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锻仙-第3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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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糟了!”
第1016章苦莲子
山崖高峻,距离斜谷还有距离,只要没有人神念横扫此处,老者叫得再大声都别想、也不用担心船上的人听见。
若有人以神念窥探此处,老者当会提前察觉,讲话自会有分寸。因此,老者不认为那几座蕴含死亡之光的炮口是因为自己的话才对准山顶,所以更加愤怒。
这意味着什么?
糟了叫出口,老者留意到别人、那六名疾杀而来的六位援军留意到他之前留意到的事,并且做出令局势更加糟糕的举动——掉头杀向魔灵舰。
“捉住他,方可铁证如山!”
为首那名罗桑修士神情振奋,眼里带着绝处逢生的狂喜与欢呼,竟连看都没有朝山顶多看一眼。余下五人仅稍稍犹豫,很快便先后领略到头领的意思,跟着他转向。
看到这一幕,斜坡老者的面色再度大变,目光由愤怒变得绝望,居然大叫了一声。
“卑鄙!”
“同意。”
十三郎笑起来,笑容嘲讽并有一点点同情,说道:“别叫了,准备与我并肩战斗,然后被我杀死。”
这叫什么话?老者悲愤莫名,不算笨的脑子使劲绕圈仍无法理解,嘶声低吼。
“你,休,想!”
“是不是休想,不是你说了算。”
十三郎转身朝牙木挥手,示意准备行动。
与他话相呼应,三条战舰接连震动,给人的感觉是死神梦醒打两个哈欠;三道死光如三道即将替代天空的白布,渐渐笼罩整个山顶。
当中船头,乐洪涛下令其余两门巨炮转向,并朝三面崖方向挥了挥手。
“不能惊动天劫,有点麻烦;不过既然有那些鬼枭,三炮也差不多了。”
最后看看一眼天劫下的那条身影,还有那个萎顿与地正以怨毒目光看着自己的人,乐洪涛神情恋恋不舍,有些失望。
“同命鸳鸯?你们的确有缘分。”
说完这句话,乐洪涛收回目光,迎向奔袭而来的六名大拿,神情冷漠而讥讽。
“送上门来找死,正好可以抹平这件事!”
两道死亡光柱开路四名死卫身后飘出,五条战舰上同时飞出十几条身影,在乐洪涛亲自率领下,轰然杀向对方。
魔灵袍威力强大,但它每次激发都需要有个充能过程,用来轰击固定目标的时候,没有什么神通比魔灵炮更合适,若用来对付瞬息千米的化神大拿,情形自然有所不同。
六名化神猎妖使,其中一名还是中境,实力之强令人生畏。乐洪涛却一点都不害怕,因为他人多势众兼有巨舰,手里有太多底牌可以打;更要紧的是,他很清楚地知道对方每个人都带着很重的伤,垂死的伤,不可治愈的伤。
带伤奔袭数百万里,六名大拿看似凶焰滔滔,实则已成强弩之末;假如不是需要分出三门魔灵炮轰击三面崖,乐洪涛觉得完全有可能将他们一波带走,再立不世功勋。退一万步讲,就算他们全盛而来,以乐洪涛手中掌握的实力,何所惧哉!
“不要俘虏,杀光!”
周围轰然响应,数十道光华紧随两片炽烈白焰而去,与对面六人撞击在一起。周围数万米空间内,隆隆之声浩荡不休,声势之大,竟连三面崖上空那片劫云都为之停顿了……一刹那。
刹那之后,耀眼雷柱轰然击落,仿佛要将大地砸穿。老天被无知人类所激怒,雷柱凭空暴涨八尺,于无匹之上再添三分神威。
剧变接二连三,劫雷一涨再涨,周围险恶重重不休,此番情形此番地,此番时光此番人。
谁能应此劫?
……
舟前天,轰鸣起,厮杀宛若地狱内模样。
三面崖,斜坡上,此刻却是另一番光景。
“都别想闲着,人人尽一份力。”
等来想要看到的局面,并不意味着可以高枕无忧。十三郎转回身,目光扫过所有人的脸。
“他们看不起我们,这样很好。”
看不起,一句话说透了猎妖使大拿心意。正如之前老者分析的那样,此刻站在六位援军角度,三面崖这边没有任何理由需要插手,理应扩大战果。
他们身上没有禁制,他们不愿也不可能受下界蝼蚁挟持;拿下乐洪涛,成可昭告天下分裂对手,不成亦可退还重来。山顶上情形一眼可见,猎妖使一方两名大拿十几名高阶妖将,那群灵修只剩下一名大修士还有抵抗之力,且周围被鬼枭团团围困,让他们跑,又能跑到哪儿去?
