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情提示:如果本网页打开太慢或显示不完整,请尝试鼠标右键“刷新”本网页!
芙蓉小说 返回本书目录 加入书签 我的书架 我的书签 TXT全本下载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尼尔·盖曼中短篇科幻作品集-第3部分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如果本书没有阅读完,想下次继续接着阅读,可使用上方 "收藏到我的浏览器" 功能 和 "加入书签" 功能!


  “那天下午,”卡萝兰说,“爸爸又回到那片荒地找他的眼镜。他说,再耽搁一天的话,他就想不起眼镜扔在什么地方了。
  “没过多久,他回家了,戴着眼镜。他说,当时他站在那儿,马蜂叮他,疼极了,他看着我向上跑。可他不害怕。因为他知道,他得给我留出足够的逃跑时间,不然的话,马蜂叮的就是我们两个人。”

  卡萝兰一拧门上的钥匙。很响的喀嚓一声,转动了。
  门开了。
  门后面没有砖墙,只有一片黑。里面的过道吹来一股风,冷飕飕的。卡萝兰没有向前走。
  “他说,他不是勇敢,站在那儿让马蜂叮他。”卡萝兰告诉猫,“不是勇敢,因为他并不害怕。他只能这么做。可第二次,他去取眼镜的时候,知道有马蜂,他很害怕。那一次才是勇敢。”
  她朝黑洞洞的门里迈出第一步。
  一股灰尘味儿、潮湿味儿、霉味儿。
  猫走在她身边。
  “为什么?”猫说,但好像并没有多大兴趣。
  “因为,”她说,“你害怕一件事,可还是要去做,那才是勇敢。”蜡烛光把他们的影子映在墙上,奇奇怪怪的影子,摇来晃去。她听见黑暗中有动静,就在她身边,要不就是在她身后。她说不清。不管是什么东西,它好像一路紧紧跟着她。
  “所以你才会去她的世界?”猫说,“因为你爸爸以前救过你?”
  “别傻了。”卡萝兰说,“我去救他们,因为他们是我的爸爸妈妈。要是他们发现我不见了,他们准会做同样的事儿。知道吗?你又开始说话了。”
  “有这么聪明、这么智慧的一位旅伴,”猫说,“我真是幸运啊。”说话是讽刺的语气,可它的毛都立了起来,蓬蓬松松的大尾巴高高竖着。
  卡萝兰正想说点什么,比如对不起,或者上次来的时候路好像没这么长。就在这时,蜡烛灭了。一下子就灭了,好像被谁用手掐灭了似的。有声音,脚在地上蹭着走的声音。嚓啦嚓拉,叭嗒叭嗒。卡萝兰的心怦怦直跳。她伸出一只手……摸到什么细细的、黏糊糊的东西,像蜘蛛网,沾在她的手上脸上。
  过道尽头,电灯亮了。在黑洞洞的过道里走了这么久,灯光刺得卡萝兰睁不开眼。灯光映出一个女人的剪影,就在卡萝兰前头不远。
  “卡萝兰?亲爱的?”她说。
  “妈妈!”卡萝兰喊起来,松了一口气,向前跑过去。
  “亲爱的,”女人说,“上次你干吗离开这儿呀?”
  卡萝兰已经跑近了,收不住脚,感到另一个妈妈冰冷的手抓住了她。她站在那儿,吓得动都不敢动,全身直哆嗦。另一个妈妈紧紧搂住她。
  “我的爸爸妈妈在哪儿?”卡萝兰问。
  “我们都在这儿。”她的另一个妈妈说。声音跟她真正的妈妈像极了,简直分不出来。
  “我们在这儿。我们什么都准备好了,会爱你,跟你玩,喂你吃好喝好,让你过得开开心心的。”卡萝兰使劲一挣,另一个妈妈不太情愿地放开她。
  另一个爸爸一直坐在过道的一把椅子里,他站起来,笑着说:“来,进厨房。”他说,“我给大家做点消夜。你准想喝点什么,热巧克力?”
