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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门虎女-第2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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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德彰在皇帝身边已经三十余年,这三十年里,他无时无刻不在小心翼翼地揣摩这位真龙天子的心思,他是一个极为精明的君主,骄傲且自负,而且有足够的、治理天下的才华,所以从不喜欢太有想法的人,只偏爱听话的傀儡。

皇帝轻轻叹息,有些莫名其妙:“真好啊。”

曹德彰欠身道:“恭贺陛下后继有人,恭贺大央后继有人。”

皇帝一下子盯在他脸上:“你也觉得,朕应当将江山交给太子了?”

曹德彰顿了一下,只觉得全身都紧绷了起来,三十年朝堂争斗,政治谋略锻造了他无论何时都能保持冷静的头脑,他慢慢吐出一口气,做了一个极为精准的判断。

皇帝并不想这样早地就让太子接手帝国,起码是在他还活着,还有力气继续执掌帝国的时候,他不愿意看到任何一个人,试图以任何身份、任何理由、任何方式,来分享他至高无上、不可分割的皇权。

于是他躬下身,语气坚定地回答:“陛下,太子殿下的确应该接手政务,但是您最好不要这样早地放权,毕竟……太子还年轻。”

皇帝眉心的浅褶舒展开,轻轻颔首:“知道了。”

曹德彰将这句话收进耳朵,每一处微妙的语气转折都没有放过,他悬着的心放了下来,又道:“况且太子妃身怀有孕,臣以为,这段时间里,太子殿下应当以太子妃为重。”

皇帝又点了点头:“好。”

他一边说着一边慢慢微笑,紧接着便挺直了腰背,撑在桌子上的手拿下来,随意搁在龙椅扶手上,整个人向后仰了仰,倚在椅背上,又显出那幅从容不迫的神情:“方才召见昭平伯,得知了一些事情。”

曹德彰悬着的心放下,道:“陛下请讲。”

皇帝沉着声音,拖长语调“嗯”了一下,眼神有点凌厉:“那日松的嫡子身份恐怕有诈,你想个说辞,驳回他的求婚折子。”

曹德彰这两天仔细想了一下李劭卿的话,觉得十分有道理,杭贵妃明显坚定不移后派人,九公主也明显坚定不移太子党。皇帝厌恶杭氏,不过是因为杭氏的军权让他感到不安,他毕竟上了年纪,逐渐变得微小谨慎,再也没有当年的魄力,敢于纵容位高权重的武将在侧。而太子却正值盛年,最不缺的就是胆量,而且太子和九公主关系好,肯定会爱屋及乌。

在这种情况下,要是九公主成了铁勒大阏氏,那他曹德彰立刻就会成为杭氏东山再起的垫脚石。又不是百岁老寿星上吊——活腻歪了,鬼才会去撮合九公主和那日松啊。

于是曹首辅立刻连连点头,坚定表示了他对这门婚事的不支持,并且深深自责当时看到那封折子时的急功近利,只想着尽快解决边境问题,为大央谋求一个安稳环境,竟然没有深思熟虑就妄加赞同,险些葬送了公主一生。

皇帝照例安慰他一番,又夸赞他一番,然后捋着胡须若有所思:“可倘若那日松果真成了铁勒可汗,那这门婚事,倒是有可取之处。”

曹德彰默默抹了把汗:“陛下,公主殿下已经序齿十九,倘若再不出嫁,恐怕对声誉有碍。”

皇帝呵呵笑了一下:“这么多事脑下来,想必如今的长安,再没有哪家年轻人再敢求娶九娘了吧。”

曹德彰被他那声“呵呵”弄得有点摸不着头脑,小心问了一句:“那陛下的意思是?”

皇帝道:“横竖都已经耽搁了,那再多留两年也是留得住的,倘若那日松果真成了地位稳固的铁勒可汗,那时再来求娶九娘,大央自然乐意结两国之好。”

曹德彰沉吟了一下,道:“如今那日松能否顺利即位还是未知,陛下何必着急。”

皇帝又捋了一下胡须:“虽然九娘还能再留两年,但也不能留太久了,朕必然要为她做两方准备,倘若那日松这边久无音讯,难道要九娘在深宫中耽搁一生吗?”

