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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策-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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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瞒!有什么好瞒的!瞒得住么?凉州城一定出事了!要是公子没有事,胡人怎么可能赢得这么快!咱们什么时候打过败仗?!老子要是有命回到凉州,要一刀一刀活剐了那老匹夫!”
顿时无人再言语了。八年来数次大战,公子怀璧铁腕之下,他们何曾败过?哪怕是最惨烈的敦煌之战,也是以与左贤王分庭抗礼而告终。
“要是……要是公子真的出了什么事,咱们怎么办?”
这名说话的武士年纪还小,只有十七八岁,黝黑的脸上已依稀有着虎贲武士的坚毅,声音里却带着微微的惶恐。不止他一人这么想,整个龙勒城的虎贲卫,都在压抑着这种不知真假的震动不安。
如果他们的领袖倒在了阴谋下,他们这些孤军困守陇勒的残兵,该何去何从?
这一战,难道真的是凉州虎贲卫的末日之战?
武士们沉默地低下头。一名武士突然用枪柄狠狠地一砸地面:“***!”
这一砸用尽了全力,抱着铁皮铜钉的枪柄嘭的一声,居然将青砖地面砸得一震。他一枪接一枪砸向地面,身边的兄弟们看着他却无人阻止,一双双被长枪、斩马刀磨出了铁茧的大手慢慢握紧了拳头,一股难言的愤怒和悲凉悄悄弥漫。
这是一种发泄。他们的兄弟在朔方城胡人铁蹄之下义无反顾地送死,用自己的命为他们劈开了一条突围的血路;而他们此刻,手中空有铁血长枪、却不能刺进胡人的胸膛,空怀杀敌雄心、却只能畏缩一隅。
这片浸透了他们鲜血的土地,今日,居然没有了他们的立足之地!
夜色浓重,大风呼啸,一片苍茫。
“诸位请看,这便是燕支山。朔方城在沿着燕支山以东,我们此刻,是在沿燕支山以西,”云渊的大手啪地按在羊皮地图鲜红的“凉州”二字之上:“距离朔方城二百七十里、凉州九百三十里,陇勒。”
他抬眼看着眼前的诸位同僚:“目前局势,我也不必多说了。城中粮草说是可以支撑一年,事实上最多再能坚持三月,而军中流言更是四起,恐怕时间越久,军心越动荡了。”
这是一座军帐,列有一张长几,点一盏灯烛。虎贲卫诸位将军列席而坐,听云渊这么一说,吃惊地抬起头去,看到云渊身边的太傅一脸默然——粮草最多支撑三个月,这是真的。
而各城的难民,还在被胡人不断赶进来。
“好恶毒的计谋,”一名老将军愤然道:“他想不费一兵一卒拿下陇勒!”
“我们所处这西北半壁,只剩我们这一座孤城未破。想必诸位已经很清楚了,想从别的城池得到援军是不可能的,而如果五胡联军行动足够快的话,左贤王此刻,恐怕离兵临凉州城下也不远了。”云渊缓缓看过诸位将军:“而凉州城,顾雍或许未必敢对公子下手,但若是左贤王攻破凉州,空破城破之日,就是顾雍与公子同归于尽之时。自然,前提是假如顾雍此时还没有对公子下手的话。”
他慢慢道:“我们此刻处境,正是孤军作战、腹背受敌。诸位有什么看法?”
他的声音冷静,而诸位将军却已经激愤难抑,一位年轻的将军拍案怒道:“杀回凉州!末将要手刃顾雍与左贤王这两个老贼!”
居然一片愤怒的唾骂响应之声。
顾琼摇头道:“我们杀不出去,此处距离凉州近九百里,即使冲出了围困我们的这部分胡人,还有左贤王主力大军等着我们长途跋涉,正好以逸待劳。”
“那我们就乖乖在龙勒城中等死,然后看着顾雍对凉州城中的公子和兄弟们下手!”一名将军冷笑道:“顺着胡人的意思,让他们大摇大摆占我河西、杀我兄弟,如此甚好!”
顿时各方争吵声响起一片。
云渊皱眉,沉沉扫他们一眼,诸位将军一下子安静下来。他看着沉默不言的白璧晖:“白将军,你有什么意见?”