  卡萝兰走到过道尽头的镜子前。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穿睡袍拖鞋的小姑娘,一看就知道刚刚哭过,但眼睛是真正的眼睛,不是黑纽扣,手里紧紧攥着一只蜡烛架,上面插着一根快点完的蜡烛。她望着镜子里的小姑娘,镜子里的小姑娘望着她。
  我一定要勇敢,卡萝兰想。不,我本来就勇敢。她把蜡烛架放在地板上,转过身来。
  另一个妈妈和另一个爸爸盯着她,眼睛里一股馋痨劲儿。
  “我不要消夜,”她说,“我有一个苹果。瞧见没?”她从睡袍口袋里掏出一个苹果,咬了一大口。好大的一口,其实她这会儿并不饿。
  另一个爸爸好像很失望。另一个妈妈笑了,露出一嘴牙,每一颗牙都稍稍长了点儿。过道的灯光照在她眼睛上,两颗黑纽扣闪闪发亮。
  “你们吓唬不了我。”卡萝兰说,其实他们把她吓坏了,“把我的爸爸妈妈还给我。”
  这个世界的边边角角好像闪了一下,摇摇晃晃,有点儿模糊。“我拿你从前的爸爸妈妈干什么?要是他们离开你,卡萝兰,肯定是不喜欢你,烦了,或者累了。可我呢,我永远不会觉得你烦,也永远不会离开你。在这儿,跟我在一起,你永远是安全的。”
  另一个妈妈的黑头发好像湿漉漉的,在脑袋后面摆来摆去,很像生活在海底的动物的触须。
  “他们没觉得我烦。”卡萝兰说,“你撒谎。你把他们偷走了。”
  “傻孩子,傻孩子。你从前的爸爸妈妈好好的没事,不管他们现在在哪儿。”
  卡萝兰一句话都不说,瞪着另一个妈妈。
  “我证明给你看。”另一个妈妈说,长长的、白乎乎的指头抹过镜面。镜面像蒙了一层雾,好像有头龙在上面喷了一口气儿似的。接着,雾气散开了。
  镜子里是白天,卡萝兰看到了过道,还能一直看下去,连家里的大门都看得清清楚楚。大门从外面打开了,卡萝兰的爸爸妈妈走进来,手里提着旅行箱。
  “这个假期过得真好。”卡萝兰的爸爸说。
  “真好啊,再也没有卡萝兰了。”她的妈妈高高兴兴笑着说,“现在,我们一直想做的事儿都可以做了,比如去国外。从前因为有个小女儿,什么事都干不了。”
  “还有,”她爸爸说,“我觉得很高兴,她的另一个妈妈会好好照顾她,比我们俩做得更好。”另一个爸爸好像很失望。
  卡萝兰走到客厅角落的那扇门前,拉了一下,可门锁死了。另一个爸爸和妈妈的卧室门也关上了。

  她累坏了,但又不想在卧室睡觉。她不想和她的另一个妈妈睡在一幢房子里。
  大门没锁。外面已经有点亮光了,卡萝兰走出门,沿着石头台阶走下去,坐在最下面一级台阶上。真凉啊。
  什么毛茸茸的东西一晃,在她腿上蹭了一下。卡萝兰吓得跳起来,接着才发现是什么。她松了口气。
  “噢,原来是你呀。”她对那只黑猫说。
  “瞧,”猫说,“认出我并不难嘛,对不对?就算没有名字,一样能认出我。”
  “嗯,我想叫你的话,该怎么办?”
  猫鼻子一皱,装出一副不在乎的模样。“叫我们猫,这个嘛,是有点麻烦。”它承认说,“你还不如冲着旋风叫唤呢。”
  “要是开饭的时候到了呢?”卡萝兰说,“开饭的时候总得叫你一声吧。”
  “当然,”猫说,“不过,好办。喊一声‘开饭了’就行。懂了吧?用不着名字。”
  “她为什么想要我?”卡萝兰问猫,“为什么想让我留在这儿不走?”
