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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山看斜阳Ⅱ-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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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澹台牧皱着眉,沉声问道:“觉非是不是很愤怒?”

  “是的!怒不可谒。”云深微微点头,:“鲜于琅这次做的实在是太过分了。上次他就在街上当众调戏觉非的总管江从鸾和另一位女管家,以及这个孩子,后来还纵奴行凶,殴打他们,最后激起公愤,百姓纷纷上去殴打他和那些恶奴,几乎引致民变。鲜于侯爷一直没当面道歉,只让鲜于将军到觉非那里赴宴的时候带了个话,表示歉意,说实话,毫无诚意。觉非从大局出发,也没和他计较。可这次,鲜于琅竟公然带人绑人,强暴,凌虐,他这样做,置元帅府于何地?简直是公然向觉非挑衅。臣想,此事,是不能善了的了。”

  澹台牧仰头想了一下,忽然问道:“鲜于琅骂觉非的话,你知道了吗?”

  云深吃了一惊:“没有,臣未听觉非提起。”

  澹台牧叹息一声,赞赏地道:“觉非还是心慈,朕想他也没有告诉你,若是讲给你听了,你哪里还会这么冷静?子庭,你跟云深说说吧,虽然这些话非常难听,但必须一字不落的让你知道。”

  云深便看向澹台子庭。

  这位在敌阵中谈笑自若的大将,此时却喃喃不能成声,半晌才道:“那些话实在太过污浊,臣可说不出口。小明,你来说。”

  大檀明为难的看了云深一眼,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也是半天说不出来。

  澹台牧道:“说吧,让云深清楚事情的全部,他才知道怎么做事最好的。”

  大檀明只得垂下头,将鲜于琅的话重复了一遍。他说的平铺直叙,已经不若鲜于琅恶意叫出来那么具有杀伤力,可云深已经觉得像是被狠狠地一刀扎在心上,痛不可当。他握紧了拳,过了很久,才轻轻地道:“好一个。。。。。。鲜于琅。”

  四个人沉默了好一会儿,澹台牧才问道:“觉非想要怎么处置鲜于琅?”

  “依律。”云深长出一口气,:“他说,他要的不是脸面,而是公正。臣觉得,他说的没错。”

  澹台子庭和大檀明都点了点头:“对,没错。”

  澹台牧想了一下,问道:“依我们的律法,像鲜于琅这样的罪,应该怎么处置?”

  北蓟所有的律法都曾经被云深修订过,他了如指掌,张口便道:“新律法尚未出来,按照原来律条,鲜于琅论罪当诛,斩立决。如果他有军功用于折罪,可视功劳大小,酌情改为绞立决、斩监候或流放三千里,军前为奴。”

  澹台牧拧了拧眉心,有些恼怒的道:“这个鲜于骏是怎么回事?就一个儿子,也不能好好管教?朕这儿七事八事,他还要给朕弄出这么闹心的事来,是不想要这个儿子了还是怎么的?还有,鲜于琅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话到底是哪儿听来的?云深,你好好去问一问,朕倒要看看,谁在下面乱嚼舌头,侮辱朕的大元帅。”

  “好,臣一会儿就去。”云深微眯了一下眼。“臣也想知道,是哪些人对觉非如此不满?又是为了什么对他不满?”

  就在这时,太监总管在门口禀报:“陛下,宰相马大人、右钲侯鲜于大人、工部尚书李大人、御史中丞欧阳大人等十几位大人在外求见。”

  澹台牧对着屋里的三人淡淡地道:“看这阵势,多半是求情的。”

  云深现在满腔怒火,实在无心与他们唇枪舌战,便起身道:“皇上,臣去临淄府衙门提审鲜于琅。”

  “你一人不能去,找位大臣陪着。。。。。。找个文臣吧,武将不要去。”澹台牧温和的提醒他。“免得有人说闲话。”

