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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死河-第1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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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的未婚妻,肯定很漂亮吧?对啊,许多同学都见过她的照片了。”

“你想说什么?”

“祝你幸福啊!等到你们举行婚礼的时候,我和同学们肯定会来参加的,到时候会送给新娘一串真正的水晶珠链。”

虽然,小枝露出灿烂的笑容,心里却是相反的滋味,才明白书上说的“强颜欢笑”。

“是啊,秋莎是个好女人。”申明的目光有些怪异,盯着她的眼睛,“至于小枝嘛,你也会有结婚的那么一天。”

“不,我永远都不想结婚。”

老师却已转身离开操场,小枝又在背后喊了一句:“早生贵子!”

“等到我死以后,不知道还有没有人会记得我?”

走进教学楼前,申明自言自语了一声。

两个多月后,他被杀了。

第四章

大年三十。

窗外隆隆的爆炸声中,何清影翻来覆去无法睡着,又听到一阵嘤嘤的哭声,就像从地底传来的颤音。她起床披上衣服,走到儿子的木板床前,发现他正蒙着被子在哭。

她掀起司望的被子,身体还像条水蛇似的苗条,滑溜溜钻进被窝,温暖得像个热水袋,抱着他冰凉的后背说:“望儿,现在谁也找不到欧阳老师了,你要怪就怪妈妈好了。在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也曾经半夜在被窝里流过眼泪,哭得比你现在还要伤心。”

十八岁的儿子转过来,整个枕头都湿了:“妈妈,你还想着爸爸吗?”

“偶尔。”

司望没继续问下去,十一年前,大概也是此时,司明远从这个家里蒸发了。

这些年来,有不少男人向她示好,也不乏有房有车、品貌端正、离异或丧偶的,但她一律拒之门外,包括黄海警官。

自从黄海殉职,荒村书店的经营越发困难,现在的孩子都不爱看书了,要不是淘宝店能卖些教辅教材,勉强维持都堪忧。司望不忍看妈妈辛苦,抽空就帮她看店,还提出要去外面打工,帮家里分担经济压力。但妈妈坚决反对,说还有些存款,足够他读到高三毕业。

几乎每个周末,清晨或子夜,家里都会响起神秘来电。何清影抢在儿子之前接起来,那边声音却中断了。司望请叶萧警官查过电话来源,是个未登记实名的手机号码,归属地在外省。他说不要太担心,只是普通的骚扰电话,也是拆迁队常用的手段,催促尽快签订拆迁补偿协议而已。

将近一年,周围许多房子已被拆了,每天回家仿佛经过轰炸过的废墟。有的住户是被赶走的,有的干脆就是强拆,不知闹过多少次。也有邻居找到她,希望一同为维护权利而抗争到底。何清影却放弃了抵抗,只与开发商谈判两次,就同意了拆迁补偿方案——区区几十万,就此葬送了老宅。

“妈妈,你怎么就答应那帮畜生了呢?”

司望有多么想念黄海警官,要是他还活着的话,哪能让拆迁队找上门来?

“望儿,别人家是人多势众,而我们孤儿寡母的,可不想再折腾下去了。”

“孤儿寡母?”他皱起眉头看着窗外,“爸爸真的死了吗?”

家里也找不到爸爸的照片了,记忆中的司明远越发模糊不清。

“对不起。”她摸着儿子的脸颊,四十多岁的美妇人,鱼尾纹已布满眼角,“你可不知道,他们会用多么可怕的手段!我不想让你受到任何的伤害。”

“怕什么?”司望后退几步,打了两个直拳与勾拳,再来一脚泰拳的蹬踢,“要是那些王八蛋再敢上门来,我就踢断他们的狗腿!”

