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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女-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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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宫女琢磨了一下,你们?那就不是叫素姑姑下去了。她们急忙退出了这个僻静的小院,心里则盘算着云嫔娘娘会怎么诊治这个老妖婆。
她们一走,小院里的气氛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何信云还是站着,素姑姑还是坐着,可是那坐着的人竟有了主子的气派,站着的人却似个丫头。
“素姑姑叫我来有何吩咐?”
“老爷说,是时候了。”
“是时候了?”何信云一挑眉,“大人要出山了?”
“外面的那些事儿轮不到我们操心,老爷只让我告诉你一句,皇后这个位子,必定是苏家的。”
何信云的嘴角抽搐了一下:皇后的位子必定是苏家的?我可不姓苏!我爹是苏家的党羽,我就注定是苏家的奴才么?
素姑姑自然看出了她的不痛快:“云娘娘难道不知道么?刚才那两个丫头掐我不知掐得有多痛快,掐了我之后还在心里乐呢,平时都是你逮住我们偷懒,今个儿就让娘娘看见你打盹。可是她们却不知道,我压根没睡着,更加想不到你是有意给她们听见你的脚步声。地位权力头脑样样都不如别人,就只能为芝麻绿豆沾沾自喜或自怨自艾,这就是命。你的命攒在苏家的手心,就得为苏家卖命。”
何信云知道她说的都是实话,心里确实大大的不痛快,她冷哼一声:“命都卖了,我还能图什么?”
素姑姑在深宫浸淫多年,对她徒劳的反叛丝毫不以为意,闲闲地道:“你项上至少还有一顶寄居的人头,将来,还会有一座沉甸甸的后冠。”
“易江垣愿意把它交给我么?”
素姑姑轻蔑一笑:“皇后谁做,可轮不到她说话。”
三天之后,易元真下旨召苏万里出山,职位么,依然是兵部尚书。听到消息时,何信云正躺在竹椅上纳凉,她看着酷热到扭曲的空气,无声地叹了一口气。而一个宫女进来通报,好些娘娘来探她了。她进内室换了一套光鲜的衣裳,站在那里由人摆布着扣扣子系腰带,出来便听到忙不迭的赞叹,说衣美,说衣不如人美。
她环视着众人,和每一个人都说几句话,却始终不见那几人,一如她的预料。
这样也好。她微微一笑:栖霞殿三人再也不会过来玩了吧?也不会邀请自己过去。她们从来和权力保持微妙的距离,声势渐起的自己则注定要失去这一份淡薄的友情。
易阑珊也察觉到芳娘娘几人不再过来看自己了。她并不在意。反正她有脚。她们不来,她过去。况且公主出门哪里真的要拿脚走?当然有轿子坐。
天气热得要死,笑笑不知躲到哪里去纳凉了,小来喜欢看书喜欢养花喜欢写字唯独不喜欢说话,何信云则沉迷于各色衣饰香粉,易阑珊唯有不辞辛苦地去栖霞殿找芳娘娘玩。
从栖霞殿回去的路上,易阑珊遇到了一个久违的人,千顺。千顺见了她的轿子,喜笑颜开地迎上来:“长公主。”亲亲热热地拉开轿帘,把脸伸进来:“长公主。”
易阑珊上下打量着她:“好些日子没见,千顺更漂亮了。”
千顺嗔怪地说:“长公主好些日子没来凤仪宫了呢。对了,今天洛阳侯进宫了。”
易阑珊含笑说道:“替我问候城舅舅。”
千顺笑得花枝乱颤:“要问候你自己去问候。”扭头对抬轿的太监说:“走,往凤仪宫去。”
轿子依然停在原地。易阑珊轻轻道:“去吧。”轿子方开始移动。
来到凤仪宫,走进内堂,门在身后轻轻合上。易阑珊回头看了一眼,迟疑地停下脚步。有人在屏风后向自己走来。脚步轻而柔。她努力调整脸上的表情直到合适,低低地唤了一声:“城舅舅。”
易江城向她走来,满面焦灼之色:“珊珊,舅舅有件事要求你。”
易江城从未用如此郑重的口气和她说话,她却根本集中不了精神。这间屋子完全变了呢。虽然还是那么幽深,却有了截然不同的气息。
易江城并没有注意到她的不安与恍惚,而是急急地说起了自己遇到的麻烦。
皇家有女未长成 第十四章 暗(上)
“珊珊?珊珊?珊珊……”
易江城由焦急转为不悦的呼唤把易阑珊自恍惚不安中唤醒,她抬头,疲倦地笑了笑,抱紧了双臂:“城舅舅,这里好冷。”
“这屋子也没个窗子,太阳照不进来,真是阴冷阴冷的。”易江城随口应道,“珊珊,我刚才说的事情,你可愿意去办?”