白璧晖沉默片刻,抬起头拱手道:“正如大将军所言,我们此刻孤军作战、腹背受敌,既不可轻易涉险,也不能坐以待毙。”
席间有人轻嗤一声。
虎贲帐下有大将之才的不下二十人,这些将军们多以军功显赫自居,资格既老的狂狷之士也不少,女将军虽然声名日隆,但心中不服者也是大有人在。
白璧晖恍若未闻,沉静道:“公子如果倒下,凉州必然震动。况且顾雍之前若是有所忌惮不曾对公子下手,如今左贤王大军东进,战局危急之下更不会冒险使河西百姓不安。若是凉州城破,正如大将军所言,那才是顾雍对公子玉石俱焚的时候。末将以为,既然胡人想要我们坐以待毙,我们就偏不如他所愿,时而出击、时而防守,虚实结合,让胡人防不胜防。其二,我们可以陇勒为据点,夺回四周胡人防守薄弱的城池,第一可资内需,也可拖住胡人东进的脚步,为营救公子、一朝突围寻找时机。”
这席话层层深入,而这一计也颇为稳妥。女将军小小年纪能有如此不躁不进的沉稳风度,也颇让众人吃惊,诸位将军一时都沉思起来。
王览摇头道:“白将军思虑周全,可敬可佩!这一招自是稳妥,但就是太稳了,我八万兵力恐怕还来不及与胡人对峙,另一边左贤王早已攻破凉州了——我们此处,与凉州城,整整相距九百三十里。”
他轻轻一声长叹,不再言语。
相距九百里,战线太长;八万对二十万,实力悬殊。孤军守孤城,腹背受敌,白璧晖这一计保虎贲主力,已是上上之计了。
诸位将军一时沉默。
王览的意思很清楚了。他们目前,无力急兵救凉州!
悲愤的无力感袭来,压在每一位将军心头。他们的主公被困凉州,而他们却只能坐困愁城,无力回天!
帐外突然一阵喧闹,一名武士大步流星来不及通报便直接闯了进来,扑身拜倒:“将军,太傅!东南方向,东南方向,有大军攻过来了!”
诸位将军悚然立起:“难道羌胡突袭?”
云渊沉声喝道:“披甲!”
龙勒城外夜色沉沉,远远一线火把长龙般蔓延,便是十里外的胡人的防线。他们用这一招釜底抽薪,就是要以逸待劳,坐看虎贲卫消耗而死,而自己不费一兵一卒。夜袭也不是不可能,只是云渊王览都不明白,既然他们已做好了釜底抽薪的打算,如此一来岂不是反复了吗?
还是,胡人另有其他打算?
但无论如何,现在这些猜测都不重要。虎贲卫的紧急号角陡然在寂静的夜空凄厉吹响,如同索命的急号一声声向四面八方急促蔓延。各营的武士闪电般戒备起来,喂马皮甲、穿上战袍——他们都已经太过习惯在最快的一霎那投入到战斗,甚至不需要任何反应时间;那是战士的本能!
急促的排兵布阵低喝声中,战马咆哮,火把燃起。云渊与王览站在龙勒城头,在火光下可以清楚看到,十里外的胡人营寨方向如同风雷滚滚,杀声震天,飞扬的烽火尘沙甚至在夜色里也能依稀看到——
滚雷声声,直向龙勒城逼进。那千军万马,攻过来了!
“重骑一营、二营、三营整军完毕!”
“轻骑六营全部整军完毕!”
“步兵营整军待发!”
…………
急促的军报闪电般传来,虎贲卫诸将军已经身披铁甲,整整齐齐立于各军阵前,蓄势待发!
传令官飞奔前来:“将军,六军待发,请下令出城迎战!”
云渊与王览牢牢盯住胡人阵营头都不回,齐声喝道:“慢着!”
二人蓦地对视,飞快交换过眼光,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震惊的神色。
是的,他们都注意到了,不对劲。
越来越近了,万马奔腾、杀伐震耳,烽火照亮了东南的天空,可是那不是冲锋,那是混战!
