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锻仙-第39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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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这有个前提,十三郎首先要能激活它,其次要能够激怒它,最后还要有死的觉悟,准备与周围的人同归于尽。
修道百年,十三郎喂养这颗星整整百年,研究了一百年,只能说初窥门径,具体成不成……哪怕刚刚半试一次,仍没个准谱。
夜莲的清喝,女儿的呼唤,十三郎及时从狂怒中醒转,自己都觉得后怕。不管怎么说,事情最终得以挽回,但不知是不是受到刺激,那颗星印却变得不太安分,像一颗无形心脏缓缓搏动。
跳一次,走一步,搏一回,留一印,足印一模一样,风、火、雷交融那样完美,似在演绎着什么。感受中,星印就像个受到惊吓的孩子,以这种方式提醒十三郎,休想摆脱自己。
换句话说,那些足印并非十三郎有意留下,而是星印在演法。
抱着谷溪一路前行,小不点紧紧贴在父亲身旁,后面是夜莲与黑面神。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两人的目光不再看十三郎的背影,而是落在那两串足印上,目光渐渐凝重。
不是谁都能够看出这么多变化,寻常修士眼里仅能看到足迹炽烈,只有当他们亲手去触碰一次,才会明白仅耗费些许灵力便能展现的表象之下,隐藏着多么可怕的力量。
两人都是大拿,眼光独到,很快看出门道,进而深深震惊。人人都知道,雷、火是世界上最为狂暴的两种力量,掌控一种便属难得,遑论将两者兼容、且相互增益;雷、火之上再加风力,彼此仍能够和谐共处,简直称得上神迹。
看到便可学,学不了也能有所触动,对两人而言,这都是极为难得的机缘。可问题在于,十三郎哪来的这种本事?
一路走一路看,黑面神的面孔越来越黑,眼神却渐渐变得发亮,内心忍不住开始推衍,同时开了口。
“仙子……”
“我不知道。”夜莲极为干脆,根本不给他发问的机会。
话头都没得起,黑面神无奈,只好默默跟上。
足印连着足印,走得长了就像索链,索链延伸向前,经过墙,穿过廊,走过阶,一路来到禁楼。
十三郎停下脚步,跟着的三人也都停下,彼此无言。
三楼十八年不闻咆哮,禁楼显得安静而沉默,每天默默望着人们往来,重复着那些失败与成功,永远都不会改变。这时看着它,禁楼不像是一个家,反倒像一条等候主人回归、犹不忘守护家园的狗。
“还是老样子。”
观望并未持续太久,十三郎半转过身,手里依然抱着谷溪的尸体,继续向外面走。
“今后,咱们就住这儿。”
“喔……”
嘴里应着,小不点小跑跟上爹爹,不时回头看上一眼,心里想这是房子呀,不知够不够结实。“还走?”
两人身后,黑面神先是诧异,继而有些担忧。
依照惯例,某楼主事身亡,其法蜕并不会刻意保留,而是火化回归自然,仅设灵位于本楼最高层,供后世学子瞻仰。谷溪虽然受罚,其禁楼主事的身份未变,严格按照规章办事的话,十三郎学子身份,根本没有资格接触这件事。
现在当然不是那样,十三郎声威隆重,就算没有冥判这一码,也不会有人故意为难。
可他这是要干什么?带着谷溪的尸体出院,要去哪儿?
要不要过问?
当然。
“谷兄归天,为其后世福缘着想,理当安置在……”
话至一半,黑面神忽然想起来,谷溪的后世福缘与道院一点关系都没有,全看那位判官是否尽责,于是不得不临时改了口。
“先生这是要去何地,意欲何为呢?”