易阑珊心不在焉地答道:“好。”
易江城快活地站起来:“你答应了就好。等下,你就扮成小太监溜出皇宫去。晚上,我再偷偷把你送回来。”
出宫做什么呢?易阑珊不知道,却也不好开口再问。易江城开门出去,过了一会儿千顺含着笑捧了一套小太监的衣服进来:“长公主,我来为你更衣。”她一边给易阑珊换衣服,一边交代道:“腰牌呢,我已经准备好了,上面写的名字是御膳房的一个小太监。等下,会有几个太监送食盒出去,您呢,就和他们一道。出去的时候您请放心,洛阳侯都打点好了。”
打点?易阑珊突然想起了消失很久的李明辉,所谓的打点,也就是李明辉的打秋风吧?李明辉已经不见了,现在打秋风的又是谁呢?他也会欺负没有钱的宝娘娘吗?易阑珊努力在自己脑海里塞满各种各样的念头,只要不停地想东西,就不会觉得害怕。
出宫的时候,的确很顺利。易阑珊跟在几个太监身后,轻轻巧巧地便走了出去。这不是她第一次出宫,却是她第一次自己出宫。
离宫门稍微有点距离的时候,一个走在她身前的太监便放慢了脚步,落到了易阑珊背后。
一步一步,走在石板路上,走进街市,人声渐渐鼎沸起来,街上那么多人,那么吵,都是她从未见过的面孔,说着她听不懂的话。
最前头的几个太监越走越快,易阑珊想追上他们的脚步,却被轻轻按住了肩膀。她回头一看,是那个有意落在她后头的太监。他一字一句地说道:“去…洛…阳…侯…府。”他并没有发出声音,易阑珊从他的唇形上读出了他的意思,忽然,她明白了,原来,小来会读唇语,而且十分高明,加上优异的视力,她能远远“看”到人们聊天的内容。难怪小来说话的时候喜欢低着头或站在东西的后面呢。
然而他们并没有直接去洛阳侯府,而是在街上悠闲地溜达着。吃了糖葫芦,也吃了炸云吞,买了一个风筝,两个泥人,一个花灯,手上提着满满的东西,他们从后门进了洛阳侯府。被带到一个僻静的厢房候了好一阵子,易江城匆匆地进来了,他看了易阑珊一眼,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易阑珊两手各举一个泥人:“城舅舅,你看,嫦娥和精卫,哪一个好看?”
易江城随口答道:“精卫好看。”他站起来:“天色差不多了,你该回宫去了。我让百依送你回去。”
一个太监打扮的人走进门来,易阑珊定睛一看,正是百依。
“百依,你今天也出宫了?”
易江城蹲下来,摸着易阑珊的头道:“珊珊,今天就玩到这里了,你和百依一起回去吧。”
天那么黑,有人在周围说话,声音忽远忽近,听不清在说什么,极力睁大双眼在微光中前行,不知被什么东西绊倒,她摸索着站起来,继续磕磕绊绊地前行,又摔了一跤,天突然大亮了,原来有许多人在,她看到父皇伏案奋笔疾书,坏笑着走过去想抽掉他的奏折,然而无论如何用力,也无法拉动奏折一毫一分,一个用力过猛,她摔倒在地上,眼前是拖地的长裙,她认识这条裙子,她抬起头,看到的是垣娘娘温柔和煦的笑容,垣娘娘轻柔地抚摸着微微隆起的肚子,目光从她身上流过,没有片刻的停留,旁边有几个娘娘笑成一团,她茫然地走过去,无论说什么,都没有理会她,她的眼泪都快掉下来了,此刻,城舅舅笑眯眯的脸出现在她面前,然而,只是一眨眼,他又不见了。城舅舅去哪里了?她茫然地寻找着,那么人,老的少的男的女的,陌生的面容包围了她,那么多人,没有一个她认识。城舅舅去哪里了呢?她费力地穿过汹涌的人流。城舅舅去哪里了呢?
