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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刀记-第8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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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喃喃道,一如曾经自问的千百回。
许缁衣撒开长剑,随手还入鞘中,低头轻抚剑柄,忽然一笑。
“谁都不用给。只须公诸于世即可。”
“公……公诸于世?”
“是。”
许缁衣微笑道:“降魔除妖,人人有责!秘而不宣,必遭有心人觊觎,唯有昭告天下,才能使宵小断念,使正义之士有依。退一步说,将琴魔遗言当作私物,则黑白两道不分利害,总要一窥秘奥才甘心,最好是自家独占,莫教他人知晓,此即‘奇货可居’的道理。你亡命了大半个东海,当有很深的体悟。”
耿照若有所思,片刻才道:“不瞒代掌门,我本想上白城山面见萧老台丞,将所知告诉他老人家,由他来主持灭魔大计。”
许缁衣若要用强,方才两度能将他毙于剑下,要拷问机密亦非不能,不需要这般拐弯抹角。耿照佩服她的胸怀见识,遂不再隐瞒,这话算是认了“琴魔之传”一事。
许缁衣淡淡一笑。
“无妨。我只希望你见过老台丞之后,也能同样说一遍与我听。妖刀万劫直捣断肠湖,赤眼与幽凝之恶更是我亲眼所见,离垢屠尽啸扬堡两百余口,天裂亦在贵城逞凶。水月一门与妖刀势不两立,必为生民除此大害!你若有心,当知谁可托付,莫让我觉得今日走了眼,看错了人。”
她未一味逼迫,耿照心中的好感又多添几分,点头道:“三乘论法大会在即,听说萧老台丞也来参加,我才想留在越浦等他。”
许缁衣垂敛弯睫,淡淡的笑容里似有一丝狡黠,随手轻抚剑锷。
“那暂时与我们一道罢,彼此也有照应。是了,敝门有位女弟子名叫黄缨,可曾与你同路?”
耿照愕道:“黄缨?她没在流影城么?当日临行,我还曾与她道别。”
许缁衣摇头。“红霞说,她追你下山啦,一直以为你们走在一块儿。”
回想这一路的艰辛,耿照不禁苦笑:“还好她没追上我,不然可有得受了。”
心想小黄缨天真可喜,对自己又极讲义气,若教她受得一丁半点伤害,那真是万死莫赎了。
“她还没回水月停轩么?”
“没有。不过我已派人寻访,也不用过于担心。更重要的是:出得此间,你我之议不预他人,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相信你能明白。”
一拂裙腿,袅袅转身,优雅地做了个“请”的动作。
“走吧!我们去用点斋菜,莫让符姑娘久等啦。”
◇◇◇这艘巨舰“映月”乃是水月停轩的掌门座舰,造得极其巨大,腹尖面阔、昂首翘尾,甲板上层垒如楼,两侧设有护板,可抵风浪,吃水亦深。
全船由底舱算起共分五层:最底层装载石磨土囊压舱,第二层供水手舵工居住,第三层的甲板乃升帆操桨之处,也是全船指挥的中枢。第四、第五层则是女弟子们的居所,进出都有人持实剑把守,不让男子越雷池一步。
映月舰堪称是水月财货实力的极致展现。
许缁衣先在断肠湖南岸水深处搭建船坞,召集湖阴、湖阳两大城的造舰名家就地建造,光是安放龙骨就花了一整年的时间。全舰历时三年才竣工,此番是头一回离开断肠湖水域,先自断龙江出海,沿岸北上,再由赤水溯行至越浦,前后不过十天的光景,既平稳又舒适,众女一点也不觉气闷,四、五层甲板终日都是莺啾燕啭,笑闹不绝。
除巨舰“映月”之外,还有两艘小型的平底快船“摇月”、“洗月”随行。
水月众妹在湖畔长成,除了水性,摇桨撑篙也不含糊,否则在水道纵横的停轩之内,可说是寸步难行。
摇月、洗月体积小巧,每艘只需三人便能操纵,不像映月舰须另聘专门的舵工水手,于是将四、五名干练弟子编作一船,轻装简载,当成旗舰的前导备援。
耿、符的流筏,即是在冲撞映月舰后,被灵活包抄的快船“洗月”拦下。
许缁衣早已吩咐在甲板指挥室中摆下素斋,领着耿照一路前往,头上的两层舱房里,没有一扇窗是阖紧的,也不知有多少只秀丽妙目沿路争睹,叽叽喳喳彷佛一群麻雀。
耿照心中老大不自在:“发出这么大的声音,不如直接探头算了。女孩子真是奇怪。”
殊不知断肠湖一战,他奋力营救采蓝黄缨,早已成为许多水月少女心目中的英雄。亲眼目睹的自是说得无比英勇,天上有地下无;上回没能遇见的,这回则把握机会,要一见这位耿大人的豪勇风采。
“……我觉得沐四公子生得俊多了。”
“你懂什么?”
