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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相思一 桐华-第2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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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座歌舞坊是只卖歌舞的艺坊,所有的曼妙香烟都是看得到吃不着,舞伎本来已经冷了脸,可一看到男子的脸,纵使见惯了风月的她也觉得脸热心跳,再发不出火,心甘情愿地随了男子就走。那男子笑搂住舞伎,带着她往楼上走,小夭觉得眼熟,却因为站立的角度和纱幔,一时看不清楚男子的脸。直到男子走到了楼上,小夭才真正看清楚了他的容貌,霎时间目瞪口呆。他的面容和相柳一模一样,可他锦衣玉冠,一头乌发漆黑如墨,眉梢眼角仅是懒洋洋的笑意,整个人和冰冷的相柳截然不同。
  小夭一直盯着他看,男子却只是淡扫了她一眼,目光丝毫没有停驻。另一个男子却笑瞅着小夭,伸手来揭小夭的帷帽,“小娘子,你若有几分姿色,我就让你今晚陪我。”
  旁边有女子挡住了他,娇笑着说:“这位小姐是这儿的客人,公子可别为难我们。”
  男子看拉住他的女子姿色不俗,不再说话,随着她进了屋子。
  金萱拉开了门,对小夭和善地笑了笑:“进去吧,我让人送你们离开。”
  小奴送颛顼和小夭走僻静的路,离开了歌舞坊。
  颛顼带着小夭又四处转了一会儿,去城内有名的酒楼吃完晚饭,两人才出城,乘云辇回轩辕山。
  到了朝云殿,小夭坐在秋千上,颛顼靠树坐着。小夭仍然满心疑惑,那人是相柳?不是相柳?
  小夭问:“哥哥,你见过相柳的真容吗?”
  “没有,每次见他,他都戴着一副面具。”
  小夭好奇地问:“轩辕通缉追捕了相柳几百年了,怎么我看赏金榜上只他没有画像呢?难道这么多年竟然没有一个人见过他的真容。”
  “见过他容貌的人当然有,可相柳是九头妖,传说他有九张真容,八十一个化身,那些见过他的人都自相矛盾,有一次有人描绘出他的容貌,竟然和六王叔一模一样。”
  难道她见到的相柳只是他的一个幻形?小夭有些释然,又有些怅然若失。
  颛顼疑惑地说:“不过也怪!既然相柳的幻形连神器都辨不出真假,他何必还戴面具?反正随时可以换脸!”
  小夭幽幽地说:“也许他和我一样,只想要一个真实的自己,对幻化没有兴趣。”
  颛顼问:“怎么突然提起相柳?”
  小夭说:“只是……想起了他。”
  小夭不想对颛顼撒谎,所以说了半句实话,她语气中自然流露的怅惘让颛顼有些难受,他轻声道:“你不是清水镇上的玟小六了。”
  小夭笑了笑,“我明白。”
  颛顼转移了话题,说道:“在歌舞坊,要揭你帷帽的人是你的小表弟始均,苍林唯一的儿子。”
  “旁边的人是谁?”
  “不认识,但没有用幻形术。不过——自从碰上过你和璟,我就再不敢十成十确信了,这天下是有以假乱真之术。”
  小夭问:“那个金萱姑娘是你的人?”
  “希望是。大伯活着时,曾建立过一个强大的收集信息的组织,朱萸姨在掌管,大伯死后,这组织效命于姑姑,姑姑战死后,朱萸姨虽然还在,但她的性子,有人下命令就能干事,没有人下命令,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这组织就有些荒废了。百年前,她带着金萱去高辛找我,按照姑姑出征前的吩咐,把这个组织交给了我。金萱也是木妖,如果我算是大伯,金萱就算是朱萸姨的那个位置,但她对我是否会如朱萸姨对大伯那么忠心,我不知道,慢慢看吧!”
