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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风雨情-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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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由检点点头,问:“王承恩,你是东厂的副首领。给朕说说东厂的情况吧。”
“是。东厂的核心是十三太保,首领便是魏忠贤。”王承恩细细道来:“其下,有三十六总镇,一百零八个码头,俱由太监统领,所属耳目、密探、杀手、卧底,约有七千余人,分布于朝廷内外,甚至全国各地。凡三代以内的王公、三品以上的大臣,都在东厂特务的监视之下……”朱凡检惊讶道:“鹰犬们有这么厉害?”“不仅如此,皇上。就连远在洛阳的定王,他每天夜里和哪位妃子睡觉、说得什么悄悄话,鹰犬们也能探知密报。”
“满朝歪风斜气,成何体统?”崇祯始怒,却又陷入深思。片刻,他面色和缓过来,步下龙座,走到王承恩面前,沉声说:“王承恩听旨。朕,令你为大内总管太监,兼领东厂,并节制皇宫锦衣卫。东厂原有人员,除魏忠贤党人外,其余全部免罪,加以整治之后留用。今后,你必须按照朕的旨意行事,直接向朕秉报。如有不轨,朕杀无赦!”崇祯看着闻言大惊的周后与王承恩,又说:“东场之过罪不在太监,而在于使用太监的君王,在于君王如何使用太监……”王承恩重重叩首道:“老奴遵旨。”
崇祯说着猛然想起一事,追问:“对了,那个产妇呢?魏阉用来生伪太子的产妇呢?”王承恩吓得再叩首:“老奴正要请罪。宫变那天,所有奸贼都已被抓获,只有那位产妇下落不明。”朱由检严词厉声:“继续追查,抓住后,杀无赦!”
历经风尘,又是一个月圆之夜,一产妇抱着女婴终于进了扬州城。扬州毕竟江左富庶地带,只见四周灯火通明,一片繁华闹市……产妇怀中的女婴已经能睁开明亮的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四周纷纭奇怪的世界。产妇来到扬州古运河畔,坐到一条石凳上,给女婴哺乳。此时,天上一轮圆月,水中一轮圆月,交相辉映。产妇搂着女儿动情地呢喃:“孩子啊,你就叫做‘圆圆’吧。咱娘俩啊,团团圆圆过一辈子!”女婴陈圆圆如花般的笑脸。映在月下,纯洁如玉,白净似乳。
俩个弱女子无意之中撞进历史,当她们坐在古运河边,喃喃对话,她们并不知历史将如何安排她们的命运。如果这位母亲在宫生下的是一个男孩,那么,明朝的末代皇帝会不会是另外一个人呢?中国的历史会不会发生重大改变呢?
一个不该来到人世的女儿,一个被强行推上龙座的皇帝,两人在同一天里,各自走进了不同的命运。
第二卷
第三章 陈园园出道(一)
名城扬州,自古繁华之地。唐人有诗云: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足见其盛。烟花三月,上下扬州的人特多。来的都是贵人,读书的,做官的,盐漕商贾,一应人等,他们来扬除了浏览名胜,更多的是为了来此寻花问柳,这扬州城最为出名的乃是青楼粉黛,杜牧的诗句“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写尽了扬州的风流。
扬州荷花池边小荷花巷的一座民宅里。小圆圆坐在炉灶前,朝灶内填柴,通红的火光
