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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话红楼-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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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琴好像明白了什么,眼睛睁得大大地看着黛玉。

黛玉笑着说:“要知道,天地本是不全的。白玉含瑕,日中有乌,万物不可求全责备,任其自然就好。写书亦是如此,能写完则写完,如不能写完也不必强求。

泼墨大写意,留白小题诗,文章结尾留一段空白,给后人去想像,也强于狗尾续貂呢。”

宝琴一把拉住了黛玉的胳膊说:“好姐姐,谢谢,谢谢你啦!真是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听姐姐的,我听姐姐的,写到哪里算哪里,没有结尾,又有什么关系!”说着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贾五忽然明白了,这《红楼梦》后八十回以后的从来没有找到过,原来是宝琴根本就没有打算把它写完。不过这样也好,那断臂的维纳斯的雕像,不是比人们能想像出来的有手的女神更美么?

忽然,贾五隐隐听到有马嘶的声音。他从窗户的小孔向外望去,月光下,白雪上,一匹马疾驰而过。真是匹好马,在雪地里还能跑得那么快。马上的人很像十四阿哥,但是,不可能是他吧,大将军王回京,应该是前呼后拥,隆重得很。就是急着赶路,也至少得带几十人的卫队才是。不过,还是出去看看吧。

贾五站起身来,才要出去,外面走进来一个白胖子商人,一进门就叫:“刘掌柜,怎么还不把你外面的红布幌子换了呀?”

掌柜的笑着说:“张老哥,好久不见啊。我干吗要换幌子呢?”

那商人笑着说:“你还不知道啊,康熙皇帝过世了,北京城里都挂孝了呢。”

屋里”刷”的一下变得鸦雀无声。掌柜的急忙问道:“老哥,谁继承了皇位呢?”

“雍亲王,北京城里已经戒严了。”

贾五一下子愣住了:康熙真的死了。四阿哥真的要当皇上了。坏了,他忽然觉得怀里的遗诏像一团火一样在燃烧。

第八十六章 宝钗和十四阿哥

雪地里骑马飞驰的正是十四阿哥。因为心里着急,侍卫们的坐骑又跟不上自己的千里马,他一过黄河就把侍卫们抛下,换了一身普通武官的衣服,昼夜兼程。谁知道一进直隶境内就下起雪来了。到了傍晚时分,雪越下越大,马到保定城前,十四阿哥已经是人困马乏,看到路边有一家酒店,就跳下马来,走了进去。

官道边上的酒店常有文武官员们南来北往,也没有什么人注意穿戴得不起眼的十四阿哥。他拣了个角落坐下,叫了几样酒菜,闭目养神。

一个秀才打扮的人进了店门,笑着向柜台里面说:“老板娘,恭喜你呀,听说你家小少爷下个月就要娶张财主的女儿啦。呵呵,那小姐可是方圆百里之内有名的美人呢!”

老板娘略带沮丧地说:“唉,刘秀才呀,本来我们都准备好了,可是这非得推后不可了,百日之内不得婚嫁呀!”

“怎么啦?”刘秀才奇怪地说,“莫非,莫非是皇上……”

“可不是,你还不知道啊,这保定府里都知道了,总督府里通知家家在三天之内准备好戴孝呢,张财主的弟弟是个举人,知道朝廷的规矩,老百姓百天不许婚嫁,官宦人家要等一年呢。”老板娘说话快得像连珠炮一样。

十四阿哥听了一惊:怎么,父皇已经死了?自己拼命赶路也还是没有赶上。耳边又响起出京前康熙对他讲的话:“时势造英雄,英雄也造时势。咱们父子联手变法,给中国打下一个万年基业。”他心如刀绞,闭上眼睛,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了下来。

刘秀才要了一杯酒,问道:“老板娘,那是哪位王子当皇上了呢?”

“是四阿哥。”

十四阿哥又是一惊:“怎么,父皇传位给他了?不可能啊,他是反对变法最起劲儿的。难道是父皇为了春儿的事情不肯原谅我了?”