  “不管怎么说,这是属于你的力量。”小夭睨着颛顼笑起来,一脸促狭,“而且,以你对付女人的手段,我对你有信心。”
  颛顼以拳掩嘴,轻轻咳嗽了两声,瞪向小夭。小夭收起了促狭,正色道:“我原来还担心你回来势单力薄,现在总算放心了一点。”
  颛顼道:“我们的长辈虽然早早就离开了我们,但他们一直在庇佑我。大伯是个非常厉害的人,他不仅给我留下了这个组织,朝堂内其实也还有他的人,虽然非常少,但每一个都是最好的。父亲虽然早早就离开了我,但我知道如果有朝一日,我能掌管军队,士兵们必愿跟随我,因为父亲当年明明可以逃生,却选择了站在所有士兵前面,迎接死亡。娘亲,她给我留下了绝对忠诚的若水族。还有姑姑……”
  小夭眨眨眼睛,好奇地问:“我娘给你留下了什么?”
  颛顼笑着把一朵凤凰花弹到小夭的脸上,“你。姑姑给我留下了你。”
  小夭踢起地上的凤凰花,扬起颛顼身上,“竟然敢打趣我!”
  颛顼大笑,小夭道:“就这些只怕不够。”
  颛顼道:“远远不够,再加上我在高辛时训练的暗卫,也仅够我勉强保住性命。现在整个朝堂几乎都认定王叔该继承王位;王叔曾帮着爷爷打下中原,有赫赫战功,军队中有和他出生入死的袍泽;他已经经营了几百年,从中原到西北都有他的人,肯定有很多家族像防风氏一样已经效忠于王叔。在我所能做的,只能是先保住命,再慢慢图之。”
  小夭问:“需要我为你做什么吗?”
  颛顼笑起来,“你不会不知道我一直在利用你吧?”
  小夭说:“你仔细说说,看有没有我不知道的。”
  颛顼抓着秋千架,“我想想啊,面上的事就不说了。暗中的,比如涂山璟,他想接近你,我给了他机会接近你,他就必须要帮我;如果不是他,我哪里能那么容易融入丰隆他们的圈子?还有,在丰隆、馨悦他们面前,我会让他们明白我对你有很大的影响力,他们在评估我时,势必要考虑你的分量。这些事情看似微小,却会让决策的天平向我倾斜,以后这些事,只会越来越多,很多时候你甚至都不会意识到我已经利用了你。”
  小夭说:“感觉上,我什么都没做。”
  “你已经做了,你把我看作作重要的人,我才能肆无忌惮地利用你。涂山璟又不是傻子,现在局势明显利于王叔,帮我对涂山氏没有丝毫好处,可他知道我对你很重要,所以他才毫不犹豫地站在我这一边。”颛顼握住小夭的手,“而且,虽然我知道你不在乎手上染血,可我在乎,我不想你因为我染血。你只需站在我身边,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
  小夭笑着点点头,“明白了。”
  颛顼轻摇着秋千架,觉得这条踏着血腥而行的路,因为有了小夭的陪伴,竟然一点不觉得阴冷,像此时此刻,两人吹着晚风,轻言慢语,很温馨,也很轻松。他本已经习惯于警惕戒备,不管什么都烂死在肚子里,可是对着小夭,他会觉得无话不能说,无事不可坦白。为了照顾阿念,他会在当着小夭的面时,刻意对阿念更好一些,小夭不会嫉妒;对馨悦的看法可以坦诚,小夭不会诧异;不管阴谋阳谋,都可以说,小夭不会觉得他卑劣,小夭完全接受他是他。
  第二日,小夭起身时,颛顼已经不在。小夭去黄帝那里找他,看他站在黄帝身后,两个表弟也在,几个臣子正在向黄帝奏报什么。
  小夭在外面等着,等到昏昏入睡时,他们才出来。
  小夭躲在暗中,可颛顼和他们边走边说,一直送着他们往外走,不知道的人还真以为他们兄弟有多么情深。表弟倕梁是七舅禹阳的二儿子,他对颛顼和始均说:“明日家中有一个晚宴,大哥和小弟若没定下别的事情,请务必赏光。”
  始均哈哈笑起来,“三哥,你知道我的性子,只要有美人,你不请我,我也会去。”
  小夭走了过去,给颛顼打眼色,颛顼却笑道:“有美酒吗?只要有好酒,我也一定去。”
  小夭无奈何,只能装作好奇地问道:“有好玩的事情,为什么不请我呢?”