映在她脸宠上。憔悴的母亲揭开锅盖,锅中冒起一阵蒸气。小圆圆不禁抽了抽鼻孔,露出一脸的馋相。母亲从锅底刮出一大碗热气腾腾的粥,将粥碗小心异异地端给圆圆,笑着说:“乖女,慢点吃,别烫着。”
小圆圆接过粥碗,很乖觉地问:“妈,你哪?”母亲勉强地笑着,说:“妈一点都不饿,乖女,快吃吧。”小圆圆狼吞虎咽般吃起来,吃得既贪婪又香甜。母亲转身,在一只破木盒中翻检,只找出七八枚铜板,她忧伤地叹息,将铜板们紧紧握在手中,转身看小圆圆已经吃完,仍在不舍地舔碗边儿。母亲过去,疼爱地换摸着她的头,说:“圆圆哪,妈今天有事,不能去买米了,你能替妈妈上街跑一趟吗?”说着,把铜板递给小圆圆。
小圆圆紧紧攥着铜板,就朝外跑。母亲追出来说:“乖女,等等……”母亲递过一把伞,叮嘱着,“乖女啊,到了街上,样样都得小心,不管别人说什么闲话,你都别理睬。记住了?”小圆圆紧攥铜板离家而去,母亲倚门目送。当圆圆身影消失,母亲左右望望,从怀中掏出一条鲜艳的大红香巾,匆匆拴在门楣上。接着,她缩身闭门。但那门板刚刚合拢,她又想起什么似的,将门板畅开,彻底畅开……
荷花池地处扬州西郊。小圆圆腋下挟着伞,小手攥着铜板,穿过小荷花巷,向东,拐进同春巷,再绕过书坊里,走向西街的米店。同春巷也是妓女密集的地方,只不过是些下等妓女,脚力马夫,商贩缠客,大都来这里寻乐,花几个铜板买一些男女的事,与那些贵人们吃花酒,狎妓,既相同又不相同,不同的是这里的妓女大都是些残花败柳,不似翰香院、楼上楼,那里蓄的尽是二八佳人,吹拉弹唱,能歌善舞,寻常人进不去。这时,虽然天降小雨,同春巷两侧,依旧有若干浓装艳抹嗲声嗲气的妓女倚门而立。经过这里,小圆圆立刻显得胆怯,步子越来越慢。妓女们看见小圆圆,便阴阳怪气地说:“哟,这不是陈家的小娼妇吗?”
“你妈一天接几个客啊?你家门外,野男人都排起长队了吧?”
“小娼妇,你妈又贱又骚,接一次客只收二十个铜子!”
接下来是“咯咯咯”的笑声。小圆圆深深低着头,忍受屈辱,一言不发地从她们中间走过。
此刻,圆圆母亲正对着墙上挂着半扇破镜子,开始浓装艳抹……门外忽然传来一声粗俗的吼叫:“心肝呀,你在哪儿?爷来啦!”圆圆母亲起身一看,进来一个汉子,一脸大麻子。她满面堆笑地迎上前,仿佛换了个人,娇声叫:“哥哥哎……”
麻子嫖客急不可待地想搂她,一边动作一边嚷嚷:“老久没见了,馋死我了,来来,快让爷吃一口!……”说着就要搂抱要亲。她撒娇做痴地挣开,嗔道:“急什么,门还没关哪!”圆圆母亲走过去关门,半道上,顺手将一只铜盘搁在小柜上。麻子一见就明白了,他从怀中掏出一把铜板,扔在一只盘中,哗啦啦响!圆圆母亲关上门,望着那堆铜板撒娇地说:“哥哎,奴家就值这几个?”麻子又掏出一把铜板,哗啦啦扔进去。
圆圆母亲开心地笑了。麻子冲上前一把横起抱起她,一边亲一边将她抱入内屋。圆圆母亲浪笑着捶打麻子背部:“轻点、轻点儿!……”
外面下着小雨,粮店里的老板正坐在高高的柜台后面打瞌睡,忽听一阵细细声音:“老伯伯……”老板睁眼一看,柜台前空无一人,正诧异间,柜台边缘露出一只紧攥的小手,接着小手张开,掉出几枚铜板。老板起身伸长脖子朝下看,只见小圆圆浑身湿漉漉的,正踮着脚儿道:“老伯伯,我要买米。”老板说:“丫头,米价涨了,你这几个铜板只够买糠,哪能买米呢?”“老伯伯,求你给我点米吧。”小圆圆求道:“求你求你求求你了!我们家没米了,我妈一天没吃饭了!求你求你求你……”
老板可怜地说:“唉,就给你称上点吧。”小圆圆赶紧递上布口袋,老板拿过那只口袋,叹息一声入内。他走向米缸,抓起撮箕,在布袋内盛进一点儿米,看了看,再叹口气,又在布袋内加进一点米。老板回到柜台边,弯腰把米袋缠在小圆圆脖子上,说:“回去吧,下次别来了。”小圆圆高兴地说:“谢谢老伯!”