另一边角落里传来冷冷的声音:“康熙六十一年某月某日,天大雷电以风,予适乞假在家,忽闻上大行,皇四子已即位,奇哉。”

老板娘忙说:“先生,莫谈国事,莫谈国事。”

十四阿哥听了心里一凛,这”奇哉”两字,莫非是说父皇死得不明不白么?再看时,那说话的人已经不见了。

十四阿哥喝了一口酒,心里对自己说:冷静,一定要冷静。自己以往行事鲁莽,干了好几件糊涂事儿。现在是紧要关头了,一丁点儿也错不得。干脆先好好休息一下。于是他叫了一间上房,迷迷糊糊一觉睡到第二天下午才起来,向北京城驰去。

一路走一路想,十四阿哥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父皇会放弃改革变法的方针,让老四即位。就是恼自己和春儿的事情,也应该传位给老八才对啊。这里面肯定有什么阴谋,自己要是就这么进京,两眼一摸黑,怕是凶多吉少。应该先找个地方了解一下北京城里的情况再决定下一步。前面隐隐地就是北京城的城墙了。不如先去自己送给贾雨村的宅子,问问他现在的形势,而且他脑子灵活,也能给自己出出主意。自己给了他不少好处,想他也不至于马上叛变自己。而且即使他真的投靠了老四,也不会想到在自己家里设圈套。想到这里,他拨马向西山八大处走去。

八大处,贾雨村的宅院。雪已经停了,一轮明月照在晶莹的雪地上。

宝钗站在院子里,把药吊子里的药渣倒掉,痴痴地望着月亮。良久,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才几年光景,偌大的一个家业,败了个一干二净,自己也不得不像粗使丫头一样,给哥哥煎起药来了。

原来薛姨妈带着宝钗和起不了床的薛蟠搬到八大处以后,手头越来越紧。可是给薛蟠治病买药的钱怎么也不能不花。亲戚们都靠不上了,又不好向贾雨村开口,只好想方设法节约开支。家里的佣人都辞退了,只留下了一对老家人夫妇和莺儿。昨天莺儿家来人说她娘病了,要她回去看望,今个儿一早,那两个老家人去城里采买年货,现在还没有回来。偌大的一个宅子,只留下了他们三个人。

“月色清如水,星光似水柔。”宝钗忽然想起黛玉这两句诗来了,他们两个也不知道现在在哪里呢。她忽然觉得好羡慕黛玉,平时闹小心眼儿,谁知道事到临头,抬腿说走就走,好潇洒。听说三妹妹也私奔了,还是跟一个洋人。怎么偏偏就是自己这么命苦呢,被迫当了一生的淑女,现在又得嫁给贾雨村了。幸亏皇上死得是时候,他有一年不能娶自己。其实贾雨村虽然年纪大了一点儿,人长得还可以,学问也好。不过,自己自从见过十四阿哥以后,对什么男人就都没有感觉了。唉,也是拖一天算一天了。

一丝流云从月亮上掠过。宝钗轻轻念道:“柔情亦似水,似水是侬愁。”她把手放在胸前,胸前一块硬硬的,正是十四阿哥送给她的那块玉佩。她的手在玉佩上轻轻摩挲着:那天,他就是那么纵身一跳,把那块红绫抓在手里了;然后又那么一挥手,把这块玉佩扔给了我。

宝钗紧紧地把玉佩压在自己胸膛上。手一滑,玉佩隔着衣服压在了她的乳房上,她的脸”刷”的一下红了,忙放开手。她不由得又想起了自己的那个梦,自己要刺杀十四阿哥,却被他抓住了自己的手腕。自己一下子倒在了他的怀里,然后他就紧紧地搂着自己。

宝钗闭上眼睛,心里轻轻叫着:“阿哥,阿哥,只要能再见你一面,我就是死也心甘情愿!”

忽然听得身后”咕咚”一声响。宝钗吓坏了,回过头去叫道:“什么人!?”

