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锻仙-第24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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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指先生只是眨了一下眼,五人瞬间全灭,连得到救援的机会都没有。

……

听到杀字的时候,三名冲过来的修士刚刚好达到施法距离,手中法宝齐齐离手,身体却骤然一轻。

第一名修士觉得有人在头上摸了一把,第二人觉得耳边有人吹了一口气;第三人最好笑,他觉得有人在扒自己的衣服。

三人来不及做出反应,同时看到一幕奇景。

那种感觉很奇妙,仿佛身体是一个袋子,被触碰后有东西被强行抽走,随后就看到自己像石头一样下坠,完全不受掌控。

“这是……元神出窍……啊!”

嚎叫无声,黑影闪遁如烟般远去,留下三具失去魂魄的尸体坠落在战场上。

“嘶!”

周围修士倒吸一口寒气,全部为之噤声。

未等人们醒悟过来,其余两名修士也走到了生命尽头,就在其冲到天狼战士头顶,神通将展未展时,战场上突然跃出一条精悍身影,双手持棍跳上了天。

数百米!谁能跳这么高!谁能跳这么快!

旁观者的视线中,那条人影就像一只放大无数倍的跳蚤,以人类无法想象的力量与速度屈伸而起,仿佛有根无形弹簧始终推送一样,直冲数百米高空。

“小心……”

无声无息,一名修士尚未真正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恶风扑面,玄铁大棍当头而落,在其惊恐绝望的目光注视下迅速放大,临头、及身、扫尾,卷动血雨横飘而过。

那是桀骜的一棍!

那是愤怒的一棍!

那是压抑、沉闷、横扫千军,势如破竹的一棍!

很难形容那一棍的风情,疾速、快捷、狂霸、豪勇,带有一股透支生命的决然!好像他自出生的那一刻、自修炼以来就在忍耐,在等待着有机会打出这一击。

棍影化破当空,卷动的黑光竟给人“亮丽”的感觉,周围闪烁连串火花,伴随有噼啪如鞭炮般的齐鸣;仿佛那不是一件兵器,而是一只压抑饥渴了无数年的凶兽,以生命发出涅槃之吼。

对结丹修士来讲,这一棍实在太强大、太浪费、也太奢侈了……哪怕换成元婴老怪,若不能事先有所准备,受此一棍也恐重伤,甚至被灭杀。

毫无还手之力,在那根看起来粗糙简陋的铁棍面前,修士的护身法宝还有三层灵盾像纸糊的一样,没有丝毫作用。

持棍人似连反挫之力都已计算好,身躯倒卷如飞鹰般掠出曼妙弧线,赶在另一名惊骇的修士逃走前扑至其身侧,铁棍再舞。

“我和你拼……”

孤身在外,没有人能够给予救援,被袭修士尽己所能展开反击,结果只让自己争取到时间发出临终哀嚎……半句!

神光破散,法宝毁灭,偷袭者一身白袍染成鲜红,两只精光四射的眸子威凌毕现,急忙忙赶往地下战场。

终于不用再隐藏实力!

一名武灵的加入,对园中园内抵抗的人与虫来说无疑是灭顶之灾,丧灭步伐大大加速。

“田刚,你!”一名土蚌长老瞠目大喝,难以相信自己所见。

堂堂东大营主帅,隐藏在人群里冒充普通战士,难道就为了袭杀两名结丹修士?如果是这样的话,下方人群究竟还藏着多少强者。

老者无法相信,内心陡然生出一股寒意,忍不住要想假如冲出的是自己,不防之下被如田刚这样的对手偷袭,结果将会如何?

人人都知道的是,单就雪坡一战而言,八指先生自身实力只能说一般;但他有几名极为强大的帮手,其中至少有三名炼体高手。此时萧大人露了面,那些人在哪里?

难道说,都隐藏在这些普通士卒内,等着偷袭?