  “遵旨。”云深躬身施礼,退出了御书房。

  走过宽敞的庭院,墙外站着近二十个三品以上的大臣,见他出来,连忙上去见礼,态度着实亲热,便是一向对云深隐怀敌意,相当疏远的人也对他一副多年老友的情状,嘘寒问暖,让他厌烦不已。

  鲜于骏笑着说:“犬子顽劣,胡作非为,惹大元帅不高兴了。老夫听说此事,实在是诚惶诚恐,赶紧到元帅府去赔罪,又怕自己笨嘴拙舌,适得其反,便约了十来位大臣,只是,大元帅却坚持不见,老夫无奈,便只得来求皇上居中调停,请大元帅多多海涵。国师大人可否替老夫美言几句?犬子这次闯下大祸,是打是罚都认,还请大元帅高抬贵手,饶犬子一命。我家人丁不旺,老夫中年得子,只此一根独苗,若是他有个什么好歹,我们老两口只怕也活不成了。”

  云深冷冷地看著他,淡淡地道:“令郎糟蹋凌虐的那个孩子,才十二岁。”

  鲜于骏的一张老脸再也绷不住,不禁一热,随即低声下气地说:“是老夫管教不当,实在惭愧,确实对不住那孩子。老夫愿出一万两银子予以补偿,若是那孩子愿意,便由老夫做主,将他接进府中,做犬子的侧室。老夫一家对他一定厚待,绝无虚言。”

  云深只觉得一阵作呕,却只能强行控制,冷淡的看着他:“那孩子伤得很重,到现在不省人事,一条命能否保得住,尚未可知。侯爷这话就不必在大元帅面前提起了。鹰王将令郎送到官府,并未动私刑,便是要依律行事。侯爷在朝多年,掌管户部,自然比别人更明白律法的重要性,亦更知枉顾律法的危害。各位大人都是为官多年,当比云深更明事理,自不需多言。云深还有要事要办,先行告退。”说着,他便抱拳一礼,转身就走。

  那些大臣都被说的有些讪讪的,更不便强留,只好胡乱说着“恭送云大人”、“云大人走好”之类的话,目送他离去。

  云深出了宫门,上马便直奔外城的临淄府衙。

  刚进街口,便发现里面站满了人,全是身穿黑色鹰军服饰的大汉,个个义愤填膺,却井然有序,连高声喧哗都没有,更没人胡乱走动,见到有人经过便自动闪到两边,让开道路,举止相当有礼貌,可见平日的训练有素。

  云深一看这阵势便暗暗吃惊,正要找人问一下,便见云扬从府衙门口迎了过来,对他单膝跪下,行了个礼,神情恭谨又亲切:“族长。”

  “起来吧。”云深下了马,低声问他,“这是怎么回事?”

  “不是我叫的。”云扬摇头,“元帅也没叫过,这都是兄弟们自发来的。有人听说了这事,气得不行,立刻回去告诉了军中的兄弟,别的地方我不知道,鹰军的人个个都起的嗷嗷叫,闹着要来撕碎了那小子。元帅有规定,军中若无战事,每九天放假一日,轮流休息,今天轮到休假的弟兄们便全都过来守着,如果官府徇私放了那小子,他们拼着回去挨军棍,也要把他收拾了。”他说的很克制,神情间却满是气恼和兴奋。

  云深一时无语,半晌才低低地说:“你让他们立刻离开,不然对元帅的清誉有损。”

  “元帅才不在乎什么清誉呢。”云扬早就对宁觉非崇拜的五体投地,这时想也不想,脱口而出,过后才觉得不妥,赶紧补充,“再说,我也劝不动他们。他们现在是休假,完全可以自由活动,站在这儿也不违军令,谁能说他们不对?”

  云深知他说得对,也明白军队里有许多人都已将宁觉非奉若神明,特别是他一手训练出来的鹰军,更是将他当作自己的兄长甚至是父亲般看待,为了他赴汤蹈火,在所不惜,现在听到他受到如此侮辱,如何忍得下这口气?现在还没乱起来,也无非是因为鲜于琅还被押在府衙中。如果不加处置,激起众怒,一旦放出,后果不堪设想。

  他一边想着一边往大门走,快进衙门时,他轻声对云扬说:“你最好把这里的情况报告给元帅,由他来定夺,明白吗?”

