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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医卫-第18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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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万历都怕张居正三分,唯独秦林不怕他老人家,不慌不忙地问道:“王世贞说张老先生工于谋国、拙于谋身,您知不知道?”

张居正修眉一挑:“这话不是海笔架说的吗?”

“啊,是海瑞说的?”秦林摸摸鼻子,讪笑道:“不好意思,记错了,嗯,反正差不多吧,我就想问问张老先生是怎么看待这句话的。”

张居正本来气鼓鼓的,到这里反而哭笑不得,原本以为秦林要说出一番怎么样的大道理来呢,没想到他连究竟是谁说这话都记错了。

张紫萱也哑然失笑,待要假装呵斥秦林几句让他退下,却见父亲神色已不如刚才那么严厉。

“老夫虽然瞧不上海瑞那迂夫子,倒不觉得他这句话有什么不妥……”张居正将黝黑的胡须轻轻一捋,隐然有自得之色。

海瑞是在夺情之议发生后,说出这句评语的,张居正通过夺情避免了回乡守孝三年,没有远离京师政治中心,保住了权位,保住了改革新政的大业,但他失去了清名,在世人特别是儒林清流眼中成了一个为了权力,甘愿做不孝子的卑鄙小人。

可在张居正自己看来,这句话反而是对自己最好的评价,身为宰辅重臣,掌握着大明朝这艘巨舰的航行路线,只要工于谋国就行了,拙于谋身恰恰是他为了新政大业不惜牺牲个人名节的完美写照。

再说了,身负李太后重托,内引冯保为奥援,外则江陵党遍布朝野,权倾天下的张居正,又有什么必要去谋一身之荣辱得失呢?!便如商鞅、霍光、王安石,是非荣辱尽可留待后人评说。

“工于谋国,拙于谋身这句话,确实是很高的评价……”秦林啧啧赞叹,似乎完全同意张居正的看法,“当得起这八个字的,二十四史上也就商鞅、周亚夫、晁错、岳武穆、于少保等屈指可数的几个人吧?!”

商鞅、周亚夫等人都是历朝历代的英雄豪杰,秦林以此来比拟,张居正颇为傲然自得,但听着听着脸色就变了。

除了商鞅之外,其余数人无不落得人亡政息的局面汉朝晁错被杀,削藩终止,遂有七王之乱;宋朝岳飞屈死风波亭,北伐半途而废,直捣黄龙终成画饼……

“秦林,你凭什么说老夫会步他们后尘,凭什么说老夫的新政也会人亡政息?”张居正气得脸色铁青,把胡子一吹,眼神凝练有如实质。

秦林冷笑一声,毫不客气地道:“张老先生是大明历朝第一名相,也是第一权相,李善长、胡惟庸、严嵩,哪个的权力能及得上张老先生您?可他们身前身后有好下场了?此处并无外人,恕小侄直言不讳,做官到您这份上就只剩下两条路,要么死后被清算,要么……造反!”

张居正、张紫萱父女面色大变,各各心头有数,秦林说的不是危言耸听,而是数千年来用鲜血写成的历史。

位极人臣、权倾天下,要么就造反做曹操,要么就是霍光,死后被清算。

“秦兄未免、未免太……”张紫萱忍不住反驳道:“自古也有君臣相得,比如诸葛亮辅佐蜀汉后主,死后也并没有受到清算。”

秦林苦笑着摇摇头:“小姐又何必自欺欺人?难道你以为当今陛下是刘阿斗?”

张紫萱面色大变,方才的反驳也只是情急之下脱口而出,此时才想起万历生性刻薄寡恩,哪里是忠厚老实的刘阿斗?

“造反?”张居正也有那么一刻的失神,接着他赶紧摇摇头,把这个可怕的念头从脑海中赶走,神色重新变得坚定:“不、老夫是为了大明朝的江山社稷,老夫绝不会造反,秦林你不要胡说至于人亡政息,哼哼,陛下终将明白我的一番苦心……”

难怪张居正和万历会从君臣相得,最终走到那叫世人扼腕叹息的一步,秦林不禁为张居正感到悲哀,他叹息道:“张老先生,海瑞说你工于谋国、拙于谋身,小侄并不这么看,小侄反而觉得您谋身既拙,谋国也拙!”