三面危局,看起来已经没办法改变;之前片刻,十三郎只剩下一种选择,利用鬼枭不敢袭击自己,带走自己想带走的人。
这是最后一步,前提是将夜莲丢弃,十三郎以为他能做到,但最终没有那么做。
数十只厌灵蚁八方相助,十三郎第一个看到魔灵舰,看到船头那个与几番搜魂印象一致的人;他看到六名猎妖使大拿,看出他们带伤而来。
即便各方聚首之后,十三郎也比所有人看得更远,他甚至看到了战舰上的人都看不到的地方,看到此刻正在远方游弋的那条木舟,以及木舟上的人。
故人重逢是喜,故友重逢乐,遥望着那个穿着绣花鞋的火辣女子,再看看偎在其身边、怀抱桑目的娇憨小女,十三郎不能即刻过去打声招呼,心胸却骤然为之开阔,变得喜气洋洋。
高兴起来的十三郎,做事与平时有些不同。最大区别在于,之前思考、纠结于要不要将夜莲抛弃的他最终留了下来,并以“对方不可能真诚合作,一方为宣告、一方为不泄露必然生隙”来解释,或者说安慰自己。
没有谁能够真正预料未来,十三郎也不能。因为心情或者是别的,他决定赌一把,赢了继续奋斗,输掉也不算万事皆休。至于最后到底会不会丢下夜莲逃走……十三郎不太愿意想,现在已不用再想。
抱着希望留下来,多等一会儿,多看几眼。
人生有很多事情就是这样,眼前山穷水尽,四方走投无路,所有人因此回头,留下极个别最最坚狠执着的人多迈一步,多坚持片刻,多等待一秒,多忍受稍顷。
须臾之差,昏天便现彩虹。
“学子们结阵,飞殿下居中主持,燕尾道友作为补充;放心,那炮了不起相当于化神一击,只要不是轰个不停,没什么大不了。”
无视周围尴尬目光,十三郎理直气壮发号施令,淡淡说道:“那两个倒霉鬼跑不掉,我也会站在你们前面,倒不……你做什么!”
视线中,齐飞与燕不离等人刚刚步入学子群,冉不惊肥壮身形一跃而起,飞纵几次便冲到山顶,腾空甩手。
“夜莲!”
那是无法用文字形容的声音,凄厉似鬼,愤怒如潮,狂暴胜海,怨毒有若通幽苦悔。听到那声吼,学子们的身体陡然矮了一截,仿佛迎面撞到内心最最恐惧的事物,不自觉佝偻弯下了腰。
齐飞的感受似不如众人那般真切,茫然中转身回目观看,双眼瞬间血红。
“蚀灵血沙……冉不惊!”
一捧形似血红沙粒的东西自冉不惊手中飞出,颗颗如眼粒粒晶莹,透着妖异令人胆寒的光。一股淡淡甜香随风飘荡,闻到的人顿时觉得心中空荡,似有千万缕气息经毛孔释放,缓慢,坚决,给人以忧伤不忍分离的感觉。
那是灵力。
千万日苦修,无数次闭关,多少年打熬经历困苦,灵力对修士而言就像自己的四肢心腹一样重要,没有主人许可之下被迫离开身体,怎么会忍心,如何能够不悲伤。
天有灵魔滋养大地,天地同时讲究生克,如毒物必有相克之物,灵魔二气也有这般讲究。草木山石不计,妖兽中,魔有逆魔貂早生变异,灵有蚀灵兽繁衍至今;其实力弱小不值一提,但有一样令所有灵修厌恶的天赋:散灵!