雨越下越大了,小圆圆沿着一条泥泞道走来。她脖子上绕着一只米袋,双手撑着一把破伞,踩着两脚烂泥,一歪一斜,疲惫地走着。走到家门前,推了推门,竟没有推开。她正要开口叫唤,忽听门内传出男人的一阵阵浪笑……她不知道家里又钻进什么人,不敢出声。她悄悄走到窗户边,踮起脚儿朝内看。却什么也看不见。
半截布帘后面现出床铺,麻子嫖客正压在母亲身上,疯狂地大动。母亲低低呻吟,麻子忘情喘息……忽然,母亲仿佛感觉到什么动静,不安地曲起身朝大门处看,却被麻子狂暴地压下去。
小圆圆泥塑般怔住不动,一阵大风吹来,将她的伞刮走。那只破伞在泥水中滚动……小圆圆赶紧冒雨追那只伞,追到后,撑着它蹲到一堵破墙下面,全身缩成一团,但是手里紧紧攥着那只细细的米袋,将它死死抱在怀里。天地间,一片瓢泼大雨,寒风剌骨。小圆圆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紧闭的家门,默默等待着。
第三章 陈园园出道(二)
圆圆母亲与麻子已经做完交易。她匆匆穿衣、收拾床铺,同时催促麻子,说:“快,快穿上衣裳,走吧!”麻子望望窗外,说:“心肝哎,外头正下雨呢,就要撵我走?”圆圆母亲烦躁地说:“快走,快走,快!快!”麻子穿上衣裳,戴上一只斗笠,打开门离去。
母亲紧张地走到门畔,探首朝外看,这时,她忽然看见浑身湿透的小圆圆撑着那把破伞蹲在墙角。她惊叫一声,朝小圆圆扑去,一把搂住她,哽咽着,说:“乖女……你在这蹲
多久了?”圆圆睁着两只大眼,看着母亲一言不发。
母亲将落汤鸡一般的小圆圆抱进屋来,一边替她擦脸、更衣,一边抽泣着,说:“乖女啊,妈对不起你。”小圆圆从衣裳下面掏出那只米袋――竟然一点没有淋湿,递给母亲,低声说:“妈,米店老伯说……那几个铜板只够买糠,不能买米。他就、就只给这么一点米……”母亲轻轻地说:“孩子,不怕,妈以后多挣钱,买好多好多米回来!乖女,还听到别人说什么话了吗?”小圆圆迟疑片刻,坚定地摇头,说:“没有。”
母亲从炉灰里拨出一个烤红薯,吹吹拍拍之后,高兴地捧给小圆圆。小圆圆推让着:“妈,你吃。”母亲坚持着,说:“妈不饿,乖女吃!”“不!妈不吃,我也不吃!”母亲无奈地剥开红薯,把鲜嫩的、冒着热气的薯瓤递到小圆圆口边,说:“这么着吧,咱母女俩一块吃。乖女吃瓤儿,妈吃皮儿……”“妈……你吃瓤儿!”“乖女,妈喜欢吃皮儿。快,拿着!”小圆圆接过红薯瓤儿,吃起来。母亲则吃着烤黑了的红薯皮儿。母女俩一边吃,一边含泪相视而笑。
母亲看着瘦小体弱的孩子,低声说着:“可怜的圆圆……”话音刚落,只听门外一阵脚步,接着便有个汉子高叫着:“心肝肉哎,哥哥瞧你来啦!快出来呀……”这汉子一边嚷一边朝里走,同时将一把铜板哗啦啦扔在铜盘里。母亲一惊,不安地站起身。
小圆圆仇恨地盯了那汉子一眼,低着头快步窜出门外。接着,从外面合上了那两扇门板。仍然是瓢泼大雨,寒风剌骨。小圆圆蹲在墙角,缩在伞下,默默地盯着自家门板,两眼流泪……
母亲牵着小圆圆的手,穿行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沿老庆云银楼、大德生药店、麒麟阁茶食店,一路走过去,得胜桥拐弯处,搁一个油炸臭干挑子,半锅豆油正发出诱人的“吱吱”声,一阵阵香气袭来。扬州小吃,花色繁多,各有风味特色,诸如糍粑油饺、小馓麻花、桂花汤圆,洋糖绿豌豆等等。尤其洋糖绿豌豆,淡红色的糖粥,嵌了疏疏一层碧绿的豌豆,三文钱一碗,叫卖的人敲着小铜锣儿,拉长调门的一声吆喝:“洋糖──绿豌豆!”小圆圆手执一支糖串,边走边嚼,一边馋眼看到满街的小吃……圆圆高兴死了,她还从来没有跟妈妈到市区来过。
母女俩在一个摊前,母亲买了一只美丽的头饰,替小圆圆别在头上,端祥着:“乖女真漂亮!”小圆圆美丽动人笑容。母亲掏出一大把铜板放在布摊上,小圆圆看着那些铜板心疼地说:“妈,太贵了,我不要!”
