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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相思一 桐华-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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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翻涌的碧波渐渐地平息,瑶池上浮着一朵和莲台差不多大的桃花,几片翠绿的桃叶托着它,衬得它娇艳欲滴。王母遥遥点了一下,桃花徐徐绽放,一个赤裸身体的少女如婴儿一般蜷缩着身子,昏睡在花蕊中间。乌黑的发丝披垂在身上,衬得肌肤比桃花蕊更娇嫩。
    王母叫道:“小夭,醒来了。”
    小夭缓缓睁开眼睛,慢慢地坐直身子,她低头看向自己,这就是我吗?她摸自己的脸,这就是我吗?小夭迟疑着探头,想就着水波看看自己,可涟漪轻荡,只看见水下的五色鱼游来游去,看不清自己。
    王母挥了挥手,一套绿色的衣衫飞落在桃花上,“我记得你小时候喜欢白色和绿色。”
    小夭心怀激荡,说不出话,只是点了下头。
    一百多年未穿过女装,小夭只觉得自己笨拙无比,好半晌才穿好衣衫,她系好蝴蝶丝绦,站在桃花上,不太确信地看着王母,王母微微点了下头。
    小夭想开口叫颛顼出来,可又紧张地发不出声音,忽又想起自己的头发没有绾束,忙匆匆用手指顺了顺,找不到发簪,她也早忘记如何梳理女子发髻,只能让头发自然地披垂在身后。
    王母说:“你们出来吧。”
    小夭深吸了口气,既紧张又期待,手脚在轻颤。
    颛顼慢慢地从桃林内走出来,本来他压根儿不在意,反正不管小夭长什么模样,都是他的小夭。可也许在桃林里等待的时间久了,他也变得很紧张,低垂着眼眸,不敢去看。一边走路,一边脑子里胡思乱想着不知道小夭会长得像姑姑还是像师父,直到快到岸边了,他才抬眸看去——
    翠峦叠嶂,烟波浩渺,一朵硕大的桃花盛开在万顷碧波上,桃花中站着一个袅袅婷婷的绿衣少女,犹如一株碧桃栽种在青山绿水间,尽得天地之精华。满头青丝像瀑布般垂落,额中有一朵小小的绯红桃花,双眸如惊惧的小鹿般,闪烁躲避,不敢直视人的双眼。她清新得好似桃花瓣上的晨露凝结而成,
    这就是我的小夭!颛顼只觉得心中春雨淅淅沥沥地飘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小夭看颛顼不说话,心中黯然,很快又释然了,再难看也是真实的我!她对颛顼伸出手,“哥哥,帮我!”
    颛顼如梦初醒,忙暗用灵力,桃花飘向岸边,小夭迎着他而来,三千青丝飞扬,眉眼盈盈而笑,颛顼也伸出了手,小夭扶着他的手,借力跃上了岸。
    小夭对王母行礼,“谢谢王母,赐还我真容。”
    王母淡淡说:“现在封在你体内的驻颜花只有驻颜之效,再无变幻之力。也许将来再有机缘,它才能恢复。”
    小夭笑道:“我这辈子已经变幻够了,不想再变幻。”
    王母说道:“我受你母亲之托照看你,虽未尽到责任,你也长大成人,你可以离开玉山了。阿獙和烈阳若愿意随你离开,也可以一起离开。若不愿,可以留在玉山。”
    王母说完,就转身离去,消瘦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桃林中。
    小夭走到阿獙和烈阳面前,轻声问道:“我让你们失望了吗?”
