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落红尘-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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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就占下一世，占我们的下一世。”安澜不放弃。即使这一世他们没有机会，那么就将希望放在下一世吧。
　　望着安澜坚定的眼神，陨星点点头，没有再拒绝安澜。然后专心的占了起来。
　　“怎么样？”安澜轻声问。这一问，问的有些忐忑。
　　“五百年后。”陨星如实地把占到的卦象告诉安澜。
　　“五百年后？”安澜不解。
　　“是的。就此卦象来看，娘娘所占之人，五百年后，应该有机会和娘娘白首再聚。”
　　五百年？虽然遥远，但至少有个念想。即使他们今生无缘，那么，就让她期待五百年后，他们可以得偿夙愿，修成正果。
　　陨星又是淡淡一笑，他不看卦，只是盯着安澜的脸看。他要记住这张容颜，他也期待着，五百年后，可以和她再次相遇。希望到那时的他们，不再有这么多的磨难，不再被身份所困。希望那时的他们，可以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在蓝天下相爱。
　　可以，不再做命运的玩偶。
　　可以，真正的做回自己。
　　gt；

第四十二章，幽禁深宫
更新时间2014…3…7　10：19：32　　字数：5061

　陨星没有骑马，也没有带任何行李。只是手中拿着一支箫，一步一步地走出皇城。
　　这座皇城没有困住他，困住他的，始终是那个萦绕在他心间的影子。很多年前，为了找寻那个影子，他将自己投身政局中，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功成名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娶她进门。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也算功成名就了，可是她，却成了当今的皇后。虽然他知道，也许她并不愿做这个皇后，但是命运如此安排，他们作为命运的走卒，又岂能有半点选择的余地？
　　天空突然下起了雨。
　　一时间，电闪雷鸣，瓢泼大雨倾盆而下。天际阴沉的可怕，完全不见刚才的蓝天和暖阳。
　　春日的天气，从来就是这么变化多端。前一秒钟还晴空万里花香怡人，后一秒钟便狂风暴雨，像极了这人世间，前一秒和后一秒的差距如此之大。
　　陨星想起了暗夜，那个跟随破晓身边很多年，为了破晓鞠躬尽瘁的女人。陨星想，当暗夜的脖子上缠上那条白绫的时候，她的心中，是怎样的百转千回。
　　他想，暗夜应该很意外吧？暗夜一定以为破晓登基，他们走到了梦想的位置上，他们会有美好的未来。暗夜一定没有想到，破晓登基，她得到的，是灭门之灾，和一条白绫。
　　其实，陨星也为暗夜不平。但是他知道，这一切，并不是破晓可以掌握的。破晓心中的痛苦，一定也不亚于暗夜。可是人世无常，他们都没有办法去选择去抗拒。
　　陨星没有打伞，任雨水将自己打湿。陨星甚至觉得这场雨下得很好，因为在这瓢泼的雨天，旁人，才不会看见他脸上的泪。
　　一步一步走出皇城，陨星觉得，自己的心房仿佛渐渐停止了跳动。这么多年苦心经营，最后却依然逃不出命运的桎梏。他知道，被命运捉弄的，其实不止他一人。
　　*
　　一阵暴雨之后，御花园中已不见刚才的生机盎然。刚刚盛开的鲜花已经被雨水折磨的奄奄一息。地上，落花的花瓣混着泥泞，一片狼藉。