“传功崖,立禁道尊者之碑。”十三郎如实回答。
“啊……”黑面神倒吸一口寒气,呆呆无语。
……
道院九尊,九尊皆有碑位竖立在传功崖,每当一名尊者陨落,相应的那块碑就会增加一个名字。
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情,还有仅少数人知道的,道院九尊并非一开始就有,而是在漫长历史中逐个增加,直到今天。换言之九尊并非定数,可以增加、也可能断掉传承。
尊者不是随便立的,首先当然是实力、品行、声望,达到众人推崇的程度后,还需专精于某术。比如剑尊以剑闻名天下,雷尊当然擅长控雷,其它如火尊蛮尊道尊狂尊,各自都有拿手本事。
最后,新尊者不但需要获得大多数长老、教习、学子们的拥戴,还要被紫云院长的认可,方能最终定局,得立传功崖。
注意,这里讲的新尊者不是指增加一个尊者碑位,而是原有的尊者传承被认可。比如严萌,蛮尊一门心思指望她来继承自己的位置,但是将来成不成,不是蛮尊一个人说了算,而是掌握在多数人、最终掌握在紫云院长手里。
仅仅传承便如此艰难,可想而知新增称号会是什么样。十三郎不过学子身份,离开近百年才刚刚返回道院,就要“私自”替谷溪立碑?
“这叫什么事儿啊!”
莫离山“失踪”,谷溪身亡,道院今天发生的事情已经太多太大,弄不好便是翻江倒海。好不容易等到十三郎情绪平静,如今弄出一茬更大的麻烦,偏偏自己全程目睹……黑面神叫天天不应,唤地地不灵,只恨自己为何多事。
道院四楼,自成立那天起,禁楼便独占其一。按理说这么多年头,出一名专精于禁的尊者实属正常,可是偏偏就没有。原因……太久远的不谈,老院长堪称禁道大家,但他多才多艺又是院长,不喜欢、也不合适自封为尊者。
问题由此而来,除了院长,禁楼连一为强点的化神都没有出过,哪有资格请封立碑?
谷溪?他算老几!
“先生请恕老朽直言,这件事情,还需要再想想。”
如今道院,正职之中,不计眉师就数黑面神最高,眉院不在,黑面神就是再为难也要站出来,至少表明一下态度。
“举立新尊是大事,别的不谈,该走的流程总不能少。先生这样直接登崖,会让很多人不满,必有一番口舌。”
语气尽量缓和,用词极力谨慎,态度尽可和缓,黑面神一面观察,小意说道:“老朽大胆说一句,尊者不过是个虚名,谷兄性情耿直猛烈,未必喜欢。”
必须承认这句话很有道理,十三郎偏不这样想。
“您看错了,老头子虚荣的很,不然不会念念不忘他的那点宝贝。”
对这位与莫离山有些“勾结”的阵楼主事,十三郎谈不上好感、但也不至于厌恶,之前入楼虽被阻拦,黑面神有他不得已的地方,再说其最终改变立场,“冒死”放行,十三郎得以及时赶到,听到那段遗言。
当然,这不代表十三郎会因此感恩,只不过、因为有了丹楼前的一番对话,了解到部分必须了解的往事,不会牵连他罢了。
“耿直是假的,猛烈是装的,老头子内心虚伪可是不敢说;您与其相处这么多年,当知道如果他如果愿意抛开心结、寻找别的途径化神,有丹楼主事帮忙,很有可能会成功。”
稍顿,十三郎诚恳说道:“之前您也看到了,老家伙心里憋着一口气,非得混个人样才瞑目。”
第1138章天欲明
是这样吗?
十三郎为何一个劲儿糟践他的老师?
什么跟什么!
脑子里转了几个圈,黑面神忽然意识到,自己被十三郎用话带晕了头,话题跑偏十万八千里。
归根结底,谷溪品行不重要,性情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实在不够资格;然而在十三郎嘴里,称尊就好像给死者烧点纸钱那么轻松,可以随便送出去安慰亡魂。
接着辩?这个念头仅仅闪了一下便被黑面神丢在脑后,他知道这个年轻人,与其看似可怕的实力想比,那张毒嘴才真正称得上天下无敌;别说自己,把道院能言善辩的人都找来,恐也未必能占到上风。
“先生有所不知,这件事情牵连太广……”
“我知道。”
“……”
黑面神想说知道你还乱搞,话到嘴边临时改了口。
“可这……不合规矩啊!”