  “我想,她希望有一件可以爱的东西。”猫说,“除了她自己以外,别的什么东西。也可能想找点可以吃的。像她那种东西,很难说清她想干什么。”
  “你有什么好主意吗?”卡萝兰问。
  瞧猫的样子,它好像又准备说点刺人的话。接着,它抹了抹胡子,说:“向她挑战。她不一定会公公平平地玩,但她那一类东西都喜欢玩游戏,喜欢挑战。”
  “哪一类东西?”卡萝兰问。猫没有回答,只舒舒服服伸了个大懒腰,走开了。
  走几步又停下来,转过头,说:“我要是你的话,我就进屋去。睡会儿觉。今天一天长着呢。”
  说完,猫走了。

  卡萝兰想呀想呀,觉得它说得挺有道理。她爬起来,回到静悄悄的屋里,走过另一个妈妈和另一个爸爸的卧室……他们在里面干什么?睡觉?等待?她突然明白了:如果推开门,她准会发现里面空空的,一个人都没有;或者,说得更准确一点儿,这是一个空房间,但就在她开门的那一眨眼工夫,里面就会变出人来。
  不知为什么,想明白了这一点以后,卡萝兰反而觉得有了点把握。她走进自己那间颜色怪里怪气、绿中带红的卧室。她关上门,又用玩具盒子把门项上。这么一个盒子,当然谁都挡不住。但如果有人想进来,一碰到盒子,里面的玩具就会哗啦啦直响,把她惊醒。至少,她是这么希望的。
  玩具盒里的玩具大多还在睡觉。她搬动它们的盒子时,玩具们动弹起来,嘟嘟囔囔的,然后又接着睡觉。
  卡萝兰看了看床铺底下,看有没有老鼠。床下什么都没有。她脱下睡袍和拖鞋,爬上床,脑袋一沾枕头就睡着了,连想想猫说的“挑战”是什么意思都没来得及。她本来打算好好想想的。

第六章

  早上十点钟左右的太阳照在她脸上,卡萝兰醒了。
  好一会儿工夫,她一点儿也不明白出了什么事。她不知道她在哪儿,连她自个儿是谁都想不大起来。睡着以后,我们脑子里想的事儿就扔在床上了,第二天早上醒来常常忘了捡起来。人的脑子可真不管用啊。其他时候,卡萝兰也会忘记自己是谁,比如做白日梦在北极探险、深入亚马逊雨林或者黑非洲的时候。只有等到别人在她肩膀上拍一下,她才会吓一大跳,从一百万英里以外回来,再过一点点时间以后才能想起自己是谁,名字叫什么,想起还有她这个人。现在,太阳照在她脸上,她是卡萝兰·琼斯。这个绿色房间,加上在天花板上不住扑腾的一只纸做的花蝴蝶,合在一起,终于让她想起了她醒来的地方是哪儿。她爬下床。她觉得,今天不能穿睡裤、睡袍和拖鞋。也就是说,只能穿另一个卡萝兰的衣服。管不了那么多了。(世上到底有没有另一个卡萝兰?她想了想,最后认定没有。没有另一个卡萝兰,只有她一个。)衣橱里没有家常衣服,很多是大场合才会穿的正式衣服。还有一些,如果挂在她自己家的衣橱里,她一准喜欢得要命:一件样式破破烂烂的女巫服;一件稻草人穿的衣服,上面打了许多补丁;还有一件未来战士的衣服,上面还有不少一闪一闪的小灯泡呢。一件漂亮晚装,缀着羽毛和小镜片。最后,她在一个抽屉里找到一条黑色牛仔裤,料子好像是天鹅绒。还有一件灰色套头衫,那种灰色就像大火冒出的浓烟一样,里面还有许多亮闪闪的小火星。
  她穿上牛仔裤、套头衫,又穿上在衣橱最底下找到的一双鲜艳的橘红色靴子。她从自己的睡袍口袋里掏出最后一个苹果,又从同一个口袋掏出那块带洞眼的石头。她把石头放进牛仔裤口袋,脑袋马上觉得清醒了一点儿,像从什么雾气里钻出来了似的。她走进厨房,可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其他时候,卡萝兰也会忘记自己是谁,比如做白日梦在北极探险、深入亚马逊雨林或者黑非洲的时候。只有等到别人在她肩膀上拍一下,她才会吓一大跳,从一百万英里以外回来,再过一点点时间以后才能想起自己是谁,名字叫什么,想起还有她这个人。现在,太阳照在她脸上,她是卡萝兰·琼斯。这个绿色房间,加上在天花板上不住扑腾的一只纸做的花蝴蝶,合在一起,终于让她想起了她醒来的地方是哪儿。