　　安澜一个人坐在刚才的凉亭中。陨星走了，但是她却怎么也移不开步子离开这里。刚才的最后一面，已经将安澜的全部力气抽走。
　　她很想哭，但是她不能。她是天朝的皇后，她身上的凤袍和头上的十二金钗压着她，压着她不可以流出任何一滴她不该流出的眼泪。她是皇后，她有她的使命和宿命。有些事情，她永远不可以逾越。
　　可是，这种想哭，却不能哭的感觉，很难受。安澜觉得自己像失了魂魄一般，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好像被抽走了。
　　没有了，什么都没有了。至此以后，她的生命里不再有他。不只是他的容颜他的身影，连之前所存在的期待和梦想都已经粉碎磨灭。
　　没有期待，没有梦想和目标的人生，对她来说，是空洞的。可是这又能怎么样呢？摆脱不了的，终究是摆脱不了。
　　自那日以后，安澜就大病一场。那场病，病的差点要了安澜的命。后来，经过很多时间的调理，安澜的身体也逐渐好了起来。但是那场病落下的病根，却永久的留在了安澜的身体里。
　　破晓很少来凤藻宫，很少来看安澜。当然，他也很少去其他的嫔妃那里，因为，他的心底，始终摆脱不了暗夜的身影。
　　破晓不来，安澜也乐得清闲。说实话，她并不怎么愿意见到破晓，因为她心里很清楚，破晓对她，不但没有任何的感情，反而，她很明白，破晓恨她。
　　破晓以为，是因为她，害了暗夜，害了暗氏一族。可是破晓不知道的是，这些事情，本来就不是她所愿所想。一切，都是他父亲和先皇所设下的一个局。她，只是这局中的一颗棋子而已。
　　有些事情，她知道，但是破晓不知道。而且，她也不能让破晓知道。因为，这背后所牵扯的，实在是巨大。她不希望看见这好不容易才迎来太平的天朝因此而崩溃瓦解。所以，就让破晓继续自以为的恨她好了。反正，她无所谓。
　　她的心，在很久之前，就已经死了。
　　*
　　守着这琉璃宫殿，琼楼玉宇，安澜所感觉到的，除了寒冷，就是寂寞。
　　被困在深宫之中，日复一日，日子过的十分无聊。安澜每日，闲来也无事可做。只有写写字，绣绣花，藉此来打发时间。
　　今日，是破晓登基三年的日子。三年前的今日，破晓在太庙登基，成为天朝的君主。
　　那个日子，安澜印象深刻。因为那日，也是改变她命运的一日。
　　那一天，改变了太多人的一生……
　　破晓登基后，整个天朝又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勤于朝政，百姓安居乐业。天朝和邻国也是和平共处，一片共荣的景象。
　　安澜不在乎这些，她本就是不懂朝政，也不喜欢朝政。对于这要人命的东西，安澜能做的，就是置之不理。
　　当年破晓登基以后，安然就奉先皇密旨杀了震王灏然和霍太后一族。但后来，因为种种的原因，他终究也是没有得到好下场。破晓给他安了个罪名，判了他斩首。
　　安澜心里明白，破晓恨安然，因为安然的关系，间接害死了暗夜。破晓也恨她，他以为，安然所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她……
　　她其实也恨的。
　　她恨先皇，恨她爹，恨他们没有问过她的意愿，就擅自决定了她的人生。
　　她恨破晓，破晓杀了她亲生父亲。虽然，她理解破晓，但是理解，不代表可以完全的释怀。她，毕竟不是菩萨，也不是圣人。
　　人们常说，悔恨，悔恨。自古以来，悔和恨，都是相伴而生的。当日，她的软弱，她的屈服，造成了今天这种无法挽回的局面。若是当年她大胆一些，跟着陨星远走天涯，也许今时今日，就不会有如此的悲剧；就不会有，他们这么多人的悲剧……
　　近来天气多变，安澜的身子经不起这天气变化的折腾，旧疾复发，整日咳的厉害。所以今日的祭祀大典，她也没有出席。
　　“皇上驾到！”