“住嘴!”妈妈紧紧地抓住了他的手,感到儿子的肌肉紧绷,“望儿,你不要再练了!我可不想你变成打架斗殴的小流氓,那不是你走的路,妈妈只要你太太平平地过日子。”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你比所有孩子都更成熟,怎么不懂妈妈的心呢?我也早就受够这套老屋了——冬天漏风,夏天热得要命,空调没开多久就会跳闸,你也从不带同学来家里玩。打你生下来的那天起,妈妈没让你有过好日子,都没带你去外地旅游过。”

还是去年暑期,南明高中组织师生海岛旅游,她硬是挤出一千钱块,作为儿子自费的部分,也为了让他多跟同学来往,不要天天打拳变得性格怪僻。

“没关系,我早去过许多地方了!”

“是妈妈对不起你!而以我现在的收入,是一辈子都买不起房子的。我会在小书店附近租套公寓,让你住在漂亮干净舒舒服服的家里,这也是妈妈很多年的心愿。而那笔拆迁补偿款,是将来供你读大学的费用。”

代价则是余生必将在辗转流离的房客生涯中度过。

司望低下头来,静静地依着妈妈,听着她血管里的声音。开春不久,何清影拿到了拆迁补偿款。这栋房子就要拆掉了,变成跟周围同样的废墟,两年后将成为一个高档楼盘。司望舍不得老宅,还有他在墙上画的樱木花道,窗台上刻的古典诗词,窗外那棵大槐树会不会被砍了?在这个狭窄的屋子里,有着他七岁前记忆中的爸爸。

搬家那天,东西并不多,许多垃圾早被何清影扔了——其中有不少丈夫的遗物。司望帮着搬运工一起抬家具,壮劳力似的忙前忙后,邻居们都说他越来越像当年的司明远。

晚上,何清影母子终于住进了新家,在荒村书店附近租下的二居室公寓,装修与家具都很齐全,卫生间与厨房也都不错,那正是他们梦寐以求的家。司望第一次有了自己的卧室,妈妈给他买了张新的单人床。

几天后,何清影走进儿子的房间,替他收拾换季的衣服,司望突然掀开被子说:“妈妈,我为你梳头吧?”

“晚上梳什么头啊?”

“让我为你梳嘛,我还从没给女孩子梳过头。”

晕,儿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会说话了?

何清影欣然坐在镜子前,司望裸着上身爬起来,拿起一把牛角梳。他笨手笨脚地才几下,她就疼得直叫起来,又回头摸了儿子的胸口说:“望儿,你不冷吗?”

“不冷啊。”

想必是他平时打拳习惯赤膊,何况这些天也已转暖。

“妈妈是不是老了?”

“没有啊,你还年轻着呢,头发也像年轻女孩又密又黑,让我给你梳两根小辫子吧。”

“那对你难度太高了,让我想想看啊……我有三十年没梳过小辫子了。”

“十三岁吗?”

“哦……”

何清影欲言又止,却摇摇头沉默了下去,对她来说那一年是个禁区。

“你为什么从不跟我说起你的过去?”

“别梳了,妈妈要回去睡觉了。”

但她刚要站起来,就被司望一把按了下去,继续为她梳长发,俯身到她耳边:“不敢说吗?”

“望儿,你不是知道的吗?你的外公外婆,在你出生前就去世了,而我一直在邮政局工作,这就是我的过去。”

“再往前呢?你读的哪所中学?小时候住在哪里?有过什么有趣的事情?现在还有什么当年的朋友?”

“搬家的那天,你偷看了我的东西?”

“对不起。”

“既然,你都看到了,那应该没什么疑问了啊?”

虽然,何清影的嘴上不紧不慢,心脏却快要跳出胸口了。

儿子从床底下掏出本相册,套在一个防尘的密实袋里。相册的红封面发着霉烂味,翻开第一页是张已近褪色的彩色照片,有个少女穿着连衣裙,站在邮政学校的牌子前。

何清影当然认得——这是十七或十八岁的自己。

尽管衣服与发型那么土,但依旧看得出是绝世美人,纤瘦的胳膊压着裙摆,以免被风吹起。她的双眼忧伤地望向远方,不知焦点在何处?真像当年的山口百惠。

后面几页大多是家庭照,从房屋格局与窗外景象,可以判断就是刚搬走的老宅。常有一对中年男女与她合影,自然是司望的外公外婆,却与何清影长得不太像。不过,她的照片并不多,总共不到二十张,并未发现亲戚以外的其他人,比如同学之类的合影。更没有司明远的照片,应是结婚前的相册。

司望又从床下翻出个铁皮饼干盒,何清影禁不住颤了一下:“这个也被你发现了?”