    阿獙没说话,烈阳说道:“我以为你会长得像阿珩。”
    小夭道:“我却不希望长得像娘。”
    烈阳仔细地看着小夭,心内轻叹。小夭长得不像阿珩,一双眼睛却很像那个魔头,乍一看明净清澈得好似初生的婴儿,可瞧仔细了,灵动狡黠下却透着冷意。
    小夭说:“我知道你们是娘的朋友,我娘拜托了你们照顾我,可我已经长大了。不要再被承诺束缚,去做你们想做的事情吧。”
    阿獙凝视着小夭,抬起了爪子,小夭握住,眼中有泪光。在冀州之战中,娘战死,阿獙也是重伤,俊帝派人送它来玉山时,它昏迷不醒,看上去简直像被炙烤过的狐狸干。王母用十万年的桃叶层层包裹住它,又把它浸泡在玉山最深处的玉髓里,五十年后,阿獙才醒来。小夭知道他们和母亲的情义,更明白他们把她看作了母亲生命的延续,可是,她不是母亲,也绝不想做母亲。
    阿獙说:“我和烈阳会留在玉山,虽然王母并不需要我们,但我们想陪她走完最后的生命。”阿獙摇了摇小夭的手,“小夭,不要因为任何人的言语迷失了自己,你娘是世间最好的人。”
    小夭只点点头,什么话都没说,也许母亲的确是个好人,可她不是好妻子,也不是好母亲。
    小夭拥抱了一下阿獙:“我走了。”
    小夭看烈阳,没胆子碰他,低声说:“你们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
    烈阳盯着颛顼,颛顼立即说:“我会照顾妹妹的。”
    阿獙对小夭叮咛:“如果有事……你知道哪里能找到我们,对吗?”
    小夭点点头,“我知道。”
    小夭沿着长廊走了一段,突然回头,扬声说道:“如果王母……请立即通知我,我想送她最后一程,虽然她并不需要。”
    阿獙咧着狐狸嘴,笑道:“好。”
    小夭忍不住,快速地冲了回去,用力抱住阿獙,在它的狐狸脸上亲了一下,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摸了烈阳的身子一下,才飞快地转身,跑着消失在桃花掩映的长廊中。
    阿獙愉悦地凝望着桃林,烈阳抖了抖羽毛,好似很不乐意,碧绿的眼中却溢出了笑意。
    王母的青鸟把颛顼和小夭送到玉山脚下,俊帝好似早已预料到阿獙和烈阳不会随小夭离开,派了人在山下守候。
    颛顼和小夭乘坐云辇返回五神山。颛顼一直看着小夭,小夭却神飞天外,呆呆愣愣,不知道在想什么。
    进了承恩宫,侍者直接领他们去朝晖殿,小夭到朝晖殿前才好像真正醒了,她一下停住脚步,“我要先看看自己。”
    颛顼拿出一个小包袱,“这是离开玉山前,侍女交给我的东西,里面除了你的药丸药粉外,还有一面小镜子。”
    小夭拿出了镜子,却又用手捂着,对颛顼说:“我记得我小时候长得还蛮像父王的,我一直觉得就算女大十八变,就算没有阿念好看,也不至于太差。”
    颛顼笑了笑说:“你自己看一下就知道了。”
    小夭缓缓地移开手,镜中的女子十分陌生,只有额间的一点桃花胎记熟悉,小夭轻轻扯了扯嘴角,镜子里的人也扯了扯嘴角,小夭这才敢确认是自己。小夭收起了镜子,对颛顼非常遗憾地说:“不算怪异,可一点都不像父王。”
    颛顼诧异地看着小夭,小夭却推推颛顼,“我走你身后。”
    颛顼走进殿内,小夭低着头,跟在颛顼身后。
    俊帝笑道:“你躲在颛顼身后做什么?嚷嚷着要回真容的是你,真要回来了,却不敢见人了。”
    颛顼要让开,小夭忙拽住他,脸藏在他背后,哼哼唧唧地说:“让我再准备一下。”
    颛顼只得静站不动,感觉背脊上有浅浅的呼吸,拂得他肌肤上一阵酥麻一阵痒,让他既恨不得立即躲开,又十分贪恋,是他此生从未有过的复杂感觉。
    俊帝问:“你准备好了吗?”
    小夭说:“马上就好。”
    俊帝站起,几步走过来,把小夭从颛顼背后抓出来,仔细打量着她。小夭慢慢地抬起了头,迎着俊帝的视线,低声问:“我长得不像娘,也不像你,你失望了吗?”
    俊帝说:“我并不希望你长得像你娘,更没希望你长得像我。我只是希望你健康,现在你不仅健康还美丽,我已心满意足。”
    小夭展颜笑起来,“在所有爹爹的眼中,自己的女儿都是最美的。”
    俊帝凝视着她的双眸,相似的眼眸,在那人身上能流露出睥睨天下的狂傲,也会流露出烈火般要烧毁一切的深情。在小夭身上除了慧黠可爱,还会流露出什么呢?