“乖女呀,妈今天给你买什么都舍得!今天是你的生日,你满八岁了!”母亲说,“乖女,你会长成为扬州城里最漂亮的姑娘!”母女俩拎着几样东西,又经过同春巷回家。一走进那条阴暗的巷子,小圆圆恐惧地紧紧攥着母亲的手,偷偷朝两边望,但是所有门窗都紧闭着。她似乎放心了,加快脚步……突然,旁边的一扇门板开了,现出一个中年浓妆妓女,歪着身体倚着门框,冷冷地盯她们。接着,又一扇门板开了,又出现一个中年浓妆妓女,歪着身体倚着门框,恨恨地盯她们。接着,再一扇门板开了……
母女俩靠在一起,一言不发,越走越快。在她们快要走出巷口,快要逃脱险境时,头顶上方突然打开一扇窗户,紧接着,楼上落下一只铜盂,正好砸在母亲的头上。母亲惨叫一声,跌倒了。头上涌出鲜红的血。小圆圆惊慌地扶起母亲,急切地问:“妈妈!妈妈!”
母亲挣扎着站起来,摇摇晃晃地说:“乖女,不怕!咱们走……”小圆圆扶着母亲,逃命般往前方走。这时身后传来一片恶毒的声音,所有的妓女们都在叫骂:
——外来的野货,滚出扬州!
——死不要脸的娼妇!
——贱货,母狗,快滚!哈哈……
巷口处,母亲忽然站住了,坚持着回转身,脸上流着鲜血,嘶哑地说:“我是娼妇,你们也是娼妇,我们都是世上的苦命人。你们为什么不打那些野男人呢?苦命人为什么恨苦命人?为什么……”
小圆圆惊讶地看着母亲。
巷道两边,妓女们惊讶地看着母亲。
母亲转身,搀着小圆圆,沉重地离去。身后,所有的妓女默然。
夜晚,母女俩躺在床铺上,母亲头上缠着白布,低低呻吟着。小圆圆偎在母亲身边。小圆圆轻问:“妈妈,她们都是什么人呀?”母亲伤感地说:“都是跟妈妈一样的人……”“那干嘛要恨我们?”小圆圆搂着母亲,停了停,说:“妈妈,以后别让男人进家了……求你了!”“好,妈妈答应乖女,再不让男人进家了。”小圆圆高兴地搂着母亲说:“从明天起,我一天只吃一顿饭,省下铜板来,给妈妈治病。我还要去拾柴,卖破烂,我八岁了,我能养活妈妈!”母亲流着泪:“好好!……乖女……”
第三章 陈园园出道(三)
母女俩静静地望着窗外的又大又圆的月亮。……沉默片刻,母亲又说:“乖女,你要记着,你是十月十五生的,生在北京的一座皇宫里。”小圆圆奇怪地问:“皇宫是什么地方?”
“皇帝住的地方。”
“皇宫比咱们家大吗?”
“比咱们家大,可不如咱们家好!”小圆圆又问:“那你为什么把我生在皇宫里?”“乖女,别多问了,妈只要你记住两件事:一件,不管什么时候,永远不要进皇宫;再一件,不管多么苦,也千万不要做妓女。记住了吗?”看着女儿使劲点着头,母亲微笑了:“乖女快快长大吧,长大后,嫁一个读书人,相夫教子,一世平安……”
小圆圆甜蜜地望着天空那轮大月亮。
就在这一年,江淮一带流行温疫,可怜的圆圆母亲染上时疫,不治而亡。也是一个明月之夜,天空,月亮隐入云层,一片暗淡。小圆圆双手搂着母亲,但母亲已经停止呼吸,死去了。也不知过了几天,小圆圆已经哭干了眼泪,她呆呆坐在母亲旁边,整个人枯瘦、憔悴、麻木,像是一段木头。门外传来沉重脚步声,接着一声高叫:“心肝啊,在哪呢?爷来啦!”随着声音,麻子嫖客兴冲冲奔入,在铜盘上扔下二十枚铜钱就迫不及待地往里屋冲。床边,麻子猛然看见已经僵硬的母亲和呆坐不动的小圆圆,惊呆了!……过了片刻,麻子步上前轻轻碰碰母亲,确定她死去了,便长叹一声,伤心地说:“心肝宝贝啊。”麻子蹲下身看看小圆圆,小圆圆仍然处在呆痴中,一动不动。
麻子仔细打量小圆圆的容貌,不禁微笑起来。接着,他牵起小圆圆的手,说:“丫头,走。爷领你吃烧饼去!”小圆圆木然地被麻子牵着走。待走出屋门时,麻子忽然想起什么,又转身回来,拿走了铜盘里的二十个铜板。
麻子牵着小圆圆走在熙熙攘攘的街道里。两人在一个小吃摊前停住,麻子掏出几枚铜板递给小贩,忽然接过两只大烧饼,把其中一只递给饿得发晕的小圆圆。另一只塞进自己怀中。小圆圆接过烧饼,大口大口吃着。麻子牵着小圆圆,鬼鬼祟祟地将她带进一个院子。
院内站着七八个男女孤儿,个个衣衫褴褛,面色黄瘦。一个人贩子在孤儿面前巡视,捏捏他们的骨架,看看他们的牙口、耳朵……如同挑选牲口。每相中一个,便挥挥手,说:“你——站那边去!……你,到这边来!”