曹德彰笑了笑:“陛下,这件事还是交给皇后娘娘吧,娘娘与长安命妇多有往来,究竟哪家少年郎可为如意郎君,还是娘娘更了解一些。”

皇帝“啊”了一声,也跟着笑了起来:“对对对,朕是关心则乱了。”他说着,抬手揉了一下额角:“朕打算交给太子一件差事做,毕竟他已经进入朝堂,总不能每日只上朝下朝,便无所事事吧。”

曹德彰确定了皇帝对太子的基本态度,这个问题几乎不用考虑:“此时正值年末,依微臣拙见,陛下不如令太子殿下前去整理过往奏折,以便殿下对如今大央政事有所了解,日后您再交给他旁的差事,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皇帝十分满意这个安排,当即便点头允许,着吴卫去拟旨了。

曹德彰嘴上附和着,心里却在盘算孙知良的事情,毕竟这个老伙计一天活着,一天就是个不安定因素,万一皇帝哪天心血来潮,又念起他的好来,顺便再放虎归山一下,那事情可是对他非常不利。

毕竟孙常还坐在锦衣卫指挥使的位子上,孙知良出来后要是有心陷害他,简直易如反掌,往他府上塞点东西,那可是有嘴也说不清。不过话说回来,孙知良都二进宫了,锦衣卫依然没什么动静,可见老孙的处境也不怎么好,起码没有办法和外界保持基本沟通,毕竟吴卫也在皇帝身边跟了那么多年,也不是个便宜货。

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虽然吴卫并没有兴趣嫁入曹派,但和野心勃勃想占据内宫,再图前朝的孙知良比,那可就好太多了,毕竟吴公公前几十年始终专注于和孙公公斗法,并没有没抽出心思来发展前朝。

他还缺少一个恰当的时机,这次出手,必须要一击而亡,倘若给他苟延残喘之机,那两人的关系将会更加恶化,后果不堪设想。

皇帝将心里压着的几件大事与他商量完毕,精神好了很多,便打算去三清堂坐一坐,让长清子帮忙看个相,顺便净化一下心灵,提升一下境界什么的。

他到三清堂的时候,意外看见杭贵妃竟然虔诚地跪在堂中,对殿内的三清塑像喃喃低语,他有些惊讶,问长清子道:“贵妃怎么在这里?”

长清子道:“听闻陛下龙体欠安,娘娘特来为陛下祈福。”

说来,皇帝已经有一年左右没有见过杭贵妃了,就连方才她亲手煎的药,都是令吴卫奉了进来,她似乎是知道皇帝并不是很想见到她,所以自觉地消失了一样。皇后说她前段日子有恙,一直在调养,日前才病愈,他仔细打量她的背影,似乎的确比印象里瘦了好多。

人老之后总爱怀念过去,杭贵妃毕竟是花季入宫,陪伴自己度过了最年富力强的年纪,在他还野心勃勃的时候,整个后宫只有杭贵妃能理解他的抱负和野心,并且给予热烈地回应赞同。

他提步走了过去,语气有些感慨的怅然:“阿沅。”

☆、第九十二回家事国事天下之事

杭贵妃抬起头,睁开眼睛。

皇帝停在她身边,与她一起看着殿中的三清像:“朕听说你日前染疾,如今怎样了?”

杭贵妃站起来,转身面向他,又跪了下去:“劳动陛下挂念,臣妾已经无恙了。”

皇帝看着杭贵妃在他面前矮身下去,云髻中清晰可见一些银丝,点缀在墨色发髻上,犹如严寒时的片片雪花,落在女子鸦黑的发上。

他忍不住伸手,在一处银白上摸了摸:“怎么没有染发?”

杭贵妃笑了笑:“年华已老,何苦自欺欺人。”

皇帝点点头,有些索然无味,却又莫名不舍得离去,便退了两步,在一边的案几后坐下:“朕已经老了,你却还没怎么变模样。”

杭贵妃却抬起头,弯起眼睛对他笑:“没有变吗?陛下再仔细看看?”