张居正气得满脸通红,张紫萱也连连朝他使眼色,秦林却连珠炮一样说道:“须知宰辅与帝王的关系,很大程度上决定着国家形势,张老先生只谋国不谋身,为了当前强行推进新政就罔顾君臣之间的关系,从而为将来埋下祸患,你自己不怕死后被清算,难道你就不怕落得人亡政息,新政成为泡影?”

“陛下圣明天子,绝不会这么做的……”张居正固执地说道。

“所以,你就错在这里!”秦林摇着头,极其惋惜地道:“你们都把万历当皇帝、当成天子,于是就以最严格的标准来要求他,殊不知他只是个十八岁的年轻人,你身为帝师,更应该知道他生性刻薄寡恩、心胸狭隘,别人的好处三天就忘,别人有过错就记住一辈子……纯粹就是个资质平庸、还有点小心眼的家伙,只不过跟着你学了些帝王术而已,离圣明天子还差得老远!”

从来没有人敢这样说皇帝,就连张居正自己,明明知道万历的那点臭脾气,但或许是老师对爱徒的宽容,或许是传统思想的束缚,总把他看作真命天子,即使有什么缺陷,将来也必定会改正,所以草拟的罪己诏,措辞也极为严厉而正大,几乎是以帝王的最高标准来要求万历。

唯独秦林比谁都清楚,万历在明朝皇帝里面绝对算不上什么圣明天子,执政能力赶太祖朱元璋、成祖朱棣差得太远,还特别小心眼、记仇,全仗着张居正执政十年的积累才稍微有了点中兴气象,打赢了三大征,但到了后期国势就渐渐衰落……

这么一位帝王,指望他像唐太宗一样从谏如流,指望他像秦始皇一样雄才大略,那不是赶鸭子上架吗?

其实张居正自己也知道这些,只不过出于本能的不去想、不愿意想,但秦林一旦捅破了窗户纸,他也立刻想到了其中关窍。

既然不愿意做曹操,他这个首辅帝师终究要告老还乡的,他再怎么春秋鼎盛,也比不过年纪轻轻地万历。

有朝一日自己告老回乡,万历彻底掌握朝政,皇帝会不会由于心中怨愤,再加上奸人挑唆,给新政来个彻底反转?

这种可能性不但有,而且还非常大!

秦林看看张居正神色变化,就在旁边加了一把火:“张老先生知道陛下不过是中人之资,性子又不是很宽宏大量,这次还有另外一个因素……是的,陛下自己有错,不该持剑夜行,狂饮滥醉,但他毕竟是被人冤枉陷害的,已经包了一肚子的气,如果您这罪己诏还措辞严厉,狠狠扫他面子,您说陛下会怎么想?”

张紫萱悄悄朝秦林竖起了大拇指,也开口劝道:“父亲大人,现在陛下还只是对你的管束感觉不满,带着几分少年人的意气之争,因势利导还为时不晚,但要是在他本来就被冤枉、被陷害之后,还一味严厉斥责,恐怕他恨屋及乌,反而改变对新政的态度……”

张居正恍然大悟,这位帝师首辅彻底被秦林和女儿说服,笑着摇了摇头,转身走回书房。

游七抱着木匣站在旁边,早已听得心如擂鼓,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游七,还不把老夫草拟的罪己诏拿进来?”张居正将笔提起来:“老夫要修改词句,游七,快快磨墨!”

胜利秦林和张紫萱伸手,四只手掌在空中相击。

第552章 查访奸邪

帝师首辅张居正替万历草拟的罪己诏,在送慈圣李太后御览之后,由万历手抄一遍。

万历本已做好了被严辞训斥的准备,皇帝在十八岁就下罪己诏,已经是很丢脸的事情,以他对老师的了解,这份罪己诏的词句也肯定不会轻松。

没想到张居正草拟的诏书口气相当温和,并没有出现那些会让万历特别羞惭的词句,顿时年轻的皇帝大大松了口气,亲手抄写之后加盖印玺,向满朝群臣颁示。

虽然词句温和,毕竟是前所未有的罪己诏,那些看到万历年纪渐长,妄图借皇帝与张居正争权来攻击新政的反对派,见到这道罪己诏无不两股战战,惊呼江陵党不可战胜,一时间气焰顿消。

张居正都亲笔替皇帝写罪己诏了,谁还能奈何这位帝师首辅?

