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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策-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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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怀璧吐出最后一个字,似乎轻轻叹了一口气。就在女史以为他就这样要沉默下去的时候,他突然笑了起来,转过头来:“我为什么要对你说这些?真是胡言乱语,不知所云啊!”

夜风卷起他的衣袍和长发,月色下他的神色已如常,谈笑晏晏,眉宇飞扬。

他的话很隐晦也很凌乱,甚至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表达的什么,但有那么一霎那,女史觉得自己似乎碰触到了这个男人灵魂的最深处。

这是一个不被嬴氏欢迎的孩子,但也同样是一个不欢迎嬴氏的孩子,他自小就不曾希图过那个王府的一切,如今,他已经历过太多,那个王府也许更不在他的眼里。

但是,无论如何,他的身体里留着河西嬴氏的血。

但她深夜前来,本来的目的并不是为了来研究这个男人深藏的内心。

她一语不发走到中央的案几边,敛袖跪坐,握起公子平放在墨砚上的笔,微微沉吟,然后在铺着的纸上慢慢划下一道墨线,又细又直。

公子兴味地看着眉目端凝的女子在烛光之下,一手执笔、一手拢袖,在铺开的雪白的松香纸上笔走龙蛇。

她轻轻吐出一口气,终于放下笔,面向公子俯身一拜:“一雪僭越了!”

公子举步过去,那张纸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符号与演算,细长的墨线以某种奇异的角度或交错、或平行,似乎在透露着什么信息。

公子挑了挑眉:“这是什么?”

女史静静道:“一雪按照眼前的星迹推演下去,希望为公子预测破军星与北阴星三日之后的轨迹。”

她是写史者,她要做的,是静静地观察、记述,而预先的告知,已经违背了她们这样的人要遵循的原则。

这遗世独立的人,终于也违背了自己的条律。

“那么,你测算出了什么?”

女史捏起那张纸,将它投到烛火之上,烈焰将预知的纸张吞噬成灰烬。

她抬眼看向公子:“就是这样。”

女史从来波澜不惊的眼睛里,浮现出一抹脆弱的光。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她推演到最后,所有的演算进入死角,轨迹变回原点——所得出的一切,居然是一片空白。

女史轻声道:“我推算不出北阴犯破军的结局,破军的命运,我看到的只是空白!”

公子却微笑了,他双手托起女史的广袖,将她扶了起来:“女史何必多虑,这不是正好么?”

天际暗红的月已经渐渐快要变成完整的圆,暗月之下他眼睛里却陡然有锋利的暗芒一闪而逝:“我手握凉州兵权,顾雍这声色犬马之徒,在我眼皮底下,数日之间又能玩出什么花样?何足为惧!”

“我命由我不由天,”公子笑道:“我倒是要看看,顾都督能有几分诚意?这家庙之约,非去不可!”

正文 第四十二章 风云变【未完】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内容是个转折,写得比较慢,后面还有两千字没修改好,明天放上,抱歉……一座铺着绣褥与雪白裘皮的步辇稳稳停在石阶下,后面是长长一队随从与扈卫。侍女急忙上前,将身体孱弱的河西王搀扶下来。

“唉哟,颠得我的背都要折了。”河西王喘了几声,脸色有点发白,勉强站直身子:“这大冷的天,冻死本王了……”

一旁早已在这里等待的安西都护府官员上前迎候,河西王在侍女搀扶下走上前去,对中央铺设的锦榻上的顾雍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亚父。”

侍从们在石阶下的空地上铺设了两列锦榻,上铺虎皮与波斯绒毯,两侧还设了两道厚厚的蜀川紫缎遮蔽风尘。

这里是王府中门以左,一处景致被格外装点过的高岗。抬眼望去,一道七十九级石阶陡直得几乎直插云霄,石阶之上,便是河西王府的嬴氏家庙。晋室规制,天子家庙九十九级,诸侯家庙八十九级;河西王属二等诸侯,家庙七十九级。

河西王大约三十余岁,生于妇人之手、养于妇人之手,自小便娇贵而身体虚弱。嬴氏先祖骁勇善战的血液在一代代凉州繁华的歌舞酒色中渐渐湮灭,到这一代的河西王,自幼不识弓马,再加上时运不济、生逢乱世,日日担惊受怕,唯一可以寻找安慰的地方大概就是美人怀里、胭脂酒中了。

“嗯。”顾雍淡淡答应一声:“王爷贵体欠安?”

