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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女-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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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身披战甲的士兵跑进园子,高声喊道“兵部转呈丛山特急军报吾皇亲启”,贵妇人们主动闪避出一条道路,易阑珊以一种期待又恐惧的心情看着士兵跑上来,太监拦住他,接过卷轴在易阑珊面前展开…………虽说是“吾皇亲启”,当然不可能给那个正在甜梦里微笑的小人儿看,只能由易阑珊代阅。不过,她的权力也仅至于代阅,她没有资格跨过“女子不得干政”的门槛,走入朝堂,发表自己的意见。
还好,是一条好消息。
丛山之役,我军以三万兵马战羌族五万之师。胜。
寥寥数字,却是一年来的头一场胜利。贵妇人们紧张地注视着易阑珊,直到她脸上绽放出一丝笑颜。奇书网。易阑珊高声宣布道:“丛山大胜!”
“丛山大胜!”这个消息让贵妇人们通通喜笑颜开起来。她们高声地重复这个消息。熟睡的易恕被吵醒了,咧开嘴哭起来。教习嬷嬷急忙哄他,抬眼看了看四周,还好,哭声被欢呼声掩盖,都没什么人注意到这里。迟来地胜利让所有人精神都为之一振。口耳相传之中,战果亦被无限放大,好像斩掉羌族的头,把他们通通杀光是指日可待的事情。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情况并没有这么乐观:胜是胜了,我军也折损了七成地兵力,而羌族还有四成兵力,这依旧是一场以少对多之战。余下的九千兵马能抵挡羌族两万大军几时?没有人能说出一个笃定地数字。
这个消息用密报的形式传达给了易阑珊,易阑珊用朱笔圈出一个阅字。使命便宣告结束。妇道人家不得妄议政事,无论她的出身多么尊贵,地位多么尊崇。都不例外。
因为皇帝尚幼,加之兵燹之乱。易阑珊依然住在凤仪宫中。没有挪地方。为了节省开支,宫廷中大多数地方都关闭了。一切好像都回到了她的少女时代。皇帝远居洛阳。皇后独居胤都的少女时代。甚至这次她身边也有个小孩子,一个小小地除了哭和笑,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雨均匀地打在屋檐上,世界很安静,易恕在沉睡,易阑珊救着烛火看书。眼角余光落处,似乎有道影子一闪而过,易阑珊抬起头来,并没看见人,眨一眨眼,却看到了一个睽违已久的人。
“翟钦?”她不确定地唤道。这个人明明是翟钦,看起来却一点也不像翟钦。
“微臣未能尽臣子之忠。”翟钦深深地跪下去,头叩在地板上。
易阑珊轻轻叹口气:“这不能怪你。你去的地方太偏远了,消息闭塞,交通不便,回来得迟了也是正常。”
“实际上,微臣离开那里好几个月了。”
“嗯?”易阑珊察觉到,翟钦似乎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自己。但她并没有猜中这事情有多重要。
“微臣先去了月鹿关的遗址探访,想要追寻月鹿关破于一夕的真相。后来听闻羌人进攻丛山,又赶到丛山支援,所以现在才回到见皇后,不,皇太后。”
“你查到了什么呢?”对“皇太后”这个称谓,易阑珊的嘴角浮起一个讽刺的微笑。
“其中曲直,大哥希望亲自向皇太后说明。”
“大哥?”
“翟钦自军中来,在军中有一干结拜兄弟,俱是精通武学不惧生死之人,其中以大哥远见卓识,最为英雄。”
“你大哥如何称呼?”
“傅远。”
“傅远?”易阑珊在心里重复这个名字:“我从未听说此人。”
“大哥不过是名从六品地万夫长,皇太后没听过也是正常的。”
“英雄成名之前,亦不过无名竖子。”易阑珊放下手中之书:“你深夜前来,是希望我出宫一会你大哥吧?若是想让我接见他,你大可堂堂正正归来。”
“皇太后说得一点儿没错。大哥身份特殊,不便前来。”
“特殊?”这二字大堪玩味。
“大哥……是个逃兵。”
“逃兵?逃兵也算得上英雄吗?”
“除了逃,大哥没有别的法子了。”
“哦?”