皇帝便仔仔细细地打量起她来,在他印象里,杭贵妃向来喜欢浓墨重彩的服饰妆扮,她眉眼原本就生得浓丽,稍一描画便美艳不可方物,犹如盛世牡丹,美的端雅大气,艳的倾国倾城。

年轻时他爱极了这张脸,每每看到便移不开目光,他曾下令为她搜罗最好的黛,最漂亮的胭脂,在她入宫方一年便将她封上四妃之位,让整个六宫都侧目。

皇帝看着看着,忽然对她道:“阿沅,你笑一笑。”

杭贵妃依言对他展露笑容,从唇角而生,在她颊边的酒窝里荡漾出熟悉的、让人迷恋的醉意,一路漫过悬胆一样漂亮的鼻子和眼角,挂在眉梢上。他看着这个笑容,犹如看到一朵牡丹怒放的过程。

“阿沅真是越来越……”他想了一下,找到一个自以为恰当的形容词:“越来越慑人了,所谓容光慑人。”

杭贵妃歪着头看他:“好看吗?”

皇帝又端详了一会,忍不住伸手上去,小心翼翼地抚摸她的眼角:“好看。”

他一边说,一边回忆着当年,愈发失神:“真是没有变,和当年一样,艳冠六宫。”

与淡雅的秋菊相比,年轻气盛的皇帝自然更加喜爱倾国名花。皇帝还记得二十年前杭贵妃的册封典礼,他命人将她朝服上的织金全部换成货真价实的金丝,用最好的锦缎,令最巧的绣娘,织就一件最昂贵的大礼之服。当她穿着那件朝服出现在众人面前时,辉煌若神仙妃子,在一众艳羡嫉妒的眼神里款款走向他,在他面前屈膝行礼的时候,他心里的满足与自豪简直让人不可自拔。

杭贵妃垂下眼睛,遮挡眼底的冷笑,好像那朵花霎时间收了起来,变成一株沉默的绿植:“已经这么多年过去,怎么会一点都不变呢?”

当年,当年,当年她怎么就那么糊涂,以为昂贵的封赏与昭阳专宠是真正的爱情。她用了二十年的时间才明白过来,皇帝爱的不是她,而是皇帝这个身份所带来的,至高无上的权利。他将她一手托上巅峰,让所有人都仰望她,对她跪拜行礼,又一下将她摔下深谷,让昭阳殿的金柱变成吸食温度的怪物。他迷恋的是他手上能够掌握人生的权利,是那种别人的成败生死,全在他一念之间的迷人滋味。

杭贵妃又抬起眼睛,对他递去一个妩媚的眼神:“不过方才碰到迟婕妤,她穿了件绿底织金的麒麟马面裙,倒让臣妾想起很早之前的一些事情。”她说着,红唇中溢出一声叹息:“真是岁月催人老,好像昨天才发生的事,竟然已经过了那么久。”

皇帝眯了一下眼,没有说话。那件裙子他自然记得,每次迟婕妤穿那件裙子时,总会给他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因为曾经被皇帝亲口夸赞漂亮,迟婕妤便常常穿在身上,今日被杭贵妃一提才想起来,那种莫名的熟悉感,不就是从杭妃身上而来?她在盛年的时候,最是偏爱这种浓色织金。

皇帝的眼睛移下去,在她身上走了一圈,看到她色泽微淡的衣饰,忍不住有些失望:“怎么穿的这样素净?”

“特地来为您祈福的,若是穿的太艳了,恐怕对三清不敬,”杭贵妃偏了偏头:“您喜欢,那下次穿好了。”

皇帝在她手上拍了拍:“朕听吴卫说,今日的药是你亲手煎的?怎么不亲自送进来?”

杭贵妃轻言曼语地答道:“遇到迟婕妤,因为皇后娘娘不准她进内殿一事,颇有些不开心的样子,便安慰了她两句,又唯恐药凉了,这才拜托吴公公捧进去,奉给您。”

皇帝道:“两句话的工夫,不废多少时辰,应该直接送进来的。”

杭贵妃吸了口气,有些为难地笑了一下:“婕妤挂念陛下,得到消息就来了,被皇后娘娘在外面挡了许久,很是不开心,一时情绪所使,就……多说了两句。”

皇帝果然皱了一下眉,露出不高兴的神态:“不过是小症,怎么还传扬出去了?方才曹卿突然来请安,是不是皇后将这件事告诉阁臣了?”