  “是,我马上派人去。”云扬见他神色凝重,也不敢怠慢,便自去找人吩咐。

  此时已是暮色四合,临淄城里到处是炊烟袅袅,弥漫着人间烟火。若是往日,衙门里早已没人,全都回府去了,现在却一个都没敢走。府尹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团团转,下面的师爷和衙役你看我我看你,都不敢吭声。

  云深一出现,那府尹如蒙大赦,立刻颠颠的赶过来,跪地行礼:“卑职见过云大人。”

  其他人也跟着跪下。

  “起来吧。”云深淡淡地道,“去把鲜于琅带上来,我有话要问他。”

  “遵命。”府尹爬起来,立刻对衙役做手势,“快去,快去,把人带过来。”

  几个衙役立刻往里面的大牢跑去。

  云深坐到堂上,默然无语。有师爷替他沏上茶来,他只微微点了点头。府尹在他身边陪着小心,点头哈腰,他也只是听着,没有任何言语。他穿着官服,相貌清雅,气质高贵,看上去一派斯文,骨子里却透着一份凌然,让人不敢轻视。





第39章
  那日松的房门被打开的时候,已是夕阳西下。宁觉非坐在湖边,望着水中万点金光,一直没有离开过。

  江从鸾带着徐大夫过来,仔细地向他禀报了那日松的伤情。

  那日松的全身都有伤,后庭的伤势最为严重,徐大夫已经用祖传秘药做了治疗,以后也会天天过来换药,另外还有祖传的方子,煎药内服,因为此方概不外传,所以他会回去配药,再派药僮送来,按次煎好,让他服下即可。以目前的伤势推测,大概一个月后会基本痊愈,休养一、两个月便无后患。只是,这一个月中忌口甚多,徐大夫已经向江从鸾详细交代过了。

  宁觉非凝神听着,然后问了几个问题,徐大夫对他自是耐心讲解,全无半点名医的架子。

  宁觉非听完,对他礼貌地点了点头:“多谢大夫,以后还要劳烦大夫替那孩子多操点心。从鸾,给大夫的诊金加一倍,以表谢意。”

  “是。”江从鸾立刻答应。

  徐大夫当然高兴,连忙说:“治病救人,乃医家份所当为,请王爷放心,老夫定当尽心竭力,把那孩子的伤尽快治好。”

  “谢谢。”宁觉非微微躬了躬身,随即吩咐江从鸾。“用车将大夫送回,务必送到家门口,勿使大夫辛苦走路。”

  “遵命。”江从鸾答应着,便带徐大夫离开了。

  宁觉非转身走进屋中,便见其其格已经回来,坐在弟弟床边不断流泪。他走过去,看着仍然昏迷着的那日松,伸手抚了抚他的额,见没有发烧,便放了点心。

  他坐下来,柔声问道:“你们家还有什么人吗?”

  其其格一直埋着头,双手蒙着脸在痛哭,这时听到问话,才知道他在屋里,赶紧起身跪了下去:“多谢王爷救我弟弟。那日松他……他……”

  “起来吧,坐着说话。”宁觉非轻声劝慰。“你别太难过了。我请了最好的大夫,一定会治好他的。”

  其其格这才起身,重新坐下,低着头说:“我们家……没什么人了,大都在雪灾里死了,要么就是出去逃荒了,说不定也被卖了……”

  宁觉非沉默了一会儿,又问他:“那日松到底有多大了?”