十四阿哥走到贾雨村宅子的院门外,跳下马来,才要敲门,又犹豫了。贾雨村虽然是拥护改革的一员大将,但是心术不是太正,自己离京这几个月,他会不会投靠了老四呢?不如秘密进去探听一下。想到这里,他纵身一跃,跳过了院墙,轻轻落在院子里。

明月照在雪地上,恍惚若白昼。一个周身白衣的少女的背影,似乎正在对月祈祷着什么。

十四阿哥有几分奇怪,他对贾雨村的家庭知道得很清楚,娇杏死了以后,贾雨村痛不欲生,发誓说:“誓将终夜常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这就是不打算续弦了。可是这个少女举止高雅大方,绝对不会是丫鬟仆佣之流。而且,怎么好像有似曾相识的感觉呢?会是她么?十四阿哥忽然觉得心里一热,脚下一脚踩空,“咕咚”一声,几乎摔倒。

宝钗先是吓了一跳,可是回头一看,月光照耀下,一个魁梧的军官,眼角带笑,不怒而威,不是十四阿哥,却是哪个?

宝钗的心缩紧了,是他,真的是他,我的愿望,老天听见我的愿望了。她生怕这是一个梦,用力睁大了眼睛。

十四阿哥见宝钗发呆,以为自己吓着她了,心里好过意不去,向着宝钗一抱拳道:“对不起,打扰了。请问小姐,贾雨村可在么?”

宝钗猛然惊醒,冷冷地说:“原来是大将军王到了,请到屋里奉茶。”刚说完她就有几分后悔,这家里都是女人,哥哥又起不来床,叫他进来恐怕别人会有闲话呢。可是说出去的话已经再也收不回来了。不过,她心里暗暗又有几分高兴,能有机会和十四阿哥相处,哪怕是一时片刻也好。

宝钗领着十四阿哥进了堂屋,点上蜡烛。十四阿哥在她身后静静地看着:是她,是她,一定是她!他眼前又出现了那夜的情景,楼上的白衣少女不安地望着他,一片红绫轻轻飘下。他才要说些什么,宝钗已经转到屏风后面去了。

宝钗穿过走廊,走到后院薛姨妈的卧室窗外,就向屋里喊道:“娘,有客人来了!”

薛姨妈刚从薛蟠屋子里出来,从床下拖出个黑檀木的箱子,里面就藏着高成的人头,刚要打开,就听到宝钗在叫她。她急忙又把箱子藏起来,没好气地说:“这么晚了,咱们孤儿寡母的,见什么客人!叫他走吧!”

“娘,”宝钗在窗外说,“是十四阿哥。”

薛姨妈一愣,问道:“怎么,是他?”脸上露出一丝恶毒的微笑,接着说道:“好啊,你去烧点儿热水吧,我们给客人上茶。”

宝钗答应着走了。薛姨妈又把箱子打开,捧起那人头,紧紧地抱在怀里,嘴里还在喃喃地说:“成哥,成哥,小妹今天就要给你报仇了。”说罢轻轻地吻了那人头一下,又拉出了另一个小箱子,里面放着从贾雨村那里要来的化骨散。

这化骨散是一种极为霸道的毒药,服下以后,一个时辰功力全失,十二个时辰筋骨寸断而死。当初薛蟠中的就是这个毒。薛姨妈借口医生说要好好研究一下才能根治薛蟠的毒,向贾雨村要了一小瓶化骨散。贾雨村给了她以后自己也有点儿后怕,怕她给自己下毒。以后凡来薛姨妈这里饮茶吃饭,贾雨村总揣着一小瓶浙江红醋,因为这化骨散的解药就是醋。

薛姨妈把化骨散揣进怀里,满面春风地迎了出来,深施一礼,说:“大将军王光临寒舍,真是蓬荜生辉呀!”

十四阿哥笑着说:“不敢当,老人家请免礼。请问您是雨村的……”

“哦,我是他的岳母,夫家姓薛,”薛姨妈笑着说,“因为小女已经答应许配给贾大人了,所以我们来这里住。原来说月内就要完婚的,只是现在又有国丧……”

十四阿哥听得心里酸溜溜的,怎么,这个女孩子又要被人娶走了?自己在情场上怎么如此不走运呢?

正说话间,宝钗端着一个茶盘袅袅婷婷地走了进来,招呼道:“大将军王,请用茶。”

十四阿哥刚要伸手去接,薛姨妈一手把茶盘抢了过去,看了看,惊叫道:“哎呀,这个茶叶怎么能待贵客呢?你们等着,我去换点儿上好的茶来。”说着端着茶盘到后面去了。

宝钗有点儿尴尬。十四阿哥笑着说:“小姐,请坐。”宝钗应了一声在下首坐下。

一时间,二人都不知道说什么好。沉默了片刻,十四阿哥说:“小姐姓薛,可跟金陵四大家族的贾王史薛有什么渊源么?”