外朝江陵党大展威风,内廷冯保也略施手段,借着整肃的机会把向万历献媚邀宠,妄图和他冯督公争锋的孙海、客用等人,通通打发去守皇陵、看草场。

刑部尚书严清、司礼监秉笔太监张诚张鲸、次辅张四维、左都御史陈炌、锦衣都督刘守有等等势力,要么恭顺雌伏,要么缩头不出,要么虚与委蛇,没人敢和江陵党正面相抗。

张居正、冯保组成的政治联盟如日中天,环顾六合之内、四海之中,已经没有了能和他们抗衡的对手。

秦林努力让原本措辞严厉的罪己诏,变得词句温和委婉,的确让皇帝和首辅的矛盾没有激化到最严重的程度。

不过,性情偏激、心胸狭隘的万历,在被迫下达罪己诏之后,还能毫无介怀吗?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

张诚在整理御书房书籍时发现,史记和左传关于伊尹的部分,还有汉书霍光传,那几页纸张几乎被翻烂了。

秦林后来从张小阳口中得知这个消息,也只能暗自嗟叹,看来李太后盛怒之下所说的伊尹、霍光,万历始终心存芥蒂。

伊、霍除了并称贤相之外,还都曾经行过废帝之举……

不求事事如意,但求无愧于心,秦林已经做了自己应该做的事情,离开相府之后他立刻投入了针对白莲北宗的秘密行动。

白莲北宗虽然势力比总教小、高手比总教少,但它的传播范围正好处于长城沿线,中原汉地与蒙古草原的交界地带,他们因与明朝世仇,摒弃了反元抗虏的传统教义,竟先后与俺答汗、董狐狸、图门汗等蒙古势力相勾结,做了不折不扣的汉奸,实在是罪不容诛。

挖出王皇后身边孙晓仁这个卧底,斩断了白莲北宗伸向紫禁城的黑手,秦林再也不用顾忌可能来自内廷的阻力,终于能向白莲北宗发出致命一击。

十年前孙怀仁的死亡真相,被秦林从一具白骨上揭露出来,被仇恨蒙蔽的孙晓仁终于幡然悔悟,他自己当然是逃不了一死,但为了妻儿的性命,也为了向白莲北宗复仇,他心甘情愿的配合秦林。

孙晓仁挑拨朝廷内乱是受白莲北宗少教主石中天指使,而具体操作则是他临时起意,并没有事先通知石中天……孙晓仁不是神仙,当然不可能提前知道当夜会发生什么,他也是听说万历喝得烂醉、拿着剑声称要杀冯保,才想出杀宫女嫁祸、挑拨内乱这个主意的。

事发后东厂的保密工作还是比较到位的,对外宣传包括那份罪己诏,都只公布万历饮酒烂醉、夜行宫中这部分,这样就对文武百官解释了当夜宫中发生的混乱。

白莲北宗潜伏在宫中的这股力量,以地位最高的孙晓仁为首领,有他的配合,东厂很轻松地把浣衣局等处的外围卧底一举擒下,严密封锁之下消息未曾走漏。

以此为基础,冯保、刘守有和秦林制订了将白莲北宗一网打尽的计划,东厂、锦衣卫密切协作,一张疏而不漏的恢恢天网,向白莲北宗当头罩落……

……

永平府滦州城以西二十里,有一片洞天福地,背靠凤凰山龙脉,前面沙河宛如玉带围腰,山河秀美、土地肥沃,唤作石佛口,正是闻香门总坛设立之处。

本来这里只是华北地区的一座普通村落,自从十年前闻香门主王森在此设立总坛,就日复一日的营建庙宇、殿阁,随着闻香门信徒增多、布施丰厚,作为总坛的石佛口就越发辉煌,竟形成了一座不大不小的城垣。

石佛口占地面积并不大,周长只有四里,但建筑规模却特别讲究。

首先是四围设置“前亭、后店、东谷、西楼”以负责接待四面八方前来朝贡的信徒。

石佛口本身,则是结构严谨,气派十足,四围城墙牢固,城门雄伟;城内东西大街两头修筑两大牌楼,分别刻写有“青山主人”、“弥勒转世”。

城外则建筑有庞大庙宇群,城东北凤凰山脚下为神主庙,庙内供奉两米高红色花岗石石雕弥勒佛像;西关为老爷庙、娘娘庙、土地祠、三官庙;南关为菩提寺,寺内正殿供奉千手千眼佛,其身后便是手执金刚杵的韦驮佛。

