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庭前落蕊-第1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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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卅捌 戏子
漫罗没想到罹湮的口风竟然如此之紧,那之后连续好几天,她都会上牢里去探望,目的只在于劝服对方,或者说得更好听一些,她其实是在救他。而罹湮似乎并不怎么配合,这个平日里看上去温顺荏弱的少年,这一回却出奇的倔强坚持。
罹湮说:“别白费心思了,该说的我都已经说了,至于剩下的,不是不想说,而是不能说。”说这番话的时候他显得很无力,一对本该漂亮迷人的眸子却黯然无光,双瞳深不见底,只在那半眯的眼缝中让人看出一丝绝望。
漫罗不懂罹湮心里究竟在想什么,所谓的不能又是为何?如今她惟一能确定的就是,罹湮的坚持不为己,而是在保护某个人。
最后见罹湮的那天,漫罗发了很大的脾气,眼见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她心中万分焦急,偏生眼前这个已经站在死亡边缘的人却好似放弃一切在等死一般,日日夜夜的消沉,对于那日杀人的一切闭口不提。
望着罹湮这般模样,她真的好恨,倾尽所有去救他,难道最终仍是抵不过命运二字?她不信,可是有时候现实真的很残酷,容不得她不信。她对罹湮用刑威逼,可是对方都无动于衷,而她只能败在自己的心软上,不舍得罹湮受苦,却也不甘心他如此死掉,想来,她果真是个矛盾的人。
“你要死,我不拦你。”那一天,漫罗最后甩下这样一句话,随后绝尘而去。为了罹湮的事,漫罗可谓茶饭不思,时常犯迷糊,容轩曾经问她,“您这又是何苦?”而漫罗只回了他一句话,“若是苦过便可救他,我甘愿受此之苦。”
那之后容轩许久都没有开口,只是隐隐感觉心中泛起一片酸涩。
后来漫罗就没再去地牢里看罹湮了,却也很少和容轩处在一块儿,相反,自那日以后,她夜夜流连烟花之地,不过是要找个消遣之处好好发泄一番,与皇兄们寻欢作乐、把酒言欢,只是每每看到勾栏院内那些个小倌,她都会不经意地想起罹湮,曾几何时,那个人也是一样,做着陪酒承欢之事,然而,她终究觉得,这里没一人能比得过罹湮。
这一日,漫罗难得地去了趟早朝,只是在朝堂上,她的神绪总是飘忽不定、游离散乱,下朝之后,几位兄长又来相邀,但她显然不太乐意,身体疲惫,心里更累,“今日漫罗就不和皇兄们一同快活了,你们玩得开心些。”她刻意扯开一抹笑容,正打算离去,却又被子煦拉住。
“我说七弟啊,咱兄弟几个出去可都是为了你呀,知道你这些天心里不畅快,才想带你去找乐子的,你不去,咱还玩什么呀?”子煦是个爽直的人,就是有时太直了,特别不会看人脸色。
漫罗表现出为难,而子煦仍自顾自地说着,“今日不去勾栏院了,尚香楼正好有出新戏,我们一块儿去瞧瞧?”
尚香楼乃苍蘅最大的一家戏院,能进去看戏的全是些达官显贵,而里面的戏子们也全是经过精心挑选的,可谓个个极品。“听说尚香楼最近捧出了个红人,那可是个绝色中的绝色啊。”
漫罗对子煦口中的红人毫无兴趣,冷冷地问道:“那与我何干?”
而子煦则对漫罗冷漠的态度丝毫未觉,仍兴奋地道:“七弟有所不知,那是个唱旦角的男人,绝对的美人儿,这般尤物,你就不想去见识一下?”
漫罗正欲拒绝,却被子煦一把拉过,“行了,去吧,你再整日闷在府里,迟早要憋出毛病来。”言辞间,已将她拉入兄弟几个的人群之后,于是又是三五结对地往尚香楼方向而去。
其实那会儿,漫罗真想反驳子煦一句,“这些日子我在外边混荡的时候还嫌少吗?”可看着这些兄弟们个个兴致那么高,她想想还是算了,就当散心,去听一曲便罢。
~
“劝君王饮酒听虞歌,解君忧闷舞婆娑。嬴秦无道把江山破,英雄四路起干戈。自古常言不欺我,成败兴亡一刹那。宽心饮酒宝帐坐!”