她徒劳地睁大双眼,忽然间,世界又变黑了。
其实也不是太黑,有一点摇曳的黯淡火光。
她眨眨眼,火光摇曳,床帘上有影子走来走去。
易阑珊从床上坐起来,拨开床帘,看了看,确认了自己的确在睡房里。
原来,刚才做了个梦啊。
是梦呢。
易阑珊放心地躺回去,觉得好冷,伸手一摸,背心儿上全是汗,濡湿了亵衣。
在宫门口被拦住的时候,易阑珊还没有想到原来根本不是百依要带她回去,而是她要带百依回去。侍卫一脸严肃地把她和百依带到了一个门窗上都有锁的屋子里,过了一会儿,父皇进来了,平静地问道:“百依,你出宫去做什么?”她怯生生地从百依身后探了个头出来,低低地唤道:“父皇。”
易元真的平静突然转换成暴怒:“好啊,百依,你竟然敢私自带长公主出去玩!来人啊,把这个胆大包天的奴才给我拖出去打五十大板。”他顿了顿:“还有,这个胆大包天的丫头,不管教是不行了,给我取藤条来!”
说真的,藤条打在身上并不痛。易阑珊躺在床上,对着虚空,笑笑。真的一点儿也不痛呢,我还能躺着睡觉。虽然睡得不好,可能是屋子里有监视我的人走来走去吧,而且都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人。
她闭上眼睛,强迫自己进入梦乡,却坠入了另一个无望的梦。
皇家有女未长成 第十四章 暗(下)
这一次的梦里,没有了冷淡默然、对她视而不见的人。
因为,这个梦里,根本没有人。
她梦见自己孤身走在空无一人的皇宫里,荒草长到了齐膝深,牵牵绊绊的藤蔓从裂缝的墙上垂下来,玉石栏杆歪七扭八地倒在地上,石狮子缺了眼睛,她从一个院子走进令一个院子,满目的萧条衰败,没有一点儿人气。
有了上一个梦打底,易阑珊清楚地知道自己只是在做梦而已:只要动一下,我就醒了;只要醒了,我就不在梦里。
然而,她的身体绵软而沉重,根本使不上劲,极力去喊、去打、去踢,却发现自己连眼睛都睁不开。
她被囚禁在梦的世界,无法逃离。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只冰冷的大手覆上她的额头:“这帖药服下去半个时辰大公主还是不醒,看来我配的药对这毒无效,你们继续寻找能人异士吧。”
毒?易阑珊听到有人哀哭:“大公主都昏睡四天了,这可怎么是好?”这个声音她认识,是千顺。奇怪,千顺不在凤仪宫照顾大肚子的垣娘娘,跑到栖蝶殿来做什么?