其中神主庙和菩提寺最为壮观,占地面积都有百十亩,雕梁画栋,黄琉璃瓦盖顶,人眼所及尽是金碧辉煌,好一派庄严气象。

石佛口正中,作为教主的王家,则显示出特殊气派……内院有客厅、书房、绣楼、花园,侧院有卫厅、武场、膳房、鱼塘……

数不清的精壮汉子,守卫着这座大宅,而在虔诚的信徒心目中,这里无疑是他们信仰的中心,拯救世界的真神所居之地。

幸好信徒们不曾知晓,有多少害得长城沿线军民无辜送命的阴谋,就是发生在这座大宅之中。

庭院深处,正在举行一场教中高层的秘密会议。

曾与秦林两次相斗,都落得惨败而归的少教主石中天,站在厅堂正中间,神色十分惶恐,朝着九级台阶上面、端坐雕龙大椅的白发老人劝道:“爹,您好生想想,孙怀仁的骨骸被东厂魔头起走,我怕其中生变啊!”

对,高踞台阶之上,端坐龙椅之中,俨然以帝王自居的老人,就是闻香门主王森,也是白莲北宗的教主石自然。

听到儿子的劝告,石自然神色阴晴不定,狡诈的眼睛眯了起来。

这次的事情的确非常棘手。

自打东厂派刘三刀挖走孙怀仁的骨骸,白莲北宗就怀疑是否孙晓仁的身份已经泄露,但那段时间里宫中并没有异动,孙晓仁还好好地待在王皇后身边,所以白莲北宗就暂时放了心。

可非常奇怪,前些天京师那边突然传来消息,说宫中发生了异常的情况,万历为饮酒夜行下了罪己诏,浣衣局和混堂司的几名外围卧底也失去了联系。

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正当白莲北宗疑神疑鬼的时候,孙晓仁却以秘密渠道,从宫中传来消息,说陛下饮酒过量,触怒太后,进而引发冯保对内廷的整肃,那几名卧底只是正好被调动到了陌生的岗位,不久借出宫采买的机会就能恢复联系。

对此,白莲北宗方面将信将疑,饶是石自然老奸巨猾,也有些拿不定主意。

石中天忍不住又劝道:“爹啊,咱们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要是孙晓仁背叛本教,投入伪朝那边,咱们石佛口就很危险哪!”

两边椅子上坐着八位教中高层,其中一名年纪比石中天还要小几岁的年轻人,长得颇为俊秀,只是眉宇间一层阴气,闻言就冷笑道:“大哥在京师灵官庙和十八盘连番挫败,恐怕是方寸大乱了吧,这会儿说起来未免有些草木皆兵哪,哈哈哈……”

这说话的是石中天的三弟石好贤,以闻香门传教时化名王好贤,正和兄长争夺父亲的衣钵。

他话音刚落,石中天强忍怒气,沉着脸道:“三弟,要是厂卫鹰犬从那具白骨上,发现了当年孙怀仁之死的真相,孙晓仁气急败坏之下,投靠朱明伪朝,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十年白骨还能找到真相?哈哈哈,大哥你说梦话吧!”石好贤笑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石中天正要反驳,坐着的一位面目平庸、像个乡农的中年汉子也点点头:“三师弟说的有理,十年前杀死的孙怀仁,现在肉都烂光了,只剩下一副枯骨,朝廷鹰犬是绝不可能查出死因、策反孙晓仁的。”

这中年汉子是白莲北宗教主石自然的嫡传大弟子徐鸿儒,在教中深有威望,他一开口,在座的长老、堂主就纷纷出言附和。

教主宝座上的石自然沉吟良久,终于伸手虚虚往下压了压,顿时仿佛有种实质性的东西凝于空气之中,两位争夺衣钵的儿子、徐鸿儒和众位长老就齐齐闭上了嘴巴。

“鸿儒和小三说的,有道理……”石自然点点头,慢慢地道:“孙晓仁此人,性格刚毅顽强,十年前身负亲兄之仇,抛妻别子净身入宫卧底,绝非常人能够做到,他绝不会出卖本教。至于孙怀仁之死的真相嘛,整整十年,肉身全部烂完,只剩下一副白骨,厂卫鹰犬又能怎样?”