“吴听风给了大哥一支四十人地小队,命他去劫羌人的粮草。”
“羌人派了多少人押送粮草?”
“三千人。”
“这任务,地确艰巨。萌生去意倒也情有可原。”
“事情比娘娘想得要糟糕得多。”翟钦解释道:“娘娘也知道,丛山守军地主帅是叶霜。”
“叶霜元帅奋勇杀敌,为国捐躯,不愧是大胤的第一勇士。”
“勇士最终还是敌不过小人。”
“你地意思是?”
“叶霜元帅奋勇杀敌之时,吴听风却按兵不动,眼见同袍血染疆场。”
“也许是救援不及,又或者吴听风那里军情也吃紧得很。”
“若是如此,他又何必眼巴巴送叶霜元帅的旧部去死?”翟钦数出了一个个名字,这些都是吴听风报上来的战死沙场的猛将,然而在翟钦口中,他们全是被吴听风逼着去赴鬼门关的无奈冤魂。
“你的指控很严重。我不能偏听你一面之词。”
“其中细节,娘娘可向我大哥询问。”

  卷三 相见未及相思好 第二章 傅远

在弘法寺一个僻静的佛堂里,易阑珊见到了傅远。她本以为翟钦口中的英雄人物必是一个虎背熊腰的彪形大汉,所以当翟钦领着一个病怏怏的文弱男人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实在很难把这个人和傅远划上等号。
“傅远参见娘娘。”文弱男人跪倒在地上,恭恭敬敬地说道。
“起来说话吧。”易阑珊仔细打量这个男人:“傅先生可是身上带伤?”
傅远起身笑道:“臣下常年都是这幅病怏怏的样子,并不是有伤或者有病。”傅远看人的时候,眼睛里有一种光,近似于蛇或者鹰,世间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猎物。傅远自己也知道这一点,却并不掩饰,这样坦荡荡的野心,让易阑珊生出一种莫名的好感。有时候,野心也会让人看起来正直无比。尤其是当你已经厌倦了那些永远是一个表情的老狐狸的时候。
简单的客套之后,傅远讲述的故事并不新鲜,主帅孤身犯险,心怀鬼胎的副将终于等到了一个咸鱼翻生的机会,他什么都不需要做,只要什么都不做,权力和地位便是唾手可得。傅远很平淡地说道:“这样好的机会,吴听风自然不会错过。”他的语气里没有义愤填膺,没有痛心疾首,易阑珊忍不住问了一句题外话:“如果是傅先生,面对这样的诱惑,会如何选择?”
这个问题让翟钦大惊失色。(1^6^K^小说网更新最快)。傅远的答案却让翟钦更加惊诧。
眼里闪烁着欲望的光芒,傅远慢慢说道:“我会亲自带一小队士兵援助叶帅,并要求调出丛山守军和羌人决一死战以解元帅之围,以叶帅的个性,绝对会大发雷霆并把我赶回丛山,当叶帅战死的消息传回丛山,万人同哭,在此刻我会举行一个誓师大会,歃血为盟,誓灭羌人。”
“既得了权力,又不失人心。傅远,你日后必有一番大作为。”易阑珊看了一眼捏了一把冷汗的翟钦:“翟钦,你大哥是一个很聪明的人,我也还算一个比较聪明的人,所以你用不着慌张。”
傅远笑着对翟钦说:“你还是去门外守着吧,我怕我再说点什么离经叛道的话,会把你吓死。”
翟钦转身往外面走,那个背影让易阑珊分了分神:曾经,她和某个人会面的时候,翟钦也是这样守在门口,留给她一个背影。想什么呢,易阑珊用力摇摇头,发现傅远正用阵审视的眼光看着自己,似乎发现了自己的胡思乱想。那当然是不可能的,只不过是自己的多心罢了。易阑珊收敛心神:“傅先生想要什么?”
“我要立于群山之巅,我要万人匍匐我脚下,我要背叛我的都尝尽恐惧,我要轻视我的都心生悔意。”傅远的语气陡然森冷起来。
易阑珊有点吃惊:“一般人这时候不是都会说些精忠报国死而后已之类的话吗?”
“我不是一般的人。”傅远用一种堪称“恶狠狠”的眼神盯着易阑珊:“太后不也是这样的人吗?”