　　安澜听见侍卫通传的声音，很讶异破晓怎么会来？安澜在侍女的搀扶下，从躺椅上站了起来，前去接驾。
　　今日的破晓和平时不同。平日的破晓对她是冷淡的，没有任何的情绪，可今日，破晓看她的眼神中，却带着，恨……
　　是的，恨意。她虽然知道破晓的心里或许是恨她的，但是她还从来没有看见破晓这么赤裸裸把这恨意展现在她的面前。
　　破晓摒退左右。诺大的凤藻宫宣华殿，就只剩下破晓和安澜两人。
　　“今天是她的忌日。”破晓看着安澜，冷冷地说。
　　“我知道。”安澜淡淡地回。
　　“三年了。要不是你，这凤藻宫，也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破晓语带嘲讽。心中的痛苦压抑了三年，在今日，破晓实在不想再继续压着那让他仿佛被烈火焚烧的痛苦。而这让他痛苦的源头，正是他眼前这尊贵的皇后娘娘。
　　“皇上，臣妾今日身体不适，皇上请回吧。”安澜不想跟他多说什么，也不想跟他翻什么旧账。
　　破晓阴沉的看着安澜，“你让我走？你既然让我走，那么你当年为什么硬要插进来？你为什么要做这一切来让我和暗夜万劫不复？你好狠的心啊安澜。”破晓说到最后，竟然大笑了起来。“皇后娘娘，你知道吗？这么多年我看着你，我心里是什么感觉？恨啊，我恨不得一刀杀了你，为我的妻子报仇。”
　　破晓此时毫不掩饰自己心中的恨意，“你为了皇后这个位置，你到底在暗地里做了多少见不得人的勾当？你说啊，你说！”
　　虽然当初陨星对他说过，说这一切都和安澜没有关系。但是，每当他看见安澜，他还是不由得恨。
　　是的，他的恨太浓烈了。浓烈到无法抑制。他必须发泄。
　　安澜听着破晓咆哮，只是挺直了脊背，没有说一句话。因为她知道，她说再多也没有用。破晓根本不会相信她说的。而事情的真相，她又不能对破晓说。所以，她只能沉默。
　　“说话啊，你为什么不说话？”破晓抓住安澜纤瘦的肩膀，五指用力地抓住她。他没有想到这样会让安澜很难受。这个时候，他什么都顾不上。他只是需要一个可以宣泄的对象，将他满腔的不平和恨意宣泄出来。
　　安澜受痛得皱起了眉头，她一把挥开破晓的手。原本苍白的脸上此时微微泛红。
　　“够了，破晓。你恨我？你有什么资格恨我？你以为只有你一个人在这场争斗中失去了爱人吗？我也是啊。你以为我愿意当这个皇后，每天住在这看似富丽堂皇的宫殿里，守着这空屋子里虚度我的人生吗？我也不愿意，我也想有自己的生活，我也想和自己爱的人在一起，而不是在深宫里耗尽我的生命。”安澜忍无可忍，大声地朝破晓吼了回去。很多话，她原本不想说，她也不想再去刺痛破晓，可是她没有办法。破晓如此的逼问，她的心中也很难受。他以为她会好过吗？不是的，这些年，受煎熬受折磨的不是只有他一个人。他的痛苦，她感同身受。
　　“你恨我害死暗夜，但真正害死暗夜的人不是我。你把所有的罪过加诸在我身上，我无所谓。你伤心难过，我亦是。你有什么资格来说我？你问问你自己，你有什么资格恨我？”
　　安澜是一个温和的人，她很少会大声对别人说话。就某些方面来说，安澜也是一个软弱的人。所以，这么多年，她将自己困在这凤藻宫中，吃斋念佛，以保得心平气和。但是今日，看着破晓眼中赤裸裸的恨，听着他口中声声对她的控诉，安澜生平第一次，有了反抗的勇气。有了，和破晓争执的勇气。
　　看着安澜力竭声嘶，破晓握紧了拳头。种种情绪交杂在心中，破晓没有说话，眼神复杂的望着安澜。
　　有些话，她本不想说，但是被破晓这么一激，安澜也忍不住。“你以为被命运左右的，只有你一人而已吗？不是这样的。自多年前，我们被强行推入这个棋局中，我们便丧失了选择和自由的权利。我们都没有反悔的机会，只能被这所谓的命运推着，一步一步地向前走，不死不休。”
　　安澜的声音逐渐平静了些，不似刚才那么激动。但平静中，但透着些死寂。尤其是最后那句“不死不休”，仿佛像刀子一样，扎着破晓的心窝。