石中天正想说锦衣卫鹰爪孙有个叫秦林的,极其有本事,审阴断阳格外厉害,可转念一想这么说不是越发显得自己无能吗,三弟必然趁机穷追猛打,所以只好紧紧闭上嘴巴。

石好贤则洋洋得意,看了看徐鸿儒,两人眼神稍作交流。

石自然早已将这幕看在眼里,微微一笑,话锋突然一转:“不过,老大的话也没错,小心驶得万年船嘛,立马就是弥勒佛圣诞之日,四方信徒都来朝拜,咱们须得格外仔细,防备厂卫鹰犬混了进来!”

众人齐齐领喏,石中天、石好贤、徐鸿儒等人分别带领手下出外巡查。

石自然走下宝座,登上高处打量着整个石佛口,只见殿宇重重间人头攒动,到处轻烟缭绕,心中不无自得之意。

隆庆年间俺答封贡,北宗在塞外的板升城遭到了俺答汗和明军的联合进攻,慌不择路的逃遁,那时候多么凄凉?

现在,他又重新笼络人才、聚集财富,在石佛口建起了这一大片基业,再加上布设在官府内部的卧底,加上长城沿线上百万的信徒,俨然一方霸主,关起门来称皇帝。

将来,不管借塞外蒙古人的势力,还是从宫廷挑起明朝内乱,他和他的子孙都要乘势而起,坐上紫禁城里头那把真正的龙椅……

弥勒佛诞辰是正月初一,此时已交腊月二十八,四面八方的闻香门信徒都赶往石佛口,等着替弥勒爷爷庆生,希望他老人家早日降下凡尘,洗涤人间的苦难,治愈百姓的疾患。

尽管刚刚降了雪,滦州各地一片白雪皑皑,来到石佛口的信徒却依然为数众多,小小的城垣里面人头攒动,几处大庙前面更是挤得水泄不通,不论白发苍苍的老人家,还是青丝红颜的农家少妇,全都虔诚的祈祷着,此外还有不少达官贵人的车轿,到此求神拜佛祈求来年升官发财。

石佛口西门石牌坊下面,一个胖墩墩的家伙挤在信徒当中,抬头看了看头顶“青山主人”四个大字,不禁哧的一声笑:“咦,这人口气挺大的,青山主人,合着大明江山他就占了一半?”

“少爷噤声……”秦林青衣小帽做家仆打扮,看看左右都是自己手下,并没有别人注意到胖子这话,这才把他拍了一下:“猪,说话小心点,否则待会儿别人把你抓去,割了肥肉下酒,老子才不管呢!”

一行人前来秘密侦查,要将白莲北宗一网打尽,胖子看上去像个土财主的儿子,就扮作少爷,秦林暂时充当书童,牛大力头上扣着顶毡帽算是保镖,十名武功高强的亲兵校尉,将武器藏在厚厚的棉衣下面。

自秦林以下,都是北镇抚司的精锐啊!

“咦,原来北宗这些人在滦州修了这么大一片房子啊……”阿沙的脑袋从人群中冒出来,身后还跟着大黄狗。

秦林摸摸鼻子:咱们中间,好像有奇怪的东西混进来了。

第553章 一代女皇?

阿沙要跟着来,理由非常充分:少爷身边跟个小丫鬟,这场戏不是演得更加逼真吗?

秦林想想也是,白莲北宗肯定想不到厂卫鹰犬会带着个小女孩吧,带着阿沙能在某种程度上迷惑敌人。

一路上,阿沙比谁都活跃,尤其到了石佛口,小姑娘就睁着大眼睛东看西看,似乎见了什么都觉得新奇。

“哈哈,胖子真像个富家少爷,秦大叔嘛……”阿沙指着秦林嘻嘻直笑:“也确实像个狗奴才。”

“回去扁你!”秦林咬牙切齿,他是和白莲北宗少教主石中天朝过相的,虽然隔得远,也难保不被认出来,所以脸上化了妆,变成了面目猥琐的狗奴才。

看着阿沙那副古灵精怪的样子,秦林突然很想扁她,趁她不注意,伸手就狠狠在她脑袋上敲了一下。

“咚!”