“全拜这次搬家所赐!”

眼前这铁皮饼干盒的四面,同样也是《红楼梦》彩色工笔画,却是林黛玉、贾元春、史湘云、秦可卿,又是“金陵十二钗”。

司望用力掰开盒盖,涌出一股陈腐味道,倒出来的却是一盘磁带。

邓丽君的《水上人》,A面与B面各有六首歌——

01.水上人 02.情人一笑 03.如果能许一个愿 04.难忘的眼睛

05.枫叶飘飘 06.恰似你的温柔 07.不管你是谁 08.只要你心里有我

09.有个女孩等着你 10.妈妈的歌 11.脸儿微笑花儿香 12.女人的勇气

二十年前的老卡带,何清影当然不会忘记,那是在她的少女时代,每天偷偷在录音机里听的。

“望儿,这都是我要扔掉的垃圾,怎么又被你捡回来了?”

“我还看到了你十三岁的照片,叶萧警官帮我找到的,虽然他不知道照片上的人就是你。”

何清影的面色一变:“十三岁的照片?在哪里?”

“南湖中学,初一(2)班,在南湖路与安息路的路口。”

“你搞错了吧?”

“路明月——你还记得这个名字吗?”

她的后颈起了鸡皮疙瘩,僵硬地摇头:“你太会胡思乱想了。”

“别骗自己!”儿子手中的牛角梳继续为妈妈梳理发丝,“你知道我已发现你的秘密了。我还查到了出生年月,你和路明月都出生在同一天,而你的个人档案从1983年开始,在此之前就全部失踪了——这是我自己从档案馆里查出来的。”

“住嘴!”

“同样巧合的是,路明月的个人档案从1983年就中断了,因为那年她家发生了一桩惨案,她的爸爸在家里被人杀害,而她是唯一的目击者,也是第一个报案者。”

“你到底想说什么?”何清影迅速挣脱儿子,就要向门外走去,“快点睡吧,晚安。”

她的胳膊却被司望牢牢抓住,就像逮捕一名犯人:“妈妈,你几乎从不跟娘家人来往。我今天找到了表舅的电话号码,冒充警察给他打了个电话,而他告诉我——你并不是外公外婆亲生的。”

“望儿,你听我说……”

“路明月!”儿子高声喊出这个名字,“这才是你的真名吧!”

一茎白发,从牛角梳齿间滑落,她却再也没有挣扎的意思了。

“不,路明月,是我的曾用名——而我出生时的名字,自己都快要忘记了。”

“因为,你也不是路竟南亲生的,不是吗?”

司望第一次说出了1983年安息路命案死者的名字。

“望儿,你一定要把妈妈逼死吗?”

“我是要救你。”

随着他低头吻妈妈的脖子,何清影放弃了抵抗。

“你早就去过安息路19号的凶宅吧?我就出生在那栋房子里——我的爸爸,也是你真正的外公,是一位著名的翻译家,在我四岁时上吊自杀,是我这辈子所记得的第一件事。不久,我的妈妈也是你的外婆也死了。我们的房子被一个叫路竟南的官员占据,他的妻子不能生育,但是个善良的女人,看到我孤苦伶仃举目无亲,就把我收为养女。我的童年还算幸运,在安息路的大屋里长到十二岁。转折点就是那一年,养母发现丈夫有外遇,一气之下投河自杀。从此,再没人能保护我了。”

“妈妈,你是说路竟南那个混蛋——”

“用混蛋来形容他还真是有点仁慈了!”

“是你杀了他?”

“望儿,不要再问下去了!”