杭贵妃急忙摇头,一副惶恐的模样:“娘娘谁都没说,还特意吩咐了为您诊脉的太医,暂且不要宣扬。”

皇帝怔了一怔,皇后有心瞒住的消息,却在他还没醒来的时候便被迟婕妤得知,唯一的解释就是……

他重重呼出一口气:“下次直接送进来吧。”

皇帝惯爱这样心血来潮,杭贵妃笑了一下,没再答话。

皇帝缓了口气,又道:“对了,阿沅,有件事朕要问问你的意思。刚刚与曹卿说起九娘的婚事,她毕竟十九了,已经在闺阁耽搁太久,朕的意思,想尽快为她寻个如意郎君。”

杭贵妃道:“质子不是已经递上了婚折吗?”

皇帝皱眉道:“你情愿将九娘嫁给他?”

杭贵妃摇摇头:“臣妾以为,臣妾情不情愿并不是很重要,关键还是九娘的意思,她若喜欢质子,那陛下不如就顺水推舟地成全他们。”

皇帝吸了一口冷气,拖长了尾音“嗯”了一声:“九娘愿意嫁给那日松?”

杭贵妃抿着唇角想了一会:“之前臣妾问过她的意思,九娘说……若是她嫁给那日松,能保大央长久和平,她自然心甘情愿。”

皇帝笑了起来:“朕的所有女儿,只有九娘一人有此等忧国忧民的胸怀,真是女中豪杰,朕也得为她寻个人中龙凤,才算得上是般配。”

杭贵妃向他身边靠了靠:“陛下心里,怕是已经有人选了吧?”

皇帝在她鼻子上轻轻点了一下,眼底阴霾的情绪消散了大半:“是有一个人选,不过朕还想去问问皇后的意思,再做决定。”

杭贵妃也不追问,只道:“陛下和娘娘的眼光总是没有错。”

皇帝轻轻叹了口气:“其实,朕还是很中意傅博彦,他性情稳重,正好能压压九娘的性子,奈何造化弄人,两人少年相识,竟然没有夫妻的缘分。”

杭贵妃又在心里冷笑,脸上却什么都没表现出来,只赞同地点头:“听说他即将与温家好女成婚,与九娘比起来,那女孩儿的性情的确与他更相配。”

皇帝道:“看来,还是得为九娘寻个性情相投的人,免得她婚姻不幸,再闹出什么事端。”

杭贵妃心里一动,想到了一个可能性极大的人,赶紧试探:“陛下心里的那个人选,是武将?”

皇帝愉悦地笑起来:“你觉得好不好?”

杭贵妃压住心里的情绪,道:“天下武将何其多,又性情各异,陛下不说他是谁,臣妾怎么知道合不合适呢?”

皇帝摆摆手:“朕将他的脾性说与你听,你再想想此人是否合适。”

杭贵妃定了定神:“您说。”

皇帝道:“此人并非出身累世公卿之族,然而也算得位高权重,生母早早便亡了,父亲没有再续弦,九娘嫁过去,也不必忧心婆媳不和。”

和杭贵妃猜的那个人条件完全符合,她忍不住咳了一声掩饰情绪,又追问:“还有呢?”

皇帝又道:“武艺高强,于军中也颇有威望,镇守边疆多年来平安无事,对大央更是忠心耿耿。虽说公主驸马不得掌实权,但朕若要为此人开个特例,想必朝中无人会反对。”

的确,那个人如今正得圣宠,皇帝怎么舍得让他赋闲在京,而他的声名也算是货真价实,并非尸位素餐之辈,朝中自然无人愿意惹陛下不快。

“他性情十分直爽,虽然有些不拘礼节,但九娘的脾气也不似寻常女儿,两人正好般配,他父亲也出身军中,并不挑理,不会在礼仪上苛责九娘。”

杭贵妃勉强笑了一下:“您说的这个人选,首辅大人同意?”