　　是啊，有些事情，是不死不休的。这是他们这些皇家中人与生俱来的命运；是他们生来，就必须背负的重担。
　　生在这皇宫中，他们就像是身处于一盘棋局中。棋局错综复杂，每个人皆是走卒。在这纵横交错的生死线上，主动，抑或被动地往前走。在这局棋中，每个人都没有退路，只能无奈的背负着各种各样的原由，即使艰难，也不能回头。只因，人生是一场豪赌，在这场赌局中，输赢，即是生死。所以，所有人都必须挥洒自己所有的青春和热血，只求能在这场豪赌中，成为胜利的一方，活着的一方。
　　安澜瘫坐在地上，刚才的激动和嘶吼，仿佛已经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回忆起这些年的种种，她只觉得身心俱疲，她没有力气，再去和任何人争什么，斗什么。刚才的疾言厉色，在这一刻，又化为让人有些心疼的软弱。
　　“破晓，你凭什么恨我？不是我要暗夜死，不是我要当这个皇后。从来没有人问过我愿不愿意。”
　　破晓望着安澜满是泪水的眼眸，静静地望着那其中参杂的哀伤，和无奈。
　　“我不愿意的。这一切都不是我想要的。什么皇后，什么地位我都不要。我只想能和我心爱的人在一起。可是我有机会吗？我有的选吗？你恨我，我有什么值得你恨？你和暗夜在一起那么多年，患难与共，伉俪情深，你们还有过去。我呢？我连和他并肩站在这片天空下的机会都没有。你知道吗？”
　　不管怎样，他们毕竟有过美好的过去。可是她呢？只能将那份感情埋在心底，只能远远看着他的背影。她连跟他站在一起都不可以，她连跟他的回忆都没有。若是破晓因此恨她，那么，她又应该恨谁呢？
　　安澜紧紧抓住自己胸前那薄薄的衣料，感觉胸膛中那颗心，再次被碾碎了一回。眼泪落在地上的声音，就像那心被碾碎的声音。
　　他们都是被命运困住的人，他们的不幸都是因为他们生在皇家。他们只是棋局上的走卒，他们是被命运摆布的人偶。他们，拥有同样的不幸，和悲哀。
　　那么，他凭什么恨她呢？
　　“如果不是因为你，你父亲会这么不遗余力的除掉暗夜，除掉暗氏一族吗？如果不是因为你，事情会到今天这种地步吗？”破晓朝安澜大喊。只要一想起暗夜，破晓的心就觉得像被刀割一样，这种疼痛，让他几乎不能呼吸。
　　安澜摇摇头，“不是我。就算没有我，也会有别人。破晓你不要这么天真，你不要把事情想的这么简单。这本就是一场事先摆好的局。”
　　“你说什么？”破晓蹲下来，抓紧安澜的双肩，激动的问。
　　“没有我，也会有别人。”安澜苦笑，“这都是先皇安排好的局，等待着我们一步一步走进去，然后，再也没有退路，不死不休。”
　　安澜又说到了不死不休。她说这四个字的时候，神色平静，但平静的眼神中，透着许许多多的感情。一种，破晓看不真切也无法形容的，挣扎……
　　所有的一切，都在原先的轨道上顺利的运行着。他们都没有能力打破这，由他父亲一手规划的道路。
　　看着破晓疑惑的眼神，安澜摇摇头。苦笑着说：“我们都摆脱不了的，这都是宿命。你不该恨我，你应该去恨你的父亲。而我，我只怪自己当初太软弱。”
　　破晓松开了抓住安澜的手，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刚才的激动，让他们都耗了不少力气。
　　破晓看看安澜，又抬起头看着窗外的蓝天，忽然大笑起来。他一直在笑，笑的喘不过气，才抚着自己的胸口剧烈的咳嗽起来。
　　是啊！他还怪谁，他又该恨谁呢？
　　他恨安澜，可安澜到底有什么值得他恨？她不是也和他一样，永远地失去了自己最爱的那个人吗？她不是也和他一样，因为不敢和命运抗争，所以注定抱着悔恨的心，终此一生吗？
　　他们，其实都是可怜人……
　　都是被命运狠狠捉弄的人……