“多谢亚父关心,”河西王在顾雍右手处坐下,战战兢兢道:“今日便是践约之期,昨夜本王辗转反侧,睡不着觉,天明才闭了会儿眼。大概是夜风吹多了吧!”

“一个嬴怀璧,就能把你吓成这个样子!”顾雍怒而反笑:“王爷,他是你二弟,兄友弟恭,应该对你恭顺才是,何况你才是河西王。你对他这般忌惮,待会儿家庙盟约,你如何应对?小心失了颜面,误了大事!”

“亚父教训得是。”河西王频频点头,擦了擦额角:“教训得是。”

“不过,也不怪王爷啊。”顾雍突然哀声叹气:“这小子何曾给过你我颜面?八年来,在凉州城呼风唤雨就不说了,单这几日,我都督府调动铁甲军,都要看他脸色啊。王爷这二弟,实在是让你这王爷与老朽这都督做得窝囊!还指望什么兄友弟恭?只望这头猛虎稍微有所忌惮,不要择人而食罢了。”

河西王唯有点头称是而已。

顾雍摇了摇头,意味深长道:“嬴怀璧是猛虎,你我也不能做待宰的羔羊。老朽数日前去探帝都特使的口风,也是一个滴水不漏的人,只怕也是要坐山观虎斗。眼看天下将乱,帝都的意思,恐怕是要看诸侯互相残杀,好坐收渔翁之利。谁的算盘不精啊?”

河西王叹道:“坐山观虎斗?我河西之地,人人只知有公子怀璧、不知有河西王府,何曾虎斗过!”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侍从飞快奔来:“公子怀璧,公子怀璧来了!”

顾雍惊道:“为何无人通报?”

“他直接闯过了九道扈卫,”侍从面带惊惶:“根本来不及通报!”

铁蹄声陡然撕破林间寂静,四周的侍从扈卫顿时失措,顾雍蓦地站起身来,河西王一惊之下就要离座退避,刚刚起身,一阵押马嘶鸣之声,前方山石回转处,一队人马已经奔腾而至。雄壮的战马之上,一列全身铁甲的武士遮挡住了枯木间投射的日光,大片阴影覆盖上来。

被拱卫在中央的高大身影一身却没有穿战甲,他黑袍佩剑、峨冠博带,突然的一片寂静中,他锋利的目光缓缓扫过顾雍,再停留在他的兄长身上。

“二……二弟。”河西王的声音有些颤抖。

这对兄弟,除了少年时些许的印象,几乎可称陌路了。权力旋涡中,亲情、血脉,除了用作筹码,又能有什么更大的意义?

即使少年时的记忆,也是非常少的,他是日光下的天之骄子,而这位二弟就像阴暗处的影子,他脑海里关于这位二弟的记忆,非常少而且模糊,因为他们除了身体里留着一半相同的血液,几乎再也没有任何交集。而唯一清晰的,是那双眼睛,那双墨蓝的眼睛。

那是唯一的记忆。在某年仲夏的祭祖大典之时,他被无数人众星捧月拱卫在中央,身着华贵的衣饰,被循循善诱地指点着对着祖宗家庙三跪九叩,让那些牌位中沉默的祖宗灵魂认识他这个拥有河西王府最尊贵血统的嫡长子,保佑他安康无佞。赞颂、谄媚、溺爱,自出生就注定的养尊处优,对他来说是理所当然。祭祖完毕,当他被众人拥簇着回别院的时候,路过王府的演武场,偶然地看到了那个身影。

他不知因为犯了什么错,被脱去了上衣,□瘦削黝黑的上身,跪在演武场中央、凉州城仲夏正午毒辣的日光之下。一名武士手持荆条,死命地往他背上抽。他背上已经纵横交错无数条血淋淋的条痕,武士每再落下一鞭,他便抖一下,却始终没有发出一声呻吟,只是狠狠咬住牙。

他从没有被鞭子抽打过,更没有在烈日下暴晒过,也不知道汗水流进血口是什么感觉。但是,他的手被豢养的画眉啄破一个小口都会痛,这少年的身上,该有多疼?