她爬下床。她觉得,今天不能穿睡裤、睡袍和拖鞋。也就是说,只能穿另一个卡萝兰的衣服。管不了那么多了。(世上到底有没有另一个卡萝兰?她想了想,最后认定没有。没有另一个卡萝兰,只有她一个。)衣橱里没有家常衣服,很多是大场合才会穿的正式衣服。还有一些,如果挂在她自己家的衣橱里,她一准喜欢得要命:一件样式破破烂烂的女巫服;一件稻草人穿的衣服,上面打了许多补丁;还有一件未来战士的衣服,上面还有不少一闪一闪的小灯泡呢。一件漂亮晚装,缀着羽毛和小镜片。最后,她在一个抽屉里找到一条黑色牛仔裤,料子好像是天鹅绒。还有一件灰色套头衫,那种灰色就像大火冒出的浓烟一样,里面还有许多亮闪闪的小火星。
  她穿上牛仔裤、套头衫,又穿上在衣橱最底下找到的一双鲜艳的橘红色靴子。她从自己的睡袍口袋里掏出最后一个苹果,又从同一个口袋掏出那块带洞眼的石头。她把石头放进牛仔裤口袋,脑袋马上觉得清醒了一点儿,像从什么雾气里钻出来了似的。她走进厨房,可里面一个人都没有。
  她拉了拉门,使劲摇了几下。没用,锁得紧紧的,钥匙在另一个妈妈手里。她四周看了看。这个房间真是太熟了——所以才觉得这么古怪。每一件东西都和她记得的一模一样:奶奶那些气味难闻的家具;墙上挂着水果画(一串葡萄,两颗李子,一个桃子,一个苹果):那儿是那张矮木桌,桌腿雕成狮子脚爪;还有那个壁炉,好像把房子里的热气儿全吸跑了似的。
  可这儿还有些别的东西,她记得从前没有。一个玻璃球,放在壁炉架上。她走到壁炉前,踮起脚尖,取下玻璃球。这是一个雪花球,里面有两个小人。卡萝兰摇了一下,马上看到里面雪花飘飘,白色的雪花亮晶晶的。她把雪花球放回壁炉架,继续寻找她真正的父母,寻找回家的路。她走出这套房间,走过一扇门,门上围着一圈闪个不停的小灯泡。这扇门后面,另一个斯平克小姐和另一个福斯波尔小姐正一刻不停地表演她们的节目。卡萝兰走进树丛。在卡萝兰来的地方,走过一丛树以后,你看见的是草坪,还有那个破旧的网球场。可在这里,树丛深得多。越往前走,树的样子越吓人,简直不大像树了。走不多远,树只是大致有个树模样,像树的概念,不像真正的树:下面一截灰褐色的桩子,这就是树干;上面绿乎乎的一团什么东西,算是树叶。卡萝兰心想,另一个妈妈可能不喜欢树。也可能她不想在这儿多花心思,因为她没想到会有人走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卡萝兰继续朝前走。
  前面是一片雾。
  跟平常的雾、云不一样,不湿。它既不凉,也不热。卡萝兰觉得身边什么都没有,自己走在一片空空荡荡中间。
  我是个探险家,卡萝兰暗暗告诉自己,我一定要好好探险,找出所有可以离开这儿的路。我一定要继续走下去。
  她在里面大步走的世界是一片白乎乎的……什么都没有,像一张白纸,或者一间大得不得了的、空空的白房间。没有温度,没有气味,没有感觉,没有味道。肯定不是雾,奇。com书卡萝兰心想,可她也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有一会儿工夫,她担心自己会不会已经瞎了。没有,她看得见她自己,看得清清楚楚。可她脚下连地都没有,只有一片雾蒙蒙的白。
  “你在干什么?”身边,一个影子说。
  在这片什么都没有当中,她的眼睛好一阵子才对准那个东西。一开始,她以为那是一头狮子,离她很远;接着又以为是一只老鼠,离她很近。最后她才瞧出究竟是什么。
  “我在探险。”卡萝兰告诉那只猫。它的毛直直地立着,眼睛睁得大大的,可尾巴却耷拉下来,夹在后腿间。看样子,它不是一只快乐的猫。
  “这地方真不好。”猫说,“不知道你愿不愿意管这儿叫‘地方’,反正我不这么叫。你在干什么?”
  “我在探险。”
  “没啥可探的。”猫说,“这儿只是外面,她压根儿没在这上头花心思。”
  “她?”