    小夭看俊帝定定地看着她,显然在走神,叫道:“父王,你在想什么?”
    俊帝笑道:“没什么,只是感慨时光如梭,女儿都长大了,我也老了。”
    小夭装模作样地仔细看了看俊帝,摇摇头,“没看出来。”心里却有些酸涩,以父王的灵力,维持不老的容颜并不难,可相由心生,父王斑白的发丝、眼角的细纹都是他心境的苍凉。
    俊帝摇摇头,笑起来。
    颛顼问:“师父,您打算什么时候公布小夭的身份?”
    俊帝说:“我已经命蓐收在准备典礼。”俊帝看着小夭,“待会儿和我一起去静安王妃那里,是时候让她和你妹妹知道了。”
    小夭点了点头。
    俊帝笑道:“不要紧张,我听蓐收说,你和阿念相处得不错。”
    小夭苦笑,“那是因为她以为你要把她嫁给我,我向她保证绝对有办法让你不把她嫁给我。”
    颛顼笑起来,“我说你们怎么莫名其妙地就能好到凑到一起窃窃私语了。”
    侍者进来奏报,“陛下,王妃那边已经准备好晚膳,王姬也已经去了。”
    俊帝对颛顼和小夭说:“走吧!”
    小夭走进去时,看到酷似母亲的静安王妃,还是觉得心好像被什么东西用力捅了一下,十分难受。小夭低着头,深吸了几口气,才慢慢平静下来。
    静安王妃和阿念向俊帝行礼,俊帝对阿念说:“起来吧,扶你母亲坐。”
    阿念扶着王妃坐下,她也坐了下来,视线却一直往小夭身上扫。
    俊帝坐下后,对小夭指了指放在他旁边的食案。小夭安静地坐下,颛顼坐在了小夭身旁的食案前。
    阿念再按捺不住,“父王,她是谁?怎么可以坐在那里?”
    俊帝没有说话,而是开始对静安王妃打手语,静安王妃和阿念都目不转睛地盯着俊帝。小夭目中流露出震惊,静安王妃是聋子!难怪从来没有听见过她的声音!
    小夭看向颛顼,父王娶她时就这样吗?颛顼微微点了下头。
    俊帝说完,收回了手。
    阿念背脊紧绷,瞪着小夭,就好似一只要守护自己巢穴的小兽,可是她没有办法赶跑入侵者,她只能瞪着小夭。
    俊帝对小夭说:“你给王妃行一礼吧!”
    小夭站起,对静安王妃行礼,王妃急急忙忙地站起,拘谨地看着小夭,伸手想扶她,又好似觉得也许不符合礼仪,忙收回。她没有办法说话,只能露出微笑,希望小夭能明白她的善意。
    小夭终于明白,王妃和母亲完全不同,母亲在任何情况下、任何人面前,都能平静从容。小夭也对她笑,把自己坦然地展现在她面前。
    王妃凝视着小夭的双眼,慢慢地,她的紧张担忧消失了。老天剥夺了她的听和说,却让她别的感觉异常敏锐,她能看到这个女孩的心,她肯定这个女孩不会伤害她的女儿。
    王妃对阿念比画,让阿念对小夭行礼。
    阿念站了起来,仍然不相信一切是真的。她含着一抹讥笑,不屑地问道:“你真的是父王以前那个女人的女儿?”
    小夭的感觉十分复杂,她对母亲有恨,她甚至会在背人处和颛顼非议母亲和舅娘,但她又绝不允许任何人用这种轻蔑的语气去谈论她的母亲。当年她那么恨九尾妖狐,下毒后还一根根砍下他的尾巴,最主要的原因不是因为他折磨她,而是因为他辱骂了母亲。
    颛顼和小夭的感受完全一样,他的亲人,他和小夭能说,但别人不能说!颛顼立即严肃地说:“阿念,小夭的母亲是我的姑姑,是轩辕黄帝和西陵嫘祖的女儿,是轩辕最尊贵的王姬,更是师父用高辛最盛大的礼仪迎娶回高辛的妻子。”
    阿念知道颛顼最是护短,她无意中犯了颛顼的大忌,明白自己说错了话,可是……这维护本来是属于她的。阿念看着颛顼,身子在轻颤,她指着小夭,眼中全是泪花,“她是你的亲人,你要维护她,那我呢?我算什么?”