他从没见过这么可怕的事情,几乎吓呆了,只记得侍女急忙挡住他的眼睛把他带走,而一片混乱中,他突然看到了那个少年蓦地抬起头来。

这件事情的起因,好像是这位二世子跟着一群穷小子鬼混,打伤了一名官宦子弟。但这件事很快就在母亲与他的侍女们的温存抚慰中被丢到了脑后,而且他有更奢华的生活在等着他享乐。但偶尔,他会突然想到少年那双眼睛,忍不住就是一凛。

他从没有见过那样的眼睛,那双墨蓝的眼睛,那么深,那么亮,锋利得就像幽暗的海底里,燃烧了冰冷的火!

好像,他越疼,那火光就越亮。

顾雍大步迎了上去,笑意盈盈:“公子姗姗来迟!”

他还走未到一丈之外,公子怀璧周围的亲卫一声低喝,陡然齐齐俯身按刀,刷地一声,一百把挎刀同时出鞘,露出刀锋三寸,刀光烁日,逼人眼睛。

他们押马、拔刀,一百名亲卫就像一个人,动作一致得让人震惊。

河西王腿一软,几乎瘫在锦榻上,周围王府亲卫大喝一声,同时出剑;都护府侍卫立刻围拢上来,将顾雍拱卫中央,顿时一片刀光剑影,气氛陡然压了下来。

三方势力,依然剑拔弩张。

王府家庙方圆三里内,禁止重兵前行。三方的人马都停留在三里之外,随行带来的,都是千挑万选的精锐。

都是心机深沉之人,在任何时候对任何人都不会掉以轻心。

“原来公子,”顾雍慢条斯理道:“也是有备而来啊!”

公子微笑:“都督不也一样?”

顾雍挑了挑灰白的眉毛,挥了挥衣袖:“都退下!”

都护府的侍卫立刻退到三丈之外。顾雍庄重地整一整衣冠,对公子一揖,居然行了个士大夫的揖让礼:“安西都护府大都督顾雍,恭候大驾已久,请公子下马!”

这是从来没有过的友好与退让。

公子怀璧突然大笑,挥一挥手,身后的亲卫还刀入鞘。他翻身下马,敛裾拢袖,对顾雍还了一拜:“嬴怀璧见过大都督,怀璧来迟,还请都督海涵!”

顾雍笑道:“哪里哪里!只要公子肯来,就是等上一天,又有何妨?怕只怕……”他眼光暗了一暗,慢慢道:“怕只怕公子不来啊!”

“都督为河西计,与怀璧结盟,可谓胸纳百川、深明大义。”公子与他对视,微笑道:“怀璧岂可因私怨而误大德,落下千古骂名?哪怕是龙潭虎穴,怀璧也必然前来!”

顾雍微微眯了眼眸,两人对视、无一退让,目光交错间,几乎有剑光闪烁。

顾雍突然大笑起来:“说得好!岂可因私怨而误大德?”

他转过头,眼睛里闪过一丝不耐:“王爷?”

瘫软在锦榻上的河西王在侍女的搀扶下,努了努力才站起来。他对着这两位名义上是他的下属臣子的人平伸右手,公子怀璧与顾雍对他一拜。

王府的侍卫吹响了号角,两列亲卫迅速奔上石阶,要守在两侧。河西王挥了挥手:“你们退下,今日盟约,不见刀兵!”

河西王已经在侍女的搀扶下一步一步走上了家庙的台阶,他中间忍不住喘着气停下,有些眩晕地看着那高大雄伟的殿堂,喃喃道:“好长啊……”

顾雍的侍卫并没有动,他微微一笑,对公子道:“公子,请。”

公子的亲卫立刻上前一步,公子扬一扬眉,挥手让他们退下,笑吟吟道:“都督请。”

公子怀璧与顾雍跟随在河西王身后,七十九级台阶之后,嬴氏家庙,终于呈现在眼前。

公子微微眯起眼睛,静静仰首凝视那座恢弘的殿堂。那里面,供奉着无数先祖,代表了嬴氏各个时期或辉煌、或传奇的历史,是河西嬴氏五百年历史的书写。其中就有着嬴氏最传奇的一位——公子昭阳。

这是唯一一位将虎贲铁蹄踏破函谷关天险、将虎贲战旗飞扬在洛水之畔的嬴氏先祖,他戎马一生,抗拒强胡、称雄北陆、挥师南下,用铁铸般的羽翼守护着这片河西之地,率领虎贲铁骑横扫了一半九州天下。

这才是河西嬴氏身体里应该流的血,是守护的热血,是杀伐的沸血,是争雄的铁血!