台上正在上演的是知名京剧《霸王别姬》,饰演虞姬的红衣戏子一脸俊扮妆容,罗裳翩然、剑舞轻盈,举止间如行云流水,轻巧灵动,那一曲凄然唱出,满含悲意。
漫罗坐在台下,静默地凝望着那个唱旦角的少年,目光一瞬不瞬。她对戏曲这类古文化不甚了解,听过也便作罢,未必能听出曲调中的情感,然而透过少年那双妖媚的眼,她似乎能看出些什么来。
“这个……妃子你……不可寻此短见。”演项羽的那人音调方落,红衣戏子纤柔的嗓音再度响起,“唉!大王啊!”继而她悲切而唱,“汉兵已略地,四面楚歌声。君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
唱曲间,那红衣戏子的目光与台下的漫罗不期而遇,然而很快的,他便将视线移开。而后漫罗没再看台上这出戏,只将酒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微微勾起唇角,她心想:这个戏子看来不简单。
便是在方才的那一个对视间,那个眼神如能勾魂一般深深吸引住她,可是,那却不像是一个戏子该有的神色,也不是此刻他所扮演的虞姬应该有的眼神,那种感觉太具有强占欲,既邪又妖,想必此人能当上红牌,也定有他自己的优势所在,或许他卸了妆后当真是个绝世美人,只不过这样的男子不适合她,让人感觉太飘忽,琢磨不透。漫罗不喜欢这种感觉,她想要绝对的强势,而不是被对方克制。
台上的戏仍在上演,虞姬趁项羽不备拔出其腰间佩剑,抹过咽喉自刎倒地。漫罗终是抬起眼,看着戏台上那血腥的一幕,唇角的笑意变得有几分残忍。
“你们说,这演虞姬的戏子卸了妆后究竟有多美?”戏演完了,老二子熠突然如是而问,子煦闻之不禁呵呵一笑,“怎么,二哥看上人家了?”
子熠从鼻间发出一个不屑的声调,“我可对男人没兴趣,要是他是个货真价实的女人,我倒是可以考虑。”
子煦突然将目光移向漫罗,“怎么样,七弟可中意否?方才瞧你看那小美人看得可入迷了。”
漫罗先前还在自顾发呆,忽闻子煦这话,猛然回过神来,连忙摆摆手道:“不了,有两个已经够烦了,我可不想再给自己找麻烦。”这话却是真心的,只是她的几位皇兄似乎都不认同。
大哥子寒说道:“两个又不多,你身为堂堂苍蘅七皇子,府上有十来个宠儿都不见多。”言下之意便是要他收了这戏子,只可惜,她收谁都不要收这人,也许只是一种感觉,总让人觉得这戏子不是一盏省油的灯,若是不想惹火上身,最好还是敬而远之。
漫罗巧然一笑,道:“大哥说笑了,这宠儿本不在多,而在于好,容轩与罹湮已经够好了,我不需要别人来取代他们。”伴着话音的落下,她的笑容越发浓艳。
正当此时,身后突然想起一个纤细柔和的嗓音,“真没料到七皇子竟是如此一个至情至性之人。”漫罗蓦然回首,忽见一位红衣少年迈着悠然的脚步朝着这边而来,至这群皇子桌前,他轻盈一俯身,道:“寐瞳见过大皇子、二皇子、四皇子、七皇子。”
子寒轻轻抬了抬手,“免礼。”继而那个自称寐瞳的少年站直了身抬起脸,漫罗趁此时机将他仔细地打量了一番。如今站在眼前的少年已然卸了妆容,露出白皙如玉般的莹润肌肤,而那一张俊美的容颜上,除却其柳眉薄唇,最动人的是那一双眼睛,纵不道其媚,却也叹其邪,配上那娇俏的脸型,竟显不出丝毫的女气,反是映得风流韵致。
漫罗摸着下巴暗忖着:是因为他眼中的邪佞改变了这个人周身的气质,还是他与生俱来一份隐藏的强势?正如她之前所说的,那是一种强占欲,仿佛能将任何人克制一般。
“你说你叫寐瞳?”漫罗扬声问道,寐瞳嫣然笑起来,“是,七皇子殿下,我叫寐瞳,姓尹。”
“尹寐瞳?”漫罗暗自念了一遍寐瞳的名字,随后对上他的魅色瞳仁,半嘲讽地说道:“自古红颜多祸水,有没有人同你说过,你这双眼睛很妖孽?”
