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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医卫-第1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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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所谓佛靠金装人靠衣装,戚继光穿这一身就威风凛凛,有那么些一品武职大员的架势了。

秦林不禁失笑:“原来戚老哥是去换衣服了,你穿这身,敢是要去相亲呢?!”

戚继光搓着手打哈哈:“咱哥俩交情虽好,秦老弟总是朝廷大员,愚兄穿破衣烂衫就简慢了嘛。”

这个老戚呀,真是有趣秦林觉得好笑,戚继光在营中穿旧衣服,在京师和中军帐里就换上新衣,怪不得他很得军心呢,这演技都快赶上影帝了,拿奥斯卡绝无压力呀。

秦林并不是朝廷的视察大员,但戚继光也以钦差大臣的态度隆重接待,传了营中副总兵、参将、游击将军、坐营官、守备、把总、提调官尽数入中军帐参见。

只见中军帐人头济济,盔甲铿然作响,戚继光将秦林一指,笑嘻嘻地道:“你们还不跪下参见?”

“何必行此大礼?”秦林连忙推让。

这些将官对戚继光是绝对服从的,但见他神色并不像是发出军令,又看看秦林是个三品锦衣军官,都觉着奇怪,话说这里副总兵、参将挂着都督同知、都督佥事衔的都有七八个,武职从一品、正二品的呢!

戚继光哈哈大笑:“他就是本帅常说起的锦衣卫指挥使秦将军,扳倒欺压咱们的大贪官杨兆、又在御前赤手格象的少年英雄”

秦将军竟然这般年轻合帐将官立马轰的一下跪倒,口中报着官衔履历,齐齐口称“沐恩小的参见秦将军”。

喊声犹如雷震,秦林耳中嗡嗡作响,便双手虚扶:“果然都是熊罴之士,持干戈以卫社稷,诸位辛苦了,请起!”

将官们全都打量着秦林,原本戚继光说起,这些将官还以为他是个腰阔十围、身高九尺的大汉,此时见到本人才知道他也没生三头六臂。

“咦,这般样儿,怎么就能挡住发疯的大象?”

“蓟辽总督杨兆,老谋深算的朝廷大员,没想到就是栽在他的手上!”

将官们小声议论着。

“怎么,有些失望?”秦林笑眯眯地问着,又指着自己鼻子:“真是对不住各位,本官只有一个鼻子、两只眼睛、一张嘴,和大伙儿没什么区别。”

将官们哄堂大笑,这些直肠子的武将,就是喜欢直来直去,秦林说的正合他们脾气。

戚继光也笑起来:“你们这群兔崽子,可晓得秦将军是名达天听的人物?他年风云际会,必定扶摇直上,只要入了他的法眼哪,将来你们一个个都跟着沾光!”

武将们轰然较好,中军帐的气氛顿时变得十分热烈。

秦林和以前来的兵部巡阅大员啊!、钦差什么的截然不同,丝毫不摆架子,和这些将官称兄道弟。

到了午饭时候,戚继光就挥挥手:“猴崽子们都散了吧,秦将军舟车劳顿,也该用饭、歇息了。”

好嘛,赶着饭点儿,秦林也在这里,本以为戚继光要请这些将官一起吃饭的,没想到他直接把人都赶走了。

可奇怪得很,好像将官们早就知道自家大帅不会留饭,齐刷刷单膝跪地告辞,理所当然的离开,他们非但没有丝毫不悦,自始至终举止神情都敬仰有加。

“来来来……”戚继光极其热情的招呼秦林:“愚兄略治薄酒,替贤弟接风洗尘,贤弟带来的人马,也各有安排。”

不一会儿帅衙里就摆起了酒席,葱烧辽参、冰糖熊掌、油焖对虾、清炖鹿腿……席面极其丰盛。

不知怎的,戚金鼓嘟着嘴巴站在一边,好像很不高兴的样子。

秦林见只有戚继光和自己两个人,饭菜根本吃不完,就叫陆远志和牛大力进来同吃,也请戚金坐下。

戚继光和秦林推杯换盏,牛大力和陆远志两个吃货则抓紧对付满桌好菜,唯独在便宜坊吃烤鸭时风卷残云的戚金,看来这会儿胃口不太好,半天才伸伸筷子,一直闷闷不乐,害得戚继光一再给他打眼色,结果戚金不知道有没有注意到,反正依然如故,倒是秦林全看在了眼里。