“哎呀!”阿沙抱住脑袋,眼泪汪汪地瞧着秦林。

秦长官没有丝毫怜香惜玉的觉悟,欺负小女孩是丫的拿手好戏啊,桀桀!

众人在石佛口街上逛了一阵子,看看到处都挤着前来进香的信徒,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还是秦林有兴致,甚至跑去神主庙乱转。

无数的信徒正在拜弥勒佛,阿沙在总教就是拜无生老母、明王和弥勒佛的,也拈香下拜,诚诚恳恳地念道:“弥勒降世,救苦救难,怜我世人,苦痛烦难……”

秦林也嬉皮笑脸给弥勒佛上了三炷香。

只见他跪在蒲团上,恭恭敬敬地朝着弥勒佛礼拜,口中念念有词。

奇怪了,秦林这家伙也信弥勒佛?阿沙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细听他祈祷什么,是祈求升官发财还是保佑荣华富贵?

哪晓得秦林低声祝祷:“弥勒佛啊弥勒佛,你看看你这些徒子徒孙搞得什么鬼花样?勾结鞑虏,引兵入寇,你害羞不害羞?你以为你是谁啊,长得胖乎乎的,肚子里都装的民脂民膏吧,怎么看都像个贪官,还笑呵呵地咧着张嘴,亏你笑得出来……”

阿沙差点没一头栽倒,看着秦林,嘴唇嗫嚅半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秦大叔……

上了香出来,众人看着人挤人的场面发愁,现在来了这么多信徒,到哪儿去找客栈落脚啊?!

秦林找到一家最大最豪华的客栈,老板还没来得及废话,秦林把陆胖子一指,然后一锭十两重的元宝朝老板砸过去:“看见没有?咱少爷是京师来的马大少,有钱甭废话,给老子开十间上房!”

还真像个恶奴啊!阿沙笑得嘴巴都快歪了。

老板一看这群人,有家丁,有保镖,有狗腿子还有丫鬟和狗,就知道是大户人家少爷出来了,生意不好往外推,只好苦着脸道:“这位二爷,咱们没有那么多上房啦,只剩下两间,您看……”

“五间,少了五间不住……”秦林又摸出锭银子放在柜台上。

老板脸上汗水都滴下来了,忽然牙一咬,把银子抓在手中:“客官等等,小老儿替你们想办法。”

没多久就有四个人骂骂咧咧的从楼上走下来,嘴里不干不净的:“傻鸟,爷爷花五钱银子住店,店家愿意倒赔一两赶咱走,谁不走谁王八蛋,偌大个石佛口,哪儿没店住啊?!”

胖子几个把秦林看看,靠,长官的银弹攻势果然厉害。

可不是嘛,商人重利,这家大客栈住的不是官就是商,只要出得起价格,绝对有商客愿意腾房子。

送走前头的几位客人,老板赶紧招呼陆远志,一张脸笑成了菊花:“公子这边请,楼上请,脚步小心点……”

众人先进了同一间房,陆远志装少爷的劲儿才上来,胖乎乎的身子往椅子上一靠,朝牛大力招招手:“来福,给少爷泡杯茶。”

牛大力二话不说,直接一脚把椅子踢翻,叫胖子摔了个屁股墩。

“好了!”秦林敲了敲桌子,“咱们这次来,可不是为了进香的,这石佛口只怕处处都是白莲北宗的眼线,咱们必须小心行事!”

众人心头一凛,齐齐抱拳称是。

这次并非简单的秘密侦查,而是要以各种手段查明白莲北宗的教主、少教主和长老等人究竟在不在石佛口,如果在,秦林坐镇指挥兵马,将他们一网打尽,如果不在,就得暂时隐忍,以免漏掉大鱼。

“孙晓仁那小子倒是没胡说……”陆远志想到孙晓仁,免不得稍稍有些叹息,不过很快就打起精神,“正月初一弥勒佛诞辰,今天腊月二十八,这街上就是人挤人水泄不通了,到了初一当天,还不知有多少人呢。”

秦林点点头:“正是要趁这机会,把白莲北宗的首脑人物全部抓获。”