十里的距离并不很远,冲天的火光中可以看到胡人各方的兵马在飞快地向龙勒城前汇聚,来回奔腾,一片混乱——他们不是在冲锋,是在一边阻截一边向龙勒城的方向退。
是的,他们在阻截一支军队,一支向龙勒城飞驰突进的铁甲军团!
那黑色的军团,深夜突袭,像惊雷利箭,恶狠狠地撕裂了胡人的防线!
王览与云渊疾步向前,大步走向城墙最边缘举目望去,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城墙上的武士激动得声音都抖了起来:“是,是我们的人,是我们的人!”
他蓦地转身:“大将军,快开城门接应吧!”
那是虎贲援军啊!虎贲援军!
凉州倾覆,虎贲卫大本营已然全部被掌控在顾雍手中;奚子楚的重骑营精锐在朔方城中全军覆没;而他们这批虎贲主力,此刻退守陇勒,孤军苦守——
是谁?来救他们的人,是谁?!
云渊蓦地挥手打断,厉声道:“不可!忘了朔方城的教训么?!”
当日朔方城破,正是由于河西王府一万铁甲军手持公子怀璧亲持虎符前来,连夜叫开了朔方大门,大军深入,却突然倒戈相向,引领胡人入城。朔方城四万虎贲精锐,就折在这一场阴谋之中。
王览喃喃道:“同样的方法,胡人会这么快用第二次么?”
远处奔腾的战场,突然传来一声长喝,那是虎贲武士们齐声高呼——
“热血何所在?”
“在我铁甲中!”
“还记得自己的使命吗?”
“马革裹尸,护我河西!”
那是铁血咆哮的声音!
在这震彻天地的咆哮声中,那铁甲军团里,一名一身玄黑重甲的武士高高站立在战车之上,他身着虎贲重骑的精钢甲胄,寻常的流矢落在铁甲上就像蝗虫扑落,几乎不留痕迹。
他在战车之上慢慢挽起长弓,如同一轮满月。而对应着的天上一弯冷月下,他微眯起双眼,从身后箭囊抽出一支长箭同时搭上弓弦。
一枚流矢向他的眼前飞射而来,逼近眼前的那一霎那,他一箭射出!
那支雁翎精钢长箭一箭射破那支射到眼前的流矢,从乱军一片厮杀混战中飞驰如乘风破浪,目标是整整七百步外,那名羌胡领兵将军的脑袋。“咻”的一声鸣镝呼啸,长箭从他眉心射入、穿颅而过而余力不竭,钉入身后百步的地面,箭尾颤动。
漆黑的长箭箭杆上,雕着两个古篆字迹——“穿云”。
足有七百余步!
羌胡将军瞠目,眉心一缕血渍蜿蜒流下,身体从马背上轰然倒下。
众人尚未反应过来,第二箭,第三箭……呼啸而至。
他明明是一箭一箭地射出去,但却像是天空乍然一阵箭雨。五箭射程之内,那半空的风沙,似乎都被这长箭带起的凌厉气流所扼,在天空止了一止。第二箭,他一箭射落飞扑过来的羌胡武士;第三箭,一箭射翻前后两名胡人骑射手;第四箭追上拍马转身逃脱的将领、射穿他的背心;直到第五箭,一箭射断了胡人高高飞扬的帅旗。
那面苍鹰怒翅的大旗,齐腰折断,轰然倒地。
每一箭都是不可能的距离!
在他身边,一身银甲的年轻武士骑在雪白的战马之上,乱军之中如玉树临风、指挥若定,手握雪亮的一丈二尺梨花戟。
那是左千城!
王览与云渊对视,看到了对方眼睛里震惊激昂的神色。身旁武士激动得声音都变了:“那是……公子!是公子!公子和左千城将军啊!”
这种箭势,九州三陆加上云梦、东海,只有一个人可以做到,那是公子怀璧!
穿云裂日,九珠连弩!虽然,这一次他只射五箭。
云渊大喝一声:“开城门!内外夹击,接应公子!”