    颛顼清晰地说:“师父就像我的父亲,我几乎看着你出生长大,你当然也是我的亲人。”
    阿念略微好受了一些,却忍不住追问:“那在我和她之间,你会更维护谁?”
    颛顼不吭声,阿念的声音又变了,几乎尖锐地叫起来:“你回答我啊!”
    小夭忙对颛顼使眼色,暗示颛顼赶紧回答阿念。一句话就能消泯矛盾,可能言善语的颛顼偏偏沉默了,就是不开口。
    阿念带着哭音说:“你回答我啊!我和她之间,你会更维护谁?”
    俊帝叹了口气,“真是个傻孩子,如果我问你在父王和母亲之间更爱谁,你能回答吗?”
    阿念低下头,抹着眼泪不说话。
    颛顼劝道:“小夭就是小六,在回高辛的船上你不是偷偷和我说觉得小六还不错吗?你口里说还不错,心里肯定是觉得很不错。有个能干的姐姐和我们一块儿疼你,不是很好吗?”
    阿念猛地抬起头,刚才父王只和母亲说他找回了丢失的大女儿,并没有说小夭是小六。
    小夭对阿念笑笑,阿念盯着小夭,怎么都无法把清丽的小夭和无赖小六联系到一起。阿念只觉得心里十分难受,不禁大嚷:“我才不想要姐姐!”她一脚踹翻了自己的食案,急奔出屋子,静安王妃着急地站起,询问地看着俊帝。俊帝点了下头,王妃忙追了出去。
    小夭沉默地坐下,对着满地狼藉发呆。
    颛顼安慰她说:“事情太突然,接受需要一段时间。”
    俊帝对侍者抬了下手,侍者立即进来,安静麻利地收拾干净了屋子。俊帝对侍者吩咐:“准备些王姬爱吃的食物送过去。”
    俊帝开始静静进膳,和平常一模一样,就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小夭看着俊帝,“父王,你真的吃得下?”
    俊帝看了她一眼,“你知道一国每日会发生多少事吗?如果这点事情我就要食不下咽,你父王早饿死了。”
    颛顼也开始进膳。
    小夭左看看,右看看,也开始吃饭,可吃了一点,就觉得胃胀,再吃不下。俊帝和颛顼却吃了和平常一样的分量。
    俊帝用完膳后,对小夭说:“一起出去走走。”
    小夭和颛顼一左一右随在俊帝身旁,小夭以为俊帝会带她去漪清园,没想到俊帝是带着她逛承恩宫,每经过一座殿是,俊帝都会问:“你觉得这里怎么样?”
    小夭明白过来,俊帝是在让她挑选日后的居所。小夭说:“不如就拣个离华音殿近的殿先住着。”
    俊帝说:“眀瑟殿距离华音殿不远,但不好,重新选一个。”
    小夭揽住俊帝的胳膊,“父王,您去过玉山的吧?我在那里待了七十年,后来一个人在深山里待了二十多年,再后来又被那只死九尾狐关了三十年。我什么都不怕,可我真的很怕寂寞,我想距离哥哥近点。”
    俊帝心酸,立即答应了小夭的要求,“好。”
    俊帝带着小夭慢慢地走着,等他们到眀瑟殿时,整个眀瑟殿已经灯火通明,里外都焕然一新,就连小夭喜欢吃的零食都准备好了。以前在华音殿侍过小夭的婢女们出来给小夭行礼,俊帝对小夭说:“高辛尚白,王族的服饰以白色为主,但平时你也可以随便穿。我记得你小时喜欢白色和绿色,所以命她们多给你准备了几套绿色的裙衫。”
    小夭笑道:“我现在也喜欢绿色。”
    俊帝对颛顼说:“你再陪小夭一会儿,我去看看阿念。”
    颛顼陪着小夭仔细看了一遍眀瑟殿,这个殿很小,但恰是小夭想要的。
    颛顼问小夭:“觉得还缺什么吗?”