正文 第四十三章 玉山崩

他抬脚慢慢踏了进去。

这里便是嬴氏家庙的正殿。正中两座蟠龙柱,后面是日月虬龙壁,一座座嬴氏先祖的牌位整整齐齐列在那里。青铜灯台静静矗立两侧,古老的颜色昭示着历史的痕迹。

殿堂中央,铺设了一座香案,呈着一座巨大的青铜方鼎。方鼎之中,插了三支青色的香烛,青烟袅袅,散在空中。

身后大殿的门慢慢地合上,发出“嘭”的一声。公子眼睛里锋芒闪过,一手按向腰间。

但是没有什么不妥,大殿四角的青铜宫灯发出了柔和的光,那里面镶嵌的是鸽蛋大小的夜明珠。

一名近侍拖长了尖细的声音:“入殿九拜!”

家庙之中,叩拜先祖当行九拜礼——稽首、顿首、空首、振动、吉拜、凶拜、奇拜、褒拜、肃拜,这本来是祭祀时行的大礼。

殿堂偌大而空旷,只有四名王府近侍、两名搀扶河西王的侍女、以及这三位掌权者,残冬的阴冷在家庙之中格外明显。公子怀璧挑了挑眉,看着河西王偷觑顾雍一眼,他身体微微发抖,在这么阴冷的家庙中却抬手擦拭了一下额角的冷汗。

那三支香烛簌簌掉下香灰,已经燃烧了近三分之一。

“王爷,祭拜之前,你不打算说点什么吗?!”顾雍严厉地瞪他一眼。

“是……是,亚父。”河西王一惊,连忙在侍女的搀扶下转过去正对先祖牌位,颤颤地开口:“天佑我嬴氏,德泽绵广、荣禄康泰!河西王府二世子公子怀璧,流落于外、终归故土,八年忠心耿耿,卫我王府、护我河西……”

“好了,不必了!”公子突然冷冷开口:“既然这里只有我们三个人,可以把这虚伪的一套收起来了。顾都督,毕竟河西王才是河西第一人,这也是我嬴氏家庙,都督在这里指手划脚,总有些不太妥当吧。而且,河西王,祭拜嬴氏先祖用不着拿这些虚头八脑的东西,嬴氏的先祖想看到的不是儿孙阿谀之态,是胡人的血和头颅!”

他冷冷地看向面前的两人:“我今日来,不是为了看你们演戏。还是谈正事吧!”

大殿之中顿时一片寂静,奉礼的侍卫不知所措。

这番话说出来,河西王与顾雍脸上都是青一阵白一阵,顾雍眼看羞恼相加,却终于忍了下来,生硬道:“公子说的,原也没错,王爷,是老朽僭越了!”

河西王连忙道:“亚父何曾僭越?幸得亚父悉心教导……”

公子怀璧嗤笑一声,截口打断:“顾都督,开出你的条件吧!”

顾雍一怔:“什么条件?”

公子微笑道:“顾都督,你我相对,何必避讳?嬴某是什么样的人,都督是什么样的人,彼此不是一清二楚么?都督以嬴某穷兵黩武,日日口诛笔伐、明枪暗箭,八年来一日不断;当然,嬴某恐怕也是同样让都督烦扰。嬴某八年力抗羌胡,都督从未有过与嬴某联手退敌之念吧,今日都督突然欲与嬴某同力合作,是什么让都督改变了想法?”

“公子爽快!”顾雍眼睛里闪烁冷芒,开口大笑:“真是丝毫不拖泥带水啊。”

他一敛容,似笑非笑道:“公子天天高呼家国、抗拒强胡,难道只有公子才能来一显铁血丹心?公子若是不信老朽,又何必前来?”

公子淡淡道:“我愿一赌!”

“公子果然好气魄。”顾雍慢条斯理道:“很好,我就喜欢与一言九鼎之人合作。老朽自然有自己的想法,若是我与公子联手,公子可否答应老朽三个条件?”