  倕梁盯着小夭,始均猛拽了他一下,他才反应过来,和始均一起给小夭行礼。小夭请他们免礼,倕梁笑道:“姐姐若想去,自然欢迎。”只不过,他得重新安排一下。
  待始均和倕梁走了,小夭问道:“你没看到我让你别答应吗?”
  颛顼笑着说:“看到了,但我想和他们亲近亲近,多了解一些总不是坏事。而且现如今,他们才是轩辕城的主人,我初来乍到,若端着个架子,落到外人眼里,反倒是我不知好歹了。”
  小夭说:“你刚到轩辕城,还未战稳脚跟,正是除掉你的最好机会。他们绝没胆子在朝云峰下手,可出了朝云峰,却是他们的地盘。”
  颛顼道:“不迎着荆棘峭壁而上,如何能登临峰顶?我都不害怕,你害怕什么?”
  小夭的手抚着心口,“不知道,我觉得……可是不可能啊……”
  “你想说什么?”
  “反正我和你一块儿去。”
  颛顼笑道:“我没意见。”
  第二日傍晚,颛顼和小夭去倕梁的府邸。
  因为是私宴,宾客不多,却都是这些年轩辕国内赫赫有名的青年才俊。他们对颛顼看似客气,实际很不屑。小夭不禁暗暗叹气,颛顼要走的路真的荆棘峭壁。
  待宴席开始后,七舅的长子禺号才来,居然带了大荒中最近最有名的一个人来——刚在小祝融的赤水秋赛上夺冠,来自高辛四部中羲和部的禺疆。众人看到禺疆,全都站起来,给予了最热烈的欢迎。
  禺号站在禺疆身旁,略带了几分自得,把每个人介绍给禺疆。
  小夭来时,特意和倕梁说不要说明她的身份,让她毫无拘束地玩一玩,现在自然不想去结识禺疆。她在花园里随意地逛着,又看到了那个歌舞坊中和相柳酷似的男子,他端着酒,散漫地倚坐在玉榻上,身周花影扶疏、暗影绰绰,若不仔细,很难注意到他。
  小夭轻轻地走过去,站在他身后,冷不丁地俯下身子,突然说:“相柳,你在这里做什么?”
  那男子身子纹丝不乱,只微微侧仰了头,“你悄悄走到我身后,我一直在猜你想做什么,竟生了一丝绮思遐想,没想到你认错了人。”
  小夭盯着他的眼睛,男子笑起来,“我倒真想是你叫的那位了。”
  小夭体内的蛊虫没有任何反应,自己也糊涂了,“你真的不是他吗?”
  “如果你能陪我喝酒,我当当他也无妨。”
  小夭甜甜一笑,“好啊!”
  男子给小夭斟酒,小夭一饮而尽,给男子斟了一杯,男子也一饮而尽。一瞬后,男子手中的酒杯滚落,他苦笑,“你给我下毒?”
  小夭抓起了他的手,抚着他的手指细看,他的指尖生了红点,真是中毒了。
  男子叹气,“如果你没给我下毒,我倒真觉得自己艳福不浅。”
  小夭扔开他的手,倒了一杯酒给他,“这是解药。”
  男子无力地抬了抬手,显然他不可能自己端起酒杯,小夭喂着他喝了。
  小夭道:“不好意思,认错了人。”
  “你每次认错人都要下毒吗?这习惯可不好!”
  小夭再次说:“抱歉。”转身要走,男子却抓住了她的手腕,“一句抱歉,就想走?”
  “那你想怎么样?”
  “我是防风邶。”男子把自己的名字一笔一画写到小夭掌心,“记住了,下次不要在认错了人。”
  “你是防风意映的……”
  “二哥。你认识小妹?”
  小夭苦笑,“大荒可真是小啊!”