另一人反唇相讥:“沐四公子脸蛋白惨惨的怪怕人,还是耿大人精神。”
“而且……我觉得耿大人的体格比较好,挺结实的。”
“你见过?”
“见过!”
少女可得意了,羞得咯咯直笑:“在底下的流船里,光溜溜像铁杆似的……”
耿照简直快疯了。
他头一次如此怨恨先天胎息的灵敏感应,恨不得在甲板挖个洞钻进去,或直接跳入江里更省事。这段狭窄的舱道彷佛永远都走不完——所幸这只是错觉。廊道尽头,染红霞与符赤锦在指挥室里并肩而坐,桌上的菜肴却用得不多。
耿照与许缁衣的加入,并未使席上的气氛更活络,染红霞不发一语,持续回避着他的目光。许缁衣与符赤锦倒是有来有往,一个插针见缝,一个不着痕迹,两名聪明女子高来高去,耿照却突然疲惫起来,一迳低头扒饭。
许缁衣长年茹素,随身的婆子擅做斋菜,微苦的炒鞭笋、点了麻油的生切莴苣,冰盆藕丝、鲜菱耳蕈汤等,均是时鲜美味,但耿照吃惯油荤,下箸只觉沉重。
如果还要再过几天像这样的日子,他宁与宝宝锦儿想法子潜回城里,冒险在驿馆附近等待萧谏纸出现。
彷佛听见他的心语,许缁衣放下牙箸,取巾帕轻按嘴角,洗净双手之后,殷勤笑问:“典卫大人吃饱了么?我长年吃斋,没什么好招待,大人莫怪。”
耿照摇手道:“代掌门言重了,这菜肴好得很。”
许缁衣笑道:“既然吃饱了,我想领典卫大人去见一个人。符姑娘折腾了一日,不妨先回房歇息,养足精神,明儿一睁开眼睛,包管还符姑娘一个完整无缺的典卫大人。”
符赤锦强笑:“许姑娘莫取笑我啦。小女子告退。”
起身行礼,染红霞也跟着离席。于情于理,符赤锦本不欲与他分开,但许缁衣越是出言挤兑,越代表其中不无试探。她决断明快,眼看没有抗拒的理由,索性返回舱房,毫不拖泥带水。
耿照丈二金刚摸不着脑袋,闷闷地随着许缁衣出了指挥室,来到船尾。
许缁衣命水手放下一条小筏,与耿照槌着绳索登船,自己却拿起了长篙,回头笑道:“我亲自为典卫大人撑船,这可是十年来的头一遭。”
夜风吹动她的长发,飘扬的裙袂黑纱裹出一抹娇润曲线,裙下雪履尖尖,宛若谪仙。
其时映月舰业已下锚,越城浦的浦湾绵延极长,越靠近城区水位越浅,像映月这样的庞然大物驶不进人工运河,只能泊于外浦。远处的城影之上一片浮霭,越浦正是未央之夜,灯影歌声不绝,光晕依稀勾勒出箭垛女墙的轮廓,以及水面上大大小小的舟帆。
许缁衣挽起衣袖,露出两条酥白藕臂,长篙一点,小舟便飘离巨舰的船尾。
耿照坐在船头不敢乱动,饱含水气的夜风迎面而来,沁人脾肺,胸臆里的郁气一扫而空,回头道:“代掌门,不若让我来撑罢?”