　　gt；

第四十三章，各归去处
更新时间2014…3…7　11：39：31　　字数：4041

　破晓踉跄着走出凤藻宫。
　　此时的他，已经不记得了刚刚他来之前，心里的恨意。
　　他的心里，只有着一种，被狠狠撕裂的痛……
　　安澜脸上的泪水已经干涸，她望着破晓走出殿外的背影，心中想起的，是他的背影。
　　是那个雨天，他一步一步走出皇城的背影。
　　是那个充满了无限寂寥的背影。
　　被命运捉弄的，不只谁一个人而已。
　　*
　　自那日之后，安澜又大病了一场。这次的病，来的比任何一次都要凶猛。几个御医都束手无策。
　　经过御医们几日的抢救，终于是将安澜自鬼门关上又拉了回来。在她生死徘徊的这几日里，听身边的婢女说，皇上没有来看过她一眼。
　　安澜听了婢女的话，反而笑了起来。她知道他不会来。面对一个恨她如此之深的男人，她怎么会傻傻的有所期待呢？其实，破晓来与不来根本不重要，她想念的，她想见的，从来都不是他。
　　自那日之后，安澜再也没有见过破晓。破晓没有再来过凤藻宫，她也没有出过凤藻宫一步。朝中，**中的任何事情，安澜都没有过问过。她只是，将自己关在凤藻宫中，等待着，她离开的日子。
　　她的身体她很清楚，已经到了油尽灯枯。整日被顽疾折磨，安澜倒也不怎么在乎。反正，她本就不求生。与其，在这深宫里继续虚度一生，她宁愿就此死去。
　　她想，或许在几世轮回之后，她就可以再次和他相逢。
　　*
　　“皇上，皇后娘娘病危了。”破晓的贴身侍卫墨云刚接到凤藻宫那边的通报，就赶紧前来向破晓回报。
　　破晓停下了手中批阅折子的笔，抬头看着墨云，“太医怎么说？”
　　“怕是过不了今晚了。”墨云如实禀报。据太医所说，皇后这几日时常昏迷不醒，还经常陷入弥留的状态。
　　破晓点点头，放下手中的笔，“去看看皇后。”
　　破晓来到凤藻宫时，只见宫内的宫人跪了一地，安澜的几个贴身女官，满脸的泪水。太医见了他后，也只是摇了摇头。
　　破晓看了看墨云，墨云立即会意的清空了殿内的闲杂人等，给破晓和安澜最后一个独处的机会。而自己，就守在殿外。
　　破晓走过去，坐在安澜的床边。
　　安澜见破晓来了，费力的扬起嘴角笑了笑。然后轻声说：“这一刻，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一刻了。我终于可以解脱了。不死不休的命运，终于结束了。”安澜温和的笑容，明亮的眼眸和她灰败的脸色完全相反。她没有感觉到死亡的恐怖，没有对这人世间的不舍，她现在满心所想，就是得以完全的解脱。
　　“住在这凤藻宫五年，看惯了也享惯了这富贵荣华。如今，终于可以离开了。”安澜的泪划过脸颊，她闭上了眼睛，继续悠悠地说：“被困在这深宫五年，我已经很累了。如今，终于可以将这一切都摆脱了。”
　　“你还有什么心愿吗？”看着安澜苍白的脸，破晓心中泛起了一丝同情。他曾经欠了陨星一个心愿，如今，如果可以，他愿意把陨星的这个心愿，还给安澜！
　　安澜看看破晓，很感激他这么一问。但仔细一想，她还有什么心愿呢？没有，她什么都没有。她没有自由，没有心愿，她不敢有一点点的奢望。自她住进这凤藻宫，她的心就死了。一个死心之人，还能有什么心愿呢？
　　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安澜急切的看着破晓。“我死后，可以将我火化，然后将我的骨灰，洒入黄河吗？”生前被困在这深宫数年，那么死后，她可以为自己寻得一丝自由吗？
　　“不可以。”破晓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表情，语气也是平平淡淡。
　　望着安澜，破晓继续耐心的为她解释。“你是皇后，按照皇家例律，你死后要葬在皇陵，待我百年后，与我合葬。”