宝钗叹了一口气说:“那薛家正是敝家,可惜现在已经和其它三家一样败落了。”

十四阿哥说:“天道变易不常,人间富贵亦流转循环,小姐吉人天相,他日薛家复兴亦可待也。”

宝钗笑道:“谢您的吉言。”

十四阿哥也笑着说:“听说金陵四大家族都是亲戚,姑娘认识贾宝玉么?”

宝钗一抬头,“砰”的一声和十四阿哥的目光碰到一起。她的脸”刷”的一下子红了,低声答道:“见过,他是我的表弟。”

薛姨妈兴冲冲地端着茶盘走了进来说道:“茶好了,丫头,给大将军王送去!”

说罢把茶盘递到了宝钗手里。

宝钗犹豫了一下,端起茶盘走到十四阿哥面前,说:“大将军王,请。”

十四阿哥笑着伸出手来接茶盘。薛姨妈脸上掠过一丝几乎看不出的微笑。

宝钗一愣,这一瞬间,十几年的往事一起涌现在眼前:自己从刚会说话起,娘就告诉自己要杀十四阿哥,给爹报仇;长大以后,又非要送自己进宫去当才人,伺机离间皇上和十四阿哥的关系;现在把自己许配给贾雨村了,还念念不忘要贾雨村投靠四阿哥,算计十四阿哥。现在十四阿哥就在眼前,莫非娘在这茶里做了什么手脚不成?她的心里好害怕,身体一歪,手里的茶盘有意无意地摔了出去。

薛姨妈”哎哟”一声叫了出来。眼看那茶盘和茶杯就要在地上摔得粉碎了,只见十四阿哥一招手,那茶盘在空中打了个转儿,调过头来,缓缓地飘落到了十四阿哥的手中。

薛姨妈长出了一口气说:“王爷好俊的武功!怪不得人家都说您是天下第一高手呢。”宝钗的脸变得煞白。

十四阿哥无意露了这手武功,觉得似乎有些炫耀,再看到宝钗的脸色大变,以为是自己吓住了她,有点儿不好意思,向着薛姨妈说:“夫人过奖了。”说着揭开茶杯的盖碗,闻了闻,用赞美的口气说:“嗯,好香的茶。”

十四阿哥从小练功,几乎什么毒药都能闻得出来。可是那化骨散气味极微,非凝神定气是很难闻得到的。而且宝钗就站在十四阿哥三尺之内,一阵阵冷香丸的香气,熏得他心动神摇,一点儿也没有嗅出茶里的异味。十四阿哥向着宝钗笑了笑,端起茶杯来一饮而尽。

茶才下肚,就觉得胃里向火一样在翻腾,十四阿哥心知不好,把茶杯一扔,一边用力运功压住身体里的毒气,一边伸出右手抓住了宝钗的手腕,问:“你,你这茶里有什么?你为什么要害我?”

宝钗一见十四阿哥真的中毒了,吓得花容失色,心里难过极了,流着眼泪说:“不是我,不是我要害你。”

十四阿哥一把把宝钗拉进了自己怀里,另一只手卡在她的脖子上,恶狠狠地说:

“快拿解药来!饶你不死!”

第八十六章 金簪雪里埋

宝钗闭上眼睛,这几乎和自己的那个梦境一样,自己刺杀十四阿哥不成,反而被他擒住了,倒在了他的怀里。可是这次,自己真的害了他,也要死在他的手里了。她心里觉得好痛,宁可杀了自己,也不应该害了他。他怕永远也不会原谅自己了。唉,马上就要一起死了,想这些有什么用呢?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想到这里,她忽然觉得有一种甜蜜感,能死在自己心爱人的手中,不就是自己最好的结局么?她的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了下来,嘴角上却浮现起一丝微笑。

薛姨妈忽然发出一阵夜枭般的笑声,说道:“老十四,你也有今天啊!乖乖等死吧!还记得你杀的查富贵么?还记得你杀的薛定锷么?”

十四阿哥怒目瞪着薛姨妈问道:“老婆子,他们是你的什么人?”