冰冷的手从她额上撤下:“解铃还须系铃人。”
“若是找不到下毒的人呢?”这是父皇的声音。
没有回答,易阑珊只听到一声轻微的叹息。
那声叹息在她耳中萦绕了许久,她终于反应过来:我中毒了。难怪我一直都醒不过来呢。这个人的药还是有点效果的,至少我能听见声音了。
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感觉实在太糟了,易阑珊支起耳朵打发时间:听,也是能听到很多事情的。
那个不知道是谁的大夫站起来走了。父皇交待了一些事情也离开了。千顺还哭哭啼啼的。屋子里好像没有第三个人。
真奇怪,我现在明明是由云娘娘照看啊,千顺怎么一直呆在这里不走?哦,明白了,我从洛阳侯府回来就中毒了,父皇这么做,是在怀疑垣娘娘吧?可是,下毒的人究竟是谁呢?真的是垣娘娘吗?不会的,城舅舅也不会在自己府上害我。那是谁呢?是云娘娘吗?给我下毒可以嫁祸给垣娘娘,可是我是在栖蝶殿毒发,她也脱不了干系,她会冒这样的风险吗?至于其他的人么,她们没有这样的机会。
百无聊赖,易阑珊躺在床上做起了侦探。可是,思前想后,她想不出谁要害她。
有东西压在她的脚上,好重,还热热的。她想踹它下去,可是动不了,那东西却似乎感应到了她的不满,站起来挪了下位置,睡在了她的脚边。原来是笑笑啊。
千顺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听不到她抽抽搭搭的哭声,易阑珊简直以为自己又陷入了梦魇。无声无息的,房门被推开了,屋里有轻微的风流过,易阑珊认识这个脚步,轻得像猫一样,是小来。
小来走到床边站住了,易阑珊能察觉到他居高临下的目光,听着他的呼吸,易阑珊突然紧张起来,小来跑进来做什么呢?突然的,她的脚边空了。小来要把笑笑抱走吗?
两道热气喷在她的脸上,那是小来伏在了她的耳边:“你怎么还不死呢?”
“明明吃掉了两人份的黄泉散,你怎么还不死呢?”小来轻飘飘地抛出了这个问题,易阑珊的心里起了一个炸雷。原来下毒的是小来。这是一个太过突兀的答案。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一种异常的直觉告诉易阑珊,小来并不是受他人指使。他平淡的问话里有平淡的已经融入骨血的憎恨。他就是冲着她来的。小太监要毒死大公主?这是为什么?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易元真也想不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他派人仔细盘查了易江垣、何信云,找出了不少台面下的猫腻,可没一件指向大公主中毒案。毒死易阑珊有什么好处呢?她又不是太子。易元真头痛得紧。太医院那帮废物,一个都解不了毒,易江城好不容易把毒王寻来,居然也解不了。他展开手中的卷轴,白纸上未着一墨:莼儿。珊珊要去陪你了么?你觉得我待她不好,所以要带她去陪你么?他轻轻摸索着那个一顾倾城的印章,心里默念着: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皇上,洛阳侯求见。”
“什么事?”
“洛阳侯找到了一名名为蛊皇的异士,他说这人一定能救醒大公主。”
“找到毒王的时候,他也是这么说的。”易元真十分疲惫。“让洛阳侯带着蛊皇去看大公主吧。”易元真相信为了易江垣,易江城不会玩什么危险的花样。
然而,他错了。
为了易江垣,易江城玩了最危险的花样。
苗疆有一种名为蛊的奇术,能杀人于无形,也能救人出无间。易江城花费了许多心思,找到了蛊皇来解易阑珊的毒。
一些散发着腥臭味的东西被灌进了自己嘴里,易阑珊想吐掉,可它已经顺着自己的喉咙滑了下去。这是什么东西?又咸又甜?
“珊珊喝下这血,多久会醒?”易阑珊听到易江城焦急的声音。
什么?血?不会吧?易阑珊哇的一声干呕起来,同时睁开了眼睛。光线好刺眼啊,她不太适宜地眨着眼睛,兴奋地发现自己终于摆脱了怎么睡都不行的梦魇。
然后,她就看到了易江城高兴的笑脸:“珊珊,你醒了!这一招还真是立竿见影啊。”易江城的指尖淌着血。
我刚才真的喝了城舅舅的血?易阑珊趴在床沿,徒劳地呕着。
一个穿的五颜六色的瘦小女孩局促地站在床边,身上挂满银晃晃的饰品。
…………………………………………………………………………………………………
呃,病危中,大家都要多多运动,强健体魄TT
皇家有女未长成 第十五章 空(上)
小女孩不安地看着自己的手,她的手上有一把锋利的小刀,还在滴血,小小的血珠自刀锋上缓慢地坠落,每一滴都落进易阑珊的心里:五脏六肺都烧得慌,血好烫。然而什么都呕不出来。那些血,她已经全部吞咽下去,和她的血融在一起。小女孩看见她的目光,急忙把小刀收到背后去,抵在袖子上偷偷地擦拭。
易江城没有料想到她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其实她饮的药里只有少少的血,不过十滴,她却吐成这样子。他关切地拍着她的背:“怎么了?我的血这么难喝?”