易阑珊掩口浅笑:“傅先生还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呢。”
傅远意味深长地笑:“太后这样遮遮掩掩,不吐真言,难怪一直扳不倒宰相大人。”大胤旧制,权分六部,各司其职,直接向皇帝汇报,本无宰相一职,但如今新君年幼,不能视政,朝中事务繁多,难以决断,于是六部联合推举吏部尚书曹德望统议朝纲,廷议有所决之后,由曹德望拟书请旨,供太后参详。看着众臣的联名书,易阑珊当时气得要发狂,脸上还要带着笑意,多谢曹德望为君分忧。
一语说中了她的心事,易阑珊在心里又为傅远加了几分:才智非凡,一针见血。“看来傅先生胸中计谋已定,可否能说出来和我分享一下呢?”
傅远倨傲一笑:“太后想扳倒宰相大人?”
易阑珊不置可否。傅远也就闭紧了嘴巴。两个人对视了许久,谁都没有退让的打算,最后是易阑珊用一笑缓和了紧张的气氛:“傅先生的眼神……很锐利。”
“心怀鬼胎的人一般都不敢看我的眼睛。”
“为什么呢?”
“皇太后不觉得两个心怀鬼胎的人对视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吗?”傅远仰头大笑起来。
翟钦有点担心地回头看看:大哥今天显得格外无礼,是急于给皇太后留下深刻印象吗?
易阑珊无意中对上翟钦焦虑的目光,虽然不明白他在疑惑什么,却也隐隐感到了傅远的非比寻常之处:狂放之人,一半是真的狂放,另一半就是故作狂人引人注目了……这人的态度,有古怪。想到这一点,她不再急着试探傅远,闲闲地说道:“傅先生不想说,我也不便强求。”她施施然行一个礼:“和傅先生一席谈,收获良多,多谢。时候已经不早了,我该回宫去了。”
翟钦迎上来:“太后要回宫了吗?”他有意无意之间挡在易阑珊身前,傅远对他摇了摇头,翟钦往旁边让了让,易阑珊离开了。
“大哥,你今天有点不对劲。”翟钦忍不住出语提醒。
傅远苦笑:“你也看出来了?”

  卷三 相见未及相思好 第三章 哀音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易阑珊浅浅笑着,起身施一个礼:“时辰不早,我该回承天台去了。”
傅远神情坦然地受了她这一礼。
缓缓步在花径之中,易阑珊吹落一片落于肩头的花瓣。
翟钦略显担忧地走在她旁边:“太后觉得大哥怎样?”
“傅先生很好。”
“很好?“比我想象中更好。”
看着她甜到发腻的微笑,翟钦预料得到,接下来,她会说一句很可怕的话。
“傅先生,是一把很锋利的刀。”易阑珊忽然想起小时候看过的旧句:“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今朝把示君,可有不平事?”
“可…………有………不…………平…………事…………”她拖长了声音:“翟钦,你觉得,我有多少不平事?”
“臣……”
“你的大哥,会替我解决这些不平事。”易阑珊转过脸去看他:“然后,我会解决你大哥。”
诧异于翟钦的神色不变,易阑珊心中有微小的遗憾:“难道不会后悔吗?后悔把你大哥推荐给我?”
翟钦摇头:“终有一天,他会走到你面前。”想起那人的眼神,热切追求权力和地位、毫不掩饰欲望的眼神,易阑珊笑起来:“那倒也是。他终会走到朝堂之上,成为我的棋子。”
承天台就在眼前,楼梯旋转着升上去,升到需要脖子发酸才可见的高度。易阑珊摆摆手:“你不必上去。就在这里等我吧。”
易阑珊此次出宫,是以祭天祈福为名。来到弘法寺斋戒一月。白天她需要在承天台打坐诵经,晚上方可休息…………这是理论,实际上。每日打坐诵经的是选定的宫女,易阑珊所做地。是早晚各去上一炷香。
回到禅房,易阑珊简单梳洗之后,早早爬上土炕,准备休息。这一夜她睡得很好,许久都不曾睡得这般香甜。
第二天。她也就格外的神清气爽。宫女一边为她梳头,一边赞美她的容貌,都是些听惯地句子,易阑珊微笑着,左耳进右耳出。。
“在这样简陋的地方,娘娘地精气神也这么好,真叫奴婢羡慕。”
“怎么?住得不惯吗?”