武灵隐藏在数千普通战士内,能一瞥既有所察的人不是没有,但绝对不是他,也不是在场的任何一名修士所能做到。望着下方纵横驰骋的天狼骑士,老者不禁有些眼花,仿佛他们个个是田刚,人人都可能暴起突袭,“胡乱”杀人一样。

荒谬的念头让土蚌长老不寒而栗;对手强大不可怕,怕只怕对手不讲任何道理,全无高人应该具有的风范可言。

十数万土蚌虫不算什么,无名结丹修士的灭亡也可以接受,假如那些人都集中在此地,土蚌族面对的恐怕不是什么外宗覆灭,而是被连根拔掉!

萧八指他真敢这样做?他怎么敢这么做!

“本帅奉命剿杀乱匪,诸位道友,请莫自误!”

田刚的回答威风八面,官味十足,言辞听着总有股怪怪的味道。身上穿着普通士卒服饰,身似狂龙横冲直撞,更让人看出一股发泄式的愤怒。那声“本帅奉命”显得尤为另类,落入此时的土蚌长老耳朵里,显得格外阴损。

他不是天狼战士可以比,精铁般的身体根本不惧反扑,一拳扫清一片地,一棍荡平一座房,周围百米范围内,无人也无兽可以立足。

狂狼都不能,遑论那些低级魔虫。

这样的战场,这种层次的战斗,田刚原本不应该出现,或可说“没有资格”亲自参加。但他不管,顾不上管,也不愿去管;此时的他只想战斗,只想让手中铁棍沾染更多鲜血,仿佛战后就会死,就再也没有机会一样。

“嗷!”

打发了性子的田刚对天狂嚎,积郁数十年的闷气一扫而光,肆意发泄胸中豪情、与暴虐到极致的杀戮欲望。

多少年了,自从担任那个倒霉的东营大帅,田刚空负一身实力,不得不像孙子一样隐忍数十年。往常面对七宗修士,不,仅仅是那些外宗门主,一指头便可戳死的对象,田刚都不敢让自己语气稍显强横,干脆避而不见。

对一名武者来讲,对一名执掌十万大军,肩负半城守卫之责的主帅来讲,这是什么样的辛酸,又是何等无法忍受的屈辱。田刚与陈山的共同之处在于他们都能忍,忍到机会来临,忍到可以肆意狂放挥洒手中棍的那一天。

“杀!”

身体外一股飓风包裹,堂堂东营主帅冲锋在前,与那些普通士卒一同砍杀、甚至争抢着猎物,扑向一个又一个对手。

……

“闪灵族,尔等也有参与!”

红面老者不在乎田刚,但他被那条黑影所震惊,尤其是当他留意到,黑影一闪便消失在十三郎的影子里的时候,内心忽闪过一道奇怪的念头。

除了闪灵族,谁又这样的控鬼本领?八指先生才多点修为,怎能指挥得了这种层次的鬼王!来不及多想,连杀五人的萧大人杀气正盛,大放官威悍然开口。

“官家平叛,闲杂人等退避三十里;尔等既已身在其中,还不束手就擒!”

束手就擒?

毫无疑问,八指先生被田刚的那一棍所感染,无视土蚌族实力未损的事实,无视周围十余道神念内包含的敌意,直接把牛皮吹上了天,也触及到土蚌修士的底线。

“大胆!”大胆者吼之。

“放肆!”愤怒者怒之。

“我等乃世外之人,我等无罪!”心虚者愤慨之。

数十名修士神情各异,目光多不是看向十三郎,而是下方那片即将走向尾声的战场。有脑子的人不止长老一个,人人想起那几名隐藏高手,焉能不做防备。

“本官明察秋毫,府衙也不会胡乱冤枉好人。有罪无罪,待审核后自然明白;尔等若不是心虚,何必如此惊慌不堪。”

八指先生大言不惭,振振说道:“本官要提醒各位,还有大长老,这是最后的机会。”

不容辩驳的口吻,淡漠到让人心慌的语气,数十道目光望着天空漂浮的那条身影,均不知该说点什么好。

沉寂中,红面老者飘然上前,迎着十三郎的深潭般目光,沉声道:“大人真要这样做?”

十三郎平静地望着他,望着他走进施法距离,反问了一句。

“不服?”

……

服吗?当然不!