    小夭摇头,“多年的流浪培养了我几个习惯。喜欢吃,美味的食物是最实在的东西;从不认榻,随便躺哪儿都能睡着;知道外物很难携带,我对外物几乎没有任何欲念。”小夭躺倒在舒服的软榻上,“这种东西,有时我就享受,无时我也不会惦记。”
    颛顼说:“你已经不再流浪了。”
    小夭懒洋洋地说:“人少时形成的性格几乎终身难改。”
    灯光映照下,小夭肌肤雪白,衬得额间的绯红桃花娇艳欲滴,颛顼忍不住伸出指头轻轻地摸着;“这桃花印记和真的一样,简直就想把刚摘下的一朵桃花镶嵌了进去。”
    小夭笑道:“这话你小时候就说过,有一次你还哄着我别动,用手指头使劲地抠,把我脑门都抠红了。”
    颛顼也笑,“我想起来了,你后来给了我两拳,把我嘴都打肿了,你还跑去跟我娘告状。”
    小夭有些困倦,微微合上了眼,“舅娘哭笑不得,打了你两下,可我偷听到她居然气恼的是你怎么连女孩都打不过……”
    颛顼依依不舍地站起,对婢女吩咐:“服侍王姬洗漱休息。”
    
第十三章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承恩宫内几个主殿的侍者已经都知道小夭的身份,因为他们见到小夭时,都称呼王姬,像对待阿念一样,但他们没有任何异常的反应,就好似小夭一直都在这座宫殿内。
    小夭不禁对父王无比赞佩,很多时候统御千军容易,反倒管理家里的一亩三分地很困难,要有多强硬的手腕才能将承恩宫管得密密实实?
    颛顼最近很忙,常常晚上才能来看小夭,陪她说话,直到她睡着,他才离去。小夭无聊时,常跑去漪清园游水,她偶尔会想,如果撞见阿念该怎么办,可承恩宫很大,大到小夭几乎不觉得这座宫里还住着一位王妃和一位王姬。
    每次她游水时,侍女们都自觉地散开,帮她守着周围,以防有人冲撞了王姬。四周很安静,小夭常常游着游着就想起了娘,她曾以为她不会再思念娘,可是原来她还是会思念。而且因为被她刻意地压抑,在回到熟悉的环境后,思念来得愈发强烈,可伴随着的却是痛,只要有一分思念,就会有一分痛,只要有一分痛,就会有一分恨。
    小夭觉得自己肯定是又寂寞了,她强迫着自己去想些别的事情,游水、游水……她的生命中肯定还有别的有意思的事和游水有关……小夭突然很怀念九命相柳,如果他在,只怕她不会有时间去回忆过去。可是,玟小六已经彻底消失了,以后纵使再见到相柳,只怕他也认不出她了。
    小夭躺在水面上,惆怅地叹气。
    晚上,用过晚膳后,小夭去华音殿找颛顼,与阿念狭路相逢。
    阿念本就因为好几天没见到颛顼而心烦,此时看到小夭,不禁怒火腾腾地往上冒。她呵斥侍女们退下,走到小夭面前,气怒交加地说:“你为什么要霸着颛顼哥哥?”
    小夭有点心虚地解释:“我没有,是他太忙了,每日只晚上有一小会儿空。”
    阿念一听这话就知道小夭每天都能见到颛顼,她气得不知道该怎么办,居然如小孩子打架一般,用力推了一下小夭。
    小夭灵力低微,一下子就跌到了地上,好巧不巧,偏偏颛顼此时回来了,将这一幕看了个正着。他忙冲过去,把小夭扶起,严厉地训斥道:“阿念,难道你不知道小夭几乎没有灵力吗?你下次要再动手,我可就要请师父好好惩戒你了。”
    阿念的眼泪刷一下就落下来了,她冲上前,一边狠狠地推颛顼,一边哭嚷:“我就动手又怎么样?我就是动手了,你叫父王来惩戒我啊!最好把我打死,你就高兴了,反正你们都不要我了……”
    颛顼怕伤着阿念,没敢用灵力抵抗,被阿念推得直往后退。
    小夭蹑着脚,偷偷地溜了。
    从颛顼侍从的身旁走过时,小夭对侍从小声叮嘱:“我今天晚上有事和父王说,让哥哥不必来看我了。”
    小夭溜进朝晖殿,坐到俊帝身旁,探着脑袋看他在看什么。
    俊帝笑看了她一眼,依旧忙自己的事。
    小夭看了一会儿,觉得好无聊,背着手站起,东摸摸西摸摸,时不时制造点声音,俊帝问:“你娘留给你的《神农本草经》你学得如何了?”