晋愍帝元熙十二年三月二十,公子怀璧与在虎贲兵变之时逃出凉州的左千城、风无逸等将军会和,召集旧部五千,自燕支山小路暗兵突进奔赴陇勒,突袭围成胡兵。云渊开城接应,里应外合,大破胡兵。
乾坤倒转之下、血雨腥风之中,凉州虎贲卫的核心人物与主力,冲破了重重硝烟封锁,终于重逢。
此时,云渊与王览终于知道为什么这一次,九珠连弩只有五箭了。
龙勒城中虎贲大帐,从战车上走下来的公子脸色苍白,英俊的脸瘦削得凹陷进去。他身着重甲,可露出的手却瘦得青筋迸出,十指尖上,隐隐有十个细小血洞,已经结痂。
可是微微一笑间,依然眉间睥睨。
带着血腥味的风吹过每个人的面容,这一段日子天翻地覆、步步惊心,每个人每一步都想走在刀刃上。血雨腥风中,几乎每个人的潜意识里都已经做好了全盘倾覆的准备;而此刻,这些前一刻还生死不明的兄弟们就站在眼前,恍惚之间,这一切竟不像真的。
“公子!……”诸位将军齐齐拱手单膝跪地,这些身经百战的将军们一时间竟微微哽咽,无法言语。
几乎每个人都在心底默默接受了,此生,也许再也见不到这些八年来朝夕相处、同生共死的人了,他们的伙伴,他们的兄弟,他们的领袖。
王览与公子怀璧微微含笑的眼睛对视,又默默转过头去,眼睛里一片晶亮。
云渊眼角微亮,沉声道:“末将丢了朔方、害四万兄弟埋骨荒野,辜负了公子,请公子责罚!”
公子怀璧既不言语、也不阻止,他缓缓看过诸位将军,双手交握,深深一揖:“此战之责,在嬴某而不在诸位将军;诸将军,请受嬴某一拜!”
后世史家每每看至龙勒城之会这一段,无不慨然叹息。这场名垂青史的朔方之战让无数名字被后世铭记,而这场战争本身的波澜起伏、云谲波诡,更是让后人津津乐道。
是啊,就在这座小小的孤城之中,这一场不起眼的“君臣”之会,为这场史书上浓墨重彩的一战,再一次写下了转折的一笔。
不要小看历史任何一小处转折,这小小的纰漏,都有可能是这条长河猝不及防的浩然回转。
而此时虎贲卫军中,正是群情激昂,争论不休。
左千城道:“我们八万兵力,与五胡联军实力固然悬殊,但依末将之见,也未尝不可一搏!”
顿时群起四应:“是啊,怕什么!公子没有事,我们还顾虑什么!打回凉州去!”
“是啊!打回凉州去!”
一片激昂澎湃之声。
云渊骂道:“打仗就像吃饭那么容易?都打了多少年的仗了,还能说出这么毛躁的话!”他转向公子,拱了拱手:“在下倒是以为,应该从长计议才是。”
公子怀微微一笑,抬手,众人顿时停住了声音。他缓缓扫过众人,一字一顿道:“不打回凉州。”
不打回凉州?
诸位将军一时面面相觑,皆露惊愕之色。
公子不置可否地站起身来,转过身去负手而立。在他面前,是一副巨大的羊皮地图,是由王览亲手所绘,城池地形,巨细靡遗。上面用朱笔标出三处——自西向东,依次陇勒、朔方、凉州。
河西之地的心脏与灵魂的所在,凉州城。
他微微仰首,巡视着这片河山,手指在“陇勒”、“朔方”、“凉州”三个地名上依次划过,胡人的兵马大举东进,越往凉州城的方向,兵力越强大。
公子扬眉慢慢道:“我这一次,偏要反其道而行之。”
他眼睛里突然锋芒凌厉,手指陡然一划、逆向而行,掠过凉州、朔方、陇勒,越过河西走廊,直向西北,啪地牢牢按在四枚黑色的大字上:“直捣王庭!”
那是“羌胡王庭”!