红面老者徐徐开口,说道:“今日之事,大人拿土蚌族立威?”

十三郎很老实地回答道:“没错。”

红面老者说道:“老夫身为大长老,不能不有所担待。”

十三郎摇摇头,说道:“很遗憾,你担待不起。”

红面老者深吸一口气,说道:“既如此,老夫有一条提议。”

十三郎不置可否,说道:“讲。”

红面老者说道:“大人亲自接老夫一击,无论胜负生死,土蚌全体修士,任凭大人处置。”

十三郎望着他,再看看那数十名虎视眈眈的修士,一时没有开口。

周围十数道神念均有波动,所有人都明白,他们等待的一幕终于来到,八指先生到底如何,即将展现在每个人面前。

等不到回应,红面老者心中更有把握,微微一笑说道:“大人?”

十三郎淡淡挥手,说道:“既然你自己找死,本官成全就是。”

阻止想要说话的红面老者,十三郎回目四望,放开神识与每道窥探来此的神念轻轻触碰,神情有些讥讽。

“接本官一击,只要你能活下来,本官马上带人离开。”

第688章雷霆万钧之轰天雷

一击之约。

战场上,尤其是修士之家发生战斗,当双方均有顾忌的时候,以切磋代替生死搏杀的例子屡见不鲜。

这是一种能让双方保持颜面的方式,前提是:赌注不要太小,也不能太大。

红面长老不愿意这样,他无法接受对方条件,甚至不想放过这名狂妄的年轻人,因此不惜压上全族修士的命运。

不知是出于对大长老的信任,还是对形势的判断与之前不同,数十名土蚌修士,没有一个人提出反对。

接一击便可得到想要的,红面老者的条件相当优厚;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十三郎提出一项更狂妄,狂妄到让人觉得荒谬的反议:一击必杀!

接我一击,活下来就算你赢。

要不要接受?废话!

这都不敢,土蚌族还好意思不滚?

……

“呵呵,哈哈哈!萧大人好气魄!不过……”

脸上带着一丝寻味,两分嘲弄,三分不屑,红面老者说道:“大人难道不认为,赌注对老夫不太公平。”

十三郎没有插话,示意他继续讲下去。

红面老者说道:“老夫接你一击,萧大人带着属下安然离去,什么代价都不用付。世间哪有这样的好事?不如大人承诺,老夫若能不死,今日场内凶徒交由我族处置,如何?”

十三郎毫不犹豫摇头,说道:“我与长老不同,他们的命不属于本官。”

红面老者面色微沉,说道:“大人是在嘲笑老夫?”

十三郎淡淡说道:“我只讲事实。”

红面老者微讽说道:“何不直接说自己不敢。”

十三郎说道:“敢不敢不是你说了算,既然长老认为这样不公道,本官可更换注码。”

红面老者微楞,说道:“寻常之物,老夫不放在眼里……嗯?”

十三郎掌中托着一颗丹药,晶莹如珍珠般剔透,隔着如此远距离都能嗅到一道淡淡香气,令人精神为之一振。

丹药一现,周围十数道神念均有波动,至少有三道惊呼传入耳内,均有贪婪意。

“这是……”

“化婴丹。”

有这么多人看着,丹药绝无可能作假。值得一提的是,每回面临破境,十三郎总会提前备好相关丹药,结果却没有一次用得上。化婴丹的命运同样如此,原本以为天赐良缘,结果断背山一战,莫名其妙结成史上最弱元婴……

再弱也是元婴,元婴一成,化婴丹再没有用武之地。

十三郎将化婴丹收好,微微一笑说道:“听说化婴丹比定婴丹更珍贵,可有此事?”

红面老者深吸一口气,说道:“化婴丹乃破境之丹,定婴丹虽然等级更高,但它只能提升修为,价值的确有所不及。”

十三郎随意说道:“此丹做赌注,够不够?”

红面老者目光微闪,说道:“受你一击不死,此丹就归老夫?”

十三郎说道:“你死了,土蚌修士需听从本官号令,即便我让他们去死,亦不能拒绝。”

红面老者忽哈哈一笑,大有深意说道:“大人会让他们死吗?”