  “就是那个女人,说是你的另一个妈妈。”猫说。
  “她到底是什么?”卡萝兰问。
  猫没有回答,只管一声不吭跟在卡萝兰旁边走。
  前面出现了一个影子,高高的,黑黑的,要仰着头才能看见。
  “你错了!”卡萝兰告诉猫,“这里还是有东西的!”
  过了一会儿,慢慢能看清那个雾里的影子了:一幢黑乎乎的宅子,在一片白蒙蒙中,高高耸立在他们面前。
  “可那是——”卡萝兰说。
  “是你刚刚离开的宅子。”猫说,“一点不错。”
  “或许,我在雾里弄错了方向,转了一圈又回来了。”卡萝兰说。
  猫高高竖起的尾巴尖一弯,折成一个问号,脑袋朝旁边一歪。“你,可能走错。而我呢,绝对不可能。走错路?哼。”
  “可是,你怎么能背对着一个东西朝前走,走一阵子以后又走回去了?”
  “太简单了。”猫说,“这么想吧:一个人绕着世界走,从一个地方出发,绕一圈以后还会回到那个地方。”
  “可是,这个世界也太小了。”
  “对她来说已经够大了。”猫说,“蜘蛛用不着织很大的网,只要能逮着苍蝇就行。”卡萝兰打了个哆嗦。
  “他说,她出去修理几扇门,”她告诉猫,“要把你关在外面。”
  “让她试试看。”猫满不在乎,“就是这句话,随她怎么试好了。”他们这会儿站在一簇树下,就在宅子旁边。这些树的样子比树林里那些强多了,“像这类地方,进进出出的路可多了,连她都不知道。”
  “可这个地方不是她做的吗?”卡萝兰问。
  “做的,找到的——都一样。”猫说,“不管怎么说吧,她占了这个地方,已经好长时间了。等等——”
  它全身一抖,一跳,卡萝兰还没来得及眨一下眼睛,猫爪子下已经摁住了好大一只黑老鼠,“我其实不太喜欢抓老鼠。”猫随随便便地说,好像根本没出什么事一样,“可这个地方的老鼠全是她的间谍。她把它们当成自个儿的手、眼睛……”说完,猫爪一松,把老鼠放了。老鼠逃了几英尺,猫轻轻一跳,重新摁住它。一只爪子摁住,另一只伸出爪尖的猫爪狠狠扇了它一下。
  “我最喜欢这么干了。”猫高兴地说,“想看我再来一遍吗?”
  “不想。”卡萝兰说,“你干吗这么做?你在折磨它呀。”
  “晤。”猫说。它放开老鼠。老鼠被打晕了头,跌跌撞撞几步,这才拔腿便逃。
  爪子一挥,猫把老鼠打飞起来,一张嘴,准准地叼住它。
  “别这样!”卡萝兰说。
  猫嘴巴一松,两只前爪捉住老鼠。“有人曾经这么说过,”它叹了口气,油腔滑调地说,“猫玩老鼠其实是一种仁慈——毕竟,时不时的,总会有个把会跑会跳的小点心逃掉。你看,你自己的晚饭哪有逃跑的机会?”说完,它重新衔起老鼠,溜进树丛。
  卡萝兰走进宅子。
  屋里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连踩在地毯上的脚步声都响得让人受不了。斜斜的阳光里飘着星星点点的灰尘。
  过道尽头挂着那面镜子。从镜子里,她看着自己一步一步走过去。镜子里的她样子很勇敢,其实,她心里没有那么勇敢。镜子里只有她、过道,其他什么都没有。一只手一碰她的肩膀,她抬头一看。
  另一个妈妈正向下看着卡萝兰,两只纽扣眼睛又大又黑。“卡萝兰,亲爱的。”她说,“既然你散步回来了,咱们玩几个游戏好吗?跳房子?欢乐家庭?独角戏?”
  “你不在镜子里。”卡萝兰说。
  另一个妈妈笑了,“镜子这种东西,”她说,“信不得。对了,想玩哪种游戏?”