许缁衣笑道:“你看看这江上,有没有男子撑篙的?”
越城浦夜不行船,盐、漕、渔舟一旦入港,非平明不能离开。夜里还在江上撑舟载运的,不是连接城、浦交通的关驳,便是招徕销金客的游女。耿照吓了一跳,摇手道:“代……代掌门,我不是那个意思。你是玉洁冰清、大有身分之人,岂能与游女相比?”
许缁衣不以为意,笑道:“无妨。别管我会不会生气,我只问你:你会看不起那些游女么?”
耿照愣了一愣,摇头道:“不会。”
许缁衣微微一笑。
“倘若……我是说‘倘若’你自己的女儿操持贱业,你便许可了?”
耿照冲口答道:“自是不许。”
见她笑容益深,心中微动,想了一想又道:“若是我的女儿,便是要我做牛做马,也舍不得她受这种苦;但万一她不幸做了这行,仍旧是我女儿,亲情疼爱是无法割舍的。再说,游女赚的雕是皮肉钱,但不偷不抢不害人,为什么要看不起她们?”
许缁衣含笑点头,露出赞许之色。“你说得不错。人的心思,决定了所见之美丑、好坏、喜恶,是心思有了这些忖度,而非物之本然,这便是‘分别心’了。
我不恶游女,旁人纵以游女视之,何由恶我?耿大人甚有佛缘,我随口多说了几句,大人勿怪。“言谈之间,小舟游近一艘平底浅舱的漕舫。她灵活操控长篙,将小舟轻轻巧巧泊在舷畔,往舷板敲了几下,片刻一捆绳梯放落,漕舫的宽阔船头亮起灯火。”
上去罢。“许缁衣不避嫌疑,当先爬了上去。耿照虽已尽力回避,仍见裙底凸出两瓣桃儿似的腴臀,垂坠的裙布间浮出双腿轮廓,膝弯圆窝若隐若现,小腿细直如鲜藕,风中刮落一抹檀麝温香,分外诱人。
他不敢多看,唯恐亵渎了她,待她翻过船舷,才低着头爬上去。
船舷虽高,轻功自能一跃而上,许代掌门规规矩矩爬绳梯,自非是为了便宜他的眼贼,而是碍于水道上人群熙攘,不想引来注目。这艘漕舫的规模远不如映月舰,模样像极了老旧的官府粮船——只怕还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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漕舫的甲板只有一层舱房,舱门前站着两名佩剑青年,并未穿着衙门公服,见她前来,齐声道:“见过代掌门。”
打灯笼的老舵工冲许缁衣点了点头,迳自往舱后走去。
许缁衣并未举步,只对耿照说:“去罢!我在这儿等你。”
耿照别无选择,快步追上舵工;眯眼一瞧,船尾及另一侧的舷边都有武装侍卫站岗,小小的旧粮船竟挤了八名以上的保镖,显示此地——及它的主人——正受到严密的保护。
后舱的垂帘只是掩饰,遮着一堵结实的铁梨门扇,镂空处被门里不透光的厚茧绸所遮,铰链焕发着铄亮的铜色,兴许比整艘船都来得坚固。
老舵工叩了几下,门里传来一把闷钝的语声:“进来。”
茧绸吸去喉音的起伏顿挫,几难尽听。耿照推门而入,舱里灯火通明,船舱四壁都是书橱,堆满经卷,明明橱架是极其坚固的铁梨木,却有种“快被压垮”的错觉。
房间的主人坐在一张大书案之后,周身堆着半人多高的卷册文书,层层叠叠的十分吓人,却不显杂乱,彷佛自有条理。老人埋首于陈旧的轴幅,只抬头瞥了一眼,继续振笔,手势不像书写,倒像在标点记号。
耿照看不清他的容貌。灰白的额发在书缝间乍隐倏现,脑后的髻子横插荆钗,覆在书上的袍袖墨迹斑斑,与埋首公文的横疏影有几分相似。老人虽端坐不动,却一刻也闲不下来——卷起地图,又随手摊开三本图册,批注的朱笔未曾停下。
“刀呢?”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问。
不知为何,耿照知他问的就是赤眼。
还没想好怎么回答,老人又接口道:“丢了,是不是?”