十三郎回答道:“当然不会,我会让他们充当马前卒,去和其它不听话的人厮杀。”

……

周围传来数道冷哼。显而易见,窥探的人对萧大人的坦率感到不满,但又不能不承认,假如换成自己处在他的位置,同样会这样做。

问题是,他要赢得下赌注才行。

一击灭杀红面老者,除神秘莫测的三王外,乱舞城内谁能做得到?反过来讲,假如十三郎具备那种力量,各宗长老均会觉得自己的策略非常明智,庆幸之前未与之正面对抗。

此时此刻,一些人不禁有些羡慕红面老者,认为他走了狗屎运,碰上这位身怀巨宝偏偏脑子不太好使的年轻人。

别人这么看,当事者如何?

红面老者沉吟半响,目光掠过周围修士,再看看下方正收官准备开拔别处的天狼骑士,终傲然开口道:“老夫答应了,请萧大人出手。”

十三郎笑了笑,说道:“长老是不是忘了什么?”

红面老者冷哼一声,半转身,目光扫过身后修士,喝道:“尔等都听到了,可有话要讲?”

土蚌修士集体点头,三名元婴神情复杂,似似想说点什么,但都没有开口。

没有人愿意把自己的命运交给别人,哪怕他是族中大长老;问题是,谁敢、谁能在这个时候表达反对?谁敢当面告诉所有人,自己不相信大长老接得下八指先生一击?

是打脸吗?不,那是找死?

低阶修士个个狂热,脸上的表情分明是让这场比斗尽快开始;元婴老怪知道的比较多,他们明白大长老为何如此在意这场比斗,准确讲是那枚化婴丹。有了它,再付出一些代价,他便可以换来自己所需要的冲关灵药,尝试破阶成道,真正进入大修士行列。

“此事尔等均有参与,老夫会记在心里;此番事了,自会有所补偿。”

红面老者知道十三郎不容他在此事上作假,喝道:“各位同门弟子,请立誓!”

数十名修士,元婴以下最先做出反应,纷纷施展法咒定立誓言。几名长老彼此对望,交换眼神后无奈相随,掐诀施法,同样立下不可违背的誓约。

他们知道,若不考虑声誉影响,誓约已经不太重要。事情到了这一步,全城修士恐都已知晓,土蚌族骑虎难下,断没有退缩避让的可能。

“师兄小心。”

“师兄不要大意。”

“小弟恭祝师兄马到成功,再得破阶之道!”

将自己的性命暂时交出去,三名长老立誓后纷纷进言,提醒师兄不要大意,一切以谨慎为前提。

“老夫明白轻重,师弟们请放心。”

红面老者答应着,随手轻拍腰间,也不见其做势念动法咒,一道黄濛濛光罩凭空出现,将身体牢牢卫护其中。

“萧大人,请!”

“厚土之力?”

十三郎摇摇头,分不清是赞叹还是嘲讽。

与浮魔相比,红面老者施展的厚土之盾金光闪闪,看着华丽璀璨不可一世;若换成三年前,十三郎恐会认为他比浮魔还厉害。但现在有夺造之术做基础,十三郎自己都能施展出厚土之术,自能体会到老者之盾看起来光鲜,实则流于表面,别说与浮魔比较威力,给它提鞋都不配。

“就这样吗?”

十三郎好意提醒道:“本官建议你祭出法宝,免得有人说我胜之不武。”

他的口气好像在和死人讲话,完全不在乎对手怎么想。当然,只要比斗获胜,意味着红面老者失去性命,自也无需考虑他有何感受。

红面老者气度凝稳,居然真的拍手祭出一件铜锤模样的法器,催动法力置于头顶,一样黄濛濛的光霞护在全身。

周围传来几声冷哼。

接人一击而已,用得着里三层外三层准备周全?试想一下,假如这不是赌约而是厮杀斗法,谁给你机会准备妥当才出手?连对方施法后应对的胆量都没有,怎么看都有示弱嫌疑。

十三郎静静地望着他,提醒道:“就这样了,不再多准备几样手段?”