顾名思义,散灵就是让灵力慢慢消散,没有任何办法阻止。天生弱小的蚀灵兽危害并不大,首先其散灵效果需要提炼,假如以活物养在身边,灵修顶多觉得修炼比以往艰难,吸收提炼灵气的速度便慢。实在不走运,遇到那些侥幸存活、或被刻意喂养的强大蚀灵兽,只要不是长期楼在怀里、或者蠢到吃了它,结果同样无碍。
即便如此,对灵修而言蚀灵兽依旧可恨,因此常被诛杀化灰。然而事情就是这么奇妙,蚀灵兽屡遭屠戮却从来不会绝种,数万年历史至今存留。
存在就是道理。人类主宰的世界往往这样,能害人的东西,有时比能帮人的东西存在的更长久,甚至一直存在。
将蚀灵兽提炼,最终会变成细沙模样,散灵效果大大增强;炼到极致,便如此刻冉不惊所用的这种、被称作“蚀灵血沙”的剧毒。其毒性效果一看就明白,仅仅是仍出去,冉不惊肥嘟嘟的双手顷刻间变得干瘪,就好像水分被瞬间吸走一样,苍老数十年。
为何不用神通抛洒?因为神通、法器也是灵力所化,沾上蚀灵血沙就会逐步失效。放在平时,冉不惊或许可以凭借雄厚修为强行催动,此刻他因受伤修为大损,还要掩饰不被人提前看出破绽,只能用手甩。
哪怕第一个发现其冲过来的夜莲,也想不到冉不惊扔出来的是这种毒沙。
血沙飞起,如千万只红色的虫子抛向对面,抛入那团正在奋力聚形的神辉中。效果清晰可见,浓稠如银色浆汁的神辉豁然打开一个大大的口子,满目红光点点闪耀,组成一张咆哮巨口。
“夜莲!”
“红莲业火!”
暴喝声声,冉不惊还想有所动作,耳边突闻一声“定!”,身体顿时僵住。与此同时,神辉内传出一声清叱,飞出一片紫红莲叶,卷动血沙呼啸倒飞,如棉被就其牢牢捆裹。
嘶声四起,炮声四起,吼声四起,雷声四起,山面崖上仿佛有千军万马绞杀成一片,各种声音交织难辨;其中最响亮者,最骄傲得意又最悲愤怨毒的声音,莫过于冉不惊夹带剧痛的得意大笑。各种惊诧目光注视下,冉不惊肥硕如山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收缩,脸上皮肤像蔫掉的树叶一样挂下来,但……他还在笑,神情也在笑声中慢慢平静。
“这一次,没有人帮得了你。”
如大红粽子一样站在原地,冉不惊望着那个沐浴神辉的天女,留意到她从愤怒强作冷漠的脸上弹落一颗红点,心情越发愉快。
“这一次,你死定了。”
第1017章抗劫
天雷下,山崖前,浩荡白光扑面而来;冉不惊突施冷箭,坡上人等来不及思索其根由,便需为活下来竭尽全力。
最前沿,悲催老者怒吼声声,不情愿、但又被迫充当第一道人盾。身后十三郎虎视眈眈,这个时候闯关夺路,等于前后面对四名大拿,便是中境化神亦不能选择。好在老者明白,身后灵修只要脑子还正常,就不会傻到此刻偷袭自己,而是如他之前所说的那样:并肩。
“这叫并肩?你倒是上来啊!”