晋愍帝元熙十二年三月二十一,公子怀璧惊世一谋、率虎贲卫铁甲三万剑走偏锋,将胡人东部重兵防线抛在脑后,轻易越过燕支山,大军西进,直捣羌胡王庭。(奇*书*网。整*理*提*供)
正全力攻打凉州城的左贤王闻报大惊失色,立即班师回王庭,急兵相救。回师王庭的五胡大军途经燕支山下之时,正遇左千城、顾琼三万兵马等待已久的伏击,虎贲卫以逸待劳,斩首胡人数万。
五胡联军伤亡惨重,联盟顿时崩摧,羯、戎、西狄、北蛮四族各自奔逃。羌胡主力不惜一切代价,继续向王庭急进。左贤王率精锐主力日夜奔驰,终于在燕支山北麓与静候此处的公子怀璧,赫然相遇。
英雄的相逢,总是出人意料。
终于到了王见王的时候。
而此时,虎贲卫剩余数万大军以云渊为主帅,与诸位将军一起急兵奔赴凉州,以最快的速度收拾残局。因为,那里有公子怀璧不惜一切代价要救的人,还在顾雍手中。
孤军深入、直捣王庭,这惊世一谋,真正让公子怀璧的名字,彪炳史册。
历史的发展总是变幻莫测,谁才是最终的执棋手?一局倾覆半壁山河!
【如果不出意外,下一章或下下一章,完结!】
正文 第五十七章 双雄
这里是燕支山北麓,苍水之畔。燕支山为界,以南为河西走廊,以北是漠北草原。茫茫苍水从昆仑发源,从这里流过,蜿蜒向东南流去。
燕支山北麓的山脚下,是一片荒原。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却没有牛羊,而是静静矗立的铁骑军队在莽莽枯草间掩映乍现。
在大队铁骑的最前方,矗立一匹赤红的战马,马背上骑士同样火红的大氅在风中猎猎掀起,像莽莽荒原间一团骤起的火焰。在他两侧略后退的地方,是两名与他一起策马而立的骑士,一人皮甲胡服,一人却是中州武士的打扮。
三匹骏马静静地立在那里,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他会来么?”
为首的骑士沉声道:“会。”
“为什么?”
“他是一个很清楚自己目标所在的人。”
“此话怎讲?”
高大的男子沉默片刻,慢慢道:“他与我争锋河西,是为站稳脚跟;出兵伐梁,是为巩固实力。此时,即使得到我漠北草原又有何用?此子之心,从来不在漠北,而在南向!”
中州武士默然无语,良久道:“王爷可引嬴怀璧为知己了。”
“不,”左贤王眼眸沉沉,够了勾唇角:“我们只是一类人。
晏仲玄低声叹息:“我只是不明白,这明明是万无一失的必胜之局,已经到了最后。我们究竟是怎么输的?”乱世之局云谲波诡,稍微棋差一招,便是全盘皆输。只是这一招,究竟是在哪里?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败了!”左贤王凝目远眺,目光沉沉,让人看不清他在想些什么:“也许,这就是天意。”
天意!
左贤王身后,三千铁骑在荒原上沉默地矗立,野风呼啸,斜阳在他们身后画出暗红的背景。
晏仲玄突然低声急促道:“来了!”
铁蹄奔腾的声音从远处滚滚而来,越来越近,左贤王神色不动,执辔的手指慢慢收紧。
迎面而来的大军仿佛从地平面上一跃而出,急速扑近,在距离胡骑十丈处押马停下,兵阵精整、战马嘶鸣,踏起一片烟尘大作。长长的丝绦与战旗凌空飞舞,虎贲大旗呼地举了起来,上面如蟠龙肆卷,大书一个赤字——嬴!
左侧的胡服将军蓦地举起大旗,苍鹰的图案迎风飞舞,打出紧急戒备的旗语,身后三千铁骑立刻严阵以待。
“两翼各有一千,中央轻骑重骑足有三千余,”晏仲玄低声道:“王爷,来人至少五千!”
那是一色精钢铁甲的虎贲卫重骑精锐,像黑色的飓风瞬间席卷了燕支山脚下的草原。那些武士全身罩在钢甲之中,森林般的斩马刀冷冷丛立。铁骑奔腾停止后,他们就像几千尊黑色的雕像般骤然静默,不动如山,一股压力像山一样,从铁甲军团处无形地压了过来。
天地间在强大的压力下寂静,晏仲玄也倏然心惊。
左贤王微眯起双眼,没有说话,对面一道清朗的声音突然破空传来:“可是左贤王阁下?”