而当时寐瞳的回答是漫罗不曾料到的,他微微勾唇,笑得满是邪气,“那么,七皇子可想同寐瞳比比谁更妖孽呢?”
漫罗稍稍一愣,旋即弯了眉眼笑出声来,“有意思,妖孽戏子,哈哈,寐瞳,我记住你了。”随后她递了一杯酒到寐瞳眼前,以命令的口吻说道:“喝了它。”
卷卅玖 寐瞳
今夜的尚香楼被几位皇子包了下来,之前戏台上那一出《霸王别姬》可谓是专为他们四人演的,而这会儿,扮演虞姬的红衣戏子又亲自前来给众皇子请安,如此可见,纵使这尚香楼接待的达官显贵多了去了,而皇子们走到哪里都仍会被人重视。只是似乎,这个名叫寐瞳的戏子对七皇子最有兴趣。
接过漫罗递来的酒杯,寐瞳将之一口饮尽,而后将空了的杯子杯口朝下摆了摆,才又放回桌上,那一串动作毫无犹豫迟疑,让人越发地感觉到,这寐瞳乃一爽快之人。
“多谢七皇子赐酒。”寐瞳邪佞地一笑,目中流转着一丝不怀好意的光色。漫罗深深地望入那双似乎包含着太多的秘密而让人怎么都看不透彻的眼中,她再度坚定了一点——这个戏子绝对不一般。
寐瞳的眼神与容轩的眼神有很大的不同,初见容轩是被他的眼神所吸引,那神色间的傲气让人欣赏,而寐瞳眼中也深藏着一种个性,但并非冷傲那般简单,那是一份绝对的优势感,就好似一个强者俯览天下,众人皆在脚下一般,寐瞳的眼神就仿佛在告诉别人,在他的眼中,人人皆是弱者,惟有他独揽强权,而弱为肉,强者食,这是世间永恒不变的定理。
漫罗本是不想去搭理寐瞳的,偏偏对方从刚才起就一直在用看猎物的眼神瞧着她,这让她觉得很不自在,于是便想要挫挫此人的锐气。
望着寐瞳一脸虚假的笑意,漫罗亦浅然地勾起了唇角,随之她伸出一根手指,轻点寐瞳,含笑而道:“寐瞳,我要你来陪酒。”
寐瞳不禁一怔,同时几位皇子却是笑得不亦乐乎,子煦最为爽直,大笑道:“七弟,你果然是看上他了,之前还说不要呢,这会儿却动心了吧?”
漫罗只侧了侧脸,视线从几位皇兄脸上一一扫过,而后带起一丝不明所以的笑,“可能吧!”她敷衍着,见寐瞳愣在原处不动却没催他,反是子寒冷漠地喝了一声,“七皇子要你陪酒,你是聋了吗?”
寐瞳忽而又笑起来,如之前一般笑得洒脱而邪气,“寐瞳荣幸之至。”说着,他便举步蹒跚行至漫罗身侧的座位上坐下,提起桌上的酒壶,为其玉杯之中斟满酒水,继而将满杯的酒提起送到漫罗唇边,柔声而道:“七皇子,请。”
漫罗就着寐瞳的动作,将那一口清酒含入口中,然而却在寐瞳刚将酒杯放落桌面之时,她突然捏住他的双颊,迫使其微然启口,而下一刻她却贴上了他的唇,将满口的酒水传入对方口中,这才松开了手上的力道。
从寐瞳的唇上撤离,她冷眼瞧了瞧在一边被怔得个个张大了嘴的皇兄们,随后才对上那个脸上笑容顿无的少年,冷着声道:“所谓陪酒,是像我刚才所做的那样,你连这都不懂吗?”
面对漫罗羞辱的语调,寐瞳眼中顿时闪过一道杀气。其实陪酒这类的事本不该由他来做,寐瞳早在入尚香楼的时候就同主事的说过,他只负责唱戏,其余的事,要看他的心情。而今日他能做到如此地步,只能说明他心情很好,然而在刚才那一吻之后,再好的心情都要变糟了吧?