耿照脸上一红。妖刀的确是他弄丢的,这点无可辩驳,但……老人翻开书籍,头也不抬,淡然道:“很少人知道我的副手武功卓绝,单打独斗,我这辈子没认识几个比他能打的。他一样丢了刀,也没什么好难为情的。”
他叹了口气。
“我早做好失刀的对策,丢一把的、丢两把的……通通丢掉的都有。喏,”
从案下翻出一部厚厚的线装手札,吹去积尘摊在桌上,摇头轻道:“天意呵。”
蘸了蘸唾沫,一页页翻阅那部“对策”边道:“说罢,我听着。横疏影信里说,你有要紧的事儿要同我讲。”
耿照忽然明白过来,愣愣道:“你……我……许……怎么……”
“横疏影要派,怎不派个机伶点的来?”
老人不耐起来,终于搁下手札,猛然抬头。
“你这句疑问,我给你四个答案。我本该在白城山,等不到你,所以先来越浦;许缁衣与我道中相遇,才知我在此间;我对你知之有限,若你不说,我不知你究竟要告诉我什么。”
耿照只觉那双锋锐的目光如实剑一般,几乎穿颅而过,被凝得隐隐生疼。
“还有,”
彷佛觉得时间浪费够了,老人又拈起朱笔,勾点着札中条陈。
“如你所料,我是萧谏纸。”
水精:水晶的古称。唐。李白《玉阶怨》“却下水精帘,玲珑望秋月。”
褙子:褙音“贝”一种由半臂或中单演变而来的无袖长衣,盛行于宋代,男女皆服,形式变化甚多。《宋史。舆服志》“妇人大衣长裙、女子在室者及众妾皆褙子。”
达磨珠:念珠串的母珠,每串一颗(亦有两颗者)
第五十七折 用无所用,虎嗣龙承
耿照不由得想起他编撰的《东海太平记》这部传抄天下五道、被视为当今显学,洋洋洒洒十七卷的史家钜着以‘严谨’着称,无论叙事、记闻、品评月旦,均一丝不苟;就连最具创见的神兽图腾变化之说,也以破邪见、立言说为本,消除神怪妖异的色彩,将神话之中的人物,还原成身死而终的普通人。
而此刻伏踞于书案之后的老人,活脱脱便是这十七巨册《东海太平记》的化身。
(也只有像萧老台丞这样的人,才写出那样卷帐浩繁的大作来!
耿照听他提到‘副手’云云,想起琴魔曾提过灵官殿里的混战,以为是指谈剑笏丢了妖刀赤眼一事,垂首道:“老台丞有所不知。
赤眼被琴魔前辈取走,用以对付幽凝,辗转落入晚辈之手,带回了流影城。
此番本欲携来面呈台丞,在下护刀不力,中途失落,非是谈大人的过失。“”你才有所不知。“萧谏纸连头也没抬,一边振笔一边说道:”
赤眼本就算在你流影城的头上,谈大人丢的是另一把妖刀。
横疏影派人飞马传报,说在朱城山附近的无生涧捞到妖刀万劫,已交由谈大人携回。万劫体大沈重,一路运行缓慢,不久前接到辅国的鸽信,说是中了七玄妖人的埋伏,万劫不幸失落。辅国……谈大人正赶来越城浦与我会合,届时再细说经过。“‘辅国’是谈剑笏的字,萧谏纸与他是上司下属的关系,平日均以表字呼之。开头的‘谈大人’云云,多半是学着耿照的口吻自我解嘲,讥讽里别有一丝无奈。耿照听得一凛:”
七玄妖人?是集恶道么?“出口便知不对,却已迟了。
“是天罗香。”
萧谏纸抬头,犀利的目光如实剑一般。
“你与集恶道相熟么?怎这么快便想到了集恶道?据我所知,集恶道已有三十年未履东海,行踪杳如黄鹤。时人若说‘七玄’,头一个想起的该是天罗香。”
耿照本毋须替集恶道隐瞒,但“莲觉寺法性院遭鬼王偷天换日”、冰狱铁箱剥除面皮云云,没有证据恐难取信,只道:“在下在阿兰山附近,遭遇一批自称是集恶道的匪徒,听台丞一说,便想到了他们。”
萧谏纸沉吟:“连集恶道都出现了,倒是棘手得很。”
翻至手札后页空白,将此一变数也记录下来。耿照见他不再逼问细节,松了口气,喃喃道:“没想到,竟是天罗香先动了手。如此大张旗鼓,难道不怕正道七大派追究么?”