皇帝挑眉道:“是朕嫁女儿,又不是曹卿嫁女儿,他有什么不同意的?”

杭贵妃又问:“您可曾与他商议过了?”

皇帝摇摇头:“还没有,朕也是刚刚才想起来,立刻就告诉你的,你意下如何?”

杭贵妃做了个深呼吸:“听您这样说,的确是极好的,与九娘也合适,只不知他是否愿娶九娘为妻?九娘她可经不住再被夫家退一次婚了。”

皇帝志得意满地笑了起来:“他定然会同意。”

杭贵妃再也忍不住,直接问道:“是哪家儿郎?”

皇帝吐字清晰:“宣大总督周磐三子,正巡抚浙江的左佥都御使,周维岳。”

杭贵妃:“……”

☆、第九十三回应变故直抽釜底薪

周维岳,年二十九,吉水人,父宣大总督周磐,母赵氏。万世十九年入仕,入职都察院;万世二十二年,任监察御史,巡抚州县,政绩卓然;万世二十七年,浙江奏报倭寇扰边,奉命巡抚浙江,大败之;万世二十七年,入军事学院深造,万世二十八年,升任正四品左佥都御史,继续巡抚浙江。维岳乃文人出身,后入伍,性情爽直,进退有礼,于官场之上口碑颇佳。

杭子茂被杭贵妃召进宫聊了大半天,出来等不及回府,先去通关系,拜托吏部小官将周维岳的档案调了出来,重新誊写一分,用丝带仔细封好,郑重交到李劭卿手上:“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是第一手情报,你收好,兄弟只能帮你到这一步了。”

李劭卿不知道九公主又要被许婚的惨痛消息,还有点莫名其妙:“作甚?”

杭子茂情深意重地拍了拍他的肩:“你也知道杭府和周府很久之前就当邻居了,这个周维岳吧,跟我也算发小,虽然这么多年没见,但总体来说,还算是个知根知底的人。说句良心话,陛下要把九娘嫁给他,从表兄的角度看,我的确是没什么好反对的……”

李劭卿脸色大变:“陛下要把韫玉嫁给周维岳?定下来了?为什么我一点消息都没有收到?”

杭子茂挠挠头:“还没定下来,今儿我们家贵妃娘娘刚把我召进宫去,打听周维岳的为人,你说这好歹是个发小,我也不能昧着良心说瞎话,就矜持地点评了两句,看贵妃娘娘的意思,还挺满意的。”

李劭卿瞪着他,目疵欲裂:“我他妈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才跟你当战友,你个王八蛋真是一天不坑我八百遍不算完,都到这个关口了,你居然还幸灾乐祸,杭子茂我告诉你,你把老子逼急了老子不跟你玩了,你看我不去曹首辅那告你!”

“凡是一扯到九娘你就特别不冷静,我怎么这么看不惯你儿女情长英雄气短的熊样,”杭子茂皱着眉,还做了个“请”的手势:“你去,你看你去了是你死得快还是我死得快,要是曹首辅念旧情,你搞不好能等九娘大婚完再上刑场。”

李劭卿脸色更黑,唰唰两下将手里的卷宗撕碎:“你有种你一辈子别讨老婆。”

杭子茂哼笑一声:“你有空在这跟我打嘴仗,还不如好好想想对策。听娘娘的意思,陛下是真打算点周维岳做九驸马的,毕竟周磐向来厌恶官场斗争,除了述职,从来不肯在长安多待,就算周维岳娶了九娘,他也不会在杭家背后提供多大的助力。”

李劭卿表情凝重地思索了一会,谨慎问道:“你说生米煮成熟饭这个事,必胜的把握有多大?”