虽说在这个时代,戏子也是个低贱的身份,可是寐瞳毕竟不是勾栏院的小倌,又怎会懂得陪酒侍奉之礼呢?
而漫罗瞧着寐瞳变了色的俊俏容颜,却是心情大好,她本来的目的也只是为了给寐瞳一个教训,让他认清自己的身份,在这里,究竟谁才是强者?
以拇指轻轻摩挲着自己的双唇,漫罗戏谑般地笑道:“寐瞳的味道很好哦!”这话自然又是在戏弄对方,其实方才的那一刻,她自己也没想到她竟会选择这种方式来整尹寐瞳,不过后来想来,在世人眼中,她的吻根本不值钱,天下人当她风流,她便风流到底吧!
寐瞳狠狠地擦了擦自己的唇,而后笑容再度绽放在唇边,“没有人教过寐瞳要怎么陪酒,我自然不懂,不过要劳烦七皇子亲自教导,寐瞳不甚惶恐。”
漫罗瞧着寐瞳这般模样,心下不禁赞叹,果然不愧为头牌戏子,这做戏的本领当真不赖,只是尹寐瞳,其实你心里恨死我了吧?哼,这世上恨颜漫罗的人多着呢,也不怕多你一个。
“莫惶恐,不懂就学嘛,只是你要学的东西恐怕会很多。”漫罗笑得格外灿烂,眉宇间尽是胜利的喜悦。
而寐瞳却大胆地站起身来,“那也是以后的事了,今日寐瞳还有要事缠身,不能继续陪诸位皇子了,七皇子,我们他日再见。”言下,他一福身转身便走。
怎料才走了没几步,身后突然响起一阵声响,一回头,只见是漫罗一掌打在桌上,震得那些酒具砰砰作响,而她却没看寐瞳一眼,只沉着声道:“谁准你离开的?”
寐瞳愣了愣,随后又款步回到漫罗身边,弯下身子将嘴凑近漫罗耳边,用只有她听得到的声音问道:“罹湮可是七皇子府上侍宠?”
漫罗一惊,立马侧过脸,不期然地寐瞳四目相对,她在那人眼里又看到一丝骄傲,“你到底是谁?”压低了嗓音,她如是而问。
可寐瞳却依然笑得邪气,他复又凑近漫罗的耳畔轻声道:“七皇子不用管我是谁,您只消知道,要想救罹湮,我能帮你。”
漫罗瞥了寐瞳一眼,森然启口,“你知道的事情很多嘛!”寐瞳唇边的笑容突然加深了几分,他道:“不多,正好能够帮到七皇子而已。”稍稍顿了一会儿,他再度启口,“要想救罹湮,明日子时,您来尚香楼找我吧!”说着,他突然直起身,对着漫罗笑得媚而邪,“寐瞳很期待和七皇子的再次相见,告辞。”
这一次,漫罗没再留他,只是望着寐瞳的背影一点点地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中,她的脸色也渐渐变得难看起来。她的那些皇兄们,之前只看到她与寐瞳二人在窃窃私语,但却不知他们究竟说了些什么。
猛然站起身,漫罗道:“我府上还有事,今日先告辞了,皇兄们慢用。”说罢,也不顾她的哥哥们有何表态,便匆匆朝楼外而去。待那群皇子们反应过来,漫罗早已出了这戏楼。
~
坐上在外候着的轿子中,漫罗冷声下令道:“立刻回府。”那随行的小厮也是个懂得看人脸色之人,一声“起轿回府”,于是快速赶路,对于七皇子的情绪变化也不多嘴,不想多管闲事,也算是明哲保身之道。
轿子很快地就到了皇子府外,漫罗匆匆地跳下来,径直就往府内走去。进门便遇上一个下人,她漠然甩下一句,“让苏河马上来见我!”然后就往自己的柒林阁内走去。
回到阁内的时候,一入内室便瞧见站在窗边望着天边月色的少年,她微微一怔,随后问道:“容轩,你怎么在这里?”