  其其格一边擦泪一边回答:“他是正月二十九生的,明年就满十三岁了。”

  “哦。”宁觉非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其其格也不敢多说什么,就那么坐着,偶尔发出一两声啜泣,又赶紧忍住。

  忽然,有人在外面恭敬地道:“王爷,云扬将军派人过来,有要事禀报。”

  宁觉非便对其其格说:“你好好照顾那日松,有什么需要便对江总管说,让他安排。”

  其其格立刻躬身道:“多谢王爷。”

  宁觉非起身出去,问门外的那个仆从:“人在哪儿?”

  仆从朝外一指:“他说事情紧急,江总管也认识他,就叫我带过来了。”

  宁觉非便急步走出远门。站在湖边柳树下的正是跟在云扬身边的人。宁觉非大步走过去,问道:“什么事?”

  那人便将鹰军数百人包围府衙的事说了云扬叫他来禀报,请元帅定夺。

  宁觉非一听便皱起了眉,直奔马厩,拉出烈火便走。

  他策马刚进临淄府门前的街口便有鹰军战士看见了他,叫道“将举来了”,便即呼啦啦跪倒一片,齐声说道:“参见将军。”

  “都起来。”宁觉非沉着脸。“谁叫你们来的?”

  便有人嚷嚷:“谁也没叫,弟兄们听说了此事,都气不过,便过来了。”

  “就是。”另外有人理直气壮地说。“听说那人是什么侯爷的狗屁公子,我们怕他们官官相护,徇私放人,便来守着。”

  “只要他们敢放,弟兄们便抓来收拾了。”更有人大声疾呼。

  “对对。”那些血性汉子群情激愤,纷纷闹了起来。

  “将军,你带着我们浴血奋战的时候,那些文臣在后方吃香的喝辣的,现在还敢如此羞辱于你,弟兄们都咽不下这口气,只要将军发个话,我们便去烧了那劳什子侯爷的宅子,看他还敢猖狂不。”

  “正是。将军,你带着我们拿下这万里江山,功高盖世,凭什么让那些人渣欺辱?咱们非得找回这场子不可。”

  “对,绝不能让人把咱们当笑话看。”

  “侮辱将军,就是侮辱我们鹰军,我们绝不答应。”

  这些人本就粗豪,性子爽直,这时想到便说,声音越来越大,立刻引起更多战友的共鸣。

  宁觉非喝道:“行了,都给我住口。”

  那些人立刻一个字都不再说,全都站得笔直,睁大眼睛看着他。

  宁觉非气沉丹田,缓缓地说:“你们今天休假,要到这里来站着,那是你们的自由,但军法规定,当日亥时前必须回营,现在戌时已过,你们再不走,就不能按时归营了。我现在命令你们,立刻离开,并且给我带回去一句话,如果再有人往这里站,就不是我宁觉非的兵,听见没有?”

  “听见了。”所有人都大声回答。

  “这里的事不用你们管,都给我回去好好操练。”宁觉非板着脸说。“前方正在打仗,你们随时要准备出征,那些乱七八糟的事都少管,废话更要少说,明白了吗?”

  那些人齐声答道:“明白。”

  “好,全都给我离开,现在就走。”宁觉非目光炯炯地看着他们。

  “遵命。”在这里的所有鹰军官兵全都单膝跪下,向他行礼,随即起立,向后转,迅速离去。

  宁觉非一直看着他们走出街口,忽然心念一动,若有所思,骑在马上一直没动。

  云扬远远地看着,正要走过来请安,宁觉非已经拨转马头,疾驰而去。

  他直奔兵部大堂,将西境的地图拿出来,铺在案上详细研究。

  这里是绝密的地方,未经许可不得擅入,外面日日夜夜有卫兵站岗,晚上还有几个小队不停巡逻。他们只看见屋里的烛火亮了大半夜,都知道是元帅在里面研究军务,心里既敬且佩,走路的时候都尽量放轻脚步,换岗时也都不说话,偶尔进去添茶换蜡烛的小兵也是蹑手蹑脚,都深怕打扰了元帅。

  宁觉非拿来大堂上的那些物件,在地图上不断摆放出各种形势,又跟着心里的想法不断变换。他想得入神,饿了便喝碗茶,顶一下就过去了,困了就抹把脸,又伏案接着思索。

  时间迅速流逝,不知不觉间,四更鼓响,夜已深沉。

  兵部衙门前过来了几匹马,得得的马蹄声在静夜里特别清晰。

  兵部的大门早已关上,屋檐下点燃的两个大灯笼却依然亮着,将门前照得清清楚楚。

  几个人下了马,有人上去敲门。

  片刻之后,卫兵取下门杠,拉开一扇门,探头出去问道:“什么人?”