“规矩是死的,人也是死的。”
十三郎不想继续讨论,宽慰说道:“放心,眉院肯定同意。”
“为什么?”黑面神又是一愣。
“因为拼命的时机到了。”十三郎抬头望着天空,眯缝着眼睛望着东方,神情有些痴。
“天亮了喔!”小不点过了困倦期,雀跃欢呼。
……
天确实亮了。
晨曦渐透,天色微明,紫云道院从黑暗中走出,形状慢慢清晰。楼内楼外,远端近处,稀疏人声撞入耳膜,渐渐连城了势。道院门口,勤奋学子匆匆而来,准备开始新一天的修行,禁楼作为四楼之一,照例也会迎来新一天喧嚣。
紫云修行主要靠自己,道院职责更多在于解惑答疑,纵使需要演法炼丹,也很少出现“留夜”情形。因为此,早晨往往是最为热闹的时候,学子相当集中。
守在大门的人变了模样,进入道院的规矩却没有变,一个个学子各施手段,门禁一次次闪烁,开与关,关与开,望之如隔世。
与平日相比,今天来的人似乎特别多,有些学子不愿进门,伸长脖子四处张望,或与相熟同伴窃窃私语,神情均有期待。进入道院的学子似也不着急干正事,东游西荡进楼出楼,直到……
“师兄!”
“仙子!”
“先生……嗯?”
“老师!老师……”
道院之中不准飞,行走中迎面四声惊呼,五种称谓,四种表情,很快引起阵阵风潮。听到声音的学子、教习们从四面八方涌来,但只热闹了片刻,很快变得鸦雀无声。
昨夜书楼偶闻惊讯,虽然知道十三郎与夜莲归来的人极少,消息却如风暴席卷紫云,至凌晨,已经变得人尽皆知。若非道院规章摆在这里,早有无数人用涌来,或观望,或亲近,或单纯为了亲眼看一看传说中的两位师兄。
看到了,学子们却都呆住了,其中不少人迷惑、一些人惊慌,还有人惊怒恨不得出手。
如今道院,包括教习都算在内,认识谷溪与黑面神的很多,真正见过十三郎与夜莲的只在少数,人们看到这样一幅场景,再看到谷溪惨不忍睹的死相,焉能不明白出了大事。
当面的人呆愣无语,周围的人茫然失措,更多人相互呼喊着四面用来,很快变得与前者想象,一片死寂。
到底发生了什么?
人越聚越多,目光越来越密集,各样表情千奇百怪,但有一点相同:不让!
谷溪人缘到底一般,没有学子痛哭,也不见有谁开口痛斥,大家只是不让路,等解释,要仇人。
这里是道院,世间最特别的地方之一。
不提十三郎与夜莲,因有黑面神在场,学子们暂时不敢轻动,然而是人都看得明白,假如这件事情没个交代,无论这几人多么强大,是何身份,今日休想离开。
哪怕一步。
上百张面孔中央,十三郎停住脚步,目光横扫、很快在人群中找到几张熟悉面孔。
“萧兄……”
人群两份,贾克越众而出,抱拳施礼。岭南一别二十年,贾克终于进阶元婴,不知何故再度返回道院、成为一名教习。
当年留院学子不止他一个,纷纷站出来向这位久别的“同期”问好,并见过黑面神与夜莲,之后目光转回到十三郎身上。
其中一人比较特别,何问柳。
“这是怎么回事?”