容轩听到背后的声音,这才回过身来,对漫罗微微一颔首,他淡漠地道:“心里有些疑惑,所以特来请教,不料漫罗竟然不在府内。”
漫罗半眯起眼,细细地探究着,继而略显不悦地扬声,“是谁让你进来的?”
容轩却也毫不畏惧,只如实答道:“是芷兰。”漫罗轻轻地点了点头,对于容轩表现出的镇定很是欣赏,于是心里的不畅快也稍微舒缓了一些,“这次就算了,以后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进我内室,明白?”
“明白。”容轩忠诚地应道,此时苏总管匆忙赶来,忽见容轩也在,略显怔忪,而后俯下身道:“属下见过主子,不知主子深夜召见有何要事?”
漫罗瞥了一眼身侧的容轩,却也没有赶他离开的意思,拉着他到桌边坐下,她方才对苏河说道:“我要你使出所有人力物力去为我查一个人,我明日就要知道这个人的底细,以及,他和罹湮的关系。”
听到罹湮的名字,苏河和容轩皆是一愣,抬眼望向漫罗,却听她复又启口,“听好了,我要你查的人,是尚香楼的头牌戏子尹寐瞳,我不管你用什么手段,派谁去,总之,明日我就要结果。”
苏河鲜少见他主子如此模样,心知这尹寐瞳必当不简单,于是立刻应道:“属下领命。”漫罗挥挥手,苏河便迅速退下了。
至此,容轩才扬声问出心中的疑惑,“漫罗要打听的那叫尹寐瞳的戏子与罹湮认识?”
漫罗无奈地摇摇头,“我不知道,尹寐瞳满身的秘密,让我一点都看不透。”不过一个时辰都不到的相处,寐瞳给她惟一的感觉就是,这人很危险。
卷卌 危险
尹寐瞳给漫罗的感觉只有一个词——危险,危险到仿佛每个与他交手的人都将成为他手下的俘虏,再强势的人在他面前都是弱者,纵然那只是一种错觉,但这绝对的操控,无人能及的强占感却不是每个人都能拥有的,偏偏,寐瞳就是这样的人。在对手还在为自己的胜利沾沾自喜的时候,他就悄悄的反败为胜了,然后用他惯有的邪佞笑容嘲笑对方的自以为是,真是可怕的一个人。
春日的暖光下,漫罗坐在花园的小亭中,痴痴地望着园内娇艳的花朵,不禁苦涩地笑起来。待笑过之后,她轻轻地呵出一口气,那一声叹息间包含了太多的无奈,似能引领着谁走向深渊。
苏总管来到亭内的时候,漫罗正望着石桌发呆,外边万千花色,竟抵不过一块罄石来得吸引人,只是苏河明白,他的主子是有心事。
“主子。”他试探性地唤了声漫罗,却见自家主子一个激灵,猛然从呆愣中清醒过来。对上苏河的眼,漫罗略显疲惫,“你来了啊,让你查的人可有结果了?”
苏河站在漫罗的面前,毕恭毕敬地弯了弯身,随后道:“回主子的话,我派出去的人今早全部回来了,确实带来了一些消息。”
漫罗指了指对桌的位置,冲苏河说道:“过来坐下说话吧!”
“是。”苏河淡淡地应了一声,继而一步步地走到桌前坐下,又开始叙述那些派出去的人所带回的消息,“首先问题出在尹寐瞳的身份上,尚香楼是苍蘅最大的戏院,里面哪个戏子没受过最严酷的练声训练?要想上台,哪个又不是在底下花了多年功夫的?可是这尹寐瞳才进尚香楼一个月,却可以出演主角,并成为戏楼的顶梁柱,为什么呢?”
漫罗微微勾起唇角,笑得很暧昧,“我也很想知道为什么。”
苏河又道:“因为尹寐瞳有人为他作担保,而那个人是尚香楼的常客,时常上那儿去听戏,主事的便是听他说要介绍个戏子入戏院,于是给了个面子瞧了瞧,而这尹寐瞳也有真才,所以很快的就能上台演出了,而他们戏子,只要演得好有人捧场,当然就能越演越重头,尹寐瞳能在一月之内成为尚香楼的顶梁之柱,那个担保人可是帮了不少忙。”
漫罗听后,了然地颔了颔首,“那个担保人是谁?”尚香楼的常客必是非富则贵,说不定那个担保人还是个熟人呢!漫罗正如此想着,忽闻苏总管缓缓启口,“主子定想不到那人是谁,”他笑了笑,又接着道:“那个担保尹寐瞳的人,是官燕侯世子——容昂。”
“容昂?容轩的弟弟?”漫罗一惊,却见苏河坚定地颔首,于是微微凝了凝眉,“那么有没有查过寐瞳和容昂的关系?”