内心气苦,老者临敌忍不住回头看一眼;十三郎明显看懂了他的目光,回以(你请)的手势,毫不犹豫后退三步,距离灵修学子更近,距离老者更远。
“卑鄙,无耻之徒!”老者咬碎两颗牙,无奈转身同时抬手,拍向自己头顶。
三道光柱接踵而至,打击范围比整个坡顶大上三圈,想躲避……便只能与枭群共舞。
没到最后关头,他不能那样选择,再说也来不及。
因为距离很远,站在坡上朝河上看,只见到魔灵舰的舰身轻轻一抖,炮口如火星般亮了一下,射出一颗极白极亮的点。下一刻,光点疾速放大,如拖着尾焰的彗星撞入眼帘,很快占满全部。
再往后,眼前一片炽烈的白,铺天盖地,排山倒海,让人生出“天被竖起,后在平移中歪斜倒塌”的感觉。一道道看着细微、实则根本不存在的光丝提前到达,眼睛针刺一样剧痛,止不住泪水长流。
与当初十三郎了解的魔灵炮不太一样,经过改造,这种战争利器射程增大十数倍,且被加持了更加复杂的阵法,攻击形式也变得多样。比如眼前,魔灵炮射出的白光会随着距离拉长而变大,覆盖一大片空间难以躲避。与之对应,在遇到不能移动、又极强悍的目标时,操阵修士会改变策略,收拢光柱如长矛那样对一点强袭。
“战争最能促进科技进步。”事后十三郎大发感慨,赞叹人类智慧无限;现在,他需要和其它人一道与魔灵炮对抗,为生存而奋斗。
天劫人斗,天灾人祸,三面崖前,万米山坡哀鸣片片,无数毒虫猛兽匍匐悲嘶;眼前这一切,对它们宛如世界末日,抵抗根本无从谈起。
万物齐哀,魔灵炮气势这般恢宏,奇妙的是,临头给人带来的感觉却是极静。
周围只能看到一张张面孔,望着一个个被放慢拉长的动作,但听不到一点声音。
绝对寂静持续片刻,又好像过了一万年。突然之间,所有安静被轰轰声替代,一切放慢的动作骤然加速,千万道光千万颗石,千万重压力千万团烟火,中间伴随点点红艳,构织成一幕找不到半丝规则的独立世界。
飞石扑面,乱光遮眼,飓风压身,灼热透心。
乱!乱!乱!
灵气乱,秩序乱,法则乱,世界里的一切都乱了套;杂乱烦躁的情绪充斥在每一寸空间,仿佛几万只苍蝇在脑海内嗡鸣追打,令人心神皆丧,只想大吼怒叫疯癫狂舞。
“解血封魂。”
“替身颠倒!”
老者与同伴齐声怒啸,反手一掌拍向天灵,身躯豁然倒转。
红光乍现,不朝体外八方飞射,而是顺着手掌灌输到体内,再如千万血丝四面游走,扫荡全身。两人体内,血丝搜遍每寸每地,弹回时,如食蚁兽的长蛇沾附着颗颗扭动黑点;最后,血丝重新盘踞起来,化成与本体一模一样的血色小人。
小人不是元婴,通体上下布满那种不知何物的黑点,神情痛苦不停扭动着,猛恶透出异样狰狞。做完这一切,老者二人的脸上均流露出痛惜但又无奈的神情,随后化做决然;张口将血人吐出,老者二人头下脚上倒立空中,再发咆哮悲嘶。
“血魂,爆!”
随着这声吼,血色小人疾冲百丈,带着、顶着扑面凶蛮气息与那片白光相遇。蓬蓬两声不算剧烈的轻响,血人连同那些黑色扭动的点一起,凌空炸出狂雾,炸开一条血迢迢路。
此时从上方往下看,迎面扑来三层白布,堆叠如重重巨浪扑礁;这方迎去两颗红点,撕开第一重白布,变成两条血色长枪,再迎向下一重,再下一重。
施展此术,老者与同伴面色苍白,气息随之骤减,脸上神情带有解脱、进而生出无穷怨怒。
“乐洪涛!”
六名猎妖使与战舰上的修士战成一团,老者无需再考虑什么“忠诚背叛”,毅然施展邪术破禁。但让两人愤怒的是,以险些降阶为代价施展这道神通,非但不足以击破三重白光,体内还重新生出不少黑点,且正以极快的速度繁衍。
此时两人才意识道,对方宣称“此禁无解”并不是随随便便吓唬人,而是连解血之法都不能尽破的跗骨之蛆。可惜此前剧变发生得太快,不然可以问问施展过此术的天狐,或许能提前有所预知。
这不正常,这才正常。
敢以猎妖使为奴,种魂禁法如能随随便便破解,乐洪涛岂不成了傻子?事实上,老者二人做到这种程度,已然让乐洪涛大为震惊,且吃了不大不小的亏。
此时此刻,下方战场纷乱更胜山顶,乐洪涛施法突觉心口剧痛,动作为之一顿。
“杀!”
战斗之时哪容得这样的漏洞出现,他们面对的可不是什么随意捏拿的软柿子,而是足足六名大拿。仅仅稍有耽搁,对方两人挥洒神通疾扑而至,若非一名死卫以身做盾,怕是当场就去掉半条命。
“背主之奴!”乐洪涛惊怒交加,匆忙间仍不忘扭头朝山顶遥望,却不知老者二人正在心里说着类似的话,踌躇难决。
禁法没有能去除干净,怎么办?