　　安澜听了破晓的话，只是淡淡的笑了笑。原来，就算死后，她也不能寻得她的自由。那么，在她转世之后呢？这命运轮回的宿命总该结束了吧。
　　半晌，他们都没有说话。破晓只是定定地看着安澜，观察着她的呼吸。
　　“破晓，我想念他。”
　　破晓的心为此震了一下。安澜从来没有跟他说过类似这样的话。
　　“我知道。”破晓应道。
　　安澜感激的望着破晓。“谢谢你。”
　　破晓点点头，“好好休息。”
　　“我一直都有个心愿。如果有一天，我们可以一起离开这座皇城，我们就可以在春天，一起放舟江南，在秋天，一起去香山看枫叶。一起感受四季更迭，感受人间冷暖。然后，我们可以无忧无虑的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安澜说着，脑海中便浮现出很多很美很美的画面。
　　从遇见他的时候，她就想，若有天，他们可以解脱，可以一起走出这座皇城。他们可以在这片天空下并肩携手，一起去面对他们以后的生活。
　　“你……”破晓想说些什么，但是停顿了一下，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安澜想着许许多多的美好画面，面上带笑，眼中却饱含泪水。“破晓，我终于可以解脱了。我可以下去，和我爹团聚。也许，这辈子，他做错了一些事情，但是对我，他始终是无微不至的关怀。如今，我终于可以离开这座宫殿了。只是，这辈子，我再也见不到陨星了。我不知道他现在好不好，我很想他，很想见他……”
　　这辈子，他们已经没有再聚首的机会，只希望下辈子，上天可以不这么捉弄他们。她不要什么富贵名利，不要什么位高权重。她只想，可以简简单单的和心爱的人，厮守，到老。
　　安澜的泪水模糊了双眼，她的眼中，看不清眼前的破晓，也看不清这座她住了五年的宫殿。她的眼中，看见了他……
　　*
　　世宗五年春，皇后安澜病逝于凤藻宫，年仅三十一岁。
　　皇后病逝，普天同悲。一夜之间，皇后病逝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天朝。
　　一男子负手站在江边，呼啸的风儿吹乱了他的发丝。仔细一看，他飘扬在风中的头发已经花白。再仔细一看他的脸，却是一张年轻的脸庞。眼角几条细细的皱纹，仿佛印证着他的过去，眼神中，带着几许淡薄，和沧桑。
　　狂风过后，大雨便落了下来。雨滴打在身上，让人觉得有些疼。早春二月这样的天气，让人觉得格外的冷。
　　陨星抬起头，任豆大的雨水打在他的脸上。他没有觉得冷，也没有觉得疼。因为，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能尽情的释放自己的感情，不做任何隐藏。
　　记得他离开长安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天气，这样的大雨。只有在这样大雨的天气，他才能尽情释放自己的泪水，而不怕被别人看见。
　　他们，终究是等不到啊！
　　但这样也好。这样，对她来说也许是最好的解脱。
　　这些年，她和他一样，都背负了太多。在这场宫斗中，每个人都为此失去了很多，很多。
　　他们的人生，皆是不自由的。
　　陨星的心中，没有怨，没有恨。只是感叹造化弄人。若是他们都生的平凡些，也许他们都可以活的平凡些，也自在些。
　　可若是没有这些斗争，他们这样一群人又怎么能因此聚在一起？来借此成就功名？
　　各人有各人的宿命，各人有各人的无奈和得失。
　　其实这些年，他一直在思索着一个问题。到底，是人随着命运走，还是命运随人走。这些年，他们都努力过，抗争过，可到最后，到底都得到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而得到的，失去的，又到底值不值得？