“其他还好,就是有点吵。”
“吵?”易阑珊讶异。
“嗯,大半夜的。有奇怪的声音,也不知道是什么乐器,声音像哭一样。夜里特别清楚,听僧人说。有好些天了。但是声音是从寺外传来的,他们也不好去找。叫人家别半夜吹曲了。”
“还有这样的事儿么?”易阑珊起了兴致:“你们都听到了?”
有人点头,有人摇头,听到地人里面,也没一个人说得出那到底是什么乐器什么曲子。
“世上还有这样神秘的乐器?”易阑珊笑起来:“看来,今晚,我得风露立中宵了。”
到了夜半时分,果然听到一阵如泣如诉的乐音,远远而来,仔细聆听之5时,那乐音渐渐近了,然后又变远,如是重复,立于满园的花木之中,头顶一轮皓月撒下清明霜华,这样皎洁的月色,让那乐音倍显凄凉。
小太监看易阑珊听得如痴如醉,凑上来:“娘娘,要奴婢去把此人找出来,为您演奏一曲吗?”
“不必了。”易阑珊摇头:“就让哀者继续沉溺心事吧。”
那乐音又持续了约摸一刻钟才渐渐消失。
之后的半个月,每天晚上都能听到那个乐音,但每次都是不同的曲子。易阑珊不复专程等至半夜赏乐,每每午夜梦回,却都能清晰地听到那个乐音,丝丝,缕缕,传进自己的耳朵。
那乐音是如此清晰,甚至在她熟睡之时,也能闯进她的梦里,于是,她地梦,多了几分凄凉,几分哀愁。
易阑珊揉着眼眶:也不知道是疑心生暗鬼还是怎的,越看越觉得眼袋变大了,最近休息真的不好呀。她无可奈何地放下镜子。
“太后,上香地时辰到了。”宫女轻声提醒道。
她拉起裙裾,跨过门槛,天色尚是迷蒙的青灰色,几点疏星散漫于半空。
行在花径之中,花香袭人,熏得人有点晕。
承天台上更香。香火鼎盛。她看鼎炉中插得像剑林一般地香,每一根都有她地小臂粗细,香烟袅绕,呛人眼鼻。
如果这世界上真的有仙人,多半是被这香熏得不敢降落凡尘了吧?她胡思乱想着,又想起了那个人。
那人地名字已成了禁忌,她决意不再提起。
然而,可以禁除那人的名字,她却无力禁除他的容颜,他的笑,在她的心底,缓缓浮起。
用力摇头,甩掉无用的思绪,她转身步下承天台:“翟钦,陪我四处走走吧。”
每天她都会四处走走,这四处走走,自然就是和傅远见面。傅远对她说了许多她不知道的事情,军队里的内幕,将领间的矛盾,士兵们的想法,谁可以利用,谁可以除掉。
易阑珊笑:“傅先生叙述便好,无需评论。”
傅远并不乐意:“如果娘娘觉得不需要傅远的判断,也就意味着,娘娘并不需要傅远。”
“怎么会呢?”易阑珊的语气十分真诚:“傅先生是我十分倚重的谋臣。”
“如果娘娘把军权交给我,娘娘便会知晓,傅远不仅是谋臣,也是虎将。”傅远的语气突然揶揄起来:“当然…………前提是,娘娘有军权可以交给我。”
易阑珊并不生气:“我没有。”
“不过,傅先生很想要的话,我也不介意借用你的力量,把它夺过来。”
“娘娘真是好口才。”傅远扯着嘴角笑起来:“需要傅远叩谢皇恩吗?”
“知遇之恩,倒也担得起一跪。”易阑珊顺着他的话说下去。
不料,傅远竟然发怒了,他的语气没什么变化,只是眸色深幽起来,变成深不见底的黑。这些日子的相处,易阑珊已经知道,这就是他发怒的样子。
“娘娘对傅远何来知遇之恩?”傅远轻描淡写地问。
“傅先生是觉得自己锥在囊中,自然锋芒尽显?”