再来一次?
万万不可。
再度解血,能否去禁不谈,化神修为必难保全;别忘了,身后还有一位宣称“先与我并肩作战,再被我杀死”的煞星等着,到时不被魔灵炮轰杀,却要死在那人手里……叫他们如何能甘心?
最让人哭笑不得的是,老者二人还需竭尽全力,替那个磨刀霍霍的家伙充当盾牌!
“妖灵杀,爆!”
老者悲愤嘶号,回头恶狠狠盯一眼十三郎,内心叹息转过身,双手阵阵疾挥,十指连弹。
“给我爆,爆爆爆!”
十几名残余妖将应声而起,飞蛾扑火一个接一个投入白光,纷纷爆体碎骨化血,以水滴破开那块布,那重石。
这样抵抗魔灵炮,老者实出于无奈,非最后关头不愿选择。不是觉得妖将的命值钱,而是因为自爆虽然强大,但其范围完全无法掌控。
魔灵炮与修士神通还是不太一样,被击破但没有完全摧毁,其威力虽有降低,攻击势头并未完全消除。这便意味着,老者二人只需打开口子便可无恙,用不着也犯不着拼命、替身后灵修卖命。
情势所逼,老者珍惜修为更珍惜性命,不得不将这些身外之物先拿出来垫底,内心悲愤可想而知。妖将自爆,血色如朵朵鲜花绽放,原本整洁一片的白光顿时变得多姿多彩。远远看去,炮光如一面白墙催地,一路上被打出两个大洞,洞口周围染着片片红,继续横扫向山顶。
扫想那群残兵败将,扫向那个身若磐石的人。
……
白墙变成涂抹颜色的破布,势头微挫,气息依旧凶蛮狂暴。团团红芒爆发,脚下出现一个个巨坑,并有泥石风呼啸冲天。视线所及,浩荡白波自下而来,一路狂风肆虐,连地面都被生生刮去三尺。无数近千近万斤巨石飞到空中,化作亿万粒细沙,与白光交错重叠扑面而来,将人们卷入混沌世界。
正迎着那片世界,十三郎没有施展神通,而是持着七丈长刀,双脚深深踩入山石,顶风劈砍。
斩妖刀七丈七尺,重超万斤,如今被十三郎如豆芽菜一样握在手中,顷刻间劈出三百刀。刀刀呼啸如斩酋首,一刀一痕,一刀一隙,一刀一缝,将那片本已出现残破的洪峰劈散,撕裂,散乱如棉。
三重白浪接踵而至,虽有老者二人刺破在先,仍不是一名大修士神通所能对抗。十三郎要的不是闯过它们以便自己能够活命,而是将其威力尽量多留下一些,漏过身边的部分将至最低。目标艰难,他没指望、也没打算一个人解决问题,而是以硬碰硬、力破法的方式将其斩乱。
神通连绵方成势,一座洪峰被分成数百道,就变成了一条条溪流,冲刷之力虽然剧烈,但已不是完全不能对抗。
一人持刀,劈波斩浪,万钧巨力连绵如潮,十三郎微微倾斜,腰身渐如拉满弦的弓。脚下山石不断崩碎,脚边如龟纹四方开裂,身体由开始向前逐步变为后仰,渐成与山坡一样的斜角。但其双脚牢牢生根,仿佛从地理长出来一个人,无论风多高、浪多疾,半寸不能移。
坚如精铁的身体被撕开一道道口子,鲜血来不及流出便被刀子一样的白芒带走,十三郎沉默回应,长刀重复着单调的东走,劈砍,横削,再劈砍,再横削……
劈砍中,十三郎双臂渐趋沉重,刀势却慢慢有了规律,不在如之前那样生硬呆板,而是带上某种韵律与节奏。此时若有人看到他的表情,会发现其目光并未看着面前的光与风,而是带有一丝茫然跟着自己的刀在游动。
刀劈风,风袭刀,劈刀带着风,风与风相抗;说不上那是什么感觉,就好像刀与风之间慢慢合拍,慢慢融合,慢慢构成一幅完整、给人和谐之感的画。
“这就是融合吗?”