麻子把小圆圆领进院子,迎头便给人贩子行个大礼,笑着说:“三爷,您老人家发财哟!”人贩子扭头一看,取笑他说:“这不是癞皮猴么,老没见了。怎么,还活着哪?”麻子腆着脸说:“小的要是没了,谁侍候您老人家?”“这话我爱听。哟,又拐了个丫头来……”人贩子看见了小圆圆。麻子满面冤屈地叫着:“三爷哪,您这话可冤死我了!上天有眼,这是我亲甥女……唉,乡下遭了灾,她一家老小活不下去了,托我找个路子,让孩子混碗饭吃……”人贩子挥挥手:“甭说了,多少银子?”麻子愁眉苦脸地说:“我哪舍得卖呀!三爷您瞧,我这亲甥女细皮嫩肉的,您把她洗干净了,准保就是个仙女胚子……”
人贩不耐烦地打断他:“三两。”麻子看看小圆圆,急忙把人贩子拉到旁边小声讲价:“十两。”“四两。”麻子小声地说:“怎么的也得八两,这可是我亲甥女哟。”“最多五两——要不你就领回去自个养着!”“好吧,五两就五两,真对不住我甥女了。”麻子伸出手。人贩子将锭银子搁在他手上。麻子将银子揣进怀中,兴高彩烈地走向大院门。这时他看见了小圆圆,不禁站住了——小圆圆始终在盯着他。麻子似乎有些内疚,他伸手在怀里摸呀摸,摸出了最后那个烧饼,递给了小圆圆,叹口气,说:“丫头,你娘是个好女人哪……”
麻子走出院门,小圆圆一动不动地站着,手里拿着那只烧饼。旁边小女孩饥饿地看着她,小圆圆将烧饼捌开,递给那小女孩一半,两人大口大口吃起来。
一个中年鸨婆坐在椅内饮茶,旁边一个丫头替她打扇。人贩子将两只麻袋扛到鸨婆儿面前,轻轻搁下,行礼,笑着问候:“二奶奶吉祥。”鸨婆儿说:“让我瞧瞧货色。”人贩子赶紧解开麻袋。小圆圆和另外一个漂亮女孩从袋中钻出来,口中蒙着布团。麻子扯掉布团,两个女孩呼哧哧喘息,惊恐不定。人贩子指点两个女孩数说:“二奶奶您瞧,个个是美人胚子。”鸨婆儿仔细打量两个女孩,缓缓点了点头:“唔,这两个雏儿是不错。多少银子买来的啊?”