薛姨妈咬牙切齿地说:“那薛定锷是我们蟠儿的爹,查富贵真名叫高成,是钗儿的爹。冤有头债有主,今天是你给他们偿命的时候了。”

宝钗心里好难过,娘是怎么了,自己和哥哥不是一个爹,这话怎么能随便说呢?

唉,反正自己就要和十四阿哥一起死了,还管那么多干什么?

十四阿哥冷笑一声说:“他们贩卖鸦片,死有余辜!”忽然觉得腹中一阵绞痛,他咬着牙说:“好,你不拿出解药来,那我就先废了你的女儿!”说着卡在宝钗脖子上的手一用力,觉得碰到一块硬硬的熟悉的东西。他低头一看,正是自己那夜扔给楼上的姑娘的玉佩,上面还刻着八个字:如怨如慕,缘归何处。真的是她。他的心软了,长叹了一口气,松开手把宝钗推开说道:“唉,真的是你!真想不到,姑娘,真想不到!”

宝钗泪流满面,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哀求地说:“不是我要害你,真的不是!”

十四阿哥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弯下腰,紧紧地捂着肚子,忽然大叫一声,一拳擂在八仙桌上。那八仙桌应声碎成了四瓣。再看十四阿哥,已经倒在地上疼得昏过去了。

薛姨妈仰面哈哈大笑,说道:“十五年,十五年啊!成哥,小妹给你报仇了!小妹给你报仇了!我们一起喝几杯庆祝一下吧!”说着跌跌撞撞地转到后面去了。

看着薛姨妈的背影,宝钗忽然涌起了一种异样的感觉。娘爱爹爹,爹死了以后再没有过男人,一心把自己调教成淑女,为爹爹报仇的淑女。可是她牺牲自己为爹爹报仇也罢了,为什么还要牺牲我的一生呢?想到这里,她觉得娘太自私了,把自己当成了她忠于爹爹的一个工具。自己一生的幸福就是断送在娘的手里了。她为了爱情能牺牲一切,为什么我不能追求自己的爱情呢?我当了十几年的乖乖淑女,我当够了,我不干了!我不干了!

宝钗心里默默念着:“我不干了!我不干了!”不由自主地说出声来了。

十四阿哥的身体抽搐了一下,宝钗跪了在他的面前,眼泪一串串地落了下来,呜咽着说:“阿哥,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她看看左右无人,附下身来飞快地在十四阿哥的额头上吻了一下。她笑了,对自己说:我现在已经不是淑女了。

她看着昏倒在地的十四阿哥,心里隐隐浮起了一个念头:如果十四阿哥死了,自己也就随他去了。

宝钗呆呆地在十四阿哥面前跪着,忽然觉得一阵眩晕,身体一摇,几乎摔倒。那块玉佩随之一晃,敲在她佩带的项圈上的金锁上,“铛”的一声响。

宝钗低头看看,不禁苦笑了一下:玉振金声。唉,自小大家就说自己命中注定是有金玉姻缘的,自己有个金锁,以后只有见了有玉的才能配。现在自己身上有了十四阿哥的玉佩,正好配自己的金锁,偏偏他又被娘毒死了。还不如宝玉和黛玉的木石姻缘呢。想到这里,她不禁羡慕起宝黛二人来了,再看看昏迷不醒的十四阿哥,眼泪又落了下来。

外面已经蒙蒙亮了。宝钗擦了一把眼泪,自己有十四阿哥的玉佩在身边,也应该知足了,因为他的心里是有自己的,否则怎么能把玉佩送给自己呢。可是他知道不知道自己也在真心在爱着他呢?虽然今生无缘,来生能再结同心也好。应该给他一件信物,这样他在阴间也会记起自己。宝钗摘下自己脖子上的金锁,托起十四阿哥的头,轻轻给他套在脖子上。

宝钗的眼泪大颗大颗地落到十四阿哥的脸上。十四阿哥的脸上忽地透出一片黑紫的颜色,看来是中毒已深了。这些制作毒药的人真可恨。前些时候哥哥从监狱出来的时候,脸色也是这样。

宝钗心里忽然一动,那么,十四阿哥中的毒是不是跟哥哥也一样呢?娘对毒药一窍不通,什么砒霜,断肠草,孔雀胆,鹤顶红,家里一概没有过。她又想起来,莺儿对她讲过,太太向贾雨村要过一瓶化骨散。肯定是了,娘给他下的肯定是化骨散!宝钗的心颤抖了,十四阿哥有救了!她忙站起来,跌跌撞撞地向厨房走去。化骨散用醋就可解。宝钗冲进厨房,哆哆嗦嗦地拿起醋瓶子,一看,空的。再搬过醋坛子,一看,还是空的。宝钗急得心里冒火,怎么会是这样?怎么会是这样?