  卡萝兰摇摇头。“我不想跟你玩。”她说,“我想回家,和我真正的妈妈爸爸在一起。请你放了他们,放了我们大家。”
  另一个妈妈很慢很慢地摇着头,“忘恩负义的女儿,”她说,“比毒蛇的牙更毒①。但是,最桀骜不驯的灵魂也可以被爱所征服。”她长长的指头不住蠕动着。
  “我才不想爱你呢。”卡萝兰说,“不管你怎么样,我绝对不爱你。你不能硬逼着我爱你。”

  【①出自莎士比亚戏剧《李尔王》。】

  “咱们好好聊聊。”另一个妈妈说。她转过身去,走进客厅。卡萝兰跟在她身后。另一个妈妈在大沙发上坐下,从沙发旁拿起一个购物袋,从里面掏出一个沙沙直响的白色纸袋。她拿着纸袋,伸手递给卡萝兰。“想来一只吗?”
  她很有礼貌地问。
  卡萝兰以为里面是太妃糖,或者咸味奶油糖。她低头一看,纸袋里是半口袋蟑螂,个子老大,油亮油亮的,推推挤挤,拼命想逃出口袋。  “不。”卡萝兰说,“我不想。”
  “随你的便好了。”另一个妈妈说。她仔细挑选出一只个子特别大的,扯掉蟑螂腿(她细心地把扯下来的蟑螂腿放进一旁小桌上的一只玻璃大烟缸里),把蟑螂扔进嘴里,高兴地嚼起来。“真好吃。”她说,然后又吃了一只。
  “你真恶心。”卡萝兰说,“恶心、坏、怪物。”
  “你就这么跟自个儿的妈妈说话?”另一个妈妈说,嘴里塞满蟑螂。“你不是我妈妈。”卡萝兰说。
  另一个妈妈没理这句话。“我觉得,你可能是兴奋过头了,卡萝兰。也许,到下午的时候,咱们一块儿做点刺绣活儿,要不画水彩画也行。然后吃晚饭。再以后,如果你乖乖的,你还可以在睡觉前跟老鼠们玩一会儿。我还会念故事给你听,替你掖好被子,亲亲你。”
  长长的手指头不停地动来动去,像飞得慢吞吞的蝴蝶。卡萝兰打了个哆嗦。
  “不。”卡萝兰说。
  另一个妈妈在沙发上坐直了,嘴巴闭成一道线,嘴唇绷得紧紧的。她又往嘴里扔了一只蟑螂,接着又是一只,像别人吃巧克力葡萄干。又大又黑的纽扣眼睛瞪着卡萝兰的淡褐色眼睛。她亮闪闪的黑头发在脖子和肩膀周围动来动去,像有风吹着似的。可卡萝兰没觉得有风。两人瞪着对方,瞪了一分钟。
  最后,另一个妈妈说:“没礼貌!”她小心地折起白纸口袋,让蟑螂逃不出来,再把它放进购物袋。然后,她站起身,身子向上,向上,比卡萝兰记得的更高。她的手伸进围裙兜里,向外掏东西。先掏出来的是那把黑钥匙。她皱着眉头瞧了瞧它,把它扔进那只购物袋。接着又掏出一把银色的小钥匙。她高兴地举起钥匙,“找到了。”她说,“这是给你准备的,卡萝兰。为你好。因为我爱你,所以才要教你懂礼貌。一个人怎么样,一看他有没有礼貌就知道。”
  她领着卡萝兰走进过道,一直走到过道尽头的镜子前。她把小钥匙往镜子里一插,再一拧。
  镜子像一扇门一样打开了,露出后面的一个小黑窟窿。
  “等你学会了礼貌以后再放你出来。”另一个妈妈说,“等你打算做一个乖女儿的时候。”
  她抱进卡萝兰,把她朝镜子后面的黑窟窿里塞。她的下嘴唇上还沾着一小片蟑螂渣子,黑纽扣眼睛里什么表情都没有。接着,她关上镜子门,把卡萝兰留在黑窟窿里。

第七章

  卡萝兰觉得,胸口里面什么地方,一团哽哽的东西直往上挤。她硬把那团东西压下去,不让它跑出来。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再吐出来。卡萝兰伸出手,四周摸索这个小监狱。大小跟放扫帚的卫生柜差不多,高度够她站起来,坐下也行,就是不能躺下。不够长,也不够宽。一面墙是玻璃。一摸,冰冷。
  她又摸了一次,手能够着的地方都摸了一遍,看有没有门把手、开关,或者暗门什么的(有的监狱有这种暗门),没找到。一只蜘蛛爬上手背。她差点叫起来,好不容易才忍住。除了这只蜘蛛,这个黑漆漆的地方只有她一个,别的什么都没有。
  可就在这时,她的手碰到一样东西。像人的脸蛋和嘴唇。又小,又冷。有人悄悄在她耳朵边上说:“噤声,噤声!噤声勿言,隔墙有耳,须提防那恶妇!”
