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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策-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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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名深藏在公子府中的女子,一向很神秘。她很少出府,因为传说只有在琅嬛阁中才能保得她性命周全。她的来历也很神秘,有人说来自海外,也有人说来自昆仑,种种说法不一而足,知道真相的,似乎也只有公子府中的寥寥几人。

女史浅浅一笑,琴声低回,依旧未停:“我若是不让呢?”

顾雍阴阴低笑:“那就别怪老朽不懂得怜香惜玉了。”

“只怕都督有心无力啊。”女史微笑低语:“都督要与我东海为敌么?”

她慢慢抬起头来,沉静地微笑着看向顾雍。那些随行的人吃惊地发现,她的眼睛,那双乌黑如子夜一般的眼睛,一点一点地变化,变成了如此深邃的碧蓝,像无限博大深沉的大海——

那是海的颜色!

顾雍忍不住向后退出一步,惊声道:“你是……”

长衣广袖的女子放下抚琴的双手,站起身来与他对视,长衣广袖,旷然有林下之风:“东海鲛澜族,女族长阿兰若之姊,江一雪。”

她笑容娴静,却微微仰起脸,有种不屑的高傲:“顾都督,一雪承蒙公子府庇护多年,却无力救主于危急之中,已是羞惭万分;今同僚有难,一雪当誓死效命,以报主公!”

她柔声道:“顾都督,一雪誓与诸友同生共死!”

简歌绝对没有想到,江女史居然是东海人。

当初公子怀璧伐梁,先破城、再破关,自东海上岸奇兵突袭,打了极其漂亮的阳谷关一战。那时谁也不曾想到远在河西的公子怀璧是如何与东海有所来往,原来,是这样紧密的渊源——鲛澜族欠公子怀璧一个人情。

这遗世独立的写史者,终于卷入了乱世的风云之中。

凉州城如今动荡不安,这么快树立一个新的敌人,实在不明智。

顾雍悻悻而去,但女史恐怕也只能保得琅嬛阁与众门客这么一次了。毕竟,今日之事事发突然,让顾雍措手不及;但是对于这种政客老狐狸,拿一个既不沾惹东海鲛澜族又能除去公子府的方法,实在是太多了。

毕竟,那只是一名弱女子。

但,那是可以羞煞无数卑琐男儿的女子!

简歌深深看她一眼,转身欲离去,却听她出声叫住——

“简大夫,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简歌停住脚步,却没有回头。

女史一声幽幽长叹:“简大夫,你空负绝世之才!”

简歌啊简歌,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眼前的小童那双清澈的眼睛还闪烁着泪光,定定地瞅着他。简歌一笑,笑容里有一抹沧桑:“当然,你可以来这里听琴,我更不会看不起你,因为,我也是云梦人啊!”

这是他第一次,第一次把自己的故国之名说出口。

云梦人四海飘零,他们是无根的浮萍,在哪里都不被承认,在哪里都会被欺凌。家国、家国,家国唇齿相依,没有了国,如何有家?

看看他费尽心机的复仇,即使国仇得报、仇敌被诛,又能给云梦人带来什么?飘零的依旧飘零,艰辛的依旧艰辛。不是每个人都对当年的往事知道得一清二楚,朔方之战中,像小童的哥哥一样参战的云梦男子又有多少?他们隐藏来历、流浪在凉州,参军也许只是为了在乱世之中混口饭吃,但此时与虎贲武士一起,把尸骨永远留在了朔方!

云梦人依然是四海飘零的浮萍,也许等胡人铁蹄踏上河西之地,挥师南下、饮马黄河,九州三陆的云梦人,只能更凄惨。

“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简大夫,你空负绝世之才!”