她几乎在恳求儿子,但已无济于事,司望继续在耳边说:“今晚,我又去过安息路,结合黄海警官保留的一些资料,发现1983年路竟南的被杀,不太可能是外人闯入作案的。虽然,当时确实有人翻墙的迹象,还有窗玻璃被人用砖头砸破,但我发现大部分碎玻璃都在窗外,也就是说是被人从屋内打破的——这也是警方争议过很久的问题,导致案件难以定论。可是,绝对没人想到死者的女儿、现场唯一目击者以及第一报案人,居然会是杀人犯!”

“这只是你的推断,什么证据都没有,谁会相信一个成天打架斗殴的高中生呢?”

“妈妈,我不会对任何人说的!杀人案已过去了整整三十年——何况死者本就恶贯满盈,而当年的你还是个小姑娘。”

终于,她一字一顿地说:“我承认,我杀过人。”

司望放下梳子,为妈妈擦去眼泪,低声耳语:“被害人就是你的养父路竟南。”

“因为,他是个畜生!望儿,你已经长大了,妈妈说的意思,你应该明白的。”

“不要说原因了,直接说过程吧。”

“没人知道他对我做的一切,也从没人怀疑过我。那天夜里,他喝醉了酒,就在底楼的客厅里,我拼命反抗,剧烈的扭打当中,靠近院子的窗户打碎了,我顺手拿起一块玻璃,划破了他的脖子——到处都是鲜血喷溅,我的脸上也都是,我把玻璃砸到地上粉碎,这样凶器也消失了。我打开门坐在台阶上哭泣,有人走过问我出了什么事,很快警察就来了……”

“没有第三个人在现场吗?”

何清影茫然摇头:“要是有人看到,我早被抓起来了吧——望儿,求求你了,不要再问了,你对妈妈够残忍了。”

第五章

清明。

申敏十八岁了,像春天的油菜花田般惹人怜爱。天空飘着小雨,爸爸带她刚给妈妈扫完墓,捧着纸钱与鲜花,来到郊外另一座公墓,这里埋葬着她从未谋面的哥哥。

令人意外的是,墓碑前蹲着一个男人,正在烧着纸钱与锡箔,雨水与火焰化作烟雾缭绕左右。

“谁在那里?”

老检察官高喝一声,对方缓缓回头,尴尬地站起来,就要逃走。

申援朝一把逮住他的胳膊:“站住!你是阿亮?”

“对不起,我只是……”

“谢谢你!”申援朝一阵激动,紧紧地抱住他,“孩子,不用说了。”

高二女生申敏有些疑惑,将鲜花放到墓碑前,碑上刻着“爱子申明之墓”,下面是“父 申援朝 泣立”,还有生卒年月——1970年5月11日~1995年6月19日。

少年僵硬地被申援朝搂在怀中,双臂原本垂下,却不由自主地抬起来,也搭在他的后背上,跟他越抱越紧。

“我会亲手抓住那个恶鬼的!”

他贴着耳边轻声说,申援朝同样耳语道:“如果,你是我的儿子,该多好啊。”

“爸爸,你别这样!”

女儿提醒了一声,雨水已打湿了他们的头发,她将伞撑到两人头顶,爸爸才把少年松开,干咳两声说:“对不起,我知道你是来给我儿子扫墓的,他的在天之灵,一定会保佑你的。”

申敏使劲瞪了少年一眼,是她把哥哥的墓地告诉了他,她很害怕让爸爸知道,同时也在心里骂道——不知好歹的死小子,居然真的跑到墓地来了?

上个星期,她在五一中学旁边的麻辣烫店,独自吃得大汗淋漓,忽然被人拍了后背,回头却是个年轻男生。几个月来,她已对异性多了些警惕,刚要转头逃跑,却还记得这张脸,拍着心口说:“哎哟,吓死人了!”

“哦,对不起,你还认得我啊。”

“你叫阿亮?”