突然外面北镇抚司的锦衣校尉们喧哗起来,秦林使个眼色,陆远志便出去看是怎么回事。

没多久胖子就哭笑不得的回来,摇头道:“这些兔崽子,真是没王法了,到了戚帅这里还叫苦,说伙食不好,和大营里的火头军争起来……照我看哪,这些兔崽子在京师大鱼大肉搞惯了,就该吃点粗茶淡饭,清清肠胃也好。”

陆远志看着一桌丰盛的酒席,神色颇有几分揶揄,跟在秦林身边见了戚继光的种种作为,觉得这位大帅治军固然厉害,可为人嘛实在有点那啥……

戚继光的脸色立刻忸怩起来,极其不好意思。

秦林想了想,突然就摇了摇头:“戚帅,我佩服你呀,我明白你的苦心了。戚金,老实告诉我,你伯父是不是只有一套新官服,平时都穿破旧战袍?整治这一桌酒席,是不是要让你们吃上好几天的素?”

第514章 练兵

“你……你怎么知道?”戚金惊得从椅子上跳起来,把筷子都碰掉在地上了。

“哪里有这事,秦兄弟净瞎说!”戚继光一个劲儿的朝戚金使眼色,又冲着秦林强笑道:“老哥武职一品,俸禄也不低,不会穷成这样。”

秦林拍了拍桌子:“戚兄,你会瞒你既然有新官服,在京师时也穿过,为什么不穿了来接小弟?这并不是在营中官兵面前演戏装清廉,而是因为你要骑马,担心这仅有的一套拜客穿的官袍在马背上磨破了,所以要回营之后才换上它。戚金贤侄食量宽大,在京师便宜坊吃烤鸭的时候,我看他胃口好得很,现在又没有得病,怎么面对满桌酒席却吃不下东西?因为他想到你平日里粗茶淡饭,却要省下银子请客,就没有了食欲!”

戚继光怔住,继而苦笑起来:“老弟果然神目如电,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你。”

戚金低着头,脸涨得通红,闷声闷气地道:“伯父俸禄虽然丰厚,平时营中用度却极其减省,省下钱给京师的大老爷们送礼,省下钱抚恤牺牲将士留下的孤儿寡母。在京师拜见大人先生们,穿旧官服别人说你不恭敬,所以才做了套新的,拜客时穿着装门面,平时吃饭也是素的多、荤的少,遇到贵客来了才整治酒席……”

陆远志僵在当场,笑容完全凝固在了脸上,万万没想到世上还有戚继光这种人,自己吃苦、受罪还不落个清名,不,甚至在清流看来,他行贿送礼、到处磕头拜门、自甘无耻,简直就是声名狼藉,他却没有丝毫怨言,一如既往的满腔血诚。

所以到这时候也全都明白了,戚继光为什么深得将士们厚爱,为什么指挥军队如臂使指,因为他根本是在用心血来培养这支军队,如同火炬一样燃烧自己,照亮了大明朝的北方边陲!

“今天真是的,我这个侄儿不懂事,胡说八道,让秦老弟见笑了……”戚继光讪讪的笑着,朝秦林拱拱手。

秦林哪里还笑得出来?戚帅的苦心孤诣,叫他佩服不已,可转念想了想,又将桌子一拍:“错了,老哥你错了!”

戚继光何错之有?陆远志、牛大力愕然,戚金脸上微显怒容,只有戚继光自己倒是一如既往的笑容满面:“贤弟说的一定是金玉良言,愚兄洗耳恭听就是。”

秦林正色道:“戚老哥,我问你,张相爷是看重你送的这点钱财,还是看重你的帅才,借重你做大明朝北面的铜墙铁壁,从而为他推行新政创造一个和平的环境?曾省吾年富力强,刚刚做到兵部尚书,正要大展宏图,他是为了你的孝敬才给予支持的吗?不错,曾省吾并非一清如水,可他当年推荐刘显等将领平灭僰人之乱,难道是因为刘显给他送的礼物最重?”