杭子茂:“……要不你试试……”

整个长安城里,对九公主的婚事异常上心的外人其实只有两个,既然一个得知了消息,那另一个自然也不会落后,那日松比李劭卿还早地接到消息,傻了半天。

太子叹了口气,很惋惜的模样:“我一早就告诉过你,铁勒可汗这么蒙骗大央,必然没有好结果,诚然我父皇老了,可他依然是皇帝,没有哪一位皇帝,是能忍受自己如此被欺骗的。”他说着,顿了一下,又道:“不过你还真是挺让我惊讶的,先前以为你只与孙知良交好,没想道连吴卫都在为你办事。”

那日松的眼神在他脸上走了一圈:“致珩,我可是很诚恳地将你看做盟友,才不避讳的。”

“我也并没有戏耍与你呀,”太子一摊手:“婚姻大事毕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皇还在,哪轮的上我来说话,以你与曹首辅的关系都莫奈何之,我也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

那日松冷笑一声:“曹首辅?恐怕他早就改主意了吧,毕竟九殿下与你关系甚笃,他担心我真的娶了九殿下,又即铁勒汗位,来日杭氏东山再起,他必然会万劫不复。”

太子表情不变,依然微微笑着,点了一下头:“既然选择了与虎谋皮这条路,自然要承担它带来的后果。”

那日松长长叹了口气,在长几后坐下,有几分怅然的模样:“我其实,是真的想娶她为妻。”

太子继续点头:“大央其余的公主,无不是教导的谨慎而知礼,是标准的闺阁女儿、大家闺秀,的确是不怎么适合做草原的女主人。”

那日松看了他一眼,眼神竟然有点凄楚,他抬起手,在心口按了一下:“我们草原的男儿,断断没有无所作为,便将心爱姑娘拱手送人的道理,你既然打定主意要袖手旁观,就不要在关键时刻拖我后腿。”

太子十分无辜地看着他:“我怎么会拖你后腿,倘若我有意拖你后腿,在你递折子的时候就横加阻拦了。”

那日松再没说什么,急急告退,两步走了出去。太子妃自内殿出来,捧了一盅茶,声音含笑:“要说九娘身边的男子,也都算是人中龙凤,怎么就耽搁成这样?”

太子起身将妻子接了过来,扶着她坐下:“她所有的姻缘,我真正惋惜的还是博彦,博彦当真算是良配,只可惜……”

太子妃笑了笑:“你说,父皇中意的九驸马是周维岳一事,昭平伯知道了吗?”

太子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你好像很中意昭平伯。”

太子妃道:“是九娘中意昭平伯才对,殿下,我的意思是,倘若他二人有机会,你不妨推波助澜一把。”

太子装出一副为难的样子,打着扇子道:“哎呀,这可不好办,我刚刚答应了那日松,决不会拖他后腿。”

太子妃笑了起来,有点狡黠的样子:“只是让你帮昭平伯一把,哪里是拖那日松后腿了?更何况,最终拍板决定的是父皇母后,与你有什么关系呢?”

太子终于笑出声来:“所谓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我其实还挺期待,这二人会使出什么神通来。”

太子妃却摇摇头:“感情的事情,可不是谁技高一筹便能获胜的。”

“算了,连你都为昭平伯说好话,我们夫妻自然要同进退,”太子摸了摸下巴:“我觉得,我现在可能需要送一张出宫的条子给九娘。”

九公主拿着太子赐的条子出宫了,太子还给了她一封信,请她转交给李劭卿,而且千叮咛万嘱咐,此信绝对不能被第三人看到。

作为这场皇家婚事的风波中心,九公主还不知道自己又被议婚了,单纯的以为太子只是遣她送一封至关重要的信而已,还有点生气——李劭卿居然已经和太子勾搭上了,而她连什么时候勾搭上的都不知道!

李劭卿明面上还是曹德彰的人,正在与杭派交恶,不适合光天化日之下直接打交道,九公主先驾临杭府,让杭子茂悄悄把李劭卿给弄过来。

昭平伯正在李府书房里苦思对策,听说九公主来了,以为事情有了转机,激动地不得了,屁颠屁颠地就了跟过来,进门的时候跑的比杭子茂还快,还顺腿一踹,赶在杭子茂进去前,啪一下把门给摔上了。

杭子茂眼疾手快地后退一步,成功让自己避免了鼻血长流的惨状,正摸着鼻子庆幸劫后余生呢,听见门里边喀拉一声,似乎是插上门闩的声响。

他耸了一下肩,很有眼色地转身走了。

九公主被他在门边弄出的声响惊动,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明明是无意识的一眼,却生生被李劭卿看出了波光粼粼、含情脉脉之感,他被这个眼波摄住,只觉得呼吸都困难。

他向她走了两步,开口的时候,先前打好的腹稿全部烟消云散,劈头就是一句:“你怎么现在才来?”

