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剩女不淑-第8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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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段时间,得先给点甜头安抚安抚。日子长得很,若是兰心真的生了儿子,人也本分,以后有的是机会。

白氏乐得装晕,只把心都放在了赚钱和抚育孩子的身上。琛儿越发上进,福儿更是在欧二夫人的严厉管教下,规矩了许多。

秋天里,花老虎和长寿顺利归来。青檀树和沙田稻草都找到了,但数量很少,不适合大规模生产。一批纸从选料到出纸,差不多要两年的时间,又没有现成的工匠,更何况,那里离西京城千里迢迢。除非欧青谨和夏瑞熙能把家搬到那里去住,否则这个愿望就不太可能实现。

夏瑞熙和欧青谨商量很久,不死心地让人在西京城周围寻找相似的地点不提。至于最后做成功没有,那是后话。

腊月十六的清晨,夏瑞熙顺利生了一个六斤八两重的女儿,贺客如云。孩子满月时,欧青谨摆了十天的流水席,为的就是弥补当初达儿出世时,连满月酒都没有摆的遗憾。

虽然欧青谨没有表现出任何不喜,但夏瑞熙生了女儿,夏夫人还是很担忧。

她害怕欧二夫人又会给欧青谨塞通房。她原本是希望夏瑞熙这胎是个儿子,有了两个儿子就什么都不怕了。

大概是因为欧家好几年都没有孩子出世的缘故,欧家老老小小都对这个新生儿表现出很浓厚的兴趣。欧二夫人淡淡一句:“儿女双全是福气。年岁还小,想要儿子,以后机会多的是……”遂把这事揭过。夏瑞熙不知道的是,欧二夫人在她待产期间,曾经委婉地和欧青谨提过通房的事,被欧青谨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再加上夏瑞熙夫妇平时会为人,不斤斤计较,和大家关系都处得比较好,吴氏和薛氏自己没有女儿,更是经常过来探望孩子。

欧二老爷则亲自给这位二小姐取了小名叫宝儿,大名叫敏慎,为敏于行而慎于言之意。夏瑞熙笑:“这名字就如同男孩子的名字一样。”

欧青谨不以为然:“有什么大不了的,反正取的就是意思,总不能叫什么花啊草的吧?贤和淑之类也不提了,就是这个好。只要能做到这一条,将来她不管际遇如何,总归都能把日子过好。”

夏瑞熙深以为然。她决心要下足功夫,好好教导这个女儿,无论什么年代,女儿都比儿子难养。

福儿却是不高兴,她的名字也是欧二老爷取的,大名是一个“仪”字。她认为没有“敏慎”这么响亮,又见大伯母和二伯母经常去瞧小婴儿,祖母则常常问起,让抱来看,心里更是委屈不乐意。但苦于被拘在欧二夫人身边,有什么小性子也不敢发作。

那日白氏去看她,她逮着机会撒了一回娇,说她要改名。正逢兰心要生产,也不知是男是女,白氏如临大敌,心头乱得要死,见她不懂事,还敢嫌欧二老爷起的名字不好,气得好生呵斥了她一顿,福儿越发委屈,觉得爹不疼娘不爱,自己没人要,背地里不知偷偷哭了多少场。

有那好事的人将此事捅给夏瑞熙知道,但如今的夏瑞熙和刚进欧家门时心境大不一样。从前在她心里,欧家是欧家,夏家是夏家,她虽嫁给了欧青谨,却还是把自己当成一个外人,什么都防着欧家,多为自己打算。

但经过这么多的风风雨雨,她已经渐渐融入这个家庭,虽然平时也有矛盾,也有隔阂,但大体上还是浓厚的亲情居多。

加上自己也做了母亲,很多看法和从前不一样了,除了对待那种冥顽不灵的人以外,她希望能尽量和大家保持和气,多一个人疼孩子,就会少一个人给孩子使绊子。

所以夏瑞熙便牵了达儿,抱着宝儿去看福儿。先拿新奇玩意哄得福儿高兴了,才貌似不经意地提起了她的名字好。说这个“仪”字,有“典范、表率”的意思在里面,祖父的意思是要她这个姐姐给弟弟妹妹做表率,几句话就哄得福儿高兴了,遂把那小小的嫉妒不平之意收敛。

没多久,兰心生产,也是生了个女儿,欧家二老只让抱去给看了一眼,没取名就送了回来,欧青英只好自己给孩子取了个小名叫薰儿。

白氏大喜,任由兰心恳求让她把这个女儿抱到她名下去养,她也坚决不应,说是不想干这种拆散人家母女的缺德事。一个庶出的女儿,简直就如同一根草似的,对她和她的两个孩子造不成任何威胁。而一个生不出儿子的通房,又能有几年的好日子过呢?