“贤弟说的都在理……”戚继光苦笑着,神色有一丝无奈:“不过现在官场上都讲这个道道,要是太过简慢,别人只说你一介武夫还妄自尊大,唉,愚兄不如贤弟呀……”

秦林是少年得志,又圣眷优隆,在各方势力之间游刃有余,行事自然无所顾忌;戚继光却已到了知天命的岁数,两鬓微有白发,戎马倥城几十年,亲眼目睹胡宗宪、朱纨、张经、卢镗、俞大猷这些战友和同僚,不是蒙冤下狱,就是郁郁而终,他怎么敢不谨慎小心,唯恐行差踏错呢?!

秦林摇摇头,大包大揽道:“你听我的没错,张相爷、曾尚书那里,不必送东珠、貂皮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送点土特产就够了,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嘛蓟辽总督耿定力,索性就免了,这点事情小弟可以替他做主的。”

戚继光稍有迟疑,他知道秦林和张居正、曾省吾关系很好,耿定力话里话外也含糊提到秦林名字,不过……

陆远志憋了半天,从旁边帮腔:“戚帅放心,相府的事情,我家秦将军说了一定能作准,就算他说了相爷不肯听,再请张小姐去磨,相爷终归要认账的。”

去你的,秦林把胖子拍了一下,又笑道:“戚兄,其实叫你不再给张相爷送重礼,也是为了你好,免得送出毛病来,反落个里外不是人。”

戚继光诧异,“我听说不送礼、少送礼得罪人的,怎么送重礼还要落个不是?请贤弟指教。”

“你再乱送,固然讨好了张相爷,可却得罪了相爷的枕边人!”秦林本来一脸严肃,说到这里忍不住捧着肚子发笑:“你送给相爷的胡姬阿古丽、布丽雅已经很得宠,要是再花费千金买美人送去,相爷自然笑纳,可她们二位就要恨死戚老哥了,到时候吹吹枕边风,说说你的坏话,老哥白白花钱的事小,穿小鞋的事大呢!”

戚继光听得暗自心惊,自忖若不是秦林点破,将来难免误事,赶紧肃然道:“贤弟说的是,将来愚兄只给恩相送点土特产,千金美姬是万万不敢再送了,至于蓟辽总督耿二先生那里……嗨,秦老弟开了口,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就照你说的办!”

这就对了嘛,秦林笑着转过头,对戚金道:“这几处每年怕不省下千把几千银子?除开慰问将士遗孤的开销,必须替你伯父再做两套新官服,还有,每顿饭都得有荤有素,要是违了令,本官唯你是问!”

“末将遵命!”戚金兴高采烈的抱拳行礼,又得意洋洋地看了看戚继光:哈哈,这次如果伯父你再耍赖,侄儿我就去找秦将军告状。

“还不动筷子吗?”秦林指了指酒席:“本官是吃饱了,不过好像有个人……”

哎呀,这么多好菜不要浪费了戚金赶紧坐下,风卷残云般大吃起来,看得出来他很开心。

饭后休息了一会儿,戚继光便邀请秦林上将台看操演。

蓟镇是京师北面至关重要的屏障,古北口、喜峰口、桃林口、山海关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北面是蒙古铁骑驰突的漠南草原,东面是女真人啸聚的白山黑水,一旦鞑虏叩关,如果打过蓟镇,南面的华北平原无险可守,铁骑可以直抵大明朝的心脏……京师。

所以明朝在京师北面设置蓟镇,屯扎重兵驻守,一旦虏骑进犯,将士们就必须浴血疆场,他们平时的训练也比别的部队更加严格,是明朝边军中的精锐。

戚继光和秦林等人上了将台,令中军官擂响点兵鼓,顷刻间各带兵训练的参将、游击、坐营官、提调官喊着号子,将散开训练的士兵们聚拢,一队队次第奔向将台下列队。

只见方圆数十里的演武场上,将台的正前方,大大小小的方块列得整整齐齐,火枪手扛着鸟枪、手炮,间或几个方阵已换装了掣电枪、迅雷枪,骑兵提着锤子似的三眼铳,腰横马刀,车营驾马拉着正厢车、偏厢车,那车上都架起各式火器,炮兵则赶着挽马,拖着乌油油的将军炮、佛郎机……