  小夭离开,这一次防风邶没有再拉她。
  有人在观赏歌舞,有人在饮酒聊天,几个少女在亭子里下棋,颛顼和始均他们在一起,不知道说什么,大笑声阵阵,小夭找了个僻静的角落坐下。
  一切迹象都表明防风邶不是相柳,像防风邶这样的大家族子弟,认识他们的人太多,相柳绝不可能冒充,可小夭就是觉得他熟悉,那种熟悉理智分析不出,嘴里也说不出,只是身体本能的感觉。
  已是深夜,宾客们陆续散去,也许因为颛顼在高辛生活了两百多年,禺疆和颛顼聊得很投机,一直聊到了宾客都已走光,在倕梁和禺号的相送下,颛顼和禺疆才并肩向外走去。
  小夭站在云辇旁等着颛顼,颛顼和禺疆在门口站定,笑着说话。
  如果站在颛顼旁边的人是防风邶,小夭会非常戒备,可是禺疆来自高辛四部的羲和部,一个对俊帝最忠诚的部族,小夭没怎么戒备,等得无聊时,还东张西望。
  她看到了防风邶,他骑在天马上,立在长街的尽头。夜色很黑,其实根本看不清楚天马上的人,但小夭就是凭直觉知道他在那里,小夭眯眼盯着长街尽头。防风家的子弟应该箭术都不错!
  突然,野兽的本能让她的身体紧张,她下意识地看向让她感觉到危险的方向,看到禺疆突然出手,一拳重重击向颛顼,颛顼急速后退,可禺疆是大荒内排名前几位的高手,颛顼只堪堪避开了要害。禺疆不等他喘息,一拳又一拳疯狂地攻击向颛顼。每一拳都蕴含着充沛的灵力,拳纹犹如涟漪一般震荡开,将府门前的玉石狮子震得粉碎。
  第一次知道原来至柔的水竟然也可以至刚,小夭惊骇地大叫:“来人,来人!”可是没有一个侍卫赶来,倕梁和禺号已经被禺疆的灵力震晕过去,始均被吓得躲到了云辇下,瑟瑟发抖。
  小夭第一次明白,在绝对强大的力量面前,任何计策都不管用,这个时候,不管她和颛顼有多少灵机妙策,都只有更强大的力量才能救颛顼。
  颛顼受了重伤,倒在地上,禺疆抓起颛顼,眼中满是恨意,化水为刀,挥刀而下,居然想把颛顼斩首。
  小夭明知道以自己的灵力,即使冲过去,也只会被禺疆的水纹绞得粉碎,可她依旧不管不顾地扑了过去,凄厉地喝道:“禺疆,难道你要让整个羲和部灭族吗?”
  禺疆的刀势缓了一缓,“这只是我一人所为,与羲和部无关!”
  “我是高辛的王姬,我说有关就是有关!”小夭站在了禺疆面前,眼中是可以毁灭一切的冷酷。
  “你是高辛的王姬,居然要为一个外人,毁灭羲和部?”
  “那你呢?你竟然和外人勾结,刺杀颛顼,为自己的部族惹来灭族之祸?”
  禺疆吼道:“我没有和外人勾结,是他杀了我哥哥,我要为哥哥报仇!”禺疆的灵力打开了小夭,小夭重重跌在地上,几口鲜血吐出。
  禺疆不管不顾地挥刀砍向颛顼,“他砍了我哥哥的头,我只能取他的头祭奠哥哥。”
  小夭惨叫:“住手!”
  禺疆没有住手,刀锋毫不迟疑地斩向颛顼。
  小夭几乎要肝胆俱裂,颛顼却平静地笑起来。
  突然,寒意凛冽,萦绕着禺疆和颛顼的水灵变作了冰气,禺疆手中的水刀化作了雪刀,砍到颛顼的脖子上时,就如雪团砸到人身上,虽然砸得人生疼,可雪团毕竟是雪团,碎裂成了雪末。
  禺疆双眼血红,还想攻击,一堵冰墙挡在他面前,一身青衣的赤水献在漫天雪花中走了过来,冷冷地说:“要想打,我们换个地方。”
  禺疆满面悲愤,伤比痛多,“为什么?你知道他杀了我哥哥,为什么要阻止我?”
  赤水献冷漠地就像一块寒冰,“等你打败我,也许我会告诉你为什么。”说完,她向着一个方向奔去,禺疆知道有献在,他根本杀不了颛顼,追着赤水献而去。
  颛顼刚想挣扎着战起,小夭喝道:“别动!”
  她张开双臂,挡在颛顼身前,面朝着黑暗的虚空,一步步后退。颛顼这时也反应过来,低声问道:“防风氏?”