九公主莫名其妙:“啊?”

李劭卿又向她走了两步,距离更近,她衣衫上的月麟香传到他鼻子里,依旧是那日熟悉的味道,他对香料并无研究,却依然敏感地从中辨别出蔷薇硝的香味,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句:“真好。”

九公主着实听不懂他这两句是个什么意思,决定不理他,先说正事,于是向一边的椅子上伸了伸手,示意他落座:“太子哥哥有一封信,让我转交给你。”

她说着,从袖中摸出一只小指粗的纸卷,递到他面前。

李劭卿垂眸看着这只手,莹白如玉,指甲修剪干净,没有像寻常闺秀那样染上颜色,露出原本健康漂亮的色彩。

他忽然说了一句:“辽州营附近长了不少指甲花,常被辽州女子采来为指甲上色,你若是喜欢,我命人送来。”

九公主本来是以一种严肃正经的态度打算来跟他谈国事,没想到这人从一进门就开始无边无际地跑题,而且还有越跑越远的趋势,当下便不悦地蹙起眉:“昭平伯!本宫在和你说正经事!”

李劭卿一凛,立刻把自己的神智拉回来,伸手取了她指尖捏着的纸卷,展开一看,哪里是什么正经事,只有龙飞凤舞地一句:“公主未知,好自为之。”

昭平伯分分钟就明白了太子殿下的苦心,立刻感动的情难自禁。

殿下,太够意思了!

九公主在一边伸着脖子,很关切地问:“是什么事?”

李劭卿手上发力,将纸条震碎,揣进袖袋里,摆出一副异常严肃的神情:“我问你一件事,你一定要老实回答我。”

九公主被他的表情感染,也跟着紧张起来:“什么?”

李劭卿道:“你……认识周维岳吗?”

九公主莫名其妙地回答:“有所耳闻。”

李劭卿往前倾了倾身子:“你觉得此人如何?”

九公主以为太子真的跟他说了什么要紧事,还仔细想了一会,才谨慎回答:“并没有很深的交情,只知道为人甚好,似乎还颇有才华,听说浙江倭乱自他之后,全部平息。”

李劭卿一拍大腿:“你被他骗了!这人其实特别靠不住!”

☆、第九十四回求鸳盟游龙戏鸾凤

九公主被他的反应弄得更加莫名其妙,不由追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李劭卿犹豫了一下,又在心里权衡了一下,觉得与自己的终身大事比起来,周维岳在九公主心里的印象着实不重要,于是道:“太子殿下问起了这个人,但我觉得他并不是一个很好的人选,周磐生平最厌恶的就是权力争斗,周维岳也一样,寻常的都察院监察御史都唯恐被调出长安,只有周维岳求之不得,可见并没有留在中央的心思,这样的人并非可用之才。”

九公主却道:“那很好呀,为官尽职,却又不揽权夺名,帝国正需要这样的贤才,倘若周维岳当真如你所言,那么太子哥哥将他收入麾下,必定大有裨益。”

李劭卿愕然,怎么说人家坏话居然还能说出这个效果来?只怕再说两句,九公主就非他不嫁了,他绝望地闭上嘴,明智地终止了这个话题。

九公主没有觉察他的情绪变化,兀自问道:“太子哥哥与你说了什么?为何会说到周维岳?”

李劭卿憋了一会,没想起来什么天衣无缝的谎话,只好弱弱答道:“没什么大事……”

九公主挑了一下眉,有点不悦:“又是不能告诉我的?”

李劭卿这才想起来,自从他与杭子茂刻意瞒她被发觉之后,九公主最讨厌的就是欺骗和隐瞒,所以说果然不能轻易撒谎,因为一个谎要用无数谎去圆,而且还不一定圆的上。

九公主等着他的回答,见他迟迟不说话,更加不高兴:“不愿说?还是不能说?”

李劭卿一咬牙,猛地抬头直直看向九公主:“我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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