与贾克等人不同,何问柳与十三郎的私人关系一直不好,说话时态度自然谈不上和睦。如考虑到岭南的那件事,他有足够多理由视十三郎为仇,且非一般的仇。
此刻何问柳的行为……他跪下来,朝十三郎连磕三个头,之后才站起身,以冷厉的声音问出那句话,给出解释。
“在下拜的是谷师。”
这句话讲出来,周围哗啦跪倒一片,随后是所有人。
坐镇禁楼数百年,哪怕犯下滔天大罪,纵使没有一个人喜欢,谷溪仍旧是这里所有人的老师,而不仅仅是十三郎。
与其它宗门、势力、分院相比,紫云道院有条最最奇特的规章纠错、惩叛,但不免其职。上至院长,下及学子,无论犯了什么错、什么罪,道院始终接受其是、或者曾经是道院的一员。比如某位教习、尊者、甚至院长都算在内,即便被戴上“叛逆”的帽子,道院都不会在院史中将其除名,而是原原本本记录下来,留后人警醒。
非但如此,后世之人见其灵位时,需要按照先辈礼节行礼……这条规矩执行起来不够严格,常常流于表面。
现成的例子,十三郎曾经落人诟语,险险就成了灵修公敌,但他在道院的痕迹不会被清除,始终记录在案。
荣耀留下,污点亦留下,这便是紫云道院的独特处,或可称之为风骨。
十三郎知道这条规矩,心里明白何问柳猜错,连带不少学子误会,认为谷溪是因……
心里这样想着,十三郎望着何问柳的目光不觉有些冷。
“何执事他……”
“何兄归来改修禁术,现为禁楼教习一员。”
无论什么地方,大事之下规矩必乱,黑面神的话被贾克抢了去,非但没有不满,相反心里有些感激。此刻黑面神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该如何劝说、阻止十三郎蛮干,而不是安抚这些躁动学子。
“这样……”
听了贾克的话,十三郎多少有些意外,静下心来重新打量何问柳,顿生诸多感慨。
与当年相比,这位曾与十三郎较劲多年的同窗变化极大,大到除那张脸还是原来模样,别的几乎要认不出来。
简单点说,何问柳老了,沉稳了,且透着一股忧郁味道。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岭南第一人不见了踪影,留下的是疲惫,还有苦苦坚持的不堪、将临极限的感觉。
很正常。
何问柳出身好,天资不错,道途称得上顺利,但其遇到的困苦、风波、无奈一点不比别人少。入道院时当头一棒,随后便是那十年苦难,心路可谓艰难。同期之中,贾克之类倒也罢了,十三郎像一座大山镇在头顶,历时足足百年!
随着一件件大事发僧,十三郎声威日隆,何问柳也曾无数次自问,无数次绝望,无数次劝说自己看开,可就是做不到。
道院修行,何问柳虽被十三郎压制整整十年,毕竟还能看到希望。他曾寄望于禁楼翻盘,结果失败;踏须弥渴望,又失败;期盼大比,还是失败;内院修行迎来转机,出征外域,何问柳再度梦想一飞冲天,结果……
公道地讲,参加外域征战的学子中,何问柳的表现称得上优异。无数次出生入死,多少回浴血搏杀,满身伤痕如勋章永刻,与其说何问柳是为道院争光,倒不如说他在暗中较劲,拼命想要证明:自己不比谁差。
结果不用提了,与十三郎的炫目光辉相比,他就像皓月旁边的……一颗萤火虫。
距离一步步拉开,直到二十几年前,岭南传来霹雳惊雷,何问柳失去了宗门。
始作俑者,又是十三郎。
还要怎样呢?
换成寻常人,至此早已万念俱灰,怕已经疯掉,何问柳能够支撑不倒,实属不易。
最最无奈的是,即便经过这么多事,明知道那座山峰越来越高,他依然放不下,无论如何都不行。
这就是心魔了。
百年不见,一朝重逢,往日无数次怀疑的真相摆在眼前,当着十三郎的面,对着那双平静深邃如海的眼,何问柳觉得自己就像一只被巨龙凝视的蚂蚁,从里到外如婴儿一样赤裸,内心的愤怒、不满、怨艾、仇恨、恐惧,通通被看透。
弱小的不止力量,还有心神、志向、甚至包括胆量。
身为一名修士,有志逆天的特殊存在,胆量是最最根本东西。没有天资,勤奋可以弥补;缺少心智,坚持能够改善;背景、资源、机会等等通通有办法可想,若连胆量都失去……结果注定沉沦。
“他看到了,看到了,看到了……”
拼命提醒自己,警告自己,何问柳仍不能控制心神,沉寂中,呐喊中,沉沦中,忽见十三郎开口。
“禁楼主持遭人谋害,你想怎样?”