一句不合时宜的俏皮话引来胃里加倍的翻江倒海。门外千顺急急的拍门:“侯爷,怎么了?怎么了?”
易江城爽朗地笑起来:“没事儿,珊珊醒了。”
“大公主醒了?”千顺的声音里透着欣喜,“谢天谢地,终于醒了。”
易江城扶着易阑珊躺在床上,起身去开门,几个太医抢在千顺前头冲进屋子:“侯爷啊,你这是从哪里请来的人啊?”“怎么能让这样来历不明的人给大公主看病呢?”他们围在床前,请了好一阵子的脉,脸上的神色由惊疑不定转为无话可说。
“我才不是来历不明的人。”小女孩骄傲地宣布道,“我是蛊皇。”
蛊皇?那是什么东西?易阑珊从未听过。她只觉得疲倦,上下眼皮打架,快要睡着。看她虚弱的样子,太医们识趣地退下了,易江城笑着说:“我去把这个消息告诉姐姐。”转身欲走却发现自己走不脱,他低头一看,易阑珊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袂。
可能是害怕吧,易江城怜惜地看着她,不过是让她出宫一趟,却让她吃了这么多苦头,他蹲下来握住易阑珊的手:“好好睡觉,我明天再来看你。”
易阑珊摇摇头。
“乖,我明天一大早就来看你。”
易阑珊缓慢而坚定地摇着头。她的眼睛已经快睁不开了,强打着精神拉住易江城:“我不要睡觉。如果睡了又醒不来,怎么办?”
易江城为难地看着她,又疲惫又倔强的样子着实让人心疼:“你睡觉,我在这里拉着你的手,如果你做噩梦了,我就把你掐醒,好不好?”
“侯爷,按规矩,你是不能在宫里过夜的。”
“规矩那么多,哪里管得过来。你回凤仪宫去禀报姐姐珊珊醒了,还有,送海蓝到宫门口,让她坐我的车回府去。”
千顺知道自己拧不过易江城,答应着出去了。
易阑珊虽然极力抗拒倦意,然而人的力量总是太渺小,她挣挣扎扎着睡去了。易江城坐在床沿上,轻轻地握住她的手。那么小的一双手,可是她的眼睛却已经像大人。易江城想起姐姐的眼睛,叹了一口气。
她才十二岁,已经如此不快乐。
听了千顺的抱怨,易江垣并不恼怒:“城儿一直都是这样子啊。”
他一直都觉得自己是个男子汉,觉得他在迁就我的小性子,包容我的虚荣心,他冷眼看我极力往上爬,不思议于我的执着,当我遇到麻烦,他还是愿意放下身段,掺和进来。他——以为自己在保护我。
“娘娘,你下道懿旨吧。洛阳侯怎么能在公主那里过夜呢?”
“不必了。”易江垣在心里掂量着,这样的事儿断断惹怒不了易元真。
“那,我去育德殿请个旨,让皇上特批侯爷留宿宫中陪伴公主?”
“这么眼巴巴的过去,只怕会被当成讨赏呢。”咱们这位皇帝素来怪僻,去讨赏的八成会讨到一顿板子,请罪的却能请到夸赞——这样的下句当然只能心里说说。
易江垣气定神闲,千顺却放不下心中忐忑:“万一有人去告状,侯爷的罪名可不轻呢?”
不是万一,是肯定。
这样不合规矩的事儿,怎么缺的了告状的人?
