心照不宣,此时无声胜有声。

后堂闺房,金樱姬端坐在梳妆台前,已经打扮停当。

只见她穿一领红艳艳的绛纱袍,头戴着镶嵌明珠美玉的凤翅冲天冠,腰系一条丹凤朝阳带,秀气的脚儿踏着朱履,浑身光华灿然。

对镜自顾,美人儿挺直了修长的脖子,脑袋高高的扬起,精致的脸蛋上没有了常见的妖媚,傲然之色尽显五峰船主的风范。

好一位瀛洲宣慰使,海上女将军秦林心头暗暗喝一声彩。

见秦林进来,两名服侍小姐穿衣打扮的丫鬟冲着他微微一笑,轻移莲步退了出去。

“秦将军,听说你在本官的庆典会场胡闹?”金樱姬神色凛然,打着官腔道:“如今本官乃是朝廷册封的宣慰使、怀远将军,秦将军要是欺人太甚,本官少不得上奏朝廷,请圣上明断!”

“呃?”秦林何尝听过金樱姬这么说话,不禁伸手挠了挠头皮。

“扑哧……”金樱姬伏在梳妆台上笑得肩膀一抽一抽的。

好哇,敢戏弄我秦林走过去,从后面上下其手,直到金樱姬喘气吁吁的告饶,才放过这小妖精。

“哼,居然有人不认识咱们秦长官,是可忍孰不可忍哪!”金樱姬故作气愤的朝梳妆台拍了一掌,忽然站起来,笑眯眯地看着秦林,一只手抚在他胸口:“待会儿啊,小冤家也穿了吉服出去,替奴奴颁印,叫人都知道……”

知道什么?咱们的宣慰使大人瓜子脸微红,不肯往下说了,只见她柔柔媚媚的眼波撩人心魄,声音更是甜如蜜,便是百炼钢也得化作绕指柔。

秦林哪有不答应的?他是奉旨抚夷,颁印本在情理之中,只是为难没穿官服过来,总不能穿布衣来颁从三品宣慰使的二寸七分大印吧!

“刚才奴家就替你想到啦……”金樱姬偷笑着指了指床上:“虽然没有二品武官的官服,不过绛纱袍不分男女,这里还有展脚幞头、官靴、玉带,你就穿奴家的衣服……嘻嘻……”

秦林本能地想摇头,可瞧着金樱姬柔情似水的眸子里隐隐含着求肯之意,顿时猜到了原委,伸指在金樱姬鼻梁上轻轻一刮:“好个不怕羞的小妖精,行,照你说的办。”

第604章 非礼本官

秦林换衣,金樱姬并不回避,亲手服侍他穿好衣服,动作轻柔、瓜子脸含着三分喜悦,哪里是捧印拜将的宣慰使?分明是新婚燕尔的新嫁娘。

两人从后堂联袂而出,满堂宾客先是一怔,接着就在心头齐齐道声好。

只见金樱姬戴一顶光华灿烂的凤翅冲天冠,越发衬得粉面微红、青丝如云,穿着红艳艳的绛纱袍,水蛇腰上束着丹凤朝阳带,更显腰身盈盈一握。

秦林头戴乌纱展脚幞头,同样穿绛纱袍,腰系犀角带,足蹬皂靴。

女土司官服与男性官员有别,那特赐的绛纱袍却不分男女,式样也很宽松,所以秦林把金樱姬的绛纱袍穿在身上,也并无什么不妥,只是他身胚骨架要粗些,原本宽大的袍服就有点儿贴身,少了三分宽袍大袖的潇洒,却多了七分英气勃勃、卓尔不群。

宾客们嘴角都含着笑,这一男一女都穿大红衣服,晓得的说是颁印,不晓得的还以为是拜堂成亲呢!

可不是要拜堂成亲吗?权正银和龟板武夫挤眉弄眼的直乐,虽说从一品到四品官员都可以穿绯红色袍,但大伙儿瞅瞅秦长官身上那件的款式质地,不就是咱们金宣慰使蒙恩特赐的绛纱袍?

满座宾客里面聪明人不少,瞧出门道的也不止一个两个,但没有人会蠢得道破此事。

别开玩笑啦,每年几十万税银入内外库,贪财的李太后和万历母子俩乐得合不拢嘴,江陵党要以招抚南北两大敌、令金瓯永固之功替张居正请封太师,从而登上文臣巅峰,甚至连陈炌和吴兑都保着秦林,这时候招抚五峰海商就是比铁还硬的政治正确,谁敢唧唧歪歪?