□的坐骑感受到了主人的情绪,突然低低咆哮。左贤王轻轻抚摸战马的脖颈,让暴躁的野兽安静下来,沉声道:“可是河西王府公子怀璧?”
无论公子府与王府如何势同水火,外交政令上依然从属于王府辖下。
对面的人一声轻笑:“正是在下。”
左贤王眸中暗芒一闪而逝,沉声道:“久等了!”
他一勒马缰,骏马长嘶,向前缓缓出列。对面虎贲卫两翼的骑射手策马奔出,张弓引箭,形成两扇雁翅大阵,角弓齐齐对准了左贤王的方向。而与此同时,胡骑三千武士迅然而动,同样的射手飞奔出列,铁弓针锋相对,对准了虎贲卫的方向。
晏仲玄蓦地低喝:“王爷!”
他按在腰间剑柄的手骤然握紧,此时他才察觉,掌心渗出的汗水湿滑得几乎握不住剑柄,剧烈的心跳几乎冲破胸腔。
对面被虎贲卫拥簇在中央的人忽地高举右臂,身后的虎贲武士按捺下来。
他身边跟随的是一名一身白衣的谋士,晏仲玄看到那谋士同样似乎欲阻止公子怀璧,但那人一样毫不理会,他一夹马腹,同样一马独骑,缓缓而出。
漠北的雄鹰与河西的枭雄,终于直面相遇。
两匹战马在相距一步的时候停下。对面一袭战袍、腰佩长剑的人目光深邃,微微一笑,竟拱手一揖:“河西嬴怀璧,觐见左贤王阁下!”
这是左贤王第一次见到这位一生中最年轻,也是最强大的对手。原来,这让他龙困浅滩、一世雄心不得施展的年轻人,是这个样子。
他很英俊,轮廓比一般中州人要深邃几分,有一双不同于中州人的墨蓝的瞳仁,似乎印证了出身卑微、生母是胡姬的传言。
但这英挺的年轻人却是苍白的,苍白而憔悴,有一种大病初愈的疲惫。想来是他身受重创,却来不及稍作休憩便千里疾行奔赴陇勒、直捣王庭,率虎贲铁骑扭转战局。连番征战下来,居然还没有倒下去,恐怕也是全靠一股意气支撑至今。
左贤王心中长长一叹,就是这还一脸病容的年轻人,在所有人都以为他在那固若金汤的囚室之中必死无疑、河西绝境再无力回天的时候,他一举力挽狂澜,颠覆了全部战局。
而他单骑来会,只着一身玄黑织锦的战袍、腰配长剑,竟没有披甲。
“年轻人,你不曾披甲前来,难道不怕我下手杀你?”
公子怀璧轻轻一笑:“我铁骑踏遍千里王庭,难道还怕眼前王爷一柄利器?”
是了,就这展眉一笑间,明明是苍白憔悴面容,眉宇间却一抹雄霸之气陡起,让人不敢逼视。
左贤王眼睛里露出一抹极淡的笑意。这样的人,才配做他的对手。
“很好,本王喜欢势均力敌的人。”左贤王冷冷道:“这一战,本王输给你了。你如何才能从我草原退兵?开出你的条件。”
他说“输了”的时候,就像说自己“胜了”一样。
公子微笑道:“王爷似乎忘了,现在谁才是掌控着主动权的人。”
“年轻人,既然你已经前来赴约,就有与我和谈的意思,何必惺惺作态?不如挑明了讲。”左贤王声音传来,沉冷如刀锋:“其一,我羌胡地处漠北,而你志在南向。占我漠北草原,除了为你每年提供一些不断北逃的奴隶也没有什么更大的用处,只能拉长你的战线,更累你分神镇压治理,拖你脚步。其二,年轻人,你固然已占尽上风,但你我双方耗损都不算轻,只是我羌胡更严重而已。若是继续打下去,对你我都没有太大好处。其间利弊,你比本王更清楚吧,这难道不是你前来赴约的原因么?”
公子大笑:“王爷爽快!既然如此,我也不须客气。我要你漠北草原,确实还不是时候;但我河西之地,对王爷来说却是重要的很。王爷让我退兵也容易,答应我三个条件即可。”
“什么条件?”