忽然闻到一股醋味儿,宝钗仔细辨别一下,沿着气味的来源走去,发现那味道原来是从阴沟里传来的。原来薛姨妈怕十四阿哥认得化骨散,来厨房找醋喝,把毒解掉,所以把瓶子里和坛子里的醋统统倒了个一干二净。

“娘,你好狠!”宝钗心里忽然涌起一阵恨意,恨不得放一把火把这个家烧得一干二净。她觉得头痛得像要炸开一样,她用手按着太阳穴,对自己说,冷静,冷静,千万不能慌张,十四阿哥还等着你去救呢。大家都说你聪明绝顶,你一定能想出办法来救他。

宝钗倚在柱子上,一件一件地打量着厨房里的东西。酒坛子,酱油坛子,腌菜坛子,她心里又是一动,前些天莺儿从家里拿来了一小坛子酸菜,自己尝过一次,酸得几乎把牙都酸倒掉了,能不能代替醋来解毒呢?

宝钗三步两步跑到莺儿的屋子里,找出那坛子酸菜,又急匆匆地跑回堂屋。

十四阿哥已经醒过来了。他只觉得肚子里痛得已经麻木了。看来几个时辰之内,自己就要一命归西了。忽然,他觉得自己应该做而没有做的事情太多了,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看到宝钗跑了进来,十四阿哥打起精神,勉强笑着说:“姑娘,我们原来见过,对不对?”

宝钗点点头。

十四阿哥轻轻说:“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叫薛宝钗。”宝钗含羞地说。

十四阿哥还要再说什么,忽然肚子里又是一阵疼痛,他的脸色变得十分痛苦。

宝钗跪在他的面前,把那小酸菜坛子打开,着急地说:“快,你快把这里面的酸菜水喝了!”

十四阿哥奇怪地看看她,宝钗流着泪哀求地说:“是给你解毒的,阿哥,求你相信我吧!”

十四阿哥点点头,强忍着腹中的疼痛,接过坛子,咕嘟咕嘟地喝了起来。

原来那化骨散的主要成份是几种剧毒的生物碱,碱遇到酸会被中和掉,所以醋可以解化骨散的毒。这酸菜水里有多种有机酸,一样能够中和化骨散里面的生物碱。酸菜水一下肚,就和化骨散发生了剧烈反应,十四阿哥的肚子里像开了锅一样翻腾了起来,原来麻木的神经现在也都不麻木了,疼得十四阿哥满地打滚。

宝钗大吃一惊,怎么?这酸菜水难道不行么?怎么疼得更厉害了?她弯下腰,着急地问:“阿哥,阿哥,你怎么了?难道这酸水解不了毒么?”

十四阿哥心里知道这解药是对路子的,只不过这毒药和解药都太霸道,在自己肚子里打得翻江倒海,自己挺过这一阵儿就好了。他想告诉宝钗放心,可是周身疼得一阵阵的痉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黄豆大的汗珠子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宝钗再也看不下去了,完了,完了,阿哥没有救了,都是自己造的孽。她哭着说:“阿哥,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就转身跑了出去。