这名女子一定是恨他的。公子的命捏在了顾雍手里,虎贲卫主力与凉州切断了联系;公子府的谣言他自然听说过,那三名与她最亲近的男子,因为他,一名生死一线,另外两名生死不明,也许已经永远留在了朔方。

但她在大局之前,丝毫没有流露出一点点的个人感情。偌大公子府,精英尽去、主公倒台,只有她一人苦力支撑,拼死保护。也许她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也会哭得肝肠寸断,但是天亮之后擦干眼泪,站起来,她依然是公子府的琅嬛女史。

也许谁也想不到,最后保护公子府门客幕僚的,居然是最没有野心、不涉权力争斗的写史者,那只是寄居在公子府的遗世独立的人。

“谢小山……”简歌摸着小孩子的头,微笑道:“我云梦人多风雅之士,你又独有天赋,日后必然在琴道上有所成就。”

他站起来,抱起自己的琴,眷恋地细细抚摸一遍,交到了小童手里:“这把琴,名叫‘绿绮’,是古时我们云梦的国手谢宓用云梦泽翠微山上的梧桐所制。我把它送给你,你要把云梦的琴声传承下去。”

谢小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双手在衣服上蹭了又蹭,才颤抖地接过了古琴,几乎是虔诚地轻轻抚摸。

“小山,谢小山……”简歌柔声道:“你没有大名,我就为你取个名字吧……不如叫羽,就叫谢羽吧!”

谢小山脸上兴奋的红潮还没退去:“为什么叫羽呢?”

“羽是翅膀,”简歌抚摸着孩子的头,抬起眼睛,凝视着遥远的夜空,那茫茫的东南的方向:“有了翅膀,就可以飞回去,飞回我们的故国,那三千里烟波浩渺的云梦泽,那青崖白鹿泉水淙淙的翠微山啊……”

看不清,看不清,太远了。在这西北戈壁,哪怕望断长空,也看不到那遥远的故国。

谢羽,谢羽,你要记住,我们的故国,是九州大陆上,最美最美的地方……

多年后,已经成名的一代国手、琴师谢羽对每个问起的人都这么说,我唯一的老师,是一个叫简歌的人。虽然他在琴道上没有留下名字,但他是我见过最好的琴师,最美丽的人……

其实,这位老师只教过他一句话——

“不要让你的琴声,被权力与政治污染!”

茅亭里,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相对而坐,灯火阑珊,古调悠悠。谁也不曾在意,凉州城上空的乌云,再一次悄悄地凝结,酝酿着新一轮的风云动荡。

此时,凉州七百里外,朔方城。

一高大一瘦削两个身影登在朔方城高高的城头,在他们脚下,千军万马的兵阵迅速集结,像钢铁一样坚固而强悍,急促却没有丝毫喧嚣。

“凉州城的城墙,据说与长安城一样高。当年的嬴氏公子昭阳野心勃勃,筑那座城墙就是要与天下诸侯抗衡。”一身胡服皮甲的人在千万支火把光芒中,眯着眼睛看向凉州城的方向:“我曾踏上去过,可是自从嬴怀璧出现,河西走廊几乎再也没有我立足之地了。”

他自言自语般叹息:“嬴怀璧!可惜如此少年枭雄……可惜,可惜啊!”

他叹息中有一丝掩不去的惋惜。英雄总是相惜,更何况是可以与如此自信的漠北枭雄八年相持的强敌。

绵延的火把形成蜿蜒巨龙,向茫茫原野延伸,直到消失在黑夜的尽头。

“王爷总有一日,会再踏上凉州的。”一身中州武士打扮的人抚着腰间的剑柄,微笑答道:“就像此刻登上朔方城墙一样。也许很快,河西走廊的半壁江山,已经在我们脚下了!”

左贤王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眼前广袤的原野,烽火尚未熄灭干净,这座城池在血色中沉寂。但它的生命力是顽强的,数年的休生养息之后,它依然会是商旅鼎盛、繁华无比的丝路重镇、军事枢纽。

“我们来到这里多久了?快要大半年了吧!不知王庭那边,局势如何。”

“今日才有消息传来,本来王爷久滞河西,其余四部开始蠢蠢欲动,想要召开放马大会,要联手将我伏日部驱逐出漠北草原。但朔方一战我联军大获全胜,消息传到王庭,四部震恐。河西大捷,如今王爷之名如日中天,四部生怕王爷大军打回去,自己落得个死无全尸。”晏仲玄微笑道:“王庭一切安稳,王爷不必有后顾之忧。”

“倒都是聪明人!”左贤王笑一声,望着苍茫夜色,叹息道:“从秋天打到了春天,草原的牧草都黄了又绿了。我还真是有些想念草原了……”

晏仲玄轻轻一笑:“恐怕王爷想的,是草原上的人吧!”