第1139章丢包袱与扛包袱
“被何人谋害!”
压抑了这么久,众人早想知道答案,听到十三的话,周围掀起种种喧哗此起彼伏,无数愤怒呼喝连绵,良久不绝。
相比其它人,何问柳反倒沉默下来,经历这么多年打熬,亲眼目睹无数兴衰,他知道自己需要将重点放在后半句。
你想怎样?
落在何问柳的耳里变了一个字,蕴意天地之差。
你能怎样?
谷溪岂是随便会死的,而且死得这么巧,其中牵连多少暗流,多少机谋,多少大人物;实事求是的讲,这种事情,哪轮得到何问柳过问。
慢慢地,周围喧哗不再入耳,何问柳的脑海中闪过无数画面与线条,仿佛近百年的人生重新经历一遍。奇妙的是,无论哪段哪般,那些画面线条总由禁楼开始,总是伴随着那声劝告。
“旧创未愈,又添新伤,以你如今的状况,登上三楼也是极限,未必能够获胜。”
那时的谷溪,脾性几可用刁蛮形容,没事都要寻人三分晦气,哪会给人好脸色看。但在当时,亲眼目睹那场登阶之战的时候,禁楼主持极其罕见地表现出怜才一面。说这句话的时候,谷溪的面容是慈祥的,表情是柔和的,目光带着怜惜,堪称长者之典范。
心神偶动,对谷溪而言不算什么,事后或许都不会记得。对当时的何问柳而言,那句话、那种神情没令其感动,只感受到屈辱。
何问柳是个明白人,他知道谷溪没有取笑羞辱的意思,要怪只能怪自己生不逢时;假如没有十三郎,假如当时的他有心修禁,极有可能取代十三郎的位置,接过禁楼主持的衣钵。那样的话,以何问柳的天赋与专注程度,战力修为且不论,其在禁制上的造诣绝对能够超越今天的十三郎。
一定的!
试着想一下,假如没有十三郎,外域一切不会发生,大先生或许不会中毒身亡,谷溪会不会过得更好,还有何问柳……有没有机会成为道院新一代领军人,至少之一?
真的很难说。
百年磨练,何问柳不是当初那个岭南骄子所能比,奇妙的是,当年那句话却始终没有忘,每每想起,感触良多。
外域归来改修禁术,何问柳自己也闹不清为何,唯一能够肯定的,每当他走入禁楼,总会抬头朝空荡荡的三楼看一眼,静思片刻,之后才能专注于修行、并教导其他人。
现在,谷溪死了,十三郎回来了,当着大群学子的面问他一人:你想怎样?
我想怎样?
也许过了一瞬,或者过了一辈子,何问柳缓缓抬头,回答道:“我会查清楚,谁是真凶。”
十三郎说道:“你查得清?”
何文丽说道:“慢慢查,总能查清。”
十三郎说道:“查清又如何,报仇?”
这句话十三郎讲得平静,但他是十三郎,谷溪的尸体在其手中,无论怎么讲,听着都有嘲讽意味。
何问柳沉思良久,默默点头说道:“是的,我会替谷师报仇。”
十三郎依然平静,说道:“报仇之后呢?”
何问柳有些茫然,半响无语。
十三郎再问道:“报仇之后,你还想怎样?”
何问柳无奈回答道:“如果还活着……当然继续修行。”
“修禁?”
“当然。”
“为什么?”
“为什么?”
“嗯,为什么选择修禁。”
十三郎连问两次,说道:“院史上写得明明白白,道院从无禁术大成之人,以你的天资,将来有很大机会突破天人,为什么会这么选?”