公子低低一笑,道:“都督请讲!”

方鼎中的香烛已经又燃去了大半,只剩根部的短短一截。这肃穆的家庙之中、袅袅青烟之下,二人你来我往锋芒相对,河西王却没有开口的余地,频频举袖拭汗。

顾雍慢慢道:“第一,虎贲军费,今年削减十五之一。”

虎贲卫的军费一直是凉州财政的重头,凉州城丝路赋税一大部分被公子府挪用,都护府与王府大感萧条。而公子伐梁,也是为了取得一个军费供给的雄厚基础。

穷兵黩武致使百姓不满,这也是公子怀璧一直头疼的事。但梁国既已归公子所有,凉州赋税便不再是重要来源了。

公子微笑:“可以。其二呢?”

顾雍不紧不慢道:“其二,梁国赋税,公子须每年交与王府十五之一。”

梁国盛产粮、铁,兼有鱼盐之利,其繁华便利在北陆赫赫有名。顾雍打上梁国的主意,也在意料之中,这十五之一的赋税当然不是小数目,但是,也不是不能忍受。

公子挑了挑眉,微微一笑:“可以。”

来往谈笑间,凉州大势便敲成定局。

河西王、公子怀璧、顾雍,这三位河西的掌权者,终于并肩站在了一起。

这三人是凉州汹涌暗潮的核心,是风云变幻的操控手。一片土地上不可能存在三名雄主,这八年来你死我活分庭抗礼的敌手,终于也有面对面结盟的一天——

二月十五,河西王约公子怀璧在嬴氏家庙之前,祖宗为证,王府与公子府此番在强敌之下冰释前嫌,共御外侮。

这本是应该在青史之上浓墨重彩泼洒的一笔!

公子问道:“其三呢?”

顾雍的脸上泛起一抹笑,竟然有分慈爱:“我要凉州兵权,与你的命。”

他这句话说出来的同时,一把抓住河西王向后疾退,一手大袖一挥:“拿下他!”

四支长戟在空中划出闪电般凌厉的弧线,四名王府近卫大喝一声,像苍鹰骤然出爪,分别从四个方向封住了公子怀璧所有的退路!

居然都是百里挑一的高手!

公子怀璧却丝毫没有躲避,他比他们任何人都更快!

前面两名近卫闪电般扑了过来,而迎面罩来的居然是一团黑色的柔软的云。

那是公子怀璧的外袍。

他解袍、扔出,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公子怀璧一声怒喝,束在腰间的玉带灵蛇般弹起,那是一支缠在腰间的细薄长剑!那黑色的外袍,迎面罩上了前面迎面扑来的偷袭者的脸。

他宽大的外袍里面,居然是一身鱼鳞细甲!

偷袭者的长戟一戟撕开那织锦黑色蟠龙长袍,却只看到了一道划过眼前的银色的光。公子怀璧的身体从他们中间擦肩掠过,两名近卫的身体依然向前飞奔几步,嗤嗤两道浓稠猩红的血箭喷出,魁梧的身体才轰然倒地。

皆是喉间一剑!

公子怀璧蓦地抬头,墨蓝的眼眸里锋芒如剑,直逼顾雍!

河西王一声惊叫,几乎晕了过去。这是顾雍第一次亲眼看到公子怀璧出剑,却没想到是如此的快,如此凶悍,电光石火间杀他两名爱将,只用一剑!

他惊骇大吼:“快给我拿下!”

河西王身边的两名侍女像两只轻盈的蝴蝶,挡在了顾雍与河西王面前。但是蝴蝶的翅膀不会变成剑!

她们的剑藏在广袖中。

公子大笑:“你们也能挡住我么?”

薄薄的长剑在他的手中像一道有生命的毒蛇,他的身影从那两名侍女中穿过,像猎鹰的爪撕开蝴蝶的脆弱的薄翅。毒蛇般的剑光游走闪过,卷向侍女纤细的脖颈,那两颗美丽的头颅飞旋着落地,血箭直喷半空。

而身后的两名持戟近卫,已经横戟迎上!