  站在最前面的正是兵部尚书大檀明。

  那卫兵赶紧拉开大门,向他行礼:“参见大檀大人。”

  “起来吧。”大檀明问他。“元帅在这里吗?”

  “在。”另外一个卫兵也向大檀明行礼。“元帅一直在屋里,我们不敢打搅。”

  “好,我们去找他,你们把大门关上。”说着,大檀明便和身后的人走了进去,直奔大堂。

  那两个卫兵立刻关紧大门,插上门杠,然后肃立在门后。

  大檀明推开大堂的门,便看见宁觉非伏在案上,一只手按着腹部,一只手撑着桌上的地图。他不由一怔,连忙问道:“元帅,你怎么了?身体不适?”

  在安静的房间里,她的声音显得很突兀,宁觉非有些意外地抬起头来:“这么晚了,你怎么回来?”

  “是皇上想见你,在你府上等了很久,都不见你回来,也没人知道你哦哪儿了,我们才过来看看。”大檀明说着,让开了路,恭谨地站到一旁。

  澹台牧微笑着走了进来。

  在他身后,是澹台子庭和云深。





第40章

  宁觉非看到皇帝忽然出现在面前,更是诧异,赶紧抬起身来,接着便皱了眉。他深吸一口气,笑着说:“陛下有事,遣人宣臣觐见便可,怎可深夜出宫,似乎也没多带些随从?”

  澹台子庭在后面笑道:“觉非,我皇兄也有万夫不当之勇,等闲之辈是近不了他的身的,出来走走,权当散散心,也没什么不好。”

  “是啊。”澹台牧走到他身边,愉快地说。“这里是我们的都城,难道我这个当皇帝的还不能随意走动?”

  宁觉非看到皇帝耸了耸肩:“职责所在,我只是提醒一下,其实......也没什么。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皇上自然是想去哪儿就去哪儿,不过,得注意安全。”

  “好。”澹台牧答应着,眼光投向桌上。“觉非在做什么?”

  宁觉非顿时来了精神:“关于南方战事,我有了一个新的想法。”

  “哦?”澹台牧很感兴趣。“说来听听。”

  澹台子庭,云深和大檀明都围到桌前。

  “根据李舒将军的描述,从西境之外的万里雪域进入我国境内,只有寥寥几个山口。他知道的不超过六个,如果加上他不知道的或者因气候原因而有时开放有时封闭的通道,我认为不会超过二十个。这些通路肯定不会是康庄大道,多半是羊肠小径,曲折蜿蜒,只能容一人一马通过,最多同时能容三骑并行,这就决定了队伍通行的速度不会很快,一次能过的人数也不会太多。”宁觉非随手指着地图上的各个重要位置,侃侃而谈。“我仔细研究了三州送来的急报和荆将军,李将军在进军途中发回的军报,发现敌人虽然骁勇,却没有章法,倒有点像两年前独孤及突袭剑门关,本是试探性质,结果一攻便破,势如破竹,他才孤军深入,见城破城,见村屠村,并无特别的目标。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他们的后续部队当是接到前面队伍的消息才匆忙杀进来的,后勤方面肯定没有,军需只能靠就地抢掠而取得。现在已经入冬,虽然内地仍然温暖,可雪域中却应该是冰天雪地了,能通行的山口大半被封或危险难行,敌人如果聪明,就应该退回去,或者占领几个城池固守,戴春暖花开之时再行进犯。”

  北蓟有许多地方与雪域类似,他们也是马背民族,自然明白这个道理。澹台牧频频点头:“你说得很对,那么,有什么打算?”