    小夭指指脑袋,“王母说那东西就是个祸害,强逼着我全背下后把玉简给毁了。”
    俊帝说“那边架子上有不少医术,有时间就多看看。若有不懂的,正好可以和宫里的医师求教。”
    小夭走过去翻看,真拿了一本打算细看,不过不是父王期待的学习医术,而是要继续研究如何害人。阿念今日这一推,让小夭警醒了很多,她不能懈怠啊!
    两父女,一个坐在案前处理案牍奏章,一个倚靠着软枕,翻看医书,直到夜深了时,俊帝才送了小夭回去,自己也返回梓馨殿休息。
    小夭又开始研究毒药,白日常去找宫里的医师讨教,晚上则去父王身边握着,每日忙忙碌碌,反倒觉得日子好过了。唯一遗憾的是没有人能让她试毒。
    一天晚上,小夭在朝晖殿内欣赏着自己新制的毒药,无比遗憾不能下给相柳。
    她拿出她的宝贝小镜子,让小镜子重现记忆下的过往之事。
    有一段画面是相柳脸上画了九个头的,还有一段画面是给颛顼解了蛊之后,相柳带着她在海底潜行时,她偷偷用小镜子记忆下的。
    在深蓝色的大海里,相柳白衣白发,优雅自如地游弋着,白色的长发在他的身后飘舞,让他俊美的面孔显得十分妖异。
    “他是谁?”
    俊帝的声音突然响起,小夭被吓了一大跳。回头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父王坐在了她身后,也在看她的小镜子,显然对女儿镜子中的男人很感兴趣。
    小夭说:“一个不算朋友的朋友。”
    俊帝笑道:“我以为你这个时候会惦记涂山家的那只小狐狸。”
    小夭做了个鬼脸,“也许人家正和未婚妻花前月下,风流快活得很,我又没傻,干吗惦记他?”
    俊帝无可奈何地看着小夭,她可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小夭也知道自己言语放肆了,讨好地笑着:“我在人前会注意,不会让一国之君失了体面的。”
    俊帝叹道:“你和你娘……真是一点都不像。”还有那人,他们都是热性情的人,可小夭竟然冷心冷性。
    小夭想把小镜子收起来,俊帝拿了过去,“‘大荒内有异兽狌狌,知往而不知未’,它们能窥视过往的事,却不能预测未来的事,传闻用狌狌精魂锻造的镜子能窥视过往之事,我也只是听说,从未见过。你从哪里来的用狌狌精魂铸造的镜子?”
    小夭撇撇嘴,回道:“那只九尾狐妖给我的,刚开始我总固定不好脸,他就让我用这个小镜子把前一日的样子记下,这样纵使第二日有了偏差,也可以调整回去。有了这面小镜子,我才真正不怕了。”
    俊帝说:“你能留着他的东西,可见是真不介意了。”
    小夭无所谓地说:“他都已经死了,我干吗还让他折磨我?”
    俊帝道:“你倒活得很通透。”
    小夭嘻嘻笑道:“不如说我很贪婪,舍不得好东西。”
    俊帝的手从镜面上拂过,出现了相柳在海底遨游的画面,“这位不算朋友的朋友值得你永远记忆吗?”
    小夭夺过了狌狌镜,“记着玩而已,说不定明天就抹去了。”
    俊帝摇头笑起来,还想说什么,小夭伸了个懒腰,掩着嘴打哈欠,“好困!”