“不瞒您说,我可跑遍了三府十八县,好不容易挑来这两上顶尖的美人胚子……”人贩子一脸谄笑。鸨婆儿打断他说:“甭给我废话!我还不知价么。江北处处闹饥荒,两斗米就能换一个丫头!你呀,每个最多花了五两银子……”人贩子正要申辩,鸨婆儿伸手制止他:“我给你五十两!”人贩子大喜,深深一揖:“谢二奶奶!”鸨婆儿说:“拿上银子,走人吧!”丫头领着人贩子退下。鸨婆儿笑嘻嘻地望着小圆圆:“孩子,甭怕。从今往后,这就是你们家了。来,我领你们吃饭去!你们俩,先饱饱的吃上一顿,然后洗澡、换衣裳、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嘿,好日子在后头哪……”鸨婆儿说着,一手牵一个,将小圆圆和另外一个女孩领入内室。
第三章 陈园园出道(四)
厅内摆着两排圃团,上面挨个坐着十几个小女孩,个个眉清目秀,每人都换上了漂亮衣裳。小圆圆坐在她们当中。鸨婆摇着绣扇,在她们当中走着说着:……咱们楼外楼是扬州城里上百年的老字号了,大江南北的公子哥儿,无不喜欢咱这的姑娘。知道人家怎么说吗?他们说啊,北京有个乾清宫,扬州有个楼外楼!呵呵呵……听着,咱这的姑娘,个个都是我从小养大的。我就是你们的亲娘!今儿起,我会教你们弹琴、唱曲,教你们音容笑貌,教你们梳头、上妆、穿衣、打扮,我会把你们调理成能歌善舞、艳名四播、人见人爱的名妓!到了
那时候,你们个个能穿金戴银,花钱如流水,富贵一生哪……
小圆圆和众女孩呆呆地看着鸨婆儿,对她的话似懂非懂。鸨儿突然正容道:“现在,甭管你们以前叫什么名,统统给我忘掉。连同你以前的爹妈、身世也一块给我忘掉!从今儿起,我就是你们的妈妈,我给你们一人起一个好听的艳名。喏,你——就叫‘寒玉’,重复一遍!”那女孩胆怯地重复着:“寒玉。”鸨婆儿满意地点头,再向前走:“你呐,就叫‘紫云’。”鸨婆儿再前走:你叫“彩凤”。
当鸨婆儿走到陈圆圆身边,刚要开口,小圆圆却抢先说:“我叫圆圆!”鸨儿一怔,正欲怒,再一想,竟然喜笑了:“嗯,这名儿不错,那你还是叫圆圆吧。”鸨儿将所有女孩都命名之后,走到她们中间:我再说一遍,孩子们,从今儿起,我就是你们的妈妈了。来啊,甜甜地叫声“妈妈”!女孩们参差不齐地叫:“妈妈。”
唯有小圆圆始终不开口。鸨儿看见了,走到她面前历声问:“圆圆,你为什么不叫?”“我有妈妈。”鸨婆儿怒道:“我说过,我就是你妈妈!快,叫妈妈!”小圆圆颤声说:“不,你不是我妈妈……我有妈妈。”“你叫不叫?”小圆圆倔犟地说:“不!”
鸨婆儿大怒,变戏法似的一抬手,从腰后抽出根竹板,劈手把圆圆拖到花厅中间。她冲女孩们吼道:“都看着,谁不听话,这就是样儿!”鸨婆儿话音刚落,手中的竹板就重重击下。她为了立威,当着众女孩的面痛打陈圆圆,竹板劈啪直响,所有的女孩们战栗不已。鸨婆儿一边打一边问:“你叫不叫?”小圆圆还是颤声说:“我有妈妈……”鸨婆儿继续痛打,直将小圆圆打得昏迷过去。鸨婆儿这才住手,喘吁地道:“来啊,把她绑到柴火间里,一直绑到她开口叫‘妈妈’为止!”应声出来一个护院汉子,老鹰捉小鸡似的将小圆圆提起来。
头破血流的陈圆圆被捆绑在柴火间里,已不知绑了多久。她垂头不动,似处于昏迷中。外面传进一阵细细的音乐,小圆圆闻声,渐渐抬起了头,眼睛发亮……
花厅一角,两个上了年纪的盲乐人拉着胡琴、吹着笛子。鸨儿正在训练女孩们如何步态娇美,如何笑出风情,如何抛媚眼儿。她拿捏做态地说:咱们姑娘家一行一止,都得要风情万种,让那些公子哥们看了垂涎三尺。瞧着,妈妈走几个美人台步……鸨婆儿从怀中扯出一条大红香巾,一摇一摆,娥娜多姿地走了起来。一边走一边说:喏,行如弱柳扶风,步步生莲。走着走着,蓦然回首,悄然一笑。啊?……忍怯佯低面,含羞半敛眉。“哥哥哎!奴家好不想你呀……”鸨婆儿尖着嗓子叫唤了一声。女孩们忍不住大笑。
鸨儿瞪女孩们一眼,笑声嘎然而止。“笑什么笑?这是做姑娘看家本事,指着它吃饭的!来,都走走试试。”鸨婆儿拿起一副竹板,随着板声数道:“笃、笃、笃,起――行如弱柳扶风,步步生莲。走着走着,蓦然回首,悄然一笑……”