  “我想这样,让余下的两万鹰军立刻出发,兵分三路,一路从这里......一路这样......这样......另一路由这边......分别迂回过去,发动突然袭击,封锁这几个山口,切断敌人的归途。”宁觉非拿过放在图上的物件,配合着自己的说明,不停变换着阵势。“这样一来,敌人就只能龟缩在几处城镇中。如果他们聪明,应该立刻占据这三个城邑,形成三角防御,如果粮草不缺,可以守住相当长的时间。若是这样,那荆将军和李将军便可用三十万精兵将这一地区重重围困,并切断他们的粮草供应,逼他们不战而降。如果他们不聪明,那通常会就近占领城镇,固守待援。若是如此,就更好办了,围点打援是最好的战术......”

  他说得兴起,渐渐神采飞扬。澹台兄弟和大檀明听得眉飞色舞。云深不时抬头看他,眼里闪烁着动人的光芒。

  等到说完,宁觉非缓了口气,沉静地总结道:“无论是哪一种打法,都可以迅速取胜,避免持久战消耗国力,同时也都将破坏度降到了最小,这样一来,百姓的损失不会太大,以后重建家园也要容易得多。”

  “好。”澹台牧击节称赞。“太好了。”

  “是啊。”大檀明跃跃欲试。“这次由我率鹰军去吧。”

  宁觉非笑着看了他一眼:“鹰军有云汀统领,我很放心,不过,这个战法,鹰军将承受巨大的压力,而他们是否能够顶住,是大军最终取得胜利的关键,所以,我打算亲自带队。”

  “不行。”四个人同时脱口而出。

  宁觉非温和地道:“我坚持。”

  澹台子庭着急地问:“觉非,你为什么忽然想起要走?是不是因为昨天的事?”

  大檀明也很急切:“是啊,觉非,你有什么委屈都说出来。陛下就在这里,什么事都可以商量的,何必要走?”

  云深没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他心里很安定,反正早就说过了,宁觉非如果要走,他便会跟着走,所以并不慌乱。

  澹台牧的脸上没了笑容,凝重地道:“觉非,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宁觉非摆了摆手:“那是两件事,你们别往一处想。这种战法,我最拿手,这里也只有我懂,所以我必须亲赴前敌指挥,方能确保万无一失。这根本与昨天的事没关系。我现在说的是国事,昨天发生的是家事,不可混为一谈。”

  那四个人听到这儿,都沉默了。半晌,澹台牧才道:“好,觉非,此事我会认真考虑,今日直内必会给你答复。时辰不早了,大家都回去歇息吧。”

  宁觉非答应一声,站直身子,忽然低低地哼了一声,抬手按住胃。

  他身边的澹台牧立刻察觉有异,伸手扶住他,关切地问:“觉非,你怎么了?”

  宁觉非只觉得眼前直冒金星,刚要说话,便软了下去。

  澹台牧一把将他抱起,焦急地叫道:“觉非,觉非。”

  宁觉非闭着眼,无力地说:“我没事......只是有点......胃疼......”

  云深已经抢上来,抓起他的手把脉,随即问道:“你晚膳没用吧?”

  宁觉非想了一下,答道:“恩......云扬派人来找我......我就忘了。”

  云深立刻想起了临淄府衙前的事,心里疼惜不已,接着问他:“午膳也没用?”

  宁觉非又想了一下,才道:“恩......救那日松去了......后来......就忘了......”