看来因为朔方大捷,两位心情都甚好。晏仲玄开起了左贤王的玩笑,左贤王倒也不恼,挑了挑眉:“晏将军倒是有心情谈起儿女风月了。回到草原,我为你物色几名我羌胡的美人如何?个个热情奔放,像小豹子一样,一点不比你们中州的女人差!”

晏仲玄一笑,不再说话。虎须可以拔一次,第二次就危险了,尤其还是猛虎的逆鳞的话。

一声沉沉而凄厉的号角骤然打破夜色的寂静,像压抑已久的沉寂陡然爆发,城头下千军万马之中,无数熊熊燃烧的火炬一时高举,伊衍缇横刀立马,在城下大喝禀报:“王爷!兵马点毕,整装待发!”

左贤王高大的身体陡然立直,一挥手臂,貂皮大氅像苍鹰的羽翼,呼地掀起。他高声道:“牵马!”

突然之间,羌胡大军的号角之声四边齐响,金鼓大作,铁骑军队咆哮的声音震动了朔方夜色,那高高立在城头的统帅,振臂一呼,群起四应:“饮马黄河,投鞭江水!大军齐发!”

晋愍帝元熙十二年,三月初七,左贤王单方撕毁与凉州安西都护府的秘密盟约,拒绝了河西王与大都督顾雍“朔方西北三十六城”的割地进献,率二十余万五胡联军,趁朔方大捷之势挥师东进,直逼凉州。胡骑一路势如破竹,七日连破二十城,沿途坚清壁野,遇到抵抗强烈的,破城之后便大肆屠城。

当年被血洗屠城的记忆被从人们逐渐淡忘的脑海中挖了出来,整个河西走廊震恐了。

顾雍被左贤王狠狠耍了一把,愤怒得欲噬其血肉。这时他才终于明白,当日在密室之中,公子怀璧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你杀了我,自己还能活多久?我不杀你,自有时局杀你!

这漠北的雄鹰怎么可能会是与他温顺合作的羔羊!

河西之地,再一次陷入一片血雨腥风。这一次,烽火越过河西屏障,更指向茫茫北陆的神州河山。

真正的王者,怎么会满足于区区一隅?这是烽烟四起的乱世,所有的英雄与热血男儿,都是——志在天下!

正文 第五十五章 囚中别

密室的门从外面被缓缓推开,发出沉闷的响声。大风呼啸,裹着雪片呼地吹了进来。凉州的风雪,从来都是暴虐的。

武士们拥簇着几个身影踏下昏暗的楼梯。他们都披着带有厚厚风帽的宽大雪氅,内里镶着温暖的狐毛,把全身都裹进去、几乎只露出一双眼睛,温暖得很。是啊,再冷的鬼天气,也冻不着权贵们。

火把呼地被点燃,黑得像地狱的密室终于有了火光。这里面冷得像冰窖,悄无声息,几乎没有人气,让人疑心,被铁链锁在这里的人是不是还活着。

“顾都督,”纱帐中被铁链锁住的人嘶哑地笑了:“又让你失望了,嬴某还活着。”

外面的脚步声骤然停住。

“都督放心,黄泉路上,嬴某会慢慢等着你,”帐中人轻轻低笑:“只是可惜,嬴某不能亲眼看都督会有什么样的死法,是被胡人生生噬去血肉,还是被铁蹄踏成一滩烂泥?左贤王拿都督头颅盛酒庆功的时候,嬴某只恨不能分一杯羹啊!”

他随意自然地口气,简直像老友寒暄问候,甚至还低低地轻笑。但那一字一句间的狠毒,让听的人忍不住脊背发寒,这阴冷的囚室似乎更冷了。

帐中人的声音突然停住。他慢慢道:“来者何人?”

顾雍没有这么能忍的功夫,听了这段问候恐怕早已勃然大怒,怎么可能沉得住气。来人不是顾雍!

那人低低道:“阿若,是我!”