红面老者低喝道:“这样都接不下大人一击,本座宁愿奉身拜倒,侍大人为主!”

十三郎笑了笑,轻蔑说道:“无胆无智又无谋,这样的手下,本官不要。”

红面老者寒声嘲讽道:“嘴上功夫再厉害,还是要施法打出本事才算数。休再多言,请大人出手!”

十三郎摇摇头,弯弯腰抬抬腿两手搓动仿佛热身,怜惜说道:“这么急着送死……”

“那就去死吧。”

声音并不严厉,听在耳中给人云淡风轻的感觉,仿佛他面对的不是一名即将进入大修士行列的元婴老怪,而是一只随处可见的哈巴子狗,一雷劈倒。

没错,一雷劈倒。

死字出口,紫色电弧从十三郎口中喷出,粗若儿臂,带着炫目至妖冶的光华。

电弧如光,瞬间闪过千米空间,击中红面老者的身体。

黄光碎裂,红面老者的目光凝固,启唇似欲惊呼,身体已经消失。

堂堂土蚌族大长老,连一次施法的机会都没有,就此化作飞灰。

击杀了对手的紫色电弧意犹未尽,屈伸闪烁串舞当空,仿佛骄傲的精灵一样,肆意展放最后芳华。

战场安静了,乱舞城安静了,整个世界安静了。

人们呆呆注视着那片空间,望着那个本该站着一个人的地方,脑海里残留着红面老者最后时刻的表情,心里下意识地想:就这么没了?

“就这么没了?”十三狼也觉得惊诧,或者是惋惜。

“两三年才添个半饱,就这么没了……”他可惜的不是老者的命,而是自己数年才能调用一次的神雷。

嘴里道着遗憾,十三郎的动作丝毫不慢,身体闪过一把捞起那柄丝毫无损的大锤,啧啧连声。有心人此时注意到,十三郎面色憔悴灰败,好像有什么东西被一次抽光,空落落的感觉。

有什么关系?

大敌已去,群贼胆寒,就算身体出点问题,有什么关系呢?

“宝物不错,呵呵……嗬!”

刺骨的寒意炸开十万八千个毛孔,十三郎豁然抬起了头。

破空长矢自无尽之远的天外而来,伴随着一声厉喝,以及数道惊骇的呼喊。

“那是什么雷……啊!”蓝瓶儿自虚空中显露身体,一把捂住脸。

“小心!本帅的碟!”马车破碎,美帅怒吼中冲天而起。

“嗯?放肆!”暗处一声意外的低吼,饱含愤怒与失望。

无论是谁,都比不了那一声厉喝,其中蕴含的杀机与怨毒,几可占满整个世界。

“萧八指,为依白偿命来!”

第689章雷霆万钧之伤心箭

人生充满意外,每个意外都是对自以为是的嘲讽。听到那个名字看到那支箭,死亡感觉如此清晰地显现在脑中时,十三郎对这句话的理解尤为深刻。

向依白,谁还记得这个名字?走到今天这一步,曾经的柔弱少年早已茁壮,哪能记得当年的每件小事,以及那些小事里的每一个人?

从费尽心机才能在圣子中光环下挣得一条生路,到今天面对大修游刃有余,举手便有击杀元婴之力,八指先生的一切不是侥幸得来,所做所思如履薄冰,从不轻视任何对手。

但对如今的他来讲,向依白……算得上对手?假如连那种层次的人也要小心防范,一个脑袋恐怕不够用,需要增加容量才行。

刚刚说过因果有报,此刻便来了复仇杀神,十三郎首次体会到毒舌作用自身的威力与苦涩;然而报仇不是谁谁谁的特权,向依白死了,于是便有了那支箭,那支远来百里外,但不容躲避的箭。

他在瞬间就明白了一切,想通诸多因果;似乎报仇之人也希望他明白,如此才能让复仇更快意,这才发出那声有提醒作用的厉吼。

“杀人的又不是我。”目睹飞矢自天外来,十三郎不无哀怨地想。

……

箭似流光,箭是流光,银白中透着晶莹剔透的感觉,仿佛那是一颗拉长的泪。

发箭的是女人,且多半是一名年轻女子,吼声及吼声中透出的意味暗示了其与向依白的关系:情人!