同年秋闱,欧家一门子弟,以欧青英带头,下面跟着欧信舍兄弟,欧信风浩浩荡荡地赴考。

从考场里出来,欧信舍兄弟低调不谈论此事,回家该干嘛继续干嘛,仍旧地日日苦读。

欧青英则是忐忑不安,他是和侄子一起考的,压力之大难以描述。回到家中,有心去兰心房里坐坐轻松轻松,兰心又因为生了个不受重视的女儿,家中服侍的丫头不把她当回事,白氏也不管,日子难过,见了欧青英就牵着他的衣襟不住哭泣。

只哭得欧青英心烦意乱,问她是不是他不在时白氏苛刻她,打她,骂她,兰心哭着摇头。又问可是少了她和孩子的衣食,也不是,说来说去是为了自己和孩子的地位哭,想逼他再提抬她做姨娘的事。

当初她肚子里不知是男是女的时候,欧二夫人就没有松口,如今生了个女儿,又如何能提此事?恼得欧青英拔脚就走。

正逢白氏赚了一笔,心情愉快,见他回来,又想着怕他万一考起,将来会一步登天。为了琛儿考虑,便主动笑嘻嘻地和他打了招呼,让人去接琛儿和福儿回家,让厨房备了丰盛的晚饭,说是要提前为他祝贺。

此举简直是说到欧青英心里去了,他和白氏最近这年吧,不曾亲热,也不曾吵架,如同陌路,以前的矛盾反而显得不那么深刻。加上一双儿女有意凑趣,这顿饭吃了半天才吃完,席间他见一双儿女乖巧,更是难得地当着孩子们的面夸了白氏几句。

若是从前,白氏定然欣喜若狂,如今她却是没了当初的心境。一门心思都是希望欧青英无论再纳多少小妾和通房,都不能生出儿子来,好没人和琛儿争抢。

第四卷:小日子 第107章 永远不是结局

相比较欧青英和欧信舍兄弟,欧信风则是自信满满,以为自己必中无疑。天天地以西京名才子的身份,春风得意地到处去赶诗社,吟诗作对,饮酒听曲儿,忙得脚不沾地。

童氏十天半月的才偶尔能见着他一面,她和他现在见面根本说不上几句和气话,每次不是吵就是闹。童氏总觉得薛氏母子不怀好意,每每总要提醒欧信风小心,不要与欧信漾走在一起,专心读书。

这日她好不容易堵住欧信风,又语重心长地说了一歇,欧信风却是不耐:“我有手有脚有脑子,该怎么做我自己心里清楚。我自己能挣功名,又没钱财给他们图,他们要害我,能害着我么?”

“可是他带你去那些地方见些乌七八糟的人做些乱七八糟的事……”童氏想起儿子身上那股脂粉味和酒味,担心不得了。

欧信风怒道:“你听谁乱嚼舌根子呢?我去什么地方了?见了什么乌七八糟的人?我去的都是正经地方,见的都是正经读书人,做的可是谈学问的事,不知道不要乱说!”

“嗳,我可是为你好。你莫要日日地往外跑,还是专心读你的书,这要是考不上,也好图以后……我是你娘,我还能害了你不成?”