傅远摇头:“傅远是拼了命才走到这个地方。”
“那么我也可以告诉你。”易阑珊的神情严肃起来:“站在你面前的这个人,是因为拼了命,才能够活到这一天。”
“活到这里么?”傅远轻狂地笑起来:“那,傅远祝娘娘可以活得长长久久,平安康泰。”
他的语气有点阴阳怪气,竟似是压抑着什么痛苦。
易阑珊突然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傅先生会弹琴么?”
“丝竹管弦之类的,都会一点儿。”傅远从怀里掏出一个小东西:“不过,我最擅长的,是这个。”
那是一个土黄色,拳头大小的东西,上面有若干小孔。易阑珊接过,握在手中可知质地是陶土烧成。
“这是?”
“这叫埙。很便宜的东西,做起来也方便,我喜欢在夜里吹,声音可以传得很远。”易阑珊把玩着这名叫埙的乐器,好奇地拿起来,凑在唇边,吹了吹,一点声音也没。她赌气一般,用力吹了一下,结果发出一声怪声。
傅远笑着把埙拿回去:“不是这样吹。”
埙到他手中,便吹出了曲调,吹出了情绪,吹出了悲愁与哀思。
易阑珊却无法专注于乐音:我才吹过呢,他又拿过去吹。待她想起来,这埙是他每夜吹惯的,心里越发生了个疙瘩。
“傅先生可以把这个送给我吗?”
出乎易阑珊的意料,傅远拒绝了:“这是我用惯的旧物,再说,娘娘并不懂得吹埙,要去无益。”
“我也算粗通曲艺之人,把它给我,没几天我便能学会了。”
“娘娘何必夺人所好?”傅远把埙收回怀中:“它对我来说很重要。”
很重要?
是多重要,才会那么悲伤?
易阑珊猜测着傅远的故事。当然,她,全部猜错了。

  卷三 相见未及相思好 第四章 发生

半夜里,易阑珊又听到了埙声,丝丝,缕缕,细细,碎碎,自遥不可及的地方慢慢爬过来,爬进她的耳朵。
她不耐烦地自床上坐起来,却见一个黑影默默在床前立着,吓得她心中一骇。定睛一看,原来是个衣服架子。
笑了一下自己,易阑珊正要躺回去,而埙声,突然停了。
她突然觉得有阵风,吹进来。
一阵冷风,从窗口吹进来。
和风一起来的,是一个人。
傅远。
隔着纱帐,她能清楚看到傅远酡红色的脸。
她闻到酒气。
他喝醉了?
他喝醉了。
他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他怎么来的?
她来不及询问,已经被按倒在床上。
傅远看上去很瘦弱,力气却很大,身子也沉重得很,她被压得不能动弹,因为惊愕,她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她不言不语,死命地挣扎着。
傅远低头,趴在她的耳边,低低地说道:“宫女就睡在外面的屋子里。”他口里的酒气臭得很,喷了她一脸。
然后傅远就不说话了,沉默地继续动作。
她从来不曾想过,自己会有这么一天。现在该怎么办?
她犹豫的时候,衣襟已经被拉开,雪白的身子映在傅远眼睛里,点燃一团火焰。
思前想后,她唯一能做的事情便是闭上眼睛。
她不敢看他。。
他的眼睛会说话,清清楚楚地。说着他的欲望。
她闭着眼睛,等待傅远离开自己地身体。这个过程并不算太长,痛苦程度也没有她刚开始想象的那么夸张。
傅远坐在她旁边。慢条斯理地穿衣服,穿好衣服。回头一看,易阑珊依然紧闭眼睛,头发散乱着躺在床上,傅远无声地冷笑着,似乎对这一幕很满意。
傅远从她身下抽走床单。卷成一团走掉了过了一会儿,傅远又回来,手里拿着一张半干的床单,一把把她从床上拉起来,铺好床单。
看她还是紧闭着眼睛,一副死鱼或者干尸地样子,傅远的心情大好,把她揽进怀里,重重地吻下去。
她紧闭牙关。然而傅远似乎精通此道,灵活地以舌头撬开她地牙齿,在她的口腔里旋来转去。她觉得很恶心。傅远现在做的事情,比刚才做的事情。更让他恶心。
可能是他饮了太多的酒。
酒很臭。
自那一天之后。易阑珊再也不曾饮过酒。
酒很臭。
傅远抢夺着她口中地空气,她喘不过气来的同时。姗姗来迟的眼泪,终于落下来了。傅远颇诧异,他没想到她现在会哭。刚才都没哭,现在哭什么?