  小夭全身紧绷,犹如护着小兽的雌兽,一直怒瞪着什么都没有的虚空。她看不见他,可是她能感觉到他在那里,那支箭随时能射穿颛顼的咽喉。
  这个时候,随颛顼而来的侍卫终于冲破了阵法的钳制,冲了过来,护住颛顼。
  那人离开了!
  小夭缓缓吐出一口气,身子松懈下来,几乎软倒在地上,刚才短短一瞬的对峙,让她觉得比被禺疆摔开更痛苦。
  颛顼踉跄着扶住小夭,小夭扶着他的手,一言不发地强撑着爬上了云辇。
  颛顼也登上了云辇,坐到小夭身旁。
  小夭先吃了一颗药丸,帮颛顼检查伤势,她拿了三颗药丸给颛顼,颛顼什么都没问,乖乖地吞下。
  小夭说:“今夜倕梁的府中有个客人,就是那天和始均在一起的男子,他叫防风邶。”
  颛顼说:“防风家的老二,防风氏十分善于隐匿,配上他们的箭术,才能名震大荒,为什么你知道防风邶在那边?”
  小夭摇摇头,“我不知道,只是一种感觉。”
  这是个很不能取信于人的回答,但颛顼相信。在生死存亡那一刻,他有过类似的直觉。
  回到朝云殿,凤凰花簌簌而落,空气中有馥郁的凤凰花香,和往常一样的平静,就好似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可小夭的胸腹间仍在隐隐作痛。
  小夭要进屋,颛顼拉住她,“小夭,今夜吓着你了吧?”
  小夭回身,对颛顼说:“我没有生你的气,我很高兴你留有后手,并没有因为一个突然冒出来的禺疆就有可能真的死掉。”
  颛顼道:“我是留了后手,不会死于禺疆之手,可后来那一刻,如果防风邶真射出一箭,我没有信心能躲过。”
  小夭问:“赤水献怎么会帮你?”
  “准确地说,我给了赤水氏一个机会,对我施恩。如果那一刻,赤水献不出手,我的暗卫也会出手。”
  “施恩?”
  “所有人都以为接受恩情的人会对施舍恩情的人生出亲近,却不知道施舍恩情的人对于自己救护的人同样会生出亲近之心。就算对一无所有的乞丐随意施舍半个饼,恩主也会下意识地期待乞丐的感激作为回报,如果乞丐感激,帮着打扫了一下门口,那么恩主在欢愉自己善心的同时,下一次仍会施舍半个饼。施舍是一种付出,但凡人心,只要付出了,不免期待回报。而且人心很奇怪,如果我太主动亲近赤水氏,他们会对我很警惕,可如果让他们高高在上地站在施恩者的地位,他们却会放松警惕。他们认为自己只是随手丢了一块饼子,随时可以关门把乞丐关闭在门外,却不知道当心里有了期待,即使关上了门,也要悄悄看一看乞丐会怎么反应。”
  小夭叹气,“我以前觉得自己挺聪明,可和你们一比,我觉得自己是傻子。”
  颛顼笑起来,“你不是,我们千般算计都只是因为有所求,而你无所求,自然不必算计,人无欲,才是至强。”
  小夭苦笑:“好吧,我最强。你的伤不轻,休息吧。”
  颛顼点头,今夜是一个双杀的局,禺疆的刺杀竟然只是为了给防风邶创造机会,虽然他有暗卫,可那一瞬,是灵力低微的小夭将他护在身后,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他。
  小夭走进屋子,掩门前突然说:“禺疆说你杀了他哥哥,究竟怎么回事?如果真有杀兄之仇,只怕他还会来杀你。”
  颛顼皱眉,“我也不知道,从没听说禺疆有哥哥,如果真有个禺疆这么强的生死仇敌,倒真很麻烦,我会派人去查清楚。”
  几日后,关于禺疆的事情查了出来。