“呸呸呸,谁家的亲娘诅咒自己的儿子考不中呢?”欧信风一脸嫌弃地一甩袖子又去了。童氏眼巴巴地看着他走远,却没有任何法子。

没多久放了榜,欧信舍兄弟不出意料地成了第一、二名。欧青英和欧信风却是名落孙山。欧青英虽然难过,但想着自己实在不行,最起码还有个琛儿可以依靠,也就放宽了心,也把心思重点放到教养儿子身上去。

欧信风就不同了,他当初话说得太满,招摇得过分,被多少人嫉恨。此刻顿时成了霜打的茄子,人人讥笑的对象,引得他连门也不敢出,老实了许多,日日蜷在家里,小心翼翼地看着薛氏的脸色。薛氏却是笑眯眯地什么也不说,还给他二两银子让他出去散散心。

那欧信康和欧信矩两兄弟就不同了,日日地到欧信风跟前埋汰他,讽刺他,恶心他,说他马屎外面光,内里一包糠,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逼得他在家呆不住,正好有人上门来寻欧信漾,欧信漾不在,薛氏便推他出去待客。

见了才知是欧信漾最初带他认识的一位马公子,那人死活将他拖出去吃酒散心,安慰他:“你这么好的文采,只是运气不好,考官眼瞎了,等下一次吧,必然得中……”云云。

席间他遇上从前就认识的一个姐儿,那姐儿风情万种,善解人意,只把那好听的柔软话一句一句来安慰他,听得他热血沸腾,摩拳擦掌只等下一次再展雄风。

那姐儿是他从前就是识得的,只是从前他看不上这些烟花女子,虽然觉得俏,却是摸上一摸都不敢。如今见了这姐儿的行事,反而觉得有点红颜知己,相见恨晚的意思在里面。

那姐儿是风月丛中的老手,惯会勾人,先是引得他上了床,失了童身,随即一来二去上了心,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那姐儿说是不要他的钱,是图他人好,偏又在他面前哭诉说老鸨为着他的事,说挡了财路,总是打她,还把手臂上自家用铜板刮上的乌痕假装青痕给他瞧。

欧信风赌咒发誓要想法子赎她出去,偏他又没钱,便去向欧信漾借钱。欧信漾很生气地劝他,这种烟花女子,玩玩可以,怎么能较真抬回家呢?欧家家门从来没进过这种不清白的女子,又说自己没钱,钱都在薛氏手里掌着。

欧信风哪里敢去找薛氏?这家里,四房是被他彻底得罪光了的,他不敢去找欧青谨。老宅那边,他更不敢去,算来算去,只有一个欧青英还和他说得上几句话,可这事却也开不得口。欧信风只好硬着头皮去找童氏,被童氏臭骂了一顿,说她一文钱也无,逼他和那姐儿断了。

没法子,他只好躲着那姐儿藏在家里重拾丢了很久的书本。谁知那马公子竟然找上门来,替他带来一个信,说是那姐儿有了身孕,是他的种。要是他再不去见她,她就碰死到他家门前!

欧信风逼得无法,只好去见那姐儿,那姐儿抓住他就不放,骂他负心人,哭得眼泪鼻涕糊了他一身,嚷嚷着要一尸两命,死在欧家老宅门前。

欧信风哪里见识过这个?吓得一迭声地问那姐儿要怎么办才好?那姐儿一口咬定要他帮她赎身,赎身之后,就算是不管她母子她也不给他添任何麻烦。否则便没完没了。

欧信风最后拿着那姐儿给的两股金簪下了赌场,旗开得胜,从此不可收拾,先前还知道到点回家。持续了一两个月之后,赌瘾渐深,慢慢的,家也不回,赢了钱就去那姐儿那里喝酒睡觉耍子,那姐儿啥药都敢喂他,又把小姐妹介绍给他认识,引着他不分日夜地颠鸾倒凤,赌钱喝酒,忘了日月。

这一次,他连着十多天没有回家,等到东窗事发,欧青原、欧青谨、欧信漾带着人寻遍西京城大大小小私窠子,赌场,秦楼楚馆找到他时,他正脸嘴青白地坐在赌场里,衣冠不整地和一群臭汗冲天,三教九流的人混在一起,眼睛也不眨地,疯狂地喊着:“大!大!大!”哪里还有半分读书人的样子?