他突然伸出舌头,舔掉她脸上的眼泪,旋即觉得自己无聊又恶心。他没趣地推开她,从窗子里跳了出去。
易阑珊捧着脸坐在半干的床单上无声地哭了一回,哭着哭着,哭不出来了,她决心睡觉。
睡一觉醒来,就会忘掉这个荒诞又可怕的梦。
“真奇怪,晾在院子里的床单,居然少了一条。”
“可能是被风吹走了吧。”
“昨晚的风有那么大吗?”
“是啊,半夜我都被冻醒了。好冷。”
易阑珊木然地坐在紫藤架下,几个宫女抱站在一旁。
“叫你们仔细看着猫狗打架,怎么又闲扯起来了?”一个年长的宫女走过来瞪了她们一眼。
易阑珊挥挥手:“把猫狗都抱下去吧,吵得慌。还有,下次来弘法寺,不要带这种东西来了,佛门清静之地,这些小东西打打闹闹地,成何体统。”
看易阑珊的脸色不太好,宫女们点着头记下她的吩咐。
“院子门口是谁晃来晃去?”易阑珊抬头,然而看不真切,大约是因为睡得不好,眼睛昏花得很。
“禀娘娘,是翟大人。”翟大人可是娘娘地心腹之人,早在皇后时期,便跟在易阑珊身边,宫女们都知晓此人的分量:“想必翟大人有要事启奏娘娘,奴婢这就去把翟大人叫进来?”
易阑珊地脸色变了变,最后还是点了一下头:“让他进来吧。”
宫女们都退了出去。
翟钦一走近,易阑珊掩起鼻子:“你喝酒了?”
翟钦吃惊:“娘娘地鼻子真好。我昨夜的确饮了酒,可是已经过了一夜,又已经沐浴更衣,娘娘居然还是闻出来了。”
“你……”易阑珊也不知自己想说什么。
“昨夜和大哥喝酒,喝到大醉,今早醒来一看,我居然是睡在桌子底下地。”翟钦有点不好意思。
易阑珊看着他:“昨晚你一直和你大哥在一起饮酒?”
“是。”翟钦点头:“不过我酒量不行,前半夜就醉了。”
“对了,大哥今早往边关去了,他留了一封书信给我,叫我转交。”翟钦从袖子里拿出一封信给易阑珊:“大哥说,娘娘所思所想,他纵然粉身碎骨,也要完成。”
“粉身碎骨浑不怕?”易阑珊森冷地笑起来:“他的确有这样的胆色。”
拆开傅远留下的书信,易阑珊细细地看了一回,又想了一回:傅远说的法子固然危险,却也不是不可能。只要时机算得好,完全可以一举成功。
“翟钦,从今天起,你贴身守护我的安全。对了,你有火折吗?”易阑珊问道。
“有。”翟钦从怀里取出火折给她。
烧掉那封信,看信纸变成灰烬,灰烬被风吹走,易阑珊的神色终于恢复到之前冷淡自持的笑容。
“那个……”翟钦知道不该问,但还是问了:“大哥和娘娘在筹划什么很危险的事儿吗?”