  原来禺疆原名玄冥,他的父亲是高辛羲和部的贵族,他的母亲却是轩辕族的女子,当年小夭的母亲嫁到高辛,黄帝曾选了十来名轩辕少女陪嫁,其中一个少女与羲和部的一个少年情投意合,少年向俊帝请求赐婚,小夭的穆清没反对,两人就成婚了。婚后两人生了两个儿子,长子叫玄庭,幼子叫玄冥。小夭的母亲自休于俊帝后,当年随她到高辛的轩辕族侍卫和侍女也都返回了轩辕,禺疆的母亲留下了。但也许因为远离故土,不但没有朋友陪伴,还要承受轩辕王姬惊世骇俗举动的恶果,也许因为热情烂漫的轩辕女子无法忍受刻板严肃的高辛礼节,夫妻两人开始频频吵架。又一次禺疆的父亲气急下口不择言,说后悔娶了轩辕女子,骂轩辕的女子都没有教养,不懂尊重夫君。禺疆的母亲一怒之下,竟然学了轩辕王姬,写下休书,带着大儿子离开了高辛。
  因为此事太过丢人,所以禺疆的爷爷极力压下此事,对外宣称儿媳和长孙遭遇意外而死。禺疆的父亲虽然从没有去轩辕找过妻子,可也没有再娶妻。禺疆的母亲在回到轩辕后,一直郁郁寡欢,没几年就病死了,她死后不久,禺疆的父亲也病逝。禺疆的爷爷改了孙子的名字,从玄冥改为禺疆,带着禺疆远离人世,终年漂泊于归墟,从此后,关于禺疆的身世知道的人就非常少了。
  禺疆跟着爷爷长大,他的大哥玄庭则由轩辕族抚养长大,之后他的大哥得到了黄帝的重用,出任轵邑城的城主,成为闻名天下的酷吏,在颛顼离开轩辕前,黄帝下令,由颛顼监刑,斩杀了玄庭。
  爷爷临终前,禺疆才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他的大哥并没有死于意外,可高兴还没过去,又听到爷爷说大哥已被颛顼斩杀。他总觉得是颛顼夺去了他的亲人,想杀颛顼,可颛顼是俊帝的徒弟,如果他在高辛境内杀了颛顼,是在挑战俊帝,会给全族惹祸,所以他只能一直忍,忍到颛顼离开高辛,回到轩辕。禺疆觉得他去轩辕杀颛顼,只是他的个人行动,和其他人没有关系。
  至于是他利用了禺号接近颛顼,还是禺号和倕梁利用了他去杀颛顼,则不得而知。
  小夭听完禺疆的身世,不禁有些同情禺疆,也不打算向父王告状了。
  颛顼对小夭说:“杀玄庭没有错,我不后悔杀了他,可我的确觉得对不起他,因为他犯的罪……”颛顼叹息,“算了,这些肮脏的事和你没有关系,就不和你解释了。”
  小夭的伤已经好了,颛顼的伤还没好,但常有人来见他。其余时间,颛顼或者陪爷爷下棋,或者和小夭说说话。
  等能行动时,他叫上小夭,每日采摘桑葚,腌制冰葚子。
  仲夏时,颛顼的伤痊愈了。黄帝给他派了差事,他开始忙碌起来,真正参与到轩辕的朝事中去。为了方便接见访客、商谈事情,颛顼在轩辕城内置了一座宅邸,忙时就宿在那边。小夭正有点嫌朝云殿太闷,问过黄帝的意思后,偶尔也住在轩辕城。

第十六章  思君恨君君不知

  从瀛州岛分别到现在,从冬到夏,已是半年多的时间,璟只和小夭联系了一次,还是他为了感谢颛顼的款待,在送给颛顼的谢礼中夹带了九壶青梅酒。颛顼虽不知道究竟哪份东西是交给小夭的,也猜到璟这礼肯定不全是给他的。收到礼物后,把小夭叫去,说道:“你们的哑谜我看不懂,自己去挑。”
  小夭把九壶青梅酒挑出来,一色的白玉瓶子,绘着一枝绯红的桃花,本是很稀松平常的白玉桃花瓶,小夭却觉得额间好似又有一点温润在辗转。
  九瓶酒,随着小夭,从五神山的明瑟殿来到轩辕山的朝云殿。
  青梅酒,小夭慢慢地喝,也只喝得还剩最后一瓶,她舍不得再喝,一直留着,把八个已经喝空的酒瓶仔细收好。
  她很想喝最后一瓶,可她想等璟送来新的酒后,再喝这一瓶。
  夜深人静时,小夭会躺在榻上把玩酒瓶,三寸高的酒瓶,放在掌间,盈盈一握。有时,小夭会笑,有时,小夭却为自己心酸。
  她等了半年,都再没有璟的消息。