带回去没多久,又被发现有了花柳病,欧二老爷被气得半死,把他绑入祠堂,又是鞭子又是罚跪的,折腾了几天几夜,又关了他许久养病,到底也教不回来。书呆子一旦开了窍,可比什么都疯狂。

为了不让欧信风再出去给欧家丢脸,毁了欧家子弟的声望和前途,欧二老爷只好决定把欧信风无限期地关起来。童氏知道消息的第二天就病倒了,从此再没爬起来。

到此,欧信漾才算是满意地笑了。他终于为他的母亲和他三兄弟狠狠出了一口恶气。

夏瑞熙心里虽然明白这些事,但她管不上,也不想管。她的心思都被欧青谨、达儿、宝儿三个给占全了。

庄子里的事有已经成亲并搬过去住的花老虎和王周氏打理,不管是蔬果田地鱼塘,花老虎都打理得妥妥当当,不要她操半点心。铺子里的杂事有长寿管着,大事有欧青谨做主拍板操心,她只需要管管大帐,管管家就行,反正小日子是过得滋滋润润。

良儿年龄也不小了,长寿想娶她。欧青谨和夏瑞熙商量,夏瑞熙便去问良儿的意思,良儿应了。夏瑞熙便在冬天为他们办了婚事,良儿却不肯离开她,仍旧留在她房里做了管事妈妈,只求将来孩子不要入奴籍,请欧青谨抬举就行。

要说夏瑞熙最近有什么要操心的,就是夏瑞蓓的婚事。春去秋来,又是一年过去,夏家的孝期早就满了,却也不见阿恪来。有关他的消息偶尔传来,都是说他又立了功,击退来犯的敌国军队的。

达儿开蒙那日,家里上上下下都在准备时,门口突然来了十四五个骑马的壮汉,当头那个铁塔一样的正是阿恪。

夏瑞熙去寻夏瑞蓓:“是特意为你来的。他把历年的军功攒起来,皇上要赏他,他什么都没要,只换了皇上一句话,他想娶你做正室,不离不弃,就是问你肯不肯?如果你愿意,他不住西京城,带你去边疆住。他万里迢迢地回来一趟不容易,好歹你认真给他个话。”她觉得阿恪能辛苦这么多年,只为了能帮夏瑞蓓谋得这样的一个体面,应该是真的把夏瑞蓓放在心里的。

夏瑞蓓手里的茶碗就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良久之后才幽幽说了一句:“我不能生孩子。”

夏瑞熙松了口气,不是不愿,而是不能生孩子这个问题。这便好说,“他说大不了抱养一个。他想见你,记得有什么好好说清楚。”

夏瑞蓓如临大敌,求了夏夫人陪她,一本正经地隔着屏风见了阿恪,两人从早上说到晚上掌灯时分,直到夏夫人熬不住了,才作罢。夏瑞蓓同意先定亲,等一年后阿恪如果还是不改初衷,才又来迎她。

欧青谨听说,牙都笑酸了。两个最不守规矩的人,如今要见面谈婚事,还弄个屏风在中间隔着,都是弄给谁看呢?但不得不承认,夏瑞蓓确实稳重多了。

第二年,夏瑞蓓嫁给了阿恪,跟着他去了西疆,那里的日子虽然苦,但民风朴实,想来她的日子不会难过到哪里去。

同年,夏瑞熙的温泉庄子被修葺一新。

整整一年的功夫,欧青谨都缠着她不许往庄子里跑,入冬后,在冬天第一场雪下来之前,欧青谨终于带着她和孩子们去了庄子。

赶了一天的路,安排达儿和宝儿睡下之后已经夜深,欧青谨牵着夏瑞熙的手往庄子后园走去。

远远地夏瑞熙就闻到梅花的幽香,跨过高高的围墙正中的那道小拱门,她看见了一片怒放的梅花,都是绿萼!女人骨子里都是浪漫的,心爱的男人愿意给自己送花种花,永远都是一件值得幸福的事。

这样大,这么多的梅花树,竟然全都给他移栽活了,也不知他花了多大的心思,什么时候就是开始准备的?夏瑞熙看着欧青谨,浮起一个灿烂到极致的微笑。

“你可千万别感动得哭啊。”欧青谨得意地笑着,牵着她的手继续往里走。一间精巧的小木屋,正中,是汉白玉石砌成,热气腾腾的一池温泉,四周是磨成防滑石面的青灰色花岗石地板上铺着雪白的长毛地毯,地毯尽头是一张可容两个人的锦榻,整整齐齐地铺放着被褥巾帕,换洗衣物。