“没错,小敏同学。”他指了指马路对面说:“每个周末,我都在那个小书店打工。”

“好啊,我会经常去买书的。”

“不要啊,老板娘很凶的,要是你过来跟我聊天,她说不定会炒我鱿鱼的。”

“好吧。”

她吐了吐舌头,少年过分老成地问道:“你爸爸还好吧?”

“退休待在家里,没事尽看些奇怪的书。”

“奇怪的书?”

“都是些关于杀人的——看封面就把我吓死了,我看他要变成精神病了。”

“你去给哥哥扫过墓吗?”

“初一那年开始,每个清明,爸爸都会把我拖去墓地。”

“能告诉我在哪里吗?”

申敏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几天后的清明节,这小子居然真的来墓地了。

蒙蒙烟雨中,申援朝把女儿拦到身后。他老糊涂了,才想起上次见到这少年,还是在一年前的今天,黄海警官的坟墓前——他看到了阿亮的墓碑。

“你——还活着吗?”

这是一个只适合在清明节的墓地中提出的问题。

少年不置可否地看着他,又看了一眼背后的墓碑:“除非杀害申明的凶手被绳之以法,我才会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阿亮,若我看到的你,不是我的幻觉——”申援朝又摸了摸他的脸与头发,“不,怎么可能是幻觉呢?”

他回头神经质般地问女儿:“小敏,你有没有看到他?我是在跟一团空气说话吗?”

“不,我也看到他了。”

申敏恐惧地躲到墓碑后头,但又不敢当着爸爸的面说谎。

“是啊,你是活生生的人啊!如果我还能看到你的话,那么我的儿子申明——说不定也还活在这个世界上?今年,他应该四十三岁了。”

申援朝简直要被他弄疯了,对着申明的墓碑跪下,给纸钱点上火说:“小明,若你还在这个人间,请一定要告诉我。”

过去的一年间,他在茫茫人海中寻找这个四十多岁的男人。

趁此机会,少年悄无声息地从墓地溜走了。等到爸爸与妹妹抬起头来,才发现阿亮的幽灵已然飘散。

第六章

2013年6月19日。

申明的十八周年忌日,越临近晚上十点,张鸣松越发躁动不安,体内血液加速流动,简直要从毛细血管喷出去了。他索性脱去上衣,跪倒在一个蒲团上,在胸口画着六角星,还做出几个奇怪手势——据说这样就能让人的灵魂转世。

一年来,他最关注的是自己班上的司望,这男生居然与女老师有绯闻,导致欧阳小枝被学校开除,张鸣松作为班主任也作了公开检讨。在校长与家长的要求下,他悄悄地观察司望,尤其在暑假这几天,发现这孩子整天在搏击俱乐部打泰拳,面对沙袋打得特别凶狠,直到双腿流满鲜血。

忽然,门铃响了起来。

今天还有补课的学生吗?他看了看日程表,确定没有其他人,又是哪个家长来送礼了?

张鸣松穿好衣服,收起地上的蒲团,随手打开房门,见到一张陌生的脸。

对方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面色阴冷地看着他。

“你是?”

刹那间,他似乎想起了这张脸,十多年前图书馆的某个下午,还有无数次在地铁上,在小区门口的绿化带里……

6月19日,晚上十点。

他刚想惊声尖叫,还没来得及关上门,对方拿起一根木棍,重重地砸在他头顶……

等到张鸣松苏醒,已是一个钟头后。

屋里拉着厚厚的窗帘,到处堆满了书,地板却收拾得很干净,家具也几乎没落一层灰。他蜷缩在卧室角落,手脚被捆住不得动弹,嘴巴用抹布堵着,额头上火辣辣地疼痛。

申援朝的脸色颇为凶恶,握着一根木棍,敞着衣领来回走动,就像个老屠夫。

“你终于醒过来了,真好啊!”他掐住张鸣松的脖子,使他的面孔涨得通红,“听着!我知道一松开你的嘴,就会乱叫引来保安,你只要点头或摇头就可以了,但不准说谎!”