公子猛地回过头,两名近卫平端长戟扫向他的咽喉。足长一丈二尺的长戟在强横的膂力带动下,扫出半圆的形状。公子长剑蛇一样卷上了一支长戟再弹开,他用鞭术用剑,长戟的力道完全被他控制,薄剑卷划去长戟的力道,再划破了持戟者的喉咙。另一支长戟虎虎生风地刺来,而公子怀璧已经快速踏上一步,长剑飞起,划过了来者的咽喉。

他银色的细甲上飞溅了大片血渍,公子蓦地回首,眼睛里杀气几乎凝聚成杀人之器。他手中薄薄长剑上的血珠沿着剑身滑下,就在滑落剑身的一霎那,长剑弹起,直掠向顾雍的喉咙!

血珠被弹离剑身,被锋利的剑气切成了小粒。

他踏过那些尸体就像踏过戈壁的沙砾般轻易。

顾雍惊骇变色,拖着河西王疾步后退,但他怎能快得过那闪电一般的长剑?

而就在长剑的冷芒逼在眼前的时候,顾雍再无计可施,一把将身边的河西王推了出去!

“二弟啊!”河西王一声惨叫,那长剑硬生生在他脖颈边转了个圈,公子闪电般一震手臂,长剑反卷回了他的右臂。他一脚狠狠踹开河西王吓瘫滑落的身体,长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再次卷向顾雍!

“来人啊!快来人啊!”顾雍连滚带爬往后退,一边嘶声大吼,就在这时,外面一阵战马嘶鸣咆哮,陡然一声大喝:“公子!冲进去接应公子!”

刀剑相击声、战马嘶鸣声与杀伐声陡然暴起,这个时侯,一切都很明白了,家庙之外必然埋伏有铁甲军!

这是个预谋已久的圈套!

公子大吼:“死吧!”

一剑向顾雍斩了过去!

那一剑却没有斩到顾雍的脖颈之上。

公子高大的身体微微晃了一下,脚下踉跄一步——他一剑劈到了顾雍身边的蟠龙石柱上,金铁与石料猛烈相击,划出一片火光。

顾雍喘着粗气扶着石柱站了起来,

公子蓦地按住头颅,一时之间居然没有出剑的力气。

顾雍突然大笑起来,声音还带着残留的惊骇,显得扭曲:“嬴怀璧,你怎么不杀我了?!”

公子蓦地抬首,突然如此之快,像凌厉的猎豹陡然惊扑,手中长剑挥起,在空中划出一片寒芒——

顾雍避无可避,一把挥起了地上顺手抓到的长剑。公子的薄剑劈向顾雍的重剑,顾雍大吼一声,挥剑砍了出去!

顾雍是安西都护府大都督,早年也是武将出身。虽然多年酒色让他懈怠不少,但这一剑挥出的力量,还是足以让人震惊——

薄剑与重剑相击,像薄薄的金铁撞上了山岳,骤然断成了两截。顾雍那一剑劈断了公子的薄剑,锋利的剑锋直劈向他胸口,当胸一剑,划透细甲!

公子来不及出第二剑,顾雍长剑翻转,又是一剑劈来。这一次的力道直破铠甲陷入皮肉,他胸前银灰的铠甲被渗出的鲜血迅速染红,手中的一半断剑飞了出去,公子怀璧高大的身影骤然向后疾退,像玉山陡然崩颓,撞上来蟠龙石柱,轰然跪倒在地。

眼前突然一片血雾,一种僵硬而冰冷的痛感,从心脏的地方向四肢蔓延,在身体的各个地方陡然爆发,就像无数的冰剑同时刺进了身体。

一阵剧烈的痛,剜心刮骨,像无数的蛇在五脏六腑搅拌撕咬,全身的骨骼关节好像被人一节节打碎,筋脉都在痉挛、扭曲——

这是毒,他被人下了毒!

公子怀璧单膝跪地,一手按住地面要站起来,顾雍的剑脊狠狠砸向他的脊背:“看死的是谁!”

这一击用了他全身爆发的力道,剧痛从脖颈脊背处传来,仿佛崩山压顶,公子怀璧陡然倒了下去,喉间一口腥甜,鲜红的血突然喷了出来,染红了嬴氏家庙的地面。

嬴氏家庙的殿门轰然洞开!

铁甲军潮水一般涌入,将整座家庙团团围起来。外面无数噪杂的声音怒吼:“公子!救公子!”