为情复仇,天公地道,没什么好埋怨,也没时间叫屈。箭出百里或则更远,时间不过片刻,十三郎对它的第一感觉是躲不过,也不敢躲。

那是伤心的力量,越躲其势越盛,越躲威力越强,越躲便越要杀人。

箭破长空,刺破白云,将凛风抛在身后,如同跨越星空的陨石,不可挡。

不可挡也要挡,首先试图阻挡的同样是箭,三支神箭!

破城第一战,十三郎存心要在所有势力眼前立威,虽因对手太多无法将所有力量留在身边,却极为幸运的藏有一枚暗子:卡门。

远攻最强,独眼箭神原本准备发生混战时袭杀土蚌长老;没想到一场赌约让这场示威之战变了模样,预备手段失了用武之地。

作为一名射手,卡氏小三对箭有着常人无法想象的敏锐,复仇之人的怒吼只有十三郎可以听到,发出的箭并没有呼啸如雷的声响,但不能妨碍卡门及时嗅到那一声轻鸣中包含的巨大恐怖,第一个做出反应。

不看不听不动,隐藏在人群里的独眼龙挥刀猛砍,心有所感的同时便已持弓在手,身体倒仰顺势扣弦而发,射出第一支箭。

刀箭!

横刀霹雳,划破长空带出的光华看起来比那支箭矢还要亮丽,以无法想象的精准拦截在其行进的道路上,然后……

没有然后,或者说,然后没有了。

没有碰撞,没有声音,没有爆裂的光华;一如刚才面对紫色雷霆的土蚌长老,长达七尺重达数百斤的横刀就像一口被吹散的气,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凭空消散。

“吼!”

卡门咆哮,后仰的身体几乎平躺,拉弓连扣,再发三段血。

神级射手不需要看,不需要听,仅凭时间流逝便能判断发生了什么;七尺长刀无声无息化作虚无,卡门知道对方的强大远超想象;多施一分力,主尊活下去的希望便大上一分。

三箭带血,三道指箭衔尾射出。卡门不是修士,要让那张本为上品法宝的巨弓发挥最强,便只能割断自己的手指,以指为箭。

射手断指,意味着什么?卡门不愿意去想。假如时间来得及,假如能够做到,他会毫不犹豫把自己当成箭射出去,无论如何要挡住那支箭,那道光……

哪怕只有一瞬!

武灵的鲜血何等珍贵,法宝亦不能不为之动容。指箭比铁矢更坚硬,血红箭芒愈出愈盛,如三团火焰扑向虚空。

银光丝毫不为所动,冷漠清寒中透着几分不屑疾穿而过,依次与三团火焰发生触碰。

触碰,意思是挨一下,亲一口,然后将其撞散。以三指为代价的亡命阻隔收到效果,耳边似闻噗的一声响……

没有了,银芒光泽如旧,前进速度丝毫没有减慢,唯其长度缩短了一截。

一次触碰,一声轻响,一截流矢,这就是端指得到的全部,是银芒向值得尊敬的对手给予的恩赐,是荣耀。

前方就是萧八指,那就是目标,是这一箭要杀死的人。

“你,去,死,吧!”发箭之人低吼。

“完了。”蓝瓶儿在远处自语,心里不知为何空荡荡的,很不舒服。

“完了,我的碟啊!”美帅飞驰中停顿下来,神情有些落寞。之前的一幕尽收眼底,谁还能不明白那支箭中蕴含着怎样的恐怖;十三郎底牌亮尽,没有那道无匹雷霆,拿什么阻挡这支箭。

……

“幻矛!”

与想象中的摸样不同,十三郎的平静不像假装,而是带着一种顿悟后才有的感慨;看到其表情的那个瞬间,发箭之人明明肯定他正处在最虚弱的时候,偏偏生出一种“比刚才强大”的感觉。

战斗中顿悟,这种事情对修士一点都不稀奇,区别仅在于程度深浅,与能否有机会将其转化为实力罢了。比如十三郎,刚才一击威力无俦,但却耗尽了他的全部雷霆,还有绝大部分法力。此时的他就是个空壳,为什么会显得强大?