何问再度沉默,片刻之后流露出苦笑,回答道:“如果别人这样问,何某要么不答,要么就会告诉他,我不是寻常人可以比,哪怕是那些先贤大能。”
十三郎没说什么,静静等着下面的话。
何问柳认真想了想,终于说道:“当年那场登阶比斗,何某至今没有忘。”
十三郎平静说道:“换成我也一样。”
何问柳诚恳说道:“先生乃奇人,何某自知难以追及,所以……我想上楼、镇楼,把当年败给先生的这一局搬回来。”
听了这句话,十三郎沉吟说道:“还想把翅膀拿回去?”
何问柳一愣,苦笑说道:“先生取笑了。”
十三郎摇摇头,说道:“你能做到,我就把鹤翅还给你。”
何问柳也摇头,说道:“将来怎样将来再说,眼下谷师身遭不测,先生有没有……”
十三郎轻轻摇头,说道:“报仇这种事,总归实力强的冲在前面。有我在,暂时轮不到你们。”
这句话真的很狂,狂到让人反感,让人很难不厌恶;十三郎说得理所当然,脸上神情没有炫耀,且明明白白告诉所有人:不在乎你们怎么想,怎么看。
周围面面相觑,许多人第一次见到这位“师兄”,不少人第一次见到这位学生,神情有些不忿。
十三郎朝黑面神说道:“立尊之事,这会儿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想必已有人等着与我讲道理;您已尽到本责,就不用再操心了。此外,学生人微言轻,说话不足以取信大家,如没有别的事情忙,麻烦您给这些人讲讲昨夜发生的事。”
“啊,这怎么合适……”黑面神的脸酱紫且扭曲,险些当场破口大骂。
“您不合适,谁合适?”
十三郎反问一句,不再看黑面神的脸色,回头四望说道:“谷师身亡,直接凶手已经授首,后面的事情自有人去做,大家散了吧。”
言落令出,两道黑光如墙壁分隔,当面数十名学子、教习身不由己,脚步踉跄涌向两侧。
“让开!”
脆声如铃,小不点当先大步而出,两只小手轻轻挥动,如飓风驱赶一群蚂蚁。
“嗬!”
惊呼四起,数百道目光无不惊骇,有见识的人此刻意识到,这几人当中的最强者或许不是黑面神,不是那位三面崖化神的仙子,也不是十三郎,而是那个如花儿一样娇嫩乖巧的小女孩。
未等人们从震惊中清醒,神辉再现,夜莲踏莲而起,四望缓缓开口:“相比谷师,大比才是关乎紫云生死的大事,尔等若想尽一份心意,当以此自勉。”
必须承认,女子身上具有男人永远都比不了的特殊魅力,尤其这种场合,万世之花的一番话,配合其容颜气度,比起十三郎那种冷到骨子里平静不知好多少倍。
“走吧。”言罢来到十三郎身边,夜莲轻轻说道。
“嗯。”
十三郎嘴里应着,忽又回头朝何问柳示意。
“何兄,你也来吧。”
“我?”何问柳有些疑惑,有些迷茫。
“嗯。”
十三郎再应着,转过身,举步前行。
传说中的道院双骄,带着一个粉雕玉琢不能形容的小女孩,三人穿过人群,径直出了道院,走向紫云岛的圣地:传功崖。
……
传功崖分两面,靠岛一面刻有尊者字迹,其实更像一座观台;顺着山坡登顶四望,清河好似一条束腰玉带,不丰不瘦,不重不凝,为紫云增添不少生趣。迎面绝峰高峻凌然,就像厅堂前的那面屏风,锁住外面的春风与凛意,包纳内里的精彩与安宁。
那才是真正的传功崖,紫云岛的象征,道院的圣地,院长专用修行地,紫云真人亲留笔印之所在。当年在此修行的时候,十三郎时常陪着老院长泛舟,仰望山崖,感受到的多为浑厚威严;如今登上山顶以平视的目光去看传功崖,他心里忽然有些异样,平生别样感触。
修为高了,实力强了,交游广了,见识足了,眼界宽了,心气自然也就高了;对面山崖孤零零矗立在水中,哪有半点森威王相,怎么看都觉得孤寂冷清。
这种感觉让人不舒服,十三郎以为是因为谷溪的死让自己的心境有变化,刻意凝息后再度审视,非但孤独观感依旧,还额外多几分鬼气森森的感觉。
想想也对,传功崖安葬不少先贤,本质就是一块墓地;所谓神圣,所谓威严,不过是后人刻意包装出来的效果,用作维持信仰罢了。
想到这一重,十三郎不禁有些自嘲,略有悔意。
“把老头子弄到这种地方,不知会不会被骂。”
为求证,十三郎回身向夜莲求助,说道:“你觉得呢?”