  卡萝兰没有说话。一只凉凉的手摸着她的脸,手指轻轻动着,轻得像飞蛾的翅膀。又响起一个声音。犹犹豫豫的,轻极了。卡萝兰还以为是自个儿脑子里想出来的。
  “敢问你是何人?是死是活?”“活的。”卡萝兰悄悄说。
  “可怜,可怜。”第一个声音说。
  “你们是谁?”卡萝兰压低嗓门问。
  “名字,唉,名字,名字。”又传来第三个声音,远远的,飘飘荡荡的,“生气一去,心脏不复跳动,姓名随之而逝。所幸我等尚有记忆,名虽亡,记忆犹在。犹记五月天,艳阳高照,女教师提篮倚杖,携我等漫步花田。微风起处,郁金香俯仰摇曳。吁,女教师姓甚名谁,我却不记得了,郁金香的名字更是忘却了。”
  “照我看,郁金香好像没有自个儿的名字吧。”卡萝兰说,“郁金香就是郁金香。”
  “也说得是。”那个声音伤心地说,“我却总当彼等各有嘉名。红的,橘红带红,橘红带红夹黄色,如冬夜儿童室之壁炉余烬。我还没忘哩。”声音难过极了,卡萝兰忍不住朝声音的方向伸出手。她摸到一只冰冷的手,使劲捏了捏。再过一会儿,她的眼睛能在黑暗里看见东西了。
  卡萝兰看见三个人影,也说不定是她想像出来的。每个影子都淡淡的,像大白天见到的月亮。瞧影子的模样,都是孩子,个头跟她差不多。那只冰冷的手也捏了捏她的手,“谢过了。”那个声音说。
  “你是男孩还是女孩?”卡萝兰问。
  顿了顿。“垂髫时,我记得仿佛是着裙的,蓄了头发。”声音很没有把握,“问起时我方才想起,似乎过些时日,我又剪了头发,换裙着裤了。”
  “裙裤细事,我等是不在意的。”第一个声音说。
  “那么,必是男孩无疑了。”跟她拉着手的那个影子接着说,“想来必是男孩。”镜子后面的这个黑窟窿里,这个影子好像亮了一点。
  “你们到底出了什么事?”卡萝兰问,“怎么会关在这儿?”
  “是那恶妇干的好事。”一个声音说,“此人盗走我等的心,窃取我等的灵魂。二般既去,自然命不久长。她便将我等羁押在此,弃置如敝屣。”
  “真可怜。”卡萝兰说,“你们关在这儿多久了。”
  “久啊。”一个声音说。
  “唉,时日漫漫,早已不记得了。”另一个声音说。
  “我自杂物室门内过来,”那个觉得自个儿是男孩的声音说,“却见又回到自家厅堂。那恶妇正等着,说她乃是我另一个妈妈。自那日起,我便再也未曾见着我真正的妈妈了。”
  “逃命去吧!”第一个声音说,卡萝兰觉得是个女孩,“逃吧,只要胸中尚存一息之气,体尚温热。逃吧,否则灵魂与意识一去,那便大势去矣。”
  “我不能逃。”卡萝兰说,“她抓住了我的爸爸妈妈。我是来救他们的。”
  “罢了,罢了。她必陷你于此,此后永日如灰,岁月如流。再想逃时已为时太晚,待逃到哪里去?”
  “不,”卡萝兰说,“她不会的。”
  镜子后面的小黑屋里静悄悄的,三个影子谁都没有说话。
  “也未必不能。”黑暗中,一个声音说,“果能救令尊令堂离虎口,亦必能救我等出此苦海。”
  “你是说,我爸爸妈妈真的被她抓走了?”卡萝兰吃惊地问。
  “是。令尊令堂被那恶妇藏过了。”
  “一如我等三人。我三人亡故时,那恶妇将我三�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快捷操作: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 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 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温馨提示: 温看小说的同时发表评论,说出自己的看法和其它小伙伴们分享也不错哦!发表书评还可以获得积分和经验奖励,认真写原创书评 被采纳为精评可以获得大量金币、积分和经验奖励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