还有,幻矛是什么?

幻矛是矛,黑黝中透出银光闪烁、会不断延伸加长的矛。

一团黑雾凭空出现,点点银光仿佛群星眨眼,空中弥漫着一股常人难以察觉的波动,编织着一颗颗黑点聚集成枪尾、枪身、枪尖,以挫锋之势笔直延伸,迎向那条长仅一尺的晶芒。

唯一认主的妖兽,蚁后远超修士的神念波动如此强横,如此焦灼,如此迫不得已。千万只飞蚁牢牢抱在一起,让那支长枪以尽可能快的速度加长,直达数十米。

假如来得及,蚁后宁愿一次将所有子孙全部舍弃;那支箭矢给它的感觉不像是箭,而是天威,是连山岳都能穿透的破空之龙。

为挡这一箭,所有人都要用尽全力。

时间终究有限,数千飞蚁化成的长枪与流光发生触碰,缩短消失,化灰成虚,渐有声音发出。

数十米长枪与一尺飞箭相撞,胜负为何?

噼噼啪啪密集如爆豆般的声音,仿佛巨人从天而降,双脚同时踩在无数充满气的球上,爆裂不绝于耳。

死!死死死死死死死!

真正的蚂蚁搬山,每一只飞蚁死去,流光终不禁要被减弱一丝,就像卡门的那四支箭一样,无论如何都会发挥一些作用。

声音发出是明证,流光和蚁枪一样在缩短,一分分一寸寸,直至小削减为四寸。

短箭银矢,色泽略显暗淡,气势衰减,威力不及全盛三分,其内包含的怨愤却比开始更强。发箭之人与此箭似有连接,苦忍至今本以为万无一失,却仍遭遇数重阻截,焉能不为之怒。

“你,去,死吧!”发箭之人再次低吼,声音中透出疲惫与衰弱,还有大海都无法淹没的疯狂。

“有门儿,争口气!”美帅也在吼。

“行吗?我肯定不行。”蓝瓶儿默默对比。

所有人都在看,所有人都在等待结果,包括乱舞城。八指先生若死,之前一切毫无意义,乱舞城还是那个群魔乱舞地,甚至更过。

……

“见我身者发菩提心。”

“闻我名者断恶修善。”

“闻我说者得大智慧。”

“知我心者即身成佛。”

右手竖指成剑,左手虚扣若鹰爪,白衣书生空中盘膝,双眉上下有别,面有忿相,姿态怪异但让人无法生出怪异,反从内心感受到一股饱含仁悯的冥冥威赫。

“曩莫三满多缚日啰喃憾。”

“囊摩悉底,悉底,苏悉底,悉底伽罗,罗耶俱琰,参摩摩悉利,阿阇么悉底娑婆诃。”

头顶氤氲之光,膝下五色云彩,胸怀赤煞之芒,口诵呢喃之音,八指先生神态不见如何虔诚,但有一股让人无法不信服的诚恳。

诚恳不是虔诚,一字之差,蕴意相差千万里。

耳边似有回音响起,仿佛有千万人诵经理禅,但却听不到任何声音。乱舞城就像一头沉睡的巨兽,忽闻禅念透入心魂,忍不住打声呼噜。

“咦!这是……”美帅面色大变,充满间连施数道法术,将气息深深掩埋起来,似生怕被什么东西发现。

一座破旧不堪的祠堂前,苦面庞大老僧面带惊异,左手扔掉一只鸡腿,右手掐破一角僧袍。城南一座竹林内,垂钓蓑翁陡然站起,身侧露出翩飞之红。

“我一直没把你、和与你类似的那些存在当回事,今天不知怎地有所明悟,临时借用一下。”

十三郎神情庄穆,双手合十如佛前童子,折身微倾,合掌迎向那道致命流光。

“先说好喔,我不成佛,拜的也不是你,而是你讲的这几句话。”

第6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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