秦林咧着嘴傻乐,一个劲儿的瞧金樱姬,直到新鲜出炉的宣慰使红着脸儿、轻轻垂下头,悄悄从身后打了他一下。

秦长官和金长官纯粹有恃无恐,奉旨抚夷、按制颁印,真真叫别人抓不到一点儿把柄,偏偏两人同穿红衣,大堂之中张灯结彩,两旁几十只粗如儿臂的大红烛,光影摇曳……

就连请来的赞礼生都有些茫然,这究竟是秦将军向宣慰使大人颁印,还是小两口拜堂成亲?

等秦林捧了印盒在手中,以目示意典礼开始,那赞礼生兀自懵懵懂懂,拖着长声道:“一拜……”

满场寂静,连根针掉地上都能听清,颁印接印应该是叩谢皇恩浩荡啊,怎么一拜天地都冒出来了?接下来该是二拜父母,然后夫妻对拜?

人人脸上都透着古怪,想笑又不敢笑,憋得难受。

秦林也忍俊不禁,赶紧把眼一瞪。

赞礼生恍然大悟,忙不迭地改口:“一拜皇恩浩荡!”

金樱姬一直瞧着秦林,妩媚的眼波浓稠得化不开,听到赞礼,瓜子脸微红,朝捧印的秦林拜了一拜。

秦林右手捧印,左手垂下,食中二指屈起来点了点,算是与她同拜。

金樱姬喜出望外,哪个女子不希望八抬大轿风风光光的嫁出门?情非得已,不能享有女子毕生里最期待的那一天,所以用心安排了今天的典礼,也算给自己一个交代吧!而秦林的配合,则让她心中比喝了蜜还要甜。

二拜社稷黎民,三拜祖宗庇佑,程序几乎是拜堂成亲的翻版,三拜之后秦林将印盒交到金樱姬手中,重复圣旨的原话:“金宣慰使世为海东屏藩,布我天朝王化于千岛万国,尔其勉哉!”

“臣今生今世,永铭于心!”金樱姬冲着秦林嫣然一笑,哪里是在向朝廷表忠心?分明是在说:小冤家,奴奴这颗心就交给你啦。

接过印盒,金樱姬将铜印取出,双手高举向宾客和属下展示:只见这颗大印二寸六分见方,厚六分,上带直柄,重三斤有余,凭此印土司辖地内独掌威权,职位世袭罔替!

全场宾客尽皆起立,五峰海商属下则呼啦啦跪了一地,大声欢呼:“恭喜金将军、贺喜金将军!”

“瀛洲宣慰使世镇东海,永为屏藩!”

“谢秦长官提携,我等铭感五内!”

“秦长官与金长官永结同心……”

我靠,最后这是谁说溜嘴了?权正银出手如电,赶紧把那乱喊的家伙嘴巴牢牢捂住。

金樱姬朝着秦林盈盈而笑,也许相比前面几句,倒是最后一句格外称心如意吧。

秦林朝她嘉许地点点头。

金长官立刻一振袍袖,抖出瀛洲宣慰使的威风,朗声道:“诸位属官上前听封巩阿财,同知宣慰使司,朱顺水,宣慰副使,权正银,宣慰使司佥事,龟板武夫,宣慰使司经历……”

一个个属下纷纷上前跪倒,口中高呼谢宣慰使大人提携。

金樱姬将官职封完,粉脸肃然,沉声道:“本官既蒙朝廷信重,倚为海东长城,御下便不能不务求公正,治军便不能不严明法纪,今后还望诸位守我法令,否则军法从事,绝不宽贷!”

巩阿财、朱顺水等人心中一紧,赶紧磕头称是,五峰船主的规矩本来就大,冒犯了她,不是三刀六洞、点天灯就是喂鲨鱼,现在又多了朝廷王法,越发不敢触犯。

好一位瀛洲宣慰使,怪不得能统御舰队横行海上呢!

不少京师的闽浙同乡和官员富商,以前只是听说五峰船主多么厉害,见金樱姬娇滴滴的一个年轻女子,未免心中纳罕,此时见她军令如山,才晓得盛名之下无虚士。

虽然金樱姬做五峰船主是靠着父亲余威和老弟兄扶持,自己也得有本事才行啊,如果她真是扶不起的阿斗,毛海峰、巩阿财、权正银、龟板武夫这伙人会费心费力的追随她?