只是,这样的事儿告起来,又能怎样?易江垣的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古怪的念头:皇上会叫城儿娶了珊珊么?她为自己的胡思乱想摇摇头,摇头之后却觉得为什么不可以呢,他们不过是名义上的舅甥罢了,大胤朝里有了我这么一位姓易的皇后,为什么就不能把公主嫁给国舅?若是把珊珊嫁给城儿……她陷入了沉思。
易江垣估计得不错,果然有人眼巴巴地去告状了。栖蝶殿的一个执事宫女正跪在育德殿里细说详情,然而,皇帝并没有如她料想的那般震怒。易元真摆摆手:“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这不是一个足够懂得察言观色的人:“洛阳侯还在大公主房里呢。若是传了出去,怕是会毁了大公主的清誉……”
易元真一挑眉:“拖出去杖毙了。”
轻描淡写的一句,让她魂飞魄散。她大喊大叫着:“皇上皇上,我对您对公主是一片赤胆忠心啊……”
“聒噪。塞上嘴再打。”
“皇上,珍妃娘娘求见。”
又是一个来告状的。珍妃,你真是尽职尽责兢兢业业啊。易元真眼底的不悦一闪即逝,他说话的声音不带一点儿烟火气:“宣。”
珍惜轻移莲步走了进来,正好看到那宫女嘴里塞了手巾被拖出去。
“臣妾参见皇上。”
“平身。”
“臣妾问皇上一个问题,可以吗?”
隔着轻纱看不到她的神情,易元真嘴角漾起微笑:是要打迂回战么?他不动声色地点点头。
“敢问皇上,刚才那个宫女犯了什么罪?”
“朕杖毙一个宫女,还要请示珍儿么?”易元真半是戏谑半是威严地问道。
“杖毙?这么严重?”出乎易元真的意料,珍惜并没有因他的问题退缩,“臣妾暂掌凤印,却有宫女冲撞了皇上以至于要杖毙,臣妾有罪。”
“这其中的缘由,皇上能说给我听一听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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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tmd冷啊。5555555555555555555想冬眠。
我愿长梦不醒……
皇家有女未长成 第十五章 空(下)
“不过是小事一桩,不用挂心,不用挂心。”易元真摆摆手,“爱妃这么晚来,是有要事禀报么?”
“臣妾的确得知了一件关于大公主的大事。”
易元真等候着她说出易江城乃至易江垣的名字,珍惜却轻启朱唇,道出了两个字:“小来。”
“小来?小来是什么东西?”
“皇上还记得一个柳晴殊吗?”
“柳晴殊?”易元真陷入了沉思,好像曾经听过这个名字呢。
“柳晴殊是御书库的一名女官。”
提示之后,易元真终于想了起来,他含含混混地说道:“哦,她是一个十分聪明伶俐善解人意的女官呢。她和你说的那个小来有什么关系?”他努力回忆,发现自己连柳晴殊的脸到底是什么样子都想不起来。宫中的女官太多了呢。
面纱轻轻拂动,珍惜的语气却是波澜不惊:“皇上曾经宠幸过她吧?”
“那样的事情,大概是有的吧。”易元真的语气十分的不确定:我有和柳晴殊怎么样吗?有吗?没有吗?完全不记得了啊……
“后来,柳晴殊生下了一个孩子。”
“什么?”深宫之中居然有一个不为自己所知的孩子存在?不,根本不可能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事发生?
“不知是什么原因,柳晴殊瞒下了身怀龙裔的喜讯,不曾透露分毫。更令人惊异的是,她默默地在御书库中产下了一个不为人知的孩子。”
“那个孩子呢?”
“他还在宫中。他名叫小来,现在在栖蝶殿服侍大公主。”
“什么?你说她是珊珊身边的宫女?”
“不。他是大公主身边的小太监。”
“什么?”易元真几乎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不,不是皇上想的那样。柳晴殊生下的是一个女儿。”
原来自己并没有一个被阉掉的儿子。易元真松了一口气。
“柳晴殊似乎和当时的太监总管张津河十分要好。张津河让这个孩子在御书库里长大,后来还给了这个孩子一个身份。”
的确,让小女孩扮作小太监,并不是太难的事情。
“柳晴殊生下小来不久,就去世了。张总管早几年也去世了。这件事也就几乎无人知晓。方同运就任宫廷总管的时候,重新分配了下等宫人,小来便从御书库来到了栖蝶殿,之后皇上把大公主交由何信云照看,这给了小来一个复仇的机会。”
凭空多出来一个女儿,而且这个女儿还差点毒杀了自己的另一个女儿。还真是可笑啊。易元真从椅子上站起来:“真……”他靠在桌子沿上,勉强支住摇摇晃晃的身体:“真是……”忽地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珍惜看着易元真倒下去,走到他身边蹲下来,试探了一下他的鼻息:“什么嘛。只是晕了过去。”她摇晃着易元真的身体,惊慌失措地大叫起来:“皇上!皇上!来人啊!快传御医!”