　　被命运捉弄的，不是只有他和安澜。破晓和暗夜，灏然，回梦，还有倾城……他们每个人都没有逃脱命运的束缚。他们，每个人，都没有得到最终自己想要的结局。
　　造化，弄人。
　　*
　　又是一年春节了。
　　今年的春节，好像格外的冷。大年初一，大雪随着北风肆意的飘飞。不一会儿，整个御花园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破晓一个人站在窗前，负手看着眼前的白雪。
　　他身边的人，越来越少了。
　　还记得他还住在齐王府的时候，逢年过节的时候，总有许许多多的人陪伴在他身边。可这转眼间，曾经所有的欢乐都已成过眼云烟。那些人，那些事，他抓不紧也留不住。
　　有时候他在想，如果给他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他会怎么选？他依然会紧紧地抓住权力的尾巴，来为自己拼个好前程。还是放下功名，平淡度日？其实这种假设也只能作为假设。他出生在皇家，很多东西是与生俱来不可抛弃的。有些时候，并非他想争，在朝堂上，在这座皇城里，有太多的，身不由己。
　　破晓抬起头，仰望天空上绽放出绚烂的烟花。虽然短暂，但却给人留下了永远的美好回忆。也许，美好的东西总是短暂。可是，虽然短暂，却也曾鲜活的存在过。
　　人如烟花。
　　还记得，那年太原郊外，以身护他的墨献。墨献是为了他，献出了自己年轻的生命。他永远都不会忘记，墨献最后看他的眼神。在之后的无数个夜里，他总是会想起那天，那个眼神，和那个忠心护他为他身死的人。
　　还记得，那年太原城外救他的暗夜。小屋里十几天无忧无虑，到最后的怅然离别。后来，他娶她过门做他的齐王妃。多年来，他们相互扶持。可到最后，却是如此让人唏嘘的结局。
　　还记得，那个小时候就只跟他亲近的皇七妹。那个坚强的让人心痛的孩子。破晓没有见到她最后一面。这么些年过去了，不知道，她在另外一个世界好不好。
　　还记得，那年在钱塘第一次和陨星相见，陨星那一身仙风道骨。他也记得，那日大雨中，一步一步走出皇城的陨星。那背影，没有了之前的潇洒，反而，带着些许狼狈。
　　还记得，那个因为暗夜而效忠于他的候夕莱。他尽心为他在朝中打拼，最后，为了暗夜而死……他没有救他，不能救也救不了……但是，对于候夕莱，他总是或多或少的有着那么一分亏欠……
　　离晏，灏然……他曾经的兄弟，现在都已经不在了。就连那忠心为他的墨老将军，也因为种种原因离开了朝堂，离开了战场。这些年，虽然有很多的人走进他的生命，但也有太多人匆匆的离开。这些人的身影，有的深，有的浅，有的，却是刻骨铭心。
　　他这一生，因为有他们，所以，他才会如此灿烂。可是灿烂之后，却只有他，被孤独的留在原点。他想起了安澜临死前的话。难道，对于他们这天生没有选择权的人来说，死亡才是最好的解脱？
　　“斜阳渐退，暮色霭霭。晚风凄切，弦音杳杳。隆冬腊月，红梅白雪，却忆江南三月，柳梢青。烟花迷离，天上人间。思却旧景，不见故人。”
　　此时，他想起了暗夜那时一边擦拭琴弦，一边念的句子。他想，那个时候，暗夜是在怀念候夕莱吧？
　　“烟花迷离，天上人间。思却旧景，不见故人。”
　　人们总是这样，得到的时候觉得没有什么，直到失去了，才懂得曾经拥有的珍贵，也明白，什么叫作追悔莫及……就像这词里写的，冬季的时候才想起春日的美，在皑皑白雪中悼念那三月轻轻的柳梢，可想起来那旧时的景色，却再也见不到那故人们。
　　人的一生也许就是这样，有得到，也必然有失去。
　　只是，若能够不悔，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