夜莲冷冷望着他,就像看着一个吹牛被揭破、打算寻找退路的骗子。
“是害怕了吧?”
“的确有一点。”
十三郎老实回答道:“人太多。”
人太多,何处人太多?
答案当然是传功崖。孤傲峰巅,眉师负手朝外界眺望,衣袂飘飘宛如神仙。余下还有五人目光对着这边,四张面孔神情各异,但都明明白白写着两个字:强大!
大人物办大事,人前吵闹成何体统,禁楼之前那样喧哗,大佬们想装着不知道都很难,非出面不可。
五人当中,十三郎仅认得道尊狂尊,余下三人一个黑须,一个皓首,还有一个身形三尺,童子面孔看着与小不点有些相像,但其稳居众人之首。
道尊、蛮尊何等身份,还要对童子毕恭毕敬。
道院底蕴何在?
就在这些人身上。
这边望着对岸,对岸几个也都在看着这边,童子首先留意到小不点,楞了足足半响,忽嘻嘻一笑。
“小姑娘,你好呀。”
“我不是小姑娘。”小不点不太高兴,用力挥舞拳头。
“我四十七了,你多大?”
第1140章老、老、老家伙
“四十七,那真的好大了。”
童子哈哈一笑,收敛神情认真说道:“本座今年两千四百四十七岁,比你大。”
原本得意的小不点顿时傻了眼,掰着手指算来算去,怎么算都不能说那声小姑娘叫得冤。
小姑娘就得个小姑娘的样子,年岁比不过,小不点索性摔脸,蛮拧说道:“为老不尊,不知羞!”
这下捅了马蜂窝。
“大胆!”
“放肆!”
对岸的人纷纷喝叱,这边也传来两声叱责,连十三郎都在其中。
“不得胡说。”
“不可无礼。”
别人无所谓,听到父亲也这样,小不点烟圈泛红,濛濛湿眼望着爹爹,好似在提醒他:小不点没错,那些老东西不安好心。
沧浪星化神为终极,纵有人摸索到突破边际,也从来没有真正破境;因为此,修士寿元基本固定,突破两千即为罕见。童子两千四百四十七岁,除说明其修为程度外,有很大可能是现存修士中的最长者。
院长没有过童子院长,其年龄将近两千五百岁,假如一直身在道院,按每任院长五百年算……
五朝元老,真正的德高望重!
活得长就是力量,活得久必然强大。比如老院长,满打满算尚不足两千,假如他能如童子这样长寿,道院哪会有今日纷争?换言之,化神修士常理活不了这么久,童子能够如此,怕不止是修为精深,还有某些特殊原因。
即便不考虑上面这些,单凭“星球最长者”这一条,便值得所有人保持礼敬。
十三郎神情罕见严肃,说道:“给前辈道歉。”
小不点没了辙,眼里含着泪,委委屈屈转身准备磕头。
“不必了。小孩子嘛,童言无忌,要的就是个精神头。”
反倒童子换宏大肚,嘻嘻笑着说道:“我老人家很久都没有这么高兴过,与小孩子闹闹,没准还能多活两年。”
言出法随,一股柔和的力量隔空传来,轻轻托住小不点的身体不令其下拜,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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