“你,就是小来?”
病榻上的这个男人,和那天晚上看到的一模一样呢,虚弱,无力,疲惫,不,不一样,更虚弱,更无力,更疲惫,那天晚上他还能东倒西歪地走着,此刻的他,却连从床上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男人对他伸出了手:“你就是小来?”
他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你是柳晴殊的女儿?”
我都快要忘了我是一个女孩儿呢。
面对一脸漠然的小来,易元真突然感慨起来,她这么小,这么瘦弱,他怜惜地问道:“你今年几岁了?”
这个问题,刺痛了一脸漠然的小女孩,她的身体战栗着,发出含义不明的尖啸。房门之外,众御医侍卫太监宫女吓得心提到了嗓子眼,试探地看向端坐一旁的珍妃:“娘娘,要不要进去看一看。”
“皇上的旨意,你们不都听见了么?”
正是因为皇上说了,无论发生什么事,只要没有他的召唤,谁都不许闯进去,他们现在才留在这里干着急啊。
刚才的问题,的确很伤人呢。易元真反省着自己的错误,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似乎说什么都不对。沉默的时候,他仔细打量着小来:她是我的女儿?样子一点儿都不像我呢。看来,她是像她娘比较多。不过,柳晴殊到底长什么样子呢?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
小来的身体瑟瑟发抖,如同秋风里的一片小树叶,随时都会坠落。是激动还是愤怒,是兴奋还是不甘,她分不清自己的情绪。她就那么一直尖啸着,直到嗓子失却了声音。
病榻上那个虚弱无力疲惫的男人再一次对她伸出了手:“我看不太清你的样子呢。你走近一点。”
过了许久,久到易元真的手都垂了下来,小来方才颤抖着迈出了第一步。一步一步,她向易元真走去,她拉起易元真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然后,狠狠地咬了下去。
好冰的一张脸,和粉嘟嘟棉乎乎的易阑珊不同,小来的脸像是冰块,光滑却冰冷。易元真恍惚了好一会儿才发现自己被咬了,鲜血从他的手掌滑落,是黑色的。
小来的嘴角向上翘出一个心满意足的弧度,突然,大口大口的血从她口中喷出,俱是浓稠的黑色。
是嵌在牙齿上的毒药啊。这倒是一个躲过搜身的好法子呢。只要有玉石俱焚的勇气和决心,这是一个很有效的杀人手段。在晕过去之前,易元真首先看到小来倒下去。
%%%%%%%%%%%%%%%%%%%%%%%%%%%%%%%%%%%%%%%%%%%%%%%
十分兴奋。俺现在十分兴奋。好不容易把易元真杀了啊。写了这么久,易元真终于快死鸟。TT
皇家有女未长成 第十六章 君(上)
“父皇!父皇!”是谁在自己的耳边哭喊,是谁?易元真很想睁开眼睛,呵斥这人一番,叫他不要打搅自己的休息。只是眼皮实在太沉重。也罢,吵就吵一点儿吧,我真的是要休息了。
“珊珊,别这个样子。你这么吵,皇上怎么养病呢?城儿,你送珊珊回栖蝶殿去。不,你还是带她回侯爷府去。她也是大病初醒,需要安安静静地养一养。”这人说话的声音很悦耳,也很冷清。
“不,我不要出宫,我要和父皇在一起。”那个聒噪的声音丝毫不肯消停,反而更加歇斯底里起来。耳膜都要震破了。最近好像还有这么一次被震的经历呢。是什么时候?是谁呢?唉,想不起来。不想了。我好困,我要睡觉。
易元真的意识涣散起来。此时,有什么滚烫的东西落在他的脸上,一滴又一滴。
“父皇还没死呢。你哭什么?”一个虚弱的声音在易阑珊耳边轻轻地说道。易阑珊从床上弹起来。
易元真缓缓睁开眼睛,想伸出右手摸一摸她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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