  “你......”云深又气又急。“我回府去拿吃的。”

  “去宫里吧。”澹台牧温言道。“你回府还要叫人现做,耽搁得太久了,宫里随时都有吃食预备着,也方便。子庭,你快马赶回宫中,吩咐御膳房备好吃食,再让御医到御书房去候着。”

  澹台子庭答应一声,飞奔出去,跳上马便向皇宫急驰。

  澹台牧抱着宁觉非走出大门,在大檀明和云深的帮助下骑上马。

  宁觉非有些不好意思,低低地说:“皇上,我自己能行。”

  “好了,别再说话了,好好歇着。”澹台牧沉声道,一带马缰,便往宫中走去。

  宁觉非连着累了半个月,一天也没休息,从昨天上午到现在,意外接二连三地发生,让他耗尽了体力精力,胃疾又再次发作,痛得他直冒冷汗,再也没了力气,只得倚着澹台牧健壮的身体,用力按住胃部,忍耐着一阵一阵的剧痛。

  澹台牧驰进宫门,直奔不远处的御书房,将宁觉非抱进里间,放到榻上,抓过一张毛毯替他盖上。

  云深紧紧跟着后面。他心急如焚,却一言不发,眼中闪动着奇异的光华。

  大檀明跑去找澹台子庭,帮着张罗。

  很快,热腾腾的膳食便送了过来,都是汤汤水水,滋补养胃。云深到桌边看了看,先端了一碗梗米粥过来,一勺一勺地喂给宁觉非吃。

  不一会儿,御医匆匆忙忙地赶过来,替宁觉非仔细地把了脉,便向澹台牧禀报:“宁王爷劳累过度,忧虑伤神,饮食失宜,致使旧疾复发,心血亏损,肝郁犯胃,痛引两肋,攻窜不定......”然后报出拟用的药方,又说了需要注意的事宜和忌口的东西。

  云深听着,缓缓点头,对御医官的诊断和药方基本认可。澹台牧也略懂一些,便道:“好,你去开方子吧。”

  那御医官行礼退下,到外面去开方抓药了。

  澹台牧温和地对云深道:“你先去歇歇,我跟觉非聊聊。”

  云深略有些迟疑,想着澹台牧多半是要劝说宁觉非,便微一躬身,退了出去。

  宁觉非已经让云深喂了一碗粥下去,感觉有了一点精神,煞白的脸色也好看了些。

  澹台牧端来一碗参汤,慢慢地喂他喝下。

  这么一折腾,已是五更天了,宁觉非很疲惫,闭着眼睛躺着,一动不动。

  澹台牧看了看窗外。

  已经是初冬,昼短夜长,天还没亮,灯笼将廊檐的影子映在窗纸上,微微摇晃。宫中禁止喧哗,到处都是一片寂静,让人感到安宁。

  澹台牧轻声说:“你这样的身子,怎么出征?”

  宁觉非微笑:“我年轻,将养两天就好了。人谁没有个三病两痛,大檀将军也曾受过重伤,身上留有旧疾,那也不能出征啊。陛下不也在沙场上受过伤吗?难道说就天天躺床上养着,什么也不做?”

  “云深很担心你。”澹台牧声音柔和,很亲切,就像朋友之间在谈心,而不是皇帝与臣子商议国事。

  “是啊,我总让他担心。”宁觉非轻轻地说。“ 他很年轻,却努力想把事情做到最好。其实,世事如棋,人力有限,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我心。”

  澹台牧点头:“云深喜欢事事做到完美,似他这般才能出众的年轻人很少见。”

  “对。”宁觉非睁开眼睛,看着屋顶,忽然笑了。“云深有点像我前世的大哥。”

  “是吗?”澹台牧颇感兴趣地道。“跟我说说。”

  宁觉非的眼里出现深深的思念,缓缓地说:“他不是我的亲生大哥,是我师傅的好友。师傅介绍我认识了他,我就一直叫他大哥,在心里也当他是我的哥哥。他很低调,平时也很沉默,从来不说他在做什么,也从不刻意去强调什么,可只要他做出来的事,就一定是完美的。他似乎什么都懂,仿佛天生就带着那些才能,不用去努力学习就会明白。我如果遇到什么决断不了的事,往往就会想,如果是他,会怎么办,然后就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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