说不清劈了多少刀,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十三郎沉浸在那种奇妙美妙的感觉中,直到……
“起阵!”
剑光再起,当中一团煌煌金芒。那杆秤的杆盘飞到中,周围斜挂十余把飞剑,盘旋飞舞如十丈飞蝶、直竖在山顶正前方。齐飞一面催动法力,一面压制体内伤患,还要照看周围身弱力疲的学子;众修齐心合力之下,十丈巨盘就像一面阻挡飓风的坚实墙壁,任凭风高浪急汹涌,我自巍然不动。
仓促之间能够做到这种程度,群修尽了全力,飞殿下也已尽了全力。之所以选择这种劳心费力的方式对抗,是因为他不仅要考虑学子们的安危,还要尽量扩大防御的面,避免那三重狂滔影响夜莲。
夜莲呢?
她在应劫。
雷劫落下就不可能收回。此时此刻,哪怕有人一掌将夜莲拍成肉泥,雷劫依旧会追其魂魄,将其化成飞灰。正如冉不惊得手时候所讲的那样,这一次,没有人能帮到她。
雷落,莲起,神辉绽放如银色骄阳;万世之花弹落身上最后一粒血沙,仪容依旧,神色肃穆而宁静。
“莲落三生,三世重叠!”
第1018章三生可渡,塑灵造
雷是什么?
雷是威严,世人莫敢不敬畏;雷是狂暴,世人莫敢不怯让;雷是神圣,生于九天不容亵渎;雷是纯净,落凡尘不染片粒尘埃。
雷生风,雷造雨,雷劈山,雷镇海,雷可毁灭一切,也能造就所有,雷无所不能。人间传唱,天地混沌初开时,第一条生命起于雷霆;万灵万物繁盛的时候,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人类子所以诞生,同样因为雷霆。
什么时候有雷?
天威有雷,天怒成雷,天罚生雷,与天有关才会有雷霆,意味着高高在上,意味着骄傲与尊严,意味着永远需要仰望。
人们敬畏雷,觉得不能征服,于是凭想象与意愿将其美化,并且发明一个很有意思的词汇,随繁衍万万世长存。
天打雷劈。
凶蛮四字,桀骜气息,人类对雷霆的复杂意味尽含其中。由此也可证明,在拥有无穷欲望的同时,人类本质存在一些欺软怕硬的孽根;若不然,怎会寄望雷霆惩戒那些欺辱自己的人?
雷是最难掌控的力量。修士千万,五行灵根皆为寻常,独独风、雷等异类道基罕见,原因正在于此。修家常说常用的雷霆相妖,实际上只是利用法器催动的寻常电弧,与真正争霸九霄的天雷相差不可以道里计。这就好比真龙是龙,蛟龙龙马乃至厉害点的蟒蛇也称龙,若将真龙与之放一起,打个喷嚏也能吓得屁滚尿流,怎敢与之争锋。
雷修罕见,真正能够掌控天雷的人,无一不是人间翘首。比如道院九尊盛名传遍天下,剑尊之所以力压雷尊居首,很大原因在于两人性情有差异,此外剑者为修士最常见、运用最为普遍的法器,感情取向极为明显。事实上,剑尊雷尊虽有切磋且多胜一筹,却从来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生死相搏,若真的放手打一场,结果恐难预料。
浩荡天雷,天罚之器,若在化形具备灵性,其威力将会达到何种程度?
仰面向天,一只通体闪烁刺目银芒的孔雀占满眼帘,落爪时给人的感觉不是下坠投怀,而是提起整座山峰重回九霄,罚其亵渎之罪。
“抓我?”
天雷之下,夜莲神情冷漠依旧,声音却在不知不觉带上几分波动;面对着整个人间都应该敬畏的力量,她的心终不能如以往那样平静,于是有些愤怒。
“天道天雷,不过是个落井下石之徒。”
由雷霆化成的孔雀听到了这句话,炽烈目光竟有瞬间嘲讽,之后复变得淡漠毫不理会,雷柱对准夜莲的头,劈落。
蝼蚁叫嚣人类对其不公,人类会觉得好笑、有点意思、或者是无聊。
人修想和天讲道理,换来天雷一道嘲讽目光,夜莲足以因此而自傲。
夜莲没有自傲,她只有愤怒,愤怒一出便不能遏制,仿佛那股怒火早就隐藏在灵魂深处,已被压抑得太久。愤怒中的她无端生出感觉,自己此刻所感受的,或许就是当年萧十三郎迎劫时曾经感受过的情绪,怒问天劫凭何。
不像十三郎那么多话,夜莲没有与劫雷理论,于是她奋力向上,骄傲仰头,全力破杀。
“三世重叠,破!”