  一日晚上,她又在榻上摆弄九个玉瓶,翻来倒去,九个玉瓶躺在白绢上,九枝桃花艳艳盛开,小夭忽然想起了玉山,她在那里等了母亲七十年,最终什么都没等来。这一生,她再不想等待任何人了。
  小夭打开了最后一瓶青梅酒,没有像以前一样一次只喝一两口,而是一直喝着。不过三寸高的瓶子,没一会儿小夭就喝完了。小夭把九个玉瓶收了起来,再不拿出来把玩。
  小夭开始花更多的时间炼制毒药,夜深人静睡不着时,她在榻上摆弄毒药,边摆弄边思量如何才能把毒药做得更好。是更好看,而不是更有毒。
  她脑中有被天下人尊奉为医祖的炎帝留下的《神农本草经》,高辛和轩辕珍藏的医书随她翻看,小夭并不怀疑自己做的毒药的毒性,她现在喜欢做好看的毒药。看到凤凰花,她琢磨了几日,又花费了几日几夜,做了一朵栩栩如生的小小凤凰花,花色明艳、花香迷人。看到晚霞,她做出了熙彩流金的毒香屑,犹如将潋滟晚霞从天际踩了下来。
  每一份毒药,都是她的一个念想,一段心情,她把它们做出来,看它们在她手中盛放,再将它们仔细装好,送出去。
  小夭猜度着相柳收到这些毒药时,不知道会是什么感觉,会不会骂她变态。
  小夭把做好的毒药放在玉匣子里封好,到属于涂山氏的车马行,把匣子交给他们,问道:“送到清水镇西槐街上的娼妓馆要多少钱?”
  老板说道:“如果姑娘指的是那个清水镇,那可在轩辕国的最东边,都快要到大海了。”
  小夭说:“所以才特意找涂山氏的车马行,交给别的车马行送货,便宜是便宜了,可我不放心。”
  老板笑起来,“姑娘找对地方了。”
  老板报了个价,小夭没有还价,痛快地把钱付了,反正不是她赚的,不心疼。
  这就是小夭想出来应付相柳的法子,全天下到处都有涂山氏开的车马行,只要小夭有钱,什么都能送到清水镇。
  小夭每隔三四个月,给相柳送一次毒药,上一次的毒药还是从高辛送出。也不知道相柳收到没有。应该收到了吧,否则以那人的小气性子,再忙也得抽出时间来找她麻烦。
  小夭走出车马行,又看到了防风邶,她忍不住再次试图用蛊虫去感应,可依旧没有反应。
  防风邶笑着走过来,“要送货物?”
  小夭看着他,他问道:“你还认识我吧?”
  小夭离开:“你最好别接近我,我一看到你就想给你下毒。”
  防风邶跟着她,“你的那位朋友就这么招你嫌?”
  相柳招她嫌吗?当然不是,不过他倒是比较招她嫌。
  小夭问:“你跟着我做什么?”那日在园中相见时,他应该还不知道她是谁,但现在,他应该已知道她的身份。
  “我无聊,我看你也挺无聊,两个人无聊总比一个人无聊好。”
  那个晚上,在他箭锋前的死亡压迫感,小夭还记忆犹新,讥嘲道:“你来轩辕城干什么?不是为了来无聊吧?”
  防风邶笑嘻嘻地说:“我来轩辕城做的事情都见不得光,一般是晚上忙,白天是真的很无聊。”
  小夭哑然失笑,这人的性子和他妹子截然相反,无赖得坦率,“听说你们家的人都很善于射箭。”
  “不错。”
  “你和你妹妹的箭术谁更好?”
  “她。”
  “好到什么地步?”
  “你想看我的箭术吗?”
  小夭随口说:“好啊!”
  “随我来!”
  防风邶回到住处,命人牵了两匹天马,带着小夭出了轩辕城,来到敦物山。
  防风邶问道:“你想我射什么?”
  小夭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指着对面悬崖上攀附在松树上随风摇摆的菟丝子,“菟丝子夏秋开花,现在应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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