这是个圈套!不要进来!突围,快想办法突围,回公子府,以图后继!

他单膝跪地,想大吼,可是刚一张口,又是一口鲜血涌上了咽喉。

铁甲军的侍卫紧紧在周围一丈之外围成一圈,刀枪剑戟一齐对准中央单膝跪在地上的公子怀璧,却你看我我看你没有一个敢上前去。

“一群废物!”顾雍大怒:“一个废人你们也怕!”

可是他也远远退在几乎丈远的地方。

站起来!站起来!

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在心脏里嘶吼,伸出手臂驻地挣扎着要站起,侍卫们一涌而上,枪戟骤雨般齐挥,像黑色的巨幕压在了公子怀璧的背上,齐声大喝,将他的身体压制下去。

冰冷的剑锋陡然架上了他的脖颈,他听到殿外震耳的杀伐声中一声大喝:“放箭!”

一批批虎贲卫涌了上来,在一轮轮箭雨中倒下去。那些武士们怒喊着:“公子!救出公子!”

喊声越来越近,他的武士们从七十九级石阶下,迎着箭雨往上冲。前面的倒下去后面的踩着兄弟的尸体接上来,外面铁甲军的将军大喊:“放箭!给我射成刺猬!一个都不要留下!”

“嬴怀璧啊嬴怀璧,你的武士们倒是忠心可嘉!”顾雍冷笑的声音似乎显得遥远,杀伐声也渐渐模糊;他得意地嘲笑:“可惜,擒贼先擒王,你已经在我手里了,这一批送死的解决了,就是接着虎贲卫全军出动,又能拿我怎么样?你想破脑袋也想不到,你是怎么栽在了老朽手里?”

河西王连滚带爬到顾雍身侧,声音还因为恐惧而颤抖扭曲:“杀了他!亚父快杀了他,还留着做什么!”

“不能杀他,”顾雍怒斥:“至少现在不能。蠢材,杀了他拿什么震慑虎贲卫?!”

公子怀璧恍然低笑一下,唇角猩红的血滴落在地面。他低声道:“香烛。”

大殿的门紧闭,只有方鼎之中三支香烛的青烟袅袅弥漫。他唯一被下毒的机会,就是那只青铜方鼎中燃烧的那三支香烛!

只是,如果是香烛的烟毒,为什么顾雍与河西王没有事?

“你果然聪明。”顾雍挑了挑眉,笑道:“可惜只猜对一半。”

他得意地转到公子面前:“这三支香烛的烟只是毒引,所以你毒发而我们没事。知道为什么家庙之约选在今日么?二月十五?”

“因为你已经中毒十五日了。”顾雍微笑道:“这种毒最为谨慎巧妙,下毒之时你绝无察觉,毒性蔓延之时更是毫无症兆;唯有毒发之时,不致人死,却可以让你几乎是一个废人。只可惜毒性蔓延的时间久了点,不过也无妨,正好方便我安排一些事情。正月二十九下毒,毒性在你身体内蔓延,十五日之后,二月十五,在这三支香烛毒引之下,正好今日毒发。”

公子怀璧脑子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逝,却没有抓住。他想要抬起头来,却被压制着他的侍卫狠狠压下去,颈间的剑锋陡然陷入肌肤半寸,渗出血来。

正月二十九!

迎春日,招魂歌……

“这种毒凉州可没有,北陆也没有,只有云梦才有,还有个很好听的名字——美人刺。想起来了么?”顾雍笑道:“最难消受美人恩!嬴怀璧,你也能栽在一个女人裙下啊!”

是她!是她!

这种毒,是以女人的身体为媒介来下的!梁国公主与安西都护府,这个连环,谁又能想得到?!

梁国昔日公主与河西的安西都护府大都督,他们是如何同谋的?是谁沟通了鸾姬与顾雍之间的讯息,谋划了这整个如此巧妙的杀局?是谁给了鸾姬公主“美人刺”这种淫邪的毒?这个人,极有可能就是他谋划了整个杀局!

而顾雍真的不怕五胡铁蹄血洗凉州,在这大敌当前的时刻对他下手?那共抗强胡的盟约可以是假的,紧急调派的一万铁甲军,也只是掩人耳目的手段?!

转瞬之间,他脑子里已经闪过无数种可能,一条盘根错节的线越来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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