……
纱衣挥出千重浪,万世之花身后,两团虚渺人影隐隐出现,先离后聚片刻闪烁,依次与其肉身融合一道,似有三张面孔重叠。此番变化中,夜莲的气息先降后升,脸上显出痛楚难耐的神情,垂于身侧的双手微微颤抖,似在忍受着煎熬。
融合进行得极快,随着第二道虚影入身,周围神辉骤然收缩,由十米收至紧贴身体不足三尺;与此同时,其胸口腹部猛地隆起又平复,看起来,就像体内发生爆炸一样。
“吼!”
剧痛令人无法忍受,万世之花竟不顾形容低吼出来,脸上青筋狂跳密布整张面孔,绝美容颜瞬间变得极度狰狞。好在这个过程同样极快,三影重叠的下一刻,夜莲面庞身体同时恢复正常,随之而来的是一道磅礴不可想象的气息轰天而起,冲刷之势自内向外,竟让三尺长发变成青锋。
趁此良机,夜莲没有原地等待,而是双手虚提莲台,在神辉的推送下扶摇而上,与那道咆哮的雷柱正面相撞。
嘶拉!
耳边只闻一声轻响,仿佛一把锋利的刀裁开厚纸,又像滚烫的油锅里沾了一滴水,周围陡然安静下来,狂暴战场上发生的一切都被屏蔽在外,形成一片十丈禁区。
万世之花定格在空中,长发如剑衣袂若刀,双手看似极慢实则如幻影捏出成群法决,抖落片片莲花。其身下,莲台上飞出瓣瓣朵朵,与法决莲花呼应升空;看似聚合的天雷分出千万丝条,一条一叶,一条一瓣,一一将其击落。
秋风吹落千瓣雨,冷雨浇透美人心;此时此地,秋风怯足不敢考前,唯有雷弧如雨瀑挂落,将一片片娇艳化成虚无。
嘶拉,嘶拉……
冷漠单调的声音不断重复,雷柱以不合常理的方式缓缓沉落,缩短、减少但无比坚决;夜莲脸色渐渐苍白,灰败,手上动作终为之一顿。又是两声轻响后,定格的画面陡然间加速,被生生凝固半响的雷霆骤然狂暴,仿佛狂奔的野牛被按住头之后挣脱,疯狂一掼到底。
嗡的一声响,轰的一声响,噗的一声闷哼,千万道光华爆炸八方,中途竟然转着弯、打着转、甚至绕着圈子前行,激荡如千万长鞭挥舞,又像一块由条条雷弧组成的、密不透风的浩瀚雷池。
中央处,万世之花被神辉包裹,手中却没有再做任何动作,神情宁静透出些许失望,少许落寞。其脚下,九座莲台仅余其五,且正以极快的速度被天雷所灭;周围神辉依旧浓郁,包裹着夜莲的身体不受天雷侵害,如一座静静悬浮的圣棺。
化形天雷不见了踪影,或应该说它被打回原始形状:雷!周围满是如蟒蛟般粗大的雷弧跳动,数量不知几何。每时每刻都有雷弧消弭于无形,与之对应,莲台消失的速度更快,神辉便薄的速度更猛;发展下去,片刻后夜莲就要再度面对雷弧,无对抗之力。
夜莲能够预料到这种情形,神情有些遗憾。
她在神辉中扭过头,看着周围快要平息的战场,看着众人合力才为她营造出来那块应劫净土,目光稍有改变。
“为什么?”
不是问天,不是问己,夜莲平静的目光望着冉不惊,神情竟有几分好奇。
“公平地讲,我对你有再造之恩,为什么这样做?”
天劫至少三道,冉不惊即便不出手,夜莲一样未必能渡劫成功。但可肯定的是,假如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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