“据说世子很喜欢听尹寐瞳唱戏,这段时日尹寐瞳进了尚香楼,而世子也很捧他,听楼内其他的一些戏子道,世子与尹寐瞳有那种关系。”苏河认真地答道,而漫罗也细心地听着,听到这里,她的眸中忽而闪过一丝异样的神色。
苏河口中的“那种关系”究竟指什么,漫罗自然是清楚得很,在古代,戏子的身份与男娼其实差不多,要想出头,出卖美色的确是个直接又快速的法子。只是她仍不相信,像寐瞳这样强势的人会甘愿为人宠儿以色事人?难道,他是有目的的?
被心中猛然产生的一个猜测惊骇到,漫罗的睫毛微微地颤动了一下。是不是该亲自上一趟侯府去一探究竟呢?或者,派容轩去更好?
平缓了一下心绪,漫罗再度启口,“有没有查过寐瞳在入尚香楼前是干什么的?”
苏河深深地叹了口气,“查过,可是查不到,我派出去的人根据尹寐瞳的户籍去到他的老家,发现那根本就是一个伪址,那家人姓宋,夫妻俩表示家里只有一个女儿,并没有叫寐瞳的儿子,所以,属下认为,尹寐瞳应该是个假名,因为查不出此人的真实身份,所以暂且也查不到他与罹湮公子的关系,但我会继续派人调查。”
其实这个结果漫罗很早就猜到过,只是当时还抱有一丝希望,但愿苏河这边能查出些什么,然而事实证明了尹寐瞳果然非一般戏子,他身上有着太多的秘密,这个人的背景与他给人的感觉一般,处处都藏着一分危险,时刻威胁着那些试图窥探他真实身份的人。
“我知道了,这事儿你继续跟进吧。”说着,漫罗站起身,款步走出亭子,向着抚容苑而去。
~
抚容苑内,陆贤正在传授容轩医术,近些时日容轩很是辛苦,要为漫罗寻找郡主之死所留下的蛛丝马迹,还要忙里偷闲来跟陆贤学习医术。不过陆贤却真是一位了不起的大夫,虽说他的脾气很怪,但其能力甚佳。容轩跟他学习了多日,医术已有不少长进。
漫罗进入内室的时候,陆贤正拿着张人体图在给容轩讲解人体经络穴位,忽见七皇子到来,于是站起身,含笑而道:“七皇子别来无恙?”
漫罗很欣赏陆贤的个性,在这个府里,可能也就他不会同她摆虚礼。“有你惦记着,自然一切安好了。”她笑笑,走到二人面前。
随意地瞥了眼摆在桌上的那张图纸,她耸耸肩开口,“我似乎来的不是时候,打扰了你们上课?”
陆贤摇摇头,直爽地道:“七皇子,您这倒是客气什么呢?您要来,随时都可以来。”他笑眯眯的模样依然带着一丝的痞味,“七皇子找我这傻徒儿是有事儿吧?那么陆贤我就先退下了。”说着,他一挥手,扬长而去。
漫罗望着陆贤潇洒离去的背影,越发的欣赏这人,有时候真不知该说陆贤是太识时务还是太过懂她,但无论是哪种都好,这个人确实和她心意。
回过头,见容轩坐在桌边,默默地将那张人体经络穴位图叠好收起,随后他方才抬眸,平静地望着漫罗,淡漠地问,“漫罗找我有何事吗?”
微微抿了抿唇角,漫罗沉声而道:“很重要的事。”
容轩微怔,而后沉默须臾,方才轻声问道:“是关于尹寐瞳?”不可否认,容轩确实很有头脑,如今他答应来帮漫罗,这对她而言无疑是多了一股助力。
“嗯,不错,当然,除了与寐瞳有关,还与另一人有关,而我思来想去,觉得这件事由你去办最好。”漫罗的口吻很平稳,听不出丝毫感情。
反观容轩,在听过漫罗的话后,神色显得有些凝重,“那另一人是谁?”