更有许多刀牌手、长枪兵,铁甲摩擦铿然作响,长刀胜雪、长枪如林,方阵居首的军官擎着一面面大小不一的认旗,迎着北风猎猎飞舞。

人上一千,就很有气势了,一旦满万,便有人山人海的感觉,秦林放眼看去只见黑压压的铁甲、间或闪烁着刀枪盔甲的寒光,不禁叹道:“好厉害,戚老哥练的十万大军,真乃勇夺熊罴的精兵”

戚继光微微一笑:“十万大军分驻长城沿线各敌台、各堡、各营寨,这里只是从十万人中挑选出来,经过愚兄亲自训练的三万精兵。”

见秦林对边军不是很熟,戚继光就给他详细解释,这蓟镇以长城防线为重,大约有三万军队直接驻在沿线的空心敌台和烽火台里面,属于一线守备部队。

另外四万人分驻山海关、古北口、喜峰口等处城寨之中,由十一名分守参将统领,遇到敌情便可就近出动,是支援力量。

最后还有三万战斗力最强的精兵,由戚继光这个总理练兵事务兼镇守总兵官率领,屯扎于三屯营,作为威慑力最强大的机动打击力量。

戚继光说完,部队已集合完毕,他就将喝令旗牌官将令旗挥起,几名旗牌官按照他的口令指挥军队前进、后退,时而步兵变幻阵势,时而铁骑冲锋驰突,无不得心应手、如臂使指。

秦林见了啧啧赞叹:“戚帅用兵冠绝天下,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咦,那里有条小河,长枪兵的前锋已踩到河边了,戚帅快鸣金收兵”

却见大校场东面几里外,有条十余丈宽的小河,有个长枪兵方阵已走到河边,是时候让他们向后转了吧!这大冬天的,河水冰冷刺骨,踩到脚里也冷啊!

不料戚继光微微一笑,并没有急着下达向后转的命令。

那个长枪兵方阵没接到命令就继续前进,前面几排的士兵已踩到了河水里面,队形却没有丝毫散乱,除开矮了一截,简直就和平地上行进没有任何区别!

第515章 虏骑叩关

“哗哗……”身穿铁甲、手持长枪的士兵,最前面一排已被河水淹到了膝盖,后面几排也踩到了水中,他们脚下把河水踩得水花四溅,目光却始终平平直视前方,没有丝毫的犹豫。

“哗哗……”水花声越来越响,第一排的士兵们已被冰冷刺骨的河水淹没到了小腹,可他们的目光依然坚定,动作没有丁点的迟缓,踏着整齐的步子继续走下去,任凭寒冷的河水淹过了小腹、淹过了肚脐、淹到了胸口……被河水冲得东倒西歪,他们就手挽手的固定身体,继续向前。

他们不曾有一丝一毫的动摇,不曾有半分的停顿,脚下踏着整齐的步伐,脸上带着顽强的神色,即便被河水淹没过顶,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恐怕也不能阻止他们的前进!

终于,将台上的戚继光发来了向后转的命令。

原地转身,前排变后排,这队长枪兵又以同样的节奏,同样不慌不忙不急不缓的步伐,从河水中走了出来,走向了将台。

戚帅用兵一至于斯饶是秦林见多识广,看到这一幕也极其惊讶,心道:怪不得戚继光百战百胜,他把麾下士卒练到如此地步,当世谁能做他的对手?

那些从京师带来的北镇抚司官校,此时更是张口结舌,一个个看得呆了,数九寒天,沾点凉水都冷得很,何况直接走进河里去,大半个身子浸在冰凉的河水中,出来又是北风吹?戚帅麾下的兵,真是钢浇铁铸的汉子。

那队长枪兵走到了将台底下,被河水浸泡,又吹了寒风,人人冷得面色发白,紧紧咬着嘴唇,但却没有任何人发出一声呻吟。

将台之上,穿着一领打着补丁的旧战袍,外罩铁盔铁甲的戚继光,突然大声吼道:“儿郎们,冷不冷?”

底下那队长枪兵轰然回应:“不冷当戚爷爷的兵,再冷心也热!”