张鸣松恐惧地点了点头,对方接着审问:“你是个杀人狂,对不对?”

他猛烈地摇头,却挨了一记耳光。

“这个房间里贴着共济会符号,你以为自己是谁啊?美国总统吗?你是一个研究巫术与异教的变态,对不对?”

再度摇头,脑袋又被揍了一下。

“1995年6月19日,是你杀了申明,对不对?”

张鸣松几乎要把嘴里的抹布吞下去了,暴着青筋拼命摇头。

“还在撒谎!十八年了,我不能再等下去了——今晚,是时候了!”这位老检察官再次举起棍子,“既然,你用刀子,那么我就用棍子好了,或许更仁慈一些。”

其实,用棍子杀人比用刀子更野蛮。

就当申援朝挥动木棍,而张鸣松闭上眼睛、几乎要大小便失禁时,却响起了门铃声。

棍子被放到地下,张鸣松喘了一口气回来,确信并没有砸到自己头上。

申援朝像雕塑般定住了,门铃连续响了三次,他才无声无息地走出卧室,回到玄关的门背后。

门缝外传出沉闷的声音:“申检察官,你在里面吗?我不是警察,我是阿亮。”

“阿亮?你怎么会来这里?”

只隔着一道门,外面的少年低声说:“我是幽灵,可以到任何一个地方,今晚,我知道你会来找他的。”

“阿亮,这是我的事,与你无关,你最好快点离开。”

“我说过的——我会亲手杀了那只恶鬼,为我的爸爸报仇,如果你不开门,我现在就报警了!或者直接去找门口的保安。”

门,开了,虽然只是一道小缝。

缝隙里几乎看不到光,只能依稀分辨出一个模糊人影,少年抢进屋里,重新把门锁好。

申援朝后退几步:“孩子,杀人的机会,我是不会让给你的。”

“谢谢你,申检察官,你是为了不让我背上一条命,大不了你独自承担罪责。可我是个幽灵,我才不怕人世间的法律!”

“你是怎么找过来的?”

“半小时前,我接到了你女儿的电话——她说你早上出门,到现在都没回来,你还留了一封信给她,说在十八年前的今夜,哥哥被一个恶鬼杀害,今天必须要去复仇。”

“可我并没有说过要去找谁?”

“申敏是个好女孩,因为不知道才向我求助。她很害怕爸爸去杀人,而你已六十多岁了,肯定会有危险。但她不敢报警,不管你有没有真去杀人,都可能被公安局关起来。我立刻答应了她,今晚一定把你带回家。”

“你知道?”

“除了张鸣松,你不可能去找第二个人。”

话音未落,少年已闯入里间的卧室。

张鸣松看到他就心慌了,这不是自己的学生司望吗?居然跟歹徒是一伙的?

“你确定他就是那只恶鬼?”司望回头问老检察官,同时拉出张鸣松嘴里的布,幸好他只能发出嘶哑的嗓音,根本没有力气与胆量尖叫,“张老师,对不起,我来晚了。”

高中生蹲在班主任面前,仔细检查他身上的伤口。

“你是来救他的?你也认识他?”

申援朝瞪大了眼睛,拿起木棍准备砸他。司望毫无畏惧地站起来,从他手里夺过棍子,重重地砸到自己头上。

他的额头流血了。

这个白痴般的举动,让申援朝与张鸣松都看傻了。

“是的,我是来救他的。”

他任由鲜血顺着脸颊滑落,再淌到自己嘴唇里。

忽然,申援朝想起十八年前的此时此刻,申明的背后正血如泉涌,真想体验一下流血与死亡的感觉。

“孩子,你不是鬼魂,是吗?”

“幽灵是不会流血的,只有活生生的人才会感到疼痛。”他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果然面目狰狞,更像一只恶鬼,“被你绑起来的这个人,我跟踪调查了他三年,我相信他不是杀死申明的凶手。”

“你说话的腔调真像警察!”