金樱姬将大印重新装回印盒,又将盛满美酒的金杯高高举起:“各位宾客、诸位弟兄,请满饮此杯,祝我天朝万里海疆波平浪静,东西两洋万国来朝”

呵,这志向可不小秦林也端起酒杯,瞧着雄心勃勃的金樱姬点点头,对嘛,这才是纵横两洋的五峰船主,威震东海的瀛洲宣慰使。

满堂宾客轰然应诺,齐齐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庆典进行得非常圆满,先后有高丽、琉球、日本、安南等国女子献舞,席上珍馐则来自海上各国,高丽的人参炖鸡、日本的刺身、南洋的菠萝饭,都是京师官民没怎么见过的,叫人大开眼界。

宾主尽欢,曲终人散。

当着众人的面,秦林也和宾客们一起告辞离开。

“多谢宣慰使盛情款待,改日家中设宴回请,请贵使一定赏光!”秦林笑嘻嘻地冲着金樱姬拱手。

五峰船主妩媚的瓜子脸显出点儿犹疑,顿了顿,也拱拱手:“秦长官见招,下官一定要来的。”

别人倒也罢了,有些茫然不解的,还笑嘻嘻地把刚才金樱姬和秦林同穿吉服,好像拜堂成亲的事情当作笑话呢!

权正银和龟板武夫则同时感觉牙酸:两位长官,你们装得简直和真的一样,嘿嘿嘿……

开玩笑,秦长官和金长官是什么人?影帝影后!

回到闺房,两名侍女脚步轻盈的走进来,本想替自家小姐宽衣卸妆,却见她倚在床头发愣,互相看了看,没敢上前打扰。

“秦林那个傻蛋,不会真回去了吧?!”金樱姬芳心可可,将小冤家念了无数遍,忽然叫声不好:“糟糕,那小冤家说什么设宴回请,想是要等到那时……哼,害奴家心上心下的,真讨厌!”

说着她就生起气来,也不脱外衣,也不卸冠带,将锦被往头上一蒙,就待躲被窝里生闷气。

两位侍女相视而笑,小姐不管在外面多么长袖善舞、杀伐果决,只有回到闺房,才会像所有这个年纪的女孩子一样,生生气、撒撒娇呢。

她俩这就轻手轻脚地往后退。

“咳咳,宣慰使大人在生谁的气呀?那个小冤家可不会傻到真的走了哦!”

熟悉的声音,让金樱姬立刻掀开了锦被,顿时羞得无以复加……窗前笑眯眯的家伙,不是秦林还是哪个?

原来这家伙当着众人装君子,等出了门,他又溜了个弯儿,贼头贼脑的摸到后门,那照看后门的人心知肚明,自然不会拦他,这就一路摸到了美人儿窗前,将她那几句抱怨听了个完完整整。

秦林施施然走进房中,两名侍女福了一福,哧哧笑着退了出去。

“讨、讨厌啦!”咱们的宣慰使大人瓜子脸遍布红晕,刚才说那话,倒好像抱怨秦林不来一样……

不管金樱姬在秦林面前装得多么烟视媚行,其实这位五峰船主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呢,被心上人查知心中所思,怎么不害羞?

将被子往头顶一蒙,金樱姬又缩进了被窝里,芳心像鼓点似的跳跃起来。

这应该算是明确地邀请了吧?秦林嘿嘿直乐,手从被窝底下伸进去,毫不客气的抚上了柔软的水蛇腰,挠她痒痒。

“好哇,你敢……你敢非礼本官!”金樱姬咯咯笑着钻了出来,面飞红霞,眼波轻柔,嘴唇像殷红的樱桃,微醺的媚态格外撩人。

秦林坏笑着环住了小妖精那盈盈一握的腰儿,在她臀瓣上用力一拍:“仅仅是非礼吗?”

凤翅冲天冠、绛纱袍、丹凤朝阳带,一件一件地离开了金樱姬的娇躯……

第605章 蚕缠绵

清风明月常相伴,才子佳人信有之,一轮圆月将清辉遍洒世界,夜风吹得十刹海波光粼粼。

岸边五峰海商驻地,新任瀛洲宣慰使所居的小院里,海棠花开暗香袭来,庭院中不见侍女窈窕的身影,唯闻闺房中呢喃低语。

阴影掠过海棠花树,是半空中的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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