“我问过了,今晚应该会下雪。”欧青谨托着她的下巴让她抬头,夏瑞熙看着天棚上的那十二块由木格镶嵌起来的半透明琉璃,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欧青谨念叨着:“想了很多法子,只能做到这么大,太重了,再多就撑不住,怕塌。还有就是烧出来的琉璃实在太小片,透明度也不强,没有其他办法,你将就了吧。等会儿下了雪,好歹你也可以听听雪落在上面的感觉。夏天的时候,也能看见朦胧的一弯月。要不然,夏天咱们把它换成纱,你看怎么样?”

听不见夏瑞熙的回答,他回头一瞧,夏瑞熙仰着头,眼里含着两大颗眼泪,动也不敢动,只怕一动那眼泪就会掉下来。不由失笑,将她搂入怀中,在她眼睛上舔了两下:“傻丫头,哭什么?我费了这么多心思,是想看你笑的。”

夏瑞熙挤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来,欧青谨的手解开了她的衣带:“累了一天了,咱们泡泡……明年再生个孩子……”

番外木斐之前世——梧桐雨

深秋时节,午夜十二点,一个瘦高的年轻男子斜靠在“夜未央”夜总会的门柱上,沉默而疲惫地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看到有寻欢买醉出来的客人,他就淡淡地瞟一眼,看看有没有他要找的人。

他的白衬衣看上去已经有点皱,皮鞋仍然光可鉴人,年轻瘦削的脸上,浓黑的眉毛紧紧皱着,一双微微有些凹的眼睛黑得看不到情绪。一只烟抽完,他并不像其他人那样随手把烟蒂扔到地上,用脚踩灭就算了事,而是认真地将烟蒂按灭扔到不远处的垃圾桶里。

八点从公司结束会议出来,从九点钟开始,他就一直在这里等,一直没有进食,空空如也的胃已经痉挛到麻木。但他不敢走开,只怕一走开他等的人就会离开。

他一站就站到了凌晨两点,直到夜总会打烊,他抽完了最后一根烟,一群穿着很潮的年轻人酒气冲天,嬉笑着,打打闹闹地从里面走出来,他才看到了那个他要找的身影。

他往前一步,拦住了一个穿黑色吊带短裙,头发剪得几乎贴着头皮,画着烟熏妆,身材高挑的女子。

女子抬头望了他一眼,嗤笑着:“原来是我们家的卫道士和老黄牛。怎么敢来找我了?就不怕我丢了你的脸?”说着却紧张地瞪着眼威胁他。

“小桐,小雨要见你。你跟我回去吧。”他好脾气地望着围上来的小年轻人笑笑:“我找我妹。”

一个男孩子劝走其他人:“走啦,小桐他哥。”

小桐冷哼一声,仰起头走到街边拦下一辆出租车,男子的眼眸暗了暗,随即跟上。

车厢不大,两个人的腿都很长,就显得有些拥挤,小桐扇了扇鼻子:“难闻死了,又抽了多少烟?也不怕得肺癌。”其实她身上的味道更难闻,香水味、烟味和酒味在密闭空间里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古怪难闻的味道,并且已经浸透了她的发肤衣角。

男子不在意地笑了笑:“你最近好吗?”

小桐翻了个白眼:“死不了。你呢?”

男子的眼神穿过出租车窗,飘过暗沉沉的城市,轻轻一笑:“我也死不了。”

“等了我多长时间?你不觉得丢脸了?”小桐斜着眼睛看他。

男子没有看她,淡淡地说:“不管怎么样,我们是同胞手足。我不管做了什么,都只是为了你好。”

小桐沉默下来,良久才说:“你这样活着你不累吗?”

男子没有回答。

出租车在一座老式洋楼前停下来,铁艺雕花大门缓缓打开,门口站着一个胖胖的欧巴桑,看见下车的两人,惊喜地抱住脸:“大少,你真的把二少找回来了?哎呦,二少,你总算是回来了。”

小桐看了竖起耳朵的出租车司机一眼,脸一下沉下来:“胖胖姨!你不欢迎我回来,我立刻就走。”说完作势要走。

胖胖姨吃了一惊,立刻改口:“小,小,小姐。”

出租车司机还不走,小桐越发生气,跺了跺脚,转过去对着那司机很凶地吼:“你怎么还不走?守在我家门口做什么?”