“对不起,我骗了你,黄海警官的亲生儿子阿亮,早就得白血病死了,只是我与阿亮长得非常像,黄海就把我认作了干儿子。我叫司望,司令的司,眺望的望,我爸爸叫司明远,我妈妈叫何清影,我就读于南明高级中学,这个暑期后就要读高三了,这个人是我的班主任。”

“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了死去的黄海警官——他对我来说就像父亲。我看过所有的案件资料,杀死你儿子的凶手,另有其人!”

“凭什么?”

“我知道那个人是谁!”

申援朝沉默许久,身体终于软了下来。司望趁机替张鸣松解开捆绑,同时在他耳边说:“张老师,请不要做出报复或过激行动。”

“谢谢你!司望同学。”

他非常老实,不停地活动筋骨,躲在墙角,既不逃跑也不叫喊。

司望抱着跪倒在地的老人:“今晚,我来到这里,既为了救这个人,也为了救你——如果你把他杀了,那么你就成了罪人,甚至被判死刑,我可不想看到你被枪毙的那一天!如果你死了,你的女儿怎么办?”

“十八年来,每时每刻,我都在想着他,没有一分钟会淡漠,反而越来越清晰。这辈子我亏欠他太多,在他活着的时候从未偿还过,我只想通过替他报仇来赎罪,哪怕送掉我这条老命。他的脸……你不会明白的。”

“你错了,十八年的尘土太重,你已经不认得了。就算杀了这个人,申明也不会复活,放弃吧。”

老泪纵横的申援朝垂首道:“这句话,我劝了自己好多年。现在,终于要放弃了吗?”

司望把张鸣松扶起来:“张老师,他不会再给你造成危险了,但也请你答应我一件事。”

“请说吧。”张鸣松颤抖着抓着他,当作救命稻草,“你说什么都答应!”

“今晚的事,我代这位老伯向您道歉,他只是太想念自己死去的儿子。请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更不要报警,好吗?只要你答应,司望愿意为您做任何事!”

“好,我答应,既往不咎,一笑泯恩仇!”

张鸣松到这时候说话还文绉绉的,司望低声说:“感谢!我会报答您的!”

随后,他抓起老检察官:“快走吧!”

顺便带走了那根木棍,以及捆绑张鸣松的绳子,这些都将成为罪证。

两人匆匆走出七楼的房间,趁着夜色离开小区,保安并没有太注意,以为这是来找张老师补课的父子。

拦下一辆出租车,司望准确说出申援朝的地址,晚上十点半——十八年前的此刻,申明已是一具尸体。

一路上,申援朝都没说话,他的头发凌乱,目光呆滞地看着黑夜,想象人被杀时的痛苦,以及死后无边的寂寞。

“请答应我,以后不要再这样做了——报仇这件事,就交给我来干吧。”

“可你还是个孩子。”

“其实,我早就长大了。”

不知为什么?申援朝忽然想起三十多年前。也许是人的年纪越大,年轻时的记忆反而越发清晰……

“其实,申明是我的私生子,他与申敏是同父异母,而他的妈妈在他七岁那年就死了。”

“我知道。”

“记得有年五一劳动节,我还没有结婚,带申明去过一次人民公园。那是他小时候最开心的一天,坐旋转木马,买五分钱一个的气球,喝两毛钱一瓶的橘汁水……”

“我没忘记。”

“孩子,你说什么?”

老人疑惑地看着他的眼睛,司望却把头别向窗外,刺眼的路灯照进来,他脖子后面的毛发微微竖起。

车子开到小区门口,他陪申援朝走到楼下花坛前,四楼的窗台还亮着灯。要是不回来的话,申敏会等上一整晚的吧。

“十八年前,申明死后的七七那天,我还请过道士来到窗前为他招魂。”

“你是老共产党员,坚定的辩证唯物主义者,怎么也信这个?”

“有人告诉我,我儿子遇害的那个地方,阴气极重,死后的鬼魂,将永远被困在地下,只有招魂才能把他引回来,至少可以在断七来看看我,随后就要投胎做个新人。”

申援朝说得异常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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