“好!”戚继光运气中气,一声雷霆般的大喝:“当着秦将军,把咱们的军歌唱起来!”

长枪兵在提调官带领下,高声唱到:“万众一心兮,群山可撼。惟忠与义兮,气冲斗牛……”

“唱得不好,像娘们哼哼!”戚继光突然叫道。

士兵们的声音立刻放大了一倍:“主将亲我兮,胜如父母。干犯军法兮,身不自由。号令明兮,赏罚信。赴水火兮,敢迟留!”

戚继光微微点头,又怒喝道:“还不够好,还没唱出咱边军儿郎的气势!”

声音又放大了一些,士兵们的歌声几乎有些嘶哑,却是充满了男儿豪气:“上报天子兮,下救黔首。杀尽贼奴兮,觅个封侯!”

只见官兵们唱得脸红脖子粗,头顶冒出来汗水,身上被河水浸湿的地方则白汽蒸腾,迎着扑面而来的北风,人人脸上却是涨得通红。

戚继光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吩咐旗牌官挥旗调走这队枪兵,他们以整齐的队形走到校场边上,自有辅兵烧了热水、姜汤,备了干净衣服等在那里。

直到那队枪兵走了许久,秦林才叹服道:“戚帅用兵如神,果然名不虚传,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把兵练到这般地步!”

戚金得意的把头一仰:“我家大帅爱兵如子、治军如铁,想当年初到蓟镇,北方边军将士尚有不服,大帅从南边带来亲手训练过的三千浙兵在城郊列阵,适逢倾盆大雨,大帅亲自带兵列阵,整日粒米不进嘴、又淋着大雨,从早到晚队形纹丝不动,于是十万边军心悦诚服……”

戚继光摇摇手止住准备大吹法螺的戚金,口气谦虚:“愚兄也没别的本事,只不过和士兵同甘共苦而已。士兵淋雨愚兄也淋雨,他们刚才淌那小河,前几年的腊月间,愚兄也曾淌过几次。”

这是何等的谦虚,又是何等的自负!

身材并不高大的戚继光,像一尊钢铁的塑像站在将台之上,全身旧战袍、黑铁甲,唯独头顶火红的盔缨迎着北风飘舞,如同一团跃动的火焰!

秦林觉得此前屡次帮助戚继光,到现在都有了丰厚的回报,想了想,他问道:“现在的操演是今年最后一次吗?再过几天,北风更盛,那就冷得更厉害了。”

“这次操演之后,今年就平平安安过去啦……”戚继光遥望着北方,缓缓道:“最多十来天就要大雪封冻,咱们草原上的老朋友们,董狐狸、小王子图门汗、长昂、拱兔这些家伙,也要准备越冬,不可能再南下了。”

秦林笑笑:“我倒是希望他们来这里,好叫小弟一睹戚老哥指挥若定、决胜千里的风姿。”

戚金插口道:“哪能呢?!董狐狸、图门汗,都被我家大帅打得闻风丧胆,他们根本不敢越雷池一步,长官早五六年来还能看到虏骑叩关,晚三年就能看汉军出塞,偏偏今年是看不到打仗了。”

就你会吹牛!戚继光把侄儿瞪了一眼。

“这是哪位大员视察,怎么不知会咱家一声呢?!”

不阴不阳的声音在台下响起。

来人是个穿绯袍的高品太监,生着张白里泛青的脸,两名年轻漂亮的小太监左右搀扶着,他穿了厚厚的貂裘,前头还要人撑着帷帐遮风,后面又是一队人马提着火炉、抱着茶壶、搬着垫了皮褥子的圈椅,总之这派头比京师的冯保都差不离了。

“梅老公啊,稀客稀客”戚继光拱拱手,笑容满面:“今个儿是什么风把您从被窝里吹到我这校场上来啦?”