女孩同时走起“美人台步”,却走得乱七八糟。鸨婆怒道:“停!怎么走的,长这么大连走路都不会么?再来!”女孩们退回去,随着鸨婆儿的竹板声重新走起“美人台步”……
女孩渐渐走得像样了。鸨婆儿的竹板嗒嗒一响,盲乐手换调奏乐。鸨婆儿唱一句小曲:“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唱!”女孩们跟着唱:“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
鸨婆儿又怒:“什么调儿?哭丧哪!这么唱法,客人全叫你们吓跑了!听着。”鸨婆儿再唱:“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声音果然优美甜蜜。女孩跟着唱:“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却怎么也唱不出鸨婆儿的音调来。鸨儿又急又怒,正要发火,猛听见隔壁传出准确而优美呤唱声: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鸨儿呆怔住,接着吃惊地朝柴火间望去。片刻,她叮嘱盲乐手:“们别停下,继续拉。”盲乐手更起劲地奏乐。鸨婆在音乐声中悄悄地朝柴火间走去。
小圆圆仍然绑在柱子上,她半闭眼儿,随着音乐吟唱: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鸨儿来到她面前,听着听着,竟被这美丽的歌声感动了。突然问:“谁教你的?”小圆圆吃惊地睁开眼:“我妈妈。”鸨婆儿问:“她在哪儿?”“她死了……”鸨婆儿一言不发地替小圆圆松绑。之后掏出香巾,为她揩脸,理衣裳,亲切地说:“圆圆哪,委屈你了。唉,那些女孩谁也比不了你,你不但聪明美貌,还天生一副好嗓子。将来,你肯定红遍整个扬州城,说不定红遍大江南北哩……”圆圆听任鸨婆动作,却一言不发。
鸨儿近乎央求地说:“圆圆哪,你不肯叫我妈妈就算了,我依你。可你妈妈已经不在了,总得有个人照顾你吧?让我当你的干妈行不行……”小圆圆望着充满期盼的鸨婆,终于点了点头,轻叫:“干妈。”鸨婆高兴地“嗳”了一声,把小圆圆紧紧抱在怀里,激动地说:“圆圆哪,从今以后,干妈亲自教你弹琴、唱曲,干妈要把一身的本事全部传给你!”
第三章 陈园园出道(五)
周皇后坐在镜前,两个宫女在为她梳妆。她若有所思地盯着镜中的自己,岁月流逝得太快了,一霎眼,她做皇后已经十多年了。周皇后近来心情郁郁。一个宫女入报:“娘娘,王总管到了。”
“传他进来,你们都退下去吧。”宫女退出。王承恩入内揖礼:“老奴叩见皇后娘娘。”周后含笑问:“王承恩哪,近来忙不忙?”王承恩一怔,这问话使他难以回答,沉呤着
:“秉娘娘,老奴奉旨办差,天天如此,年年如此。”
“身子骨还硬朗么?”王承恩更惊:“谢娘娘关心,老奴身子骨还硬朗。”周后一叹,道:“这就好……王承恩哪。”“老奴在。”周后而有难色地说:“我有一桩心事,但是无人可说,也无法可说。”“既然是无法可说,老奴斗胆劝娘娘——那就不要说。”王承恩谨慎地说,“以娘娘之尊,有些事是不便于说的。”“……可我不说又怎么办呢?”
“娘娘可以让老奴猜!”王承恩略一沉呤,“娘娘的心事是,今年以来,皇上没有夜幸承乾宫。”
周后叹道:“你果然一猜就中!整整八个月,皇上没有碰过我。”
王承恩宽慰她说:“依老奴之见,娘娘从当信王妃开始,与皇上同甘共苦十多年了。如今位居正宫,母仪天下,任何嫔妃都不能与娘娘相比。因此,娘娘不必计较皇上宠幸别的嫔妃。非但不必计较,而且还应该为皇上高兴,为大明朝的龙脉兴旺、子孙鼎盛而高兴……”“果真如此的话,我也高兴。我其实不是个独霸后宫的皇后,也不是个垄断皇上情爱的女人。”周后停了下来,看了看王承恩,说:“据我所知,开春以来,皇上不但没碰过我,也没碰过田妃、孟妃!王承恩,莫非皇上喜欢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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