“玉面啸祖野心素巨,由来已久,只是万万料不到她这么快便动手,看来是掌握了什么筹码,有恃无恐。”
萧谏纸摇了摇头,一比旁边的长背椅。“坐。你说罢,我听着。”
耿照依言坐定,深吸一口气,将当夜琴魔的口述内容详细说了一遍,与呈禀横疏影之言大致相同,只略去“夺舍大法”未提。倒非是短短几句的交谈间,让他对萧老台丞有了更多的信任,而是这些话他原本就打算告诉许缁衣,此际不过是借花献佛罢了。
过程出乎意料地短暂。萧谏纸只是静静聆听,不发一语,手上的工作始终没有停下,偶尔抬头蹙眉,锋锐的眼神表示出些许兴趣,也仅是如此而已。
耿照没想到这么快就说到了头,似有些交代不过去,彷佛千里迢迢历尽险阻,只为说上这么一小段,未免无聊,又把失刀的过程概略说了——自是省去五帝窟、集恶道的部分,重点在于:赤眼落到了岳宸风手里。
言谈间,那老舵工又叩门几次,呈上腊丸、鸽信等,萧谏纸总是立刻展读,有时交办几句,有时则直接挥手示意他离开;若非如此,只怕耿照更早便已词穷,两人隔着书案经卷相对无话,平添尴尬。
“照你说,这岳宸风占据五绝庄,又窃取虎王祠岳家的家业,乃是十足的恶人,教他潜伏在镇东将军身边,绝非好事。我着人去调查一下这厮的来历。”
沈默片刻,老人终于放落朱笔阖上手札,抬头道:“还有没有其他要说的?”
耿照一怔,终究没将夺舍大法一事和盘托出,只摇了摇头。
“那好,”
老人又继续埋首工作。“辛苦你啦。你回去罢。”
“回……回去?”
他一下反应不过来。
“从哪里来,便回哪里去。这里没你的事了,其他的我来处置。”
“这……”
萧谏纸忽想起了什么,抬头道:“我接到消息,独孤天威的行辇今晚在临江镇外驻扎。他一路游玩过来,车行缓慢,但再怎么拖杳,这两三天内也该抵达越城浦。
“料想横疏影必定随行,你可在此暂住,届时与她会合,又或待在水月停轩处也行。”
“台丞,赤眼妖刀……”
“我会取回。”
老人打断他:“慕容柔虽难缠,倒也非不识大礼。那岳宸风得了妖刀,必是献给镇东将军,刀一入慕容柔手里,天皇老子也挖不出来。岳宸风不交那也不怕,我同慕容柔说说,教他砍了那厮狗头,一了百了。”
“那岳宸风武功高绝……”
“高不过镇东将军的手段。”
萧谏纸连抬头也懒了,淡然一笑:“区区一名江湖武人,慕容柔还不放在眼里。要不,他也用不了这人啦。你回去同横疏影说,她的口信我收到了,一切由我处……”
“且慢”他不知哪来的勇气,大喝一声,老人抬头搁笔,饶富兴致地看着眼前的少年;即使如此,那中人如伤的视线仍难以迎视。究竟是何等风霜岁月,才能淬链出这霜刃一般的犀利眼神?