公子怀璧一字一顿道:“第一,西起敦煌,北起燕支,接连昆仑、苍水一线为界,王爷有生之年,羌胡军队不得踏入我河西走廊半步!”
左贤王目光骤然一沉。公子怀璧毫不退缩,目光如剑。
这场五胡伐河西本是左贤王孤注一掷的一战,没想到,这一战压上了羌胡几乎全部精锐的身家,却一败涂地。五胡联盟崩摧、兵马折损极重不说,草原更要因此面临一场羌胡五部的夺权内乱。
还会有下一次的重整河山、再战河西么?
“如何?”
左贤王深深凝视着眼前的年轻人,他羽翼初成、锋芒初露,正是旭日东升的时刻啊……
久久,他沉沉道:“可以。”
“很好。”公子怀璧微微一笑:“第二,恢复我河西与羌胡的边界互市,维护贸易秩序,不得无礼挑起争端。”
左贤王颔首道:“可以。”
“第三,”公子怀璧慢慢道:“请王爷交换我虎贲卫羽卫上将军奚子楚,与被俘的数千武士。”
左贤王一怔,冷笑:“哦,你知道了奚将军未死?消息很灵通。不过,若是本王把这些俘虏拱手还你,如何对我战死的勇士交代,对我伏日部、对我羌胡百姓交代?战功是勇士的荣耀,胜过勇士的生命。除非你用另一名声名相当的将军来换,否则,这一条,恕本王难以从命!”
草原上的勇士重视荣誉胜过自己的生命,战俘就是勋章。从来都是以俘换俘,或以物换俘,绝没有拱手送还的道理。
况且,左贤王没有说出来的是,这名震北陆的第一名将前途无量,若是归还河西,无异于纵虎归山;若为己用,则必是伏日部的股肱之臣。日后重整河山,当是左膀右臂!
乱世争霸,人才是根本。
公子不动声色微笑道:“我愿出金帛珍宝换回我的武士,无论多少。”
“金帛值几?”左贤王慢慢道:“将才无价!”
公子眼中陡然锋芒凌厉:“那王爷是不打算合作了?!”
左贤王冷笑:“年轻人,不要欺人太甚!”
公子瞳仁骤然紧缩,手已按向腰间佩剑“湛卢”;左贤王眯起眼眸,回雪刀冷光在日色下一闪而过。
两人锋芒相对,目光对峙间,似有金戈铁马之色飞快交错。
双方的气氛霎时间紧绷欲断,直向四周辐射出去。虎贲卫与胡骑同时动作,两翼射手角弓拉满搭上羽箭,只待一声令下,箭雨齐发。
“王爷!”晏仲玄心急如焚,第一名将固然重要,但再重要也比不了大局。他了解左贤王的性格,他是个英雄,比公子怀璧多了一分豪迈雄浑的英雄气,但心机城府却稍逊一筹。在他们伤亡惨重、屈居下风的情况下,这场和谈来之不易,若是谈判破裂,双方战端又起,公子怀璧不怕失去一名将军,而羌胡却害怕再耗损实力!
虎贲卫这边,王览同样心急如焚。凉州大局尚未稳定,拔除顾雍一党势必会动摇凉州数百年权力纠缠的根基,如果双方和谈破裂、烽烟再起,河西极可能又是一片动荡。而虎贲卫消耗本来也不小,这对需要修生养息的他们,并没有什么好处。而公子怀璧大病初愈居然冒险单骑赴会,若是有所闪失,后果更不堪设想。
“如果用我来换回奚将军呢?”
一个女子清幽的声音传来,像一颗石子投入到镜面般的湖水,晏仲玄不可思议地瞪大眼睛,左贤王蓦地转过头去——
一辆战车从虎贲大军后面隆隆地被两匹战马拉着驶向前来,所过之处,虎贲武士纷纷让开一条通道。公子怀璧眼睛一沉,冷冷看左贤王一眼,立刻拨马回转。
左贤王眼睛里闪过震惊的神色,脸色陡然大变,翻身下马就要大步奔来,前方虎贲卫雷动,呼的一声所有的铁弓立刻对准了左贤王的身影。
公子毫不理会,在战车前亲自下马,拱手一礼:“白姑姑,您怎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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