戚金低声告诉秦林:“这是监军太监梅相,是冯保的人,我家大帅才不鸟他哩。”

张居正和冯保对外保持高度一致,联盟内部又争夺主导权。

戚继光拜在张居正门下,而梅相是跟冯保的,两人就是面和心不合,因为在蓟镇并没有第三方势力需要对付,戚继光又深受张居正信重,所以对这位监军太监并不是很重视,任他捞点好处就是了,并不容许他插手军事。

梅相打量打量秦林,见他年纪轻轻就穿着三品锦衣卫服色,便知道有点来历,不过京师授了锦衣卫指挥使衔头的勋贵子弟有不少,他也不知道究竟是哪位,身为中贵的梅相便也不特别看重,目光一扫,戏谑地道:“戚帅,你就独自陪这位小将军点兵,把咱家忘在脑后了?这年轻人就是好啊,大风吹着也不怕冷,不像咱家老了,咳咳……”

既然对方提起,戚继光就一边走下将台,一边介绍道:“秦贤弟,这位梅老公是监军太监,极受司礼监冯督公青目的,梅老公,秦将军是锦衣卫指挥使、掌北镇抚司,和冯司礼也有交情,你们二位多亲近亲近。”

“梅公公,请了!”秦林笑嘻嘻地抱了抱拳。

“你……你就是秦……秦长官,赤手格象、只身救驾的那位?”梅相突然不要人扶了,挣开两个小太监,惊疑不定地看着秦林。

秦林微微一笑:“承蒙谬赞,愧不敢当。”

“嘶……”梅相倒抽一口凉气,腰都弯了几分,他是冯保嫡系,自然知道冯司礼为了这位秦爷,把自己嫡亲侄儿打得皮开肉绽,自然也知道还是这位秦爷,只身赤手挡住疯象,救了御驾,是慈圣李太后跟前的头号大红人。

和他比起来,什么中贵、什么监军太监,都是个屁呀!

“没想到,没想到秦将军这么年轻有为,年纪轻轻就名动天听,将来必定是咱们大明朝的擎天玉柱、架海金梁呀!”

梅相大拇指一伸,口中谀词如潮。

秦林瞧出点眉头,直截了当地问道:“我想梅公公过来,可不是为了来拍本官的马屁吧?如果有什么事情,本官就不打扰你们二位的军机大事。”

梅相本来是抓到个机会,想来找戚继光闹一下,看看秦林和戚继光关系似乎很好,便转过了话头:“咱家接到密报,是紧急军情,一刻也不敢耽搁,这不就来知会戚帅了。”

紧急军情?戚继光看看梅相身后有位管哨探的把总,便隐隐猜到了几分。

那把总上前跪下,禀道:“启禀大帅,小的接了飞鸽军情,本该直接报给大帅,不过半路上遇到梅公公,是他押着小的一起来……”

梅相脸上一红,干笑两声。

秦林在旁边察言观色,就知道铁定是这位监军准备拿紧急军情来借题发挥,结果看到自己在这里,又话锋一转,改变了方向。

算他识趣!

那飞鸽军情,是极其紧要的情况才发,戚继光不敢耽搁,追问把总:“到底是什么军情,速速报来!”

“燕河营参将飞鸽发来急报,青龙河突然变得浑浊,怀疑上游方向有大批人马饮水”

桃林口是三屯营东面的重要关口,东接界岭口、山海关,西接喜峰口,往年鞑虏常选择从桃林口入寇。

有条青龙河从北往南流经桃林口,如果青龙河变得浑浊,也即说明上游草原方向有大批人马扎营饮水,这天气突然在桃林口北面出现大批人马,意味着的只有一件事:

虏骑叩关!

第516章 浮尸传警

靠,老子运气这么好?秦林闻讯就摸了摸鼻子,刚到蓟镇总兵这里,就有大仗要打。

戚金和几名旗牌官则睁着眼睛盯住秦林,对他实在是无话可说。

前头是谁说什么“希望蒙古虏骑来这里,好叫小弟一睹戚老哥指挥若定、决胜千里的风姿”?我靠,秦长官是金口玉言、令出法随,哦不,实打实的乌鸦嘴啊!

“秦老弟,你真有先见之明!”戚继光苦笑着拍了拍秦林的肩膀,继而挠了挠头:“桃林口离三屯营一百余里,大军赴援两日可至,如果轻骑救援可早发晚至,万历三年图门汗、董狐狸被本帅打得头破血流,万历六年又揍得他们满地找牙,这刚刚消停了两年,怎么还敢来送死?”