出租车司机“嗤”了一声:“神经病!不男不女的家伙。真以为别人看不出来?”

“你说什么?”小桐的眼泪立刻晕了浓浓的眼妆,左寻右寻,找不到可以扔出去的砖头酒瓶之类的,就把手里巨大的提包扔了出去,却只砸到一个冒着尾气的车屁股。

“不要丢脸。”男子扯住他往里拖:“你既然都已经决定了,敢穿成这个样子,又何必在乎其他人怎么说?”

胖胖姨忙在他们身后把大门关上。

小桐哭着挣扎:“你以为你当着我朋友的面喊我一声妹,就是给了我很大的面子?我不稀罕!”

男子最后一丝好脾气被磨光,冷笑:“那好,二少爷,以后我当着你朋友的面喊你弟弟,你满意了?”

小桐收了眼泪:“放开我!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我来也来了,我干脆就和你们把话说清楚好了。”

“二哥……”客厅门口,站着一个只穿了件白色睡袍,趿着拖鞋,披散着头发,十五六岁,脸色苍白的女孩。

小桐叹了口气,走到她身边,轻轻摸摸她的头:“小雨,怎么起来了?身体好些了?”

小雨望着他柔柔一笑:“二哥,你不要和大哥吵。他每天都要工作到很晚很晚,周末都不能休息一下。你别怪他去找你,是因为我想你了,他才特意去找你的。”

二楼上走下一个穿着大红丝绸睡衣,丰满妖娆的中年妇女,晃了晃手里的半杯红酒,醉眼朦胧:“小梧,你去把这个死人妖找回来做什么?我们张家的脸都给他一个人丢干净了。”

被称为小梧的年轻男子抱臂皱眉看着她:“你可不可以少喝点酒?才酒醒,又要喝?”

中年妇女揉了揉太阳穴,一脸的无辜:“我睡不着。”

小桐的脸抽搐了两下,脸上露出豁出一切的决心:“我不但像人妖,而且我决定彻底做一个人妖。明天,我就去做变性手术!你们要是觉得我丢了张家的脸,可以不认我。”

客厅里顿时死一般的沉寂。小雨吃惊地瞪大了眼睛,只有巴掌大的小脸显得越发苍白,小梧则是烦躁地抓了头发一把。

中年妇女尖叫一声,把手里的酒杯朝小桐的脸扔来:“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你疯了?你敢?”

酒杯砸在小桐的额头,杯子里的红酒四溅,顺着他的额头淌下去,滑过脸颊,肩头,一滴,一滴,在米黄色的纯羊毛地毯上留下血一样的痕迹,小桐不避不让,只是轻蔑地看着中年妇女:“酒疯子,你看看你,醉生梦死,该你承担的责任你承担了什么?你又比我好到哪里去?我不敢?我为什么不敢?你生了我但你没有养我,你没有权利对我指手画脚!”

中年妇女不敢置信地指着小桐:“你再说一遍?”

小桐僵直了背,挺起了胸,“再说一遍就再说一遍,我怕什么?张太太,我说你是个酒疯子,只管生不管养,我们三兄妹有你这样一个妈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我们需要你的时候,你永远都是醉醺醺的,包括去开家长会,你丢够了我们的脸,出够了我们的丑!如果不是你乱吃药,小雨会是现在这样?如果不是你一天到晚喝得人事不省,大哥会是这样?”

张太太扑过去搧他的耳光:“就算我对不起也是对不起他们两个,你呢?是我让你这样不男不女地活着的?你为什么不去死?!你死了我就安生了!”

小桐面无表情,一动不动地任由她在他的脸上狂搧。

小梧大吼一声:“够了!都住手!”