武士上前拉开了纱帐,公子怀璧蓦地抬头,不可思议地看过去,前方一身黑色狐裘雪氅的人,峨冠博带、腰佩长剑,身形挺拔如同肃肃孤松。在纱帐被掀起的一霎那,他俊秀而从来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上,闪过一丝震惊。

他急促迈出一步:“阿若!”

公子比他还要吃惊,他目光飞速掠过四周,形势已了然于胸。这间密室地处王府正殿清和殿正下方,深十七尺,不见天日,与世隔绝,甚至连嬴怀璧自己都从不知道王府中还有这么一个囚室,虎贲卫殚精竭虑的营救更是毫无用处。帝都特使不可能自己找来,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他是在顾雍允许之下才得以进来。

特使身后,一列扈卫全部一身重甲,戒备森严。

顾雍必有严密防备。

公子怀璧的目光慢慢冷了起来,微微冷笑:“尊使可是奉顾都督之命前来,亲眼看一看嬴某惨状,好秉笔直书,上报天子诸侯?现在你看到了,可以走了,恕嬴某不能远送!”

姬骧喉间滚动,声音微微沙哑:“这些都是我的人,你不用装作不认得我!”

他的兄弟是在保护他,这里是河西,是顾雍一手遮天的地盘,不是楚侯爱孙、公子骧呼风唤雨的江左与帝都。公子怀璧是顾雍的眼中钉、肉中刺,恨不能将他的一切党羽处之而后快,如果顾雍知道了帝都使者与公子怀璧是旧识,即使有所忌惮,恐怕也会采取一些什么手段。

天子都没有了威慑力,天子使者又怎么能号令诸侯?

如果他够聪明,就应该立刻起身离开凉州,回到帝都。

他大步走到胡床前,对狰狞的蛊虫与一片暗红的腥膻视而不见,半跪于地,盯着兄弟苍白瘦削的脸,脸颊的肌肉微微颤动,却终于短促一笑,突然对着公子的肩膀就是一拳:“嬴怀璧,***你小子也有今天!”

这一拳力道不轻不重,公子嘶哑地微笑:“尊使,多日不见,别来无恙!”

“左贤王已经打到金城了,”姬骧为他讲述军情,叹息道:“七日拔二十城,没有虎贲卫,凉州城对于左贤王,就是口边的肥肉,吃掉它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只要踏破河西屏障,帝国北陆就是被拔去毛刺的刺猬,左贤王大军挥师南下、饮马黄河,更是指日可待啊!”

“虎贲铁骑,不能马革裹尸,却死在自己人的手里。”公子怀璧低低地笑:“我嬴怀璧一心镇守河西,却最终是被河西的权贵算计,真是讽刺!”

“你已经尽力了。”姬骧慢慢道:“河西的局势云谲波诡,你一人撑到如今,已经尽力了!”

这小小的河西之地,权力角逐的激烈丝毫不亚于帝都。五胡随时在边陲伸出利爪,凉州权贵们更是虎视眈眈,更有北陆诸侯日渐明显的压制与忌惮。外有强敌环伺、内惧□失火,政治犹军事、权场如战场,勾心斗角、内忧外患,在这信仰倒塌、礼崩乐坏的时代,要想生,就要准备随时赴死!

铁血与权谋,是生存的不二法则。

那铁腕雷霆的领导者做得太久了,久得以至于很多人都忘了,他是如此年轻,才只有二十七岁。

“阿若,”姬骧低声道:“我已拟好回复天子的奏表,只等拿了你的公子府玉印文牒,近日便可返回帝都了。”

他笑了笑:“可惜,你那琅嬛女史,虽是蒲柳弱质,却有松柏节操,她收起你的印信拒不交出,誓与公子府共生死,连顾雍也无计可施啊!”

“原来……”公子微微垂下眼眸,冷笑:“尊使今日,是为我的印信而来啊!”

想来也是,老奸巨猾的顾雍,怎么可能轻易让人来这处绝密的囚室,他根本恨不得将这里围得滴水不漏。那么特使来这里,肯定是有重要的目的。不过没想到居然是要他的印信回帝都复命,公子怀璧本来以为,他们早已拿到手了。

那名风雅卓绝的女子,居然还在为他力保公子府!