    俊帝拽着她站起,“我送你回去休息。”
    回到明瑟殿,小夭端起水要喝,却警觉地停住。她掀开盛水的水壶,果不其然,看到里面浸着几条虫子,小夭喃喃说:“阿念,你为什么这么弱呢?如果你能和那个九头妖相柳一样厉害,我的日子就比较有意思了。”
    正在铺被褥的婢女脸色变了,小夭走过去,看到被褥都被匕首划坏了。小夭无力地摇头。
    一个婢女小声说:“天天这么折腾也不是个事儿,要不然明日禀奏陛下吧。”这段日子以来,每天都会出点事情,不是浴桶里藏着蛇,就是饭里撒了沙子。
    大王姬倒是毫不在意,一边逗蛇,一边洗澡,饭里有沙子就咬几块糕点,可她们却被折腾得要受不了了。
    小夭笑笑,“要禀奏你们自己去禀奏,不过被阿念知道了,你们自己掂量着办吧!”
    没有一个婢女敢说话了。
    小夭挑了条还能盖的杯子,“都睡吧,明日再去领几条新的被褥就行了。”
    孟冬之月的最后一日,蓐收带人送来了庆典时要穿的礼服,俊帝召来小夭,让小夭去试穿,若有不合适的地方可以立即修改。
    小夭去偏殿,在四个婢女的服侍下,换好衣裙,步入正殿。
    素白色的束腰长裙,将身材勾勒得高挑玲珑,外罩一件长长的拖地纱袍,纱袍上用红黑两色的丝线绣着桃花玄鸟图,当纱袍展开,就如满地都绽放出桃花。因为拖在地上的纱袍很长,小夭怕被绊倒,所以目不斜视,走得很稳也很慢;束腰的长裙紧紧地累着她的腰,让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腰板被迫挺得笔直。小夭只觉得这衣服很是折腾人,不由得抿紧了唇,眼中略带着不悦。
    当小夭缓缓走进正殿时,蓐收和殿内的几个臣子都觉得有些目眩,缤纷绚烂的桃花盛开在小夭的身后,她额间一点绯红,明明有万千妩媚,眼中却尽是漠然。
    俊帝凝视着小夭,心内暗叹。此时的小夭真的很像那人,纵百紫千红、万种风流,都只是踩在脚下的一抔黄土。
    小夭站定,手扶着腰,脖子像乌龟一样往前探,愁眉苦脸地问:“父王,庆典那日这件衣服我要穿多久?”
    殿内的众人都松了口气,蓐收觉得还是现在的王姬可爱,可又邪恶地琢磨着等庆典那日,王姬会穿着这套衣衫在灿烂的阳光下,走过高高的祭台,再配上发饰和妆容,效果肯定会比现在更可怖,一定能狠狠震慑一下大荒内的来宾。
    俊帝摇摇头,“这衣服不好,重做!”
    小夭高兴得差点跳起来,可是腰被勒得很疼,实在动不了。
    蓐收呆住,怎么可能会不好?他看其他人,发现其他人也都满面不解,显然所有长着眼睛的人中只有俊帝和小夭认为不好。
    蓐收结结巴巴地说:“十五日之后就是庆典了,在做件能在这么重大场合穿的礼服只怕不太可能。”
    俊帝淡淡说:“所以,这件事情会交给你去督办。”
    对陛下的器重,蓐收心里简直泪流成河,面上却只能恭恭敬敬地说:“臣一定尽力!”
    蓐收离开时,小夭悄悄地追上他,扒着他的肩膀,低声叮嘱:“做宽松点。”
    “王姬放心,织女们定会量体裁衣。”蓐收不动声色地让开了小夭的手,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和这位王姬哥俩好了。
    因为众人只知道俊帝是从玉山接回了王姬,连精明的蓐收也没把玟小六和王姬联想到一起去。小夭干笑两声,有些难受地离开了。
    随着蓐收派人把请柬送往各地,整个大荒都在议论,失踪了两三百年的高辛大王姬被找到了。
    俊帝不喜奢华,行事低调,不管做什么都好像无声无息,可这次为了女儿竟然几乎给大荒内所有有名望的家族都发了请柬。大荒内的家族就算不看俊帝的面子,也要看黄帝的面子,就算不看黄帝的面子,也要看玉山王母的面子,所以一时间,宾客从四面八方赶来高辛。
    仲冬之月的第十四日,五神山的瀛洲已经住满了各地赶来的贵客。
    瀛洲虽然被称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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