“你若还有保留,一次说将出来罢,别浪费你我的辰光。”
老台丞十指交握,放在腹间,做好了专注聆听的准备。这是打从耿照进入这间舱房以来,老人头一次放落了书笔,心无旁骛地面对他。
“你还有许多光阴可待,老夫的时日却不多了,一刻也放不得。”
书案上置着一组小巧的漏刻,阶梯型的三层玉架分别托着三只酒杯大小的白玉方盅,玉阶最底则有一只玉雕的执槌小人,身前嵌着拇指大小的銮金铜磬。萧谏纸拨了拨最顶端的玉盅,无数米粒大小的玉颗‘沙沙’倾落,倒进下一阶的白玉盅里;当玉颗依次倒到最末一只玉盅,便会触动小人身上的机括,弯腰一槌击在磬上。
“我给你一刻的时间。说罢,我听着。”
耿照这才发现自己进退维谷。他还没做好坦白的准备,甚至不知能否相信眼前这名身容严峻、脾气古怪的老人,但他无法就此离去。
“琴魔前辈他……妖刀……我……我是说……”
他勉强定了定神,灵光一闪,忙道:“启禀台丞,魏老师临终之前,对在下说了许多妖刀的习性、昔日的应对等,并嘱咐我贡献棉力,务必将妖刀封印,以防无辜百姓受害。在下心想,台丞或有用得着我的地方……”
“不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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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
→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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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就算‘琴魔’魏无音复生,也不是非他不可。如果你想说的是这个。”
老人露出索然之色,原本的兴致勃勃一扫而空,随手从架上抽出一卷图册扔给耿照。
那本黄旧图册中,不但记载着三十年前妖刀血案的经过,每柄妖刀特性、妖魂寄生的方法,连妖刀的模样都绘有图形。随手翻至‘万劫’一节,册中绘着一口形似长矛、柄细而长的奇门刃器,线条优美,除了刀末铁链之外,与此世的万劫妖刀判若两物。
次页更有工匠用的定规图制,以三视角度分别绘制。从尺寸看来,三十年前的万劫亦比此世的新妖刀小得多,细长的握柄虽是相差无几,刀刃却只有两尺来长,通体只比普通长剑略长一些。
除了图规,书中的文字更令人惊叹,不但说明‘不复之刀’的无形刀气特性,连锻链时须百年以上的铁心木等亦有记载,甚至比耿照所知更详,彷佛琴魔当夜口述,还是从这本札记里看来的。
“这……这是……”
耿照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这是我三十年来,研究妖刀的心得笔记。这本不过是摘要而已,如妖刀所造成的每桩杀戮,都有详细的查察卷宗,包括口供、庭证等,洋洋洒洒数百卷,藏于白城山的书室之中。
“受害之人的遗体经防腐工序,亦辟有专库收藏,有不同妖刀造成的残肢断面,也有剔去肌肉脏腑的净骨,与作工的勘验文书相对照,能清楚掌握每柄妖刀的特性,只怕连魏无音、杜妆怜也未必知晓。”
老人淡然道:“三十年前,我奉太祖武皇帝的命令,前来东海调查妖刀一案,当时正是央土大战之初,天下的归属还未有定论;我于烽火问往返两道,遍查每处妖刀肆虐的现场,前后共五年,直到我朝肇立,太祖武皇帝召我回平望都,才暂时告一段落。”
“太宗孝明帝遣我执掌剑冢,考察东海风土,我将臬台司衙门以及州、郡、县衙所藏之调查文书,悉数集中白城山,建立案档收藏,并写成《建武威宏东海道妖金工案始末考》一书呈交先帝。你手中所持,便是初稿。”
‘建武’、‘威宏’均是太祖武皇帝的年号。
独孤弋在位时间虽短,期间却换过两次年号,起初定元建武,是年十月才改称威宏元年;驾崩那一年元旦,又应宰相陶元峥之请,改元‘靖恩’。妖刀案起于白马王朝建立之前,萧谏纸的调查直到威宏二年才结束,故而以此命名。
(有了这本札记,再团结东海七大门派菁英,必能消灭妖刀!
一瞬间,耿照不由萌生此念。便是琴魔复生,除了绝世武功,所知亦难脱这《妖金一案始末考》的范畴。
“知、力合一,必能降服妖刀。”
萧谏纸道:“我毕生研究妖刀,于‘知’一道可说穷究所有,现下我需要的是‘力’。降服妖刀之力,非是一、二人能提供,昔年东海菁英各自为政,结果被妖刀杀了精光;魏无音等‘六合名剑’的出现,代表七门七派终于捐弃成见,携手合作,妖刀之乱才得以平靖。这,便是我现下最需要的‘力’。”
“所以,你可以回去了。我不需要你。”
老人饶富深意地看他一眼,淡淡一笑。
“独孤天威不只是笨蛋,还是个混蛋,唯有横疏影掌握流影城的大权,才能提供我所需之‘力’。你能穿越重重险阻至此,足见是人才,莫在江湖风浪中白白牺牲,须在正确的位置上做正确的事,方为正途。”
“叮!”