“是啊,就像你说的,想杀我的人太多了,多得我都数不过来了。”公子怀璧抬起头来看着特使:“可惜,这一局到最终,真正的胜利者是谁?顾雍?左贤王?还是你,帝都特使,姬骧?!”

他慢慢道:“你完美地完成帝都的使命了,尊使,坐山观虎斗,借顾雍之手除掉我嬴怀璧,看我河西两败俱伤、实力崩毁,最好让那些对晋室天子有不臣之心的乱臣贼子,死个干干净净!”

“阿若!”帝都特使脸色骤变!

“事到如今,姬骧,我们就坦诚相见吧。”公子深深凝视他一眼,嘲讽地低笑,眼睛里竟有丝凄凉:“今日一会,也许就是诀别。此生此世,你我兄弟一场,今日,正好也可以做个了结了!”

公子看着他,微笑:“我说的没错吧,姬骧?你从梁国追随我来到河西,是为兄弟旧情而来的么?你以为,这样的理由我会相信么?”

特使震惊地看着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是的,这一点公子怀璧没有说错。他以收回梁侯印信为由出使公子怀璧,再在五胡犯境的情况下代表天子随行河西,他身负帝都赋予的使命,只有一个——除掉公子怀璧!

这是个乱世,礼崩乐坏、诸侯四起,晋天子甚至无力号令诸侯,只能坐看烽烟四起。但那真的只是因为晋室衰微,天子势单力薄的原因么?不,晋室在等,等那些有不臣之心的诸侯互相残杀,相持间消耗彼此实力。

这局山河之棋,执棋手要乱中求稳。

这种在烽烟四起间艰难维持的微妙均衡,终于被打破。苍穹之上,西北方向,破军之星骤然绽放剧烈的光焰,压倒了半壁星河,直冲帝座!

一战定梁侯,锋芒压五胡,破军之星野心勃勃,山河局的乱中之稳岌岌可危,棋局崩摧的最后,就是要换新的一任执棋手。

那,就趁这颗星尚未中天、羽翼未丰之时,让它陨灭。

“每隔三日,都有一封记述我行踪的信笺秘密递往帝都;顾雍私下拜访你三次,希望你与他合作、借帝都的手除掉我,并对你许以每年凉州赋税的一成,作为你麾下兵马的辎费。”公子微笑地看着他:“姬骧,我说的对不对?”

“原来,你一直都知道。”特使眼睛里风云变幻,他慢慢站起来,看着公子怀璧,向后退了一步:“你一直都在我身边安排有细作。”

也许,从一开始,他就从来没有相信过他!

“在凉州城,如果我要杀你,易如反掌。”公子依然带着笑意,眼睛里越来越冷,几乎要凝结:“哪怕你是天子使。”

可是我从没有参与过顾雍的计谋……姬骧想大吼着辩解,但终于只是张了张口,说不出一句话。

这个时侯,这样的辩解多么苍白无力。

一时间无人开口。阴暗的内室里,入骨的冰寒慢慢地弥漫。

他们早已不是没有任何秘密的兄弟,在他在江左与帝都的权力场中角斗的时候,他的兄弟在凉州向着河西权力的巅峰攀爬;他们早已被命运的巨手推向权力斗争的漩涡了。

姬骧忽然有点想笑,嬴怀璧从来没有相信过他;而他递往帝都的密信、与顾雍的秘密会晤,这一切,他不是也从来没有想过要让他知道吗?他是不知道顾雍这个扭转乾坤的计谋,但他真的从没有对公子怀璧起过杀心?顾雍对他拉拢试探的时候,他不是暗示过他帝都坐视不管的意思,这难道不是他在潜意识里,挑拨怂恿顾雍放心下手?

只是他未料到,顾雍这一局会如此庞大如此惊人,一夕之间,天翻地覆。

是啊,昔日的兄弟,都已经太习惯玩弄心机,甚至是在不知不觉间,自己也没有意识的时候。那少年的热血,再也回不来了。

哪怕只是身不由己。

尽管自从在梁国重逢,他们就一直在勾心斗角、明里暗里针锋相对,但那种暗潮汹涌,始终被压制在心照不宣或者是双方都在刻意忽略来维持的平静表面下。而两人都没有想到,摊牌来得如此突然,就在这囚室之中,甚至在两个人都毫无防备的情况下。

至少,姬骧自己并不是为了摊牌而来的。

沉默的特使慢慢开口,声音却听不出起伏:“那么,你为什么一直没有对我下手?”