外面的雪又开始下了。“燕山雪花大如席”当然是夸张,但是巴掌大的雪片是有的。宝钗觉得心里像火烧一样,憋闷得厉害。她打开院门,外面是一派白白的旷野。

贾雨村的宅院建在半山腰的一块巨岩下面,三面环山,银妆素裹,白皑皑一片。

雪花落在宝钗的身上、头发上、睫毛上、手上、脸上,她却浑然不觉,木呆呆地在膝盖深的雪地里站着。自己从小就喜欢下雪,因为雪花洁白、清凉、高雅,自己又姓薛。长大了,大家都背后叫自己雪美人。自己也一直认为,自己不会对任何人动心的,直到在宝玉挨打的那天见到了十四阿哥。无情的人一旦动了情,就像阳光下的雪人一样,那冰冷的傲气转眼间就化做了似水柔情,日日夜夜受着相思的煎熬。唉,这也许是从娘那里传下来的,娘为了爱情不管不顾,一个有夫之妇,和一个比她大三十多岁的男人爱得死去活来。听莺儿讲,娘常在半夜抱着一个男人的头又哭又说的,那人想必就是爹爹了。其实娘比自己幸福多了,她和爹爹有过几个月的甜蜜日子,还生下了自己。而自己呢,和十四阿哥只见过三面。

第一面他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第二面两人只是痴痴相望,连话都没有讲;今天是第三面,我们说话了,我们离得好近,可是,我把他毒死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雪已经停了。火红的朝阳横拉竖拽地推起了漫天的彩霞,映照在积雪的山峰上,泛起一阵阵迷幻的光芒。远方的村庄升起了缕缕炊烟,对面山上响起了砍柴人的歌声:“西山晴,雪莹莹,人已去,泪盈盈。”

是啊,太阳出来了,雪就要化了,十四阿哥就要死了。宝钗耳边又响起了十四阿哥痛苦的呻吟声,她的眼泪成串地落了下来。她喃喃地念着:“我杀了他,我杀了他,是我杀了他。”一团怒火忽地从她心中涌起:为什么单单我的命运这么悲惨呢?被迫做了十几年没有自我的乖乖女,一旦有了自己的心上人,老天又偏偏借自己的手杀了他。老天啊,你怎么能如此不公呢!地呀,你不勘贤愚何为地!

天啊,你不辨忠奸枉为天!天啊!天啊!

宝钗不知不觉地又叫了出来:“天啊,天啊!”她自小就被教育要言不高声,笑不露齿,从来就没有高声喊叫过,今天一旦叫了出来,觉得十几年的冤屈之气都吐了出来,一种绝望的快意充满了她的胸膛。她放声地高叫着:“天啊!天啊!!天啊!!!”叫声在山谷间回荡着:“天啊……天啊……”

薛姨妈在自己的屋子里,抱着那人头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忽然,她听到似乎是宝钗在外面呼叫,她吃了一惊,女儿跑到大野地里去干什么呢?她急忙把人头藏好,走出院门,只见火红的朝阳映照在雪地上,自己的乖女儿宝钗正在悲切地呼喊着。

薛姨妈心里有点儿害怕,难道这孩子疯了不成?忙高声喊叫:“孩子,孩子,你怎么啦?”宝钗也不搭理她,还在继续呼叫,声音越来越悲戚。

忽然间,背后的山峰上传来一阵沙沙的声音,声音越来越大,瞬间变成了轰轰巨响。薛姨妈回头一看,登时大惊失色,高声叫道:“不好,不好了,雪崩了!”

言犹未了,漫天的雪块以排山倒海之势直泻而下,转眼间把薛姨妈和宝钗都吞没了。几分钟之后,一切归于寂静,只留下白茫茫一片。

原来这几天雪下得很大,山上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宝钗和薛姨妈的叫声在积雪间引起了共振,导致了西山的大雪崩。

眼见着自己被包围在晶莹白雪中,宝钗心里反而变得分外平静。她微笑地闭上眼睛,轻轻地说:“质本洁来还洁去,休叫污浊掉渠沟。阿哥,我先走了,我在前面等你了。”隐隐地,她似乎听到耳边有人唱歌,好像是秦可卿的声音:“莫叹金簪雪里埋,今世修得再生来……”

十四阿哥又一次醒来了。他觉得肚子里仿佛不疼了,运一运气,知道自己中的毒已经被解了。虽然身体还虚弱得厉害,只要自己两天之内不动真气,好好运功疗养,武功就可以全部恢复。真应该好好谢谢薛宝钗姑娘。

猛然间然听到宝钗的声音在外面叫喊,她在叫什么呢?莫非有什么危险不成?十四阿哥挣扎着站了起来,才走到门口,忽然听到轰隆隆一阵巨响。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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