当年俺答封贡,明军和俺答汗的蒙古骑兵一起突袭板升城,擒获赵全赵横北等罪魁祸首,但石自然等仍然逃走,摇身一变成为闻香门,荼毒百姓至今。

秦林从孙晓仁口中得知正月初一弥勒佛诞辰,石佛口将举办盛大的佛诞日庙会,石自然、石中天和教中长老极有可能同时出席,他才制定计划,要给敌人来个瓮中捉鳖。

不过,白莲北宗的人物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秦林并不想派别的人来,他要亲自捉住这群勾结蒙古鞑虏的汉奸,亲手捣毁他们的巢穴。

看着秦林和手下讨论怎么对付白莲北宗,阿沙逗弄着大黄,对那些叛徒的下场,她心中没有丝毫的惋惜。

在秦林身边卧底的这段时间,她亲眼看到白莲北宗这群叛徒是怎么滥杀无辜,是怎么和蒙古鞑虏勾结起来,招引铁骑叩关。

他们完全违背了教义,背离了光明,已经成为黑暗的使徒,死不足惜。

阿沙甚至在想,如果最后关头用得上,她甚至会亲自出手,杀死石自然、石中天两个叛教恶徒……

只有五间上房,当天夜里陆远志和牛大力住一间,十名扮成家丁的亲兵校尉住一间,秦林又很禽兽的和阿沙同居一室了。

看看温暖柔软的大床,阿沙舔了舔嘴唇,两只漂亮的大眼睛闪着小星星,开始卖萌:“秦大叔,这张床……”

“嘿嘿……”秦林冷笑一声,毫不留情的指了指地板。

简直禽兽不如啊!

“难道你忍心让我这么可爱的女孩子去睡地板吗?”阿沙可怜巴巴的咬着手指头,甜腻腻地喊道:“秦大叔……”

一边说,她就一边往床上爬。

“咚!”

秦林伸长脚,把阿沙踢了下去。

气死我了阿沙咬牙切齿,很想把秦林咬一口,就算我是卧底,好歹也是个漂漂亮亮的女孩子嘛。

秦林扔了床被子下去:“有被子给你,算是特殊待遇了,冷的话就抱着大黄睡觉吧!”

“哼,秦大叔……”阿沙气鼓鼓地道:“你越来越像个猥琐狗奴才了!”

说着,她就把被子卷成圆筒,哧溜一下缩了进去。

秦林这种用脑筋工作的人,睡觉是很沉的,阿沙却不一样,睡梦中真气运转大小周天,灵台一片清明。

窗外传来一阵风声,就像夜间捕鼠的猫头鹰飞过。

阿沙的耳朵却微微动了动,眼睛忽的睁开,然后轻手轻脚的钻出被窝,推开了窗子。

月下,一道带着银色面具,浑身洁白的身影,傲然立于附近最高的屋脊之上,映着弯月的辉光,与屋顶的积雪几乎融为一体。

阿沙赶紧跳出窗子,想了想现在天冷,又小心翼翼地关上了窗户。

等她转过身来,对面屋顶的身影却已消失不见,心急之下往四面看看,却见东面极远的地方,一道雪白的身影在屋脊上疾奔,足尖在屋脊轻轻一点,无声无息的凌空飘飞,身形潇洒若仙,却又迅捷如鬼魅。

阿沙赶紧也跃上屋顶,和那人一样踏雪夜行,姿势几乎一模一样,只是功力稍逊,不如那人举重若轻,身形缥缈不带丝毫烟火气。

阿沙勉力提气才跟上去,那人踏着屋顶积雪翩然而行,连一丝儿声音都没有,不一会儿就来到了城墙,翻身跃下。

咬了咬嘴唇,阿沙也跟着跃下,追着那人一直跑到了石佛口郊外,废弃已久的土地庙。

庙里已经等着不少人,白莲教应劫右使艾苦禅、青阳堂主紫寒烟、白阳堂主萧云天、红阳堂主练辟尘都在其中,见那戴银面具的人凌空而来,尽皆拜伏于地:“属下参见神功盛德光明至大圣教主”

“师傅!”阿沙欢叫着,想要扑过去,可白莲教主始终没有转过身来,叫阿沙的脚步为之一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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