他们自从最初重逢,便一直互相较量,公子怀璧无数次对他明示或者暗示——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当年的兄弟情义早已一笔勾销,还留在回忆中的,只有他姬骧一个。

就是这样,公子怀璧,这样一个刻暴寡恩、城府深沉的人,却把那么危险而强大的威胁留在身边,甚至还派了细作对他严密监视,但为什么一直到最后,都没有动他分毫?

还有他自己,帝都新秀公子骧,温文尔雅、高深莫测,这在帝都勾心斗角的角逐场上磨砺出来的权谋人物,公子怀璧安插在他身边的细作,他竟从未发现过?

那是因为,他相信他,也许是在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心底,他坚信自己的兄弟无论做什么,都不会对自己下手。

“我为什么没有对你下手……”公子的眼神微微恍惚悠远起来,他低低一笑:“问得好……”

“好了,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意思?”他蓦地仰首,那怅惘的神色眨眼间消失无踪,眉宇间又是一派嘲讽的狂傲:“尊使,你今日来不是为了要我公子府的印信么?我信你,可我信不过顾雍!顾雍派了谁与你一同前来?我可以授书女史,让她把印信给你,但你让顾雍的人过来,我亲自与他讲条件!”

顾雍这老狐狸居然答应让特使来这个囚室,即使特使是要拿到公子府印信面圣复命,但顾雍是绝对要派人随行监视的。

“公子如今已是笼中困兽,还有什么资格与我谈条件?”淡淡的声音听不出起伏,一个瘦削挺拔的身影,旁若无人地慢慢走了进来。

公子微微怔忡,突然大笑起来,眼睛里锋芒闪烁:“好!很好!简大夫,我等你很久了!”

“我也是。”这大雪天,权贵们锦帽貂裘、个个裹在密不透风的华贵雪氅里,这清癯的谋士,却只是一身青布棉袍,他白玉般的脸,甚至比囚禁中的公子怀璧还要苍白。他神色淡漠,棉布长袖下的十指却慢慢收紧:“我国破家亡、受尽欺凌的云梦人,也等公子很久了!”

云梦人啊!

在刻意封存的心底,记忆的包裹被一刀划开,那些风云动荡的往事汹涌而出。多少年了,终究有了这一天!

“很好,很好!……”公子怀璧嘶哑地大笑,挣动铁链哗哗作响,他的脸微微扭曲,眼睛里光芒惊人,张狂的笑声里隐隐有一抹悲怆:“我小看了你,千防万防,没有防到‘美人恩’这一步。简歌,简歌,死在你云梦人手里,我也不至于太过遗憾了!”

从在梁侯宫室遇到他的时候,他就已经设定好整个杀局了吧?当时,他问这位献关投敌的大夫为何一身素衣,苍白的谋士如是说:“这一身素衣,为国,为民,为简歌,为黍离之悲!”

那不仅仅是为了梁国,更是为了云梦啊!

从云梦到梁国,从梁国到凉州,忍辱负重、背负起无数骂名,只为了他那惨烈地湮灭在烽火中的故国,那遥远的云梦。

为了这一场倾国杀局,他甚至将自己的心上人拱手送至仇人的床上。

美人恩!

眼前的谋士,似乎比之前更加瘦削,脸色苍白,那眼角一点朱砂便格外鲜艳。他半生流离,呕心沥血布下这场颠覆之局,真的已经筋疲力尽了。

“那公子应该知道,我不会与你讲任何条件。”他深深看公子怀璧一眼,十指紧握,像在拼命克制着什么汹涌的恨意,却终于淡淡地转向特使:“特使,时间到了,请快一些。”

姬骧看着公子怀璧,慢慢道:“阿若,我已向顾都督讲明,河西局势紧急、恐久误有失,我今日拿到印信,会一刻不停连夜离开凉州,回到帝都。”

“一切我都已经安排好了,万无一失。公子府的印信,我必须拿到。”他停下来,凝视着公子怀璧,突然拢袖拱手,深深一揖——

“你我兄弟,就此别过!”