张太太涂着血红蔻丹的手指指向他:“你住嘴!你也要来气我?我还不如早点跟了你爸爸去呢。”说着哭了起来,转身却又倒了一杯白兰地,一扬脖子就全灌了下去,跌跌撞撞地歪倒在沙发里,望着墙上的一张遗像发呆。

小桐冷笑了一声:“你最好喝死了,永远都不要活过来。”说完转身就走。任由小雨在他身后大喊,他头也不回,从此杳无音信。

小梧闭了闭眼,回身对站在一旁发呆的小雨笑了笑:“小雨,天气有点凉,你先去睡好不好?明天你还要去医院呢。”

小雨伸手握住他冰凉的手:“大哥,你送我进去。是不是我做了这个手术,以后我就可以上体育课,可以爬山逛街了?”

“是呀。”他叹了口气,扶着小雨孱弱的肩头,带她上了二楼。

客厅里只剩下发呆的张太太,胖胖姨悄无声息地走进去,扶起张太太:“太太,我送你上楼去睡,啊?”到了张太太那间散发着死气的华丽房间,张太太才上了床,突然大吐特吐起来。

胖胖姨忙冲进卫生间,取了盆子抹布等东西去打扫卫生。等她忙活完,走到一楼,只见小梧一个人坐在餐桌前,拿着一副塔罗牌,蹙紧了眉头,不停地洗牌,切牌,专注而孤寂,宽宽的肩膀几乎看不到肉,只看得见一副大大的骨架。

“大少,我给你下碗面?”胖胖姨心头一酸,轻声询问。他才26岁,就要承担起这么重的担子,一家老小,谁也不能帮他,还总拖累他,难为他不计较。

小梧摇了摇头:“胖胖姨,我不饿,你去睡吧。年龄大了,注意休息,小心血压。”

胖胖姨走到他身边坐下:“大少,明天要送小雨去医院,公司里的事也忙,你还是早点去睡吧。”

小梧笑笑:“我睡不着。我害怕,胖胖姨,你说小雨的心脏手术能成功吗?”

胖胖姨擦了擦眼睛:“肯定能成功的。”

“我想也是。”小梧继续洗牌,切牌。

胖胖姨又坐了一会,到底撑不住,便去睡了。

等她睡了,小梧走到院子里,靠在那棵已经掉完了叶子的梧桐树下,又抽起了烟。

半个月后,小雨死在了手术台上。张太太难得的没有喝醉,不停地捶打着小梧瘦削的胸膛:“都是你,都是你让小雨做的什么鬼手术,你还我女儿,你还我女儿,你就是巴不得把你弟弟妹妹都弄死,都赶走,好没有人和你争财产……我的小雨啊,妈妈对不起你。”

深夜里,高速公路上空荡荡的,小梧把车开到了两百码,前方的黑暗像一个张着巨嘴的妖怪,他越开越快,带着惬意和憧憬冲进了那片黑暗。

这样的生活,但愿永远也不要再来一回。

番外木斐之今生——青蛙王子

“干爹,干爹。”胖嘟嘟的粉白小团子摇摆着身子朝木斐扑过来,眼见小团子的脚前方就有一块石子,他连忙扔了一粒花生米将那块石子打开,从而避免了一场摔跤事故。

“干爹……”小团子扑到他怀里,伸出两只小胖手抱住他的腰,不忘把头在他怀里蹭了蹭,他疼爱地摸摸小团子的头顶:“达儿今天又做错什么事了啊?”在他的印象里,这小家伙每次做错了事,铁定是要来寻他作保的。

达儿一双黑葡萄一样的眼睛叽里咕噜转了转,仰头天真地望着他笑:“干爹,达儿今天很乖,根本没做错事。”

木斐笑了笑,用筷子从酒杯里蘸了一点酒递给达儿:“小馋虫,又馋酒了?悄悄儿地抿一点罢,不要让你娘看见。”

达儿笑着正要张口,突然打了个冷噤:“干爹,我娘厉害着呢,她说她是透视眼,能看清我肚子里装的什么。”

木斐失笑,一本正经地问他:“那她都看清你肚子里装了什么?说来我听听。”

达儿掰着手指头,如数家珍:“第一次,我拉肚子,她不让我吃樱桃,我背着她偷偷吃了几颗,结果她一看见我就知道了。第二次,她不让我吃卤牛肉,我也偷偷吃了,还是被她一眼就看穿了。第三次,我背着她在你这里吃了酒,明明才一小点,可还是被她看穿了。”

木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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