“成大事,自然要担大危险。”易阑珊淡淡地答。
“那我会誓死守护娘娘周全。”翟钦许下誓言。
“不要轻许生死。”易阑珊看了他一眼:“她已经死了,你要连她的份儿一起好好活下去。”
那他呢?翟钦想起了一个人,久违的人,没有任何音讯的人。他去哪里了?翟钦没有问过,这个问题根本无从问起,更何况,不问,答案也是昭然若揭的。
他来得莫名其妙,去,也只能去得不明不白。

  卷三 相见未及相思好 第五章 敲门

火光染红他的目,热浪迎面而来,把他逼得不断后退,直到悬崖峭壁之缘无可后退,他眼睁睁看着火舌翻滚着,狞笑着扑过来,他一咬牙,纵身跳下山崖。
坠落。
坠落。
一路听风漫无止境的坠落。
缓慢到可以看清巴在山崖上尽力盛放的蓝色小花的坠落。
最初的恐惧很快就过去了,因为他很清楚,这只是个梦。
一个做了不知几千次几万次的梦。
他平静自梦中醒来,最先进入视线的,是一格窗子。
窗格上贴了红色的剪纸,图案是鲤鱼戏莲。
他身上盖着蓝底白花的粗布被子,床边有一个简简单单的小木桌子,上面放着一个缺了口的茶壶,茶壶盖用红绳栓在把手上。
看样子,这里是一户普通的农家。
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一点儿印象也没有。看来,我是被别人搬到这里的。
他尝试着从床上坐起来,还好,不怎么疼,他拉开衣服看一眼肩头,伤口已经被很好地包起来,估计没几天就能愈合了。
有人一掀门帘走进来,是个肤色黝黑的姑娘,穿着水红色的衣裤,手里抱一个木盆。
看到他醒着,姑娘很高兴:“大哥,你可算醒过来了!”
“我睡了多久?”他皱着眉头。
“两天。”
两天吗?他在心里盘算着。也不算太久,现在赶回京城去,应该也来得及。
他起来穿鞋子:“多谢姑娘的救命之恩,日后有机会,我一定涌泉相报。”
“你有急事要办吗?可你的伤还没好呢。”姑娘提醒他道。
“这点小伤。算不了什么。”他说的是实话。这些年,有好几次生死交关,命悬一线。[奇+書*网QISuu。cOm]。那样的苦都熬过来了,这一次地箭伤。对他来说的确算不得什么。
傅远摸一下怀里,钱袋还在,没有丢掉,反正里面也没有多少钱,他索性全给了姑娘:“这些日子让你费心了。这点钱,你拿去买花戴吧。”
姑娘并不推辞,欢欢喜喜地接过去:“有了钱,就可以给阿爹治病了。”
傅远此刻并无精神去关心别人的阿爹,他随口说了几句道谢地话,便匆匆离开这里,往京城而去。
看到傅远,翟钦的一脸忧色终于有所缓解:“大哥,你可回来了!我们地粮草被烧了。丛山告急,朝堂上乱成了一锅粥,已经有大臣上书请求停战。为了安抚羌人,封王、和亲、割地、赔款。什么样的招数都想出了。人前娘娘倒还能装作镇定,人后却也心焦不已。一天好几次地问我大哥什么时候回来。”
翟钦说完这一长串子的话,傅远若有所思地问道:“她经常问起我?”
“对。”
“她问我什么?你又和她说了什么?”
“我把当年在军中的事情,和娘娘说了许多。娘娘嘴上没说什么,我看她心里是很看重钦佩你的才华。”
“才华?”傅远笑了:“我哪儿有什么才华,不过是早就下定决心,不能出人头地,还不如让我死了算了。”
“对了,大哥,你买这么多纸回来做什么?”
“写字。”傅远简短地答道:“写一篇震动天下地文字。”
以书桌为中心,揉成一团的纸丢了一地,傅远颇为烦躁地奋笔疾书着,写了大半篇,停下来看一眼,不满地丢掉,重写。
到了鸡唱东方白,他终于写成了一篇自己满意的文字。
这份上书,将是他敲开权力大门的敲门砖。
曹德望嗤笑着把折子丢到一边:“毛都没长齐的小子,也敢自请为帅,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盛装华服的易阑珊走了进来:“什么事情让宰相大人乐成这样?”不待曹德望回答,她便语气转严厉,继续说下去:“丛山粮草焚尽,大胤危在旦夕,宰相大人居然还笑得出来,看来,这封信多半是真的了。”
易阑珊从袖子里拿出几封信,冷冷地摔在地上,落在礼部侍郎陆牵的脚下,他拾起一看,大惊失色:“丞相大人,您!您怎么能做这种事!”
议事厅里其他的臣子纷纷围过去看,分了信看,表情是一样地诧异。
曹德望按捺住心中的不安,缓缓说道:“什么东西,这么稀奇,也让老夫看看。”他伸手出去,陆牵立刻像害怕瘟疫的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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