晋愍帝元熙十二年三月十五,左贤王铁骑直欲踏破河西,凉州城危在旦夕。战况危急之下,帝都特使拿到公子府印信,连夜离开凉州,直奔帝都而去。

凉州城上空风起云涌,这一场铁血博弈,终于到了最后一局。

正文 第五十六章 惊世谋

“妈的,这里的风比凉州都厉害。”

几名当值的武士抱着枪,围着一处小火堆蜷缩在城墙一角,希望为自己挡去一些刀割一样的寒风。边上一名是年轻武士,不过二十出头的样子,持枪的手冻得裂开血口子,里衣的棉絮从皮甲各个裂缝处跑出来的。他缩着脖子仰首往嘴里倒了一口酒,骂道:“他祖***,马尿都没这么淡!”

围在中间的是一名年纪稍大,骂了一句:“挑什么?这光景,有酒就该烧香了!”

“是啊。晌午我亲眼看见的,咱们吃的是粗饼裹干苜蓿,传到将军大帐的也一样。”又一名武士咂咂嘴,叹气:“前些日子至少还见肉……”

凉州繁华,虎贲卫的军中饮食规格并不低,多是面食与肉,还有菜粥。而现在只能有粗粮窝头,能有干苜蓿佐饭,就很不错了。尽管军中严禁留言、以防动摇军心,但人们还是在蛛丝马迹间嗅到了一些紧张的气息——餐饭质量不断下降,数量也在不断减少。

左贤王二十一万大军兵分两路,一路围困孤军苦守在陇勒城的虎贲残余主力;一路挥师东进,沿途势如破竹,直逼凉州。

陇勒城只是一座只有朔方一半大小的城池,左贤王铁蹄之下,周围的城池已经纷纷被攻破,仅剩下这一座孤城顽抗,这就好像,他们被困在了满目汪洋中的一片孤岛。

“龙勒城原先人口只有数万,要养活我们八万兵马已经很不容易了,还不断有难民涌进来。”那老兵长长叹一口气,灌一口酒:“大将军一再强调,粮草无忧、龙勒城中储备丰足,如果省用,扛个一年半年不是问题。但这么下去,总不是办法。”

他恨恨咒骂:“铁图尔这狗贼!”

从城墙看下去,一堆堆流民露宿荒野,生着火,三三两两挤成一团,在夜色里麻木而寂静。狮子受了伤也还依然是狮子,胡人死死守着向着凉州城方向的东线,以防虎贲卫突围。但他们却不轻举妄动,陇勒城周围的城池都已经被攻破,城中的难民逃出来无路可去,胡人便将方圆数百里的难民和俘虏大批大批赶入龙勒城,用他们来消耗龙勒,耗到他们弹尽粮绝、饿死空城,那轻而易举拿下陇勒与虎贲主力,而不费一兵一卒。

云渊与王览慨然长叹,好一条釜底抽薪的毒计!左贤王铁图尔?翰罗,深谙中州兵家诡道啊,堪称“不战而屈人之兵”。

城外烽烟越来越烈,难民越来越多。虎贲卫军粮的一半,都要消耗在难民身上。

但那些,同样都是他们的兄弟姊妹啊!

所有人都沉默下来。扛个一年半年不是问题……他们还有这一年半年吗?

任谁都可以察觉,这整个河西之地的局势,已是千钧一发。也许下一刻,就是头颅挂上马鞍的时候。

一名武士抱着枪,眯起眼睛凝视夜色里东南的方向:“不知道凉州城怎么样了……”

大局惨败,孤军被困陇勒孤城,与凉州完全切断。危局之下,军中各种流言早已四起了。

一人慢慢道:“有传言说,凉州城好像出事了。顾雍那老混球下黑手,不知公子现在如何……”

“闭嘴,这话你也信?大将军说了这是谣言,谁敢再说是要军法处置!”

“***,还瞒!有什么好瞒的!瞒得住么?凉州城一定出事了!要是公子没有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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