容轩果真很会抓重点,问问题也是一针见血,漫罗满意地颔首而笑,“那个人,是你的弟弟——容昂。”她并无隐瞒的意思,只是在回答这问题的时候,语调很缓慢。
而容轩闻之仍是不出意外地表现出激动,猛然从座位上站起,他皱着眉道:“和容家有关的任何事,我都拒绝。”
“因为你恨他们?”漫罗轻挑起柳眉,问题问得却是刁钻。而容轩却答:“不,只不过我早就不是容家的人了,又何必要搅入容家的纠纷中呢?”
漫罗嫣然而笑,“你似乎弄错了,如今不是让你去搅入容家的纠纷中,我不过是让你去为我办一件事,而此事恰好与容家有关而已。”看到容轩脸上为难的神色,漫罗又道:“这样吧,让你一个人去也确实是有点强人所难了,不如我陪你一同过去如何?”
“我要知道容昂究竟犯了什么事?”容轩冷然地问道,漫罗淡笑着启口,“我得到消息说寐瞳与容昂有暧昧关系,近来容昂很捧寐瞳,也许寐瞳是你那弟弟养的男宠。”
容轩依然漠然地望着漫罗,“那又如何呢?容昂就算真有那个兴趣,我也管不了他。”
“是,容轩早就被赶出侯府了嘛,而且容昂似乎也不认你这个哥哥。”漫罗毒舌地开口,旋即却又语重心长地道:“但是容轩,他终究是你的弟弟,倘若他有危险,你是救还是不救?”
容轩忽而一愣,半晌才不解地启口,“他怎么会有危险?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漫罗点点头,复又扬声而道:“就我所认识的寐瞳来看,他不是那种会做人男宠的人,除非……”她的话未说完,容轩便夺过话锋接口道:“除非两个可能,一是寐瞳被人威胁,二是寐瞳心存不轨。”看到漫罗的唇边绽开笑容,他再度开口,“那么,假如我和你一起去,那么我们算是什么身份?主仆吗?”
漫罗轻摇食指,笑得有几丝挑逗的意思,“不,是情人。”
卷卌壹 夜会
漫罗与容轩说好,于翌日前往官燕侯府拜访,然而在那之前,也就是今夜,她必须再上尚香楼去走一趟,只为赴那戏子寐瞳的约。
当初寐瞳说,“要想救罹湮,明日子时,您来尚香楼找我吧!”心怀挂念,漫罗只好子夜时分踏着月色再访尚香楼。许是知道她要来,楼外早有人候着了,一见她立马迎上前去,那小厮压低了嗓音说道:“七皇子殿下,公子正在房里等着您呢!”
漫罗表现得很冷静,微微颔首,她淡然启口,“带我去见他。”口吻间不乏强势,对手是寐瞳,而面对一个强者,她只有让自己变得更强才有胜算。尹寐瞳不像外人所见那般单纯只是个戏子,虽然至今她还弄不清那人究竟有何背景,但起码她知道,寐瞳是个可怕的角色,她不可轻敌。
三楼的尽头,是寐瞳的厢房,漫罗在那小厮的引领下迈入屋内,而后就感觉到身后的门被合上,她没有回头,只平静地凝望着坐在桌边独自饮酒的寐瞳,含着一丝探究地微眯了眼。
寐瞳侧过脸来,见是漫罗忽而笑起来,那唇边绽开的笑容如一朵带血的花,分明妖冶无比,却也隐隐透着残忍的气息,“七皇子来了啊!”说着,他举起酒杯,浅抿一口,复又启口而道:“不知七皇子可愿意赏脸与寐瞳共饮一杯呢?”
漫罗巧然而笑,款步行至桌前,与寐瞳对桌而坐,“当然。”她这人向来爽快,不喜拖拖拉拉,这会儿寐瞳为一只空杯中斟满酒水递到她面前,她举起酒杯抬首畅饮,其举止豪气干云,令人不禁赞叹。
“七皇子真是爽直之人。”寐瞳笑着称赞,随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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