一声脆响,小玉人一槌落下,一刻转眼即过,更不稍停。
“去罢!回到横疏影身边,好生保护她。其他之事与你无关。”
老人随手一指椅边的小几,以低头握笔做为谈话的结束。
“把书搁在那儿就好,恕我不送。”
耿照不知该如何反应,彷佛肩上重担被人一把拿走,轻得有些空虚失措。
“就……就这样?”
他挪动重如千斤的脚步,将手札放落几案,忽觉荒谬:“如此,琴魔前辈又是为何而死?他传我的‘夺舍大法……还有何意义?”——若灵官殿当晚,萧老台丞亲至现场的话,一切会不会有所不同?
以他之“知”再结合琴魔魏无音之力,非唯赤眼不失,连幽凝亦须臣服。
莫三侠的性命、被屠杀的天门弟子、奋力抵抗的剑冢院生……这一切的牺牲,是否根本就不会发生?
毫无来由的挫折与愤怒侵袭了少年,耿照霍然转身,咬牙道:“台丞若是成竹在胸,用不着旁人,为何不及早出手,少添冤魂?”
“因为我做不到。”
萧谏纸干瘪的嘴角一动,整张脸突然皱起来。‘年老’这个字眼初次在忙碌不堪的老人身上显现威力,彷佛一瞬间抽走了旺盛的生命之力,只留下风干沧桑的衰老皮囊。
他双手平平推送,缓缓自案后‘滑’了出来——萧老台丞坐的不是寻常的纱帽椅,木椅下方并非挑空的四支椅脚,而是四面封板,宛若木箱,其中设有机括轴辅,两侧分别支起牛车似的两只覆革木轮。萧谏纸下身盖着薄毯,灰旧的绒毯下露出干瘪的黑布鞋尖,搁在椅底的踏板之上,死板板的不带半点生气。
老人淡淡一笑,笑容既无奈又痛苦,更多的却是无力回天的麻木。
“怪只怪妖刀现世太晚,一旦现世,偏又来得太快——对一名残废来说,着实应变不易。”
萧谏纸掸了掸腿,手劲不弱,薄毡下的干瘪大腿却一点反应也无,恍若泥塑木雕:“如你所见。现在的我,只是个又老又病的瘫子。”
◇◇◇◇◇◇◇◇◇萧谏纸中风已逾一年。在老台丞授意下,剑冢刻意封锁消息,萧谏纸平日深居简出,除了少数亲信,即使在剑冢之内也罕见台丞露脸,大部分的政令都由台丞书斋所出,或交由谈剑笏办理。
赤眼大闹白城山时,谈剑笏正往胜州办事,台内已无高手,被妖刀附身的院生沿途砍死了几人,谁也拦阻不下,一路闯进了萧老台丞的书斋里。
萧谏纸无法行动,眼睁睁看赤眼杀死四名贴身护卫,风风火火地欺进五尺方圆之内,状如风中之烛的半瘫老人突然一拍书案,横桌跃出,将刀尸轰得飞过大半个书斋,背脊撞上粉壁;接着抽剑一掷,连人带刀将之钉在墙上。事后叫人凿下整片壁墙。连着地砖浇钢铸铁,这才困住了赤眼。
经此一战,萧老台丞元气大伤,卧病月余,终于没能赶上灵官殿之战。
否则有他亲临指挥,加上琴魔魏无音的超卓武功,只怕幽凝也非对手。
他见耿照错愕之余,露出懊侮内疚的神情,啧的一声,淡然挥手。“我虽老病,还轮不到你来同情,真要动起手来,三招内便能教你趴下。你信不信?”
耿照被他锋锐的眼神逼视得难以喘息,暗忖道:“目为神光,他能一掌打死刀尸,这份造诣放眼东海,只怕没有几人能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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