梅相和戚继光有点不对付,碍着秦林在不好太过分,但听了这句也忍不住冷笑道:“戚帅未免自视过高了,以前听人说宋朝时候,军中有一范,西贼心胆寒,难道现在是军中有一戚,鞑虏贼心熄?咱家看来,却未必呢。”

“本帅只是觉得董狐狸狡诈多疑、图门汗诡计多端,应该不会重蹈覆辙啊……”戚继光皱着眉头,心中暗自盘算,脚步匆匆地走向帅府。

“秦长官,你觉得呢?!”梅相又拿话挑秦林。

秦林冲着他呵呵一笑:“我觉得吧,这行军打仗的事情还是边关大帅靠谱,不管中官监军还是咱们厂卫官校,都应该有点自知之明。”

“你!”梅相被噎得喉咙口发堵,白里泛青的一张脸,简直都快变绿了。

帅府大堂,挂起了一幅巨大的地图,古北口、喜峰口、桃林口,山海关、鲇鱼关、白马关,三屯营、燕河营、建昌营,长城沿线的防御重点,长城以外的部落范围,全都历历在目。

诸位副总兵、参将、游击将军、守备、把总等将官,黑压压站了一大片,要么愤然作色,要么面容肃然,一派临战的气氛。

边防无小事,蓟镇若被攻破,京师便有险情,嘉靖年间鞑虏入寇,便有先后两任蓟辽总督渎职被斩,十任总兵接连罢官,这可不是说着玩的。

秦林是锦衣卫指挥使,有权参预机务,梅相作为监军太监,更是理所当然的在座。

戚继光全副戎装,亲口将情况介绍了一遍。

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戚继光老来得子,亲生儿子年纪还小,戚金就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勇将,待主将说完,立刻踏前一步:“大帅,末将请命率军去援桃林口,愿斩董狐狸、图门汗的狗头,献于大帅帐下!”

一员豹头环眼的将军出列争道:“杀鸡焉用牛刀,少将军且留镇中军,派末将去吧!”

“末将愿往!”更多的将军抱拳请命,刀剑与盔甲碰撞,铮铮有声。

戚继光笑着摆了摆手:“各位弟兄的勇气,本帅心中有数。不过,朵颜董狐狸与土蛮部小王子图门,两家合在一处,号为十万控弦之士,若是真的来打桃林口,恐怕必须由本帅亲自提兵赴援。”

真的来打桃林口?将军们面面相觑。

除了烽火台传警、斥候出关哨探,观察河水也是蓟镇方面提前预警的重要手段。

从蒙古高原到华北平原,地势是一路降低的,大部分河流也就顺势从高流到低,从北方的蒙古草原流向南面的蓟镇方向。

潮河、白河、滦河、青龙河等等河流,无不如此。

虏骑叩关,必须先在草原上完成集结,上万人马的饮水绝不是轻易能够解决的,一定要借助这些河流饮马,于是便会把河水搅得浑浊,河流中还会漂浮包括马鬃毛在内的杂物,让下游方向发现了,就能提前准备。

当然,如果虏骑在上百里外的草原腹地就完成集结,然后快速催兵南下,超过河流流速,那就不会被提前察觉了。但这样做的话,相应的后勤压力也大,人马疲惫。

另外,即使很大的蒙古部落,也是分散成小群落散开放牧的,否则地方小了哪有那么多草来喂牲口?这些散开的群落要集结成数万控弦之士的大军,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办到。

万历三年、万历六年,乃至隆庆年间虏骑叩关,相应的都有河水变浑的现象,所以将军们觉得,这次一定是董狐狸、图门汗又贼心不死,南下来讨打了。

“本帅却不这么想……”戚继光指着地形图,“桃林口以南,的确有永平府,囤积着不少粮食、衣甲和兵器,图门汗和董狐狸要是打下永平府,他们就能吃得满嘴流油……”

“没错啊,他们就是要攻破桃林口,直取永平府!”梅相插嘴,摆出一副精通军事的样子。

秦林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能不能暂时闭上嘴?咱们听专业人士的。”

梅相被噎得说不出话,鼓着腮帮子生闷气。

戚继光冲着秦林笑笑,话锋一转:“但是,诸位请看,桃林口以南五十里内,有建昌营、台头营、燕河营三位参将,屯扎七千军队,而我们三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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