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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夕起相思-第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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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自是明白这一点的,于是彼此不言语,心知肚明罢了。
身为执政者的塞桑贝勒自然是再明白不过这其中的百回千转,虽说他们科尔沁与大金国联姻,是盟约国。但强大的大金却也是他们科尔沁的保护者。皇太极的身份在金国中尤其特殊,那是万万不可得罪的。
只是,察哈尔的那方面……
塞桑还在头疼近日来皇太极对自己暗示关于海兰珠的种种意味,儿子已经推着自己向客道看去。
只见葛尔泰贝勒骑着马立在道头,同是一身正装。
他姗姗来迟,在这各国亲贵面前不免有些摆谱的意味不说,而且他还骑着自己的马,这明显就是对主人的不尊重。
葛尔泰瞧见正前方不出一仗远高高上坐的皇太极,眼中寒光闪过。
但他却只是大笑一声,先是自己俐落下马,又转身将同马而骑的丰满女子抱下马。众人直到下马的瞬间才在他宽大的衣服后看到那女子。
“爷——您弄疼人家了。”那丰满女子娇呼一声,倒入葛尔泰怀中。
众人惊诧,有几个已经忍不住倒抽口气。他们草原人本就性情豪爽,没有什么太多繁琐礼节。所以在宴会上带着女眷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可奇就在,这不是一般的宴会!
谁人都知道塞桑贝勒最美丽的格格海兰珠嫁给了葛尔泰贝勒,偶尔不受宠的传言大家当笑话听,但这场政治联姻的好坏却代表着科尔沁与察哈尔的关系。葛尔泰如今当众带来宠爱的女子,却并非海兰珠格格——难不成他是故意要告诉天下人,察哈尔与科尔沁的关系岌岌可危?
众人视线的主角葛尔泰却彷佛没有发现这一切暗潮汹涌,与怀中女子亲不可分地坐入席位。
吴克善直直瞪着那女子,认出正是富察福晋,几乎要瞪凸眼。终于忍不住问道:“葛尔泰,我妹妹海兰珠呢?”
葛尔泰看也不看他,自顾自地喝着酒:“病了,养着呢。”
“你——”
“住口。”赛桑按住儿子,不着痕迹地看向主位。
皇太极的表情看不出任何不妥,他没有看向任何探索的实现,只觉这酒宴实在令人食之无味。
他来科尔沁的日子已经不少了,太多的耽误只能是浪费时间。而他,在父汗病危的此刻却最宝贵的便是时间。
可偏偏塞桑这家伙总是一副听不懂他暗示的样子!
——他要的不是布木布泰,是海兰珠,只要她!
皇太极皱起眉,不远处一个身影越走越近,他看着,缓缓地忘记了呼吸。
那个身影娉婷柔美,仿佛像下凡的精灵,长长华丽的舞裙,红艳照人的异魅,她走得如此慢与小心,一步步地踏出小巧的步,脚腕处的银色铃铛“叮叮”悦耳……
霎时间,众人停下觥杯交错,目光都射向走来的舞姬。
那舞姬走到离主位三丈远的地方站定,仿佛是故意远离众人。
皇太极眯细黑眸,在舞姬那轻纱半遮的脸上寻找什么。
丝丝动人弦乐奏起,异域的笙竹,邀挂天际的银乐及映衬的大山恢弘气势仿佛都只是舞姬的陪衬,皆来不及她的动人。
长袖善舞,却本是她熟悉至极的乐调突然转了音,她一个踉跄险些跌倒。
水眸中闪过一丝诧异,这不是妹妹之前告诉她的乐曲。
但下一瞬,原本方寸大失,乱了章法的舞步却又转回正确,顺着乐曲继续。
海兰珠已经记不得有多久不曾这样舞动了,她像个未出嫁的少女,长长的发辫一根根荡在风中,她就这样妖冶的舞着,舞出没有任何人可以比拟的风情,她一圈圈的旋着,上下翻飞着,长裙荡了起来,衣袖也滑了下去,宽宽的衣领托出她心中想要展现给“那个人”的情意……
——她或许不是最好的,可有人敢说她跳得不美么?
皇太极紧紧握着手中的酒杯,拼命压抑走下去紧紧将她抱满怀的冲动。
尽管他看不清她的容貌,也看不清她的身姿,但她凄美的迷离眼神,这份只有她才可以给予他的悸动,都清清楚楚告诉他:
那是海兰珠,他的兰儿!
而此刻,葛尔泰也咬紧了牙。
那舞姬故意站得如此远,却还是不能逃过他的眼,男人对自己摸过抱过的女人身体都会有特别的印象,她在他怀中四年,无数个共度的夜晚,她以为,他会不知道?
看着她舞动着他从未见过的动人,那迷离的眼神望向主席……突然明白什么般,葛尔泰转首看向主位,皇太极那痴了般的目光便是一把锋利无比的箭,狠狠戳进他的心!
男人的自尊心以及疯狂的嫉妒令他再也无法忍耐,他踹倒面前的席台,在富察福晋低呼声中愤而离开。
众人对这突来的愤怒惊讶不已,纷纷窃窃私语。
塞桑贝勒的脸色坏道了极点,却只好强笑招来下一节目。
皇太极看到海兰珠僵直了身躯,不着痕迹地退下,心仿佛被狠狠鞭抽般作痛。
“四贝勒?”塞桑的声音听来只令他烦躁不已。
皇太极隐忍着怒气,朝下看去,一些杂耍节目已开始。
“让四贝勒看笑话了。”塞桑端起酒盅。“这杯酒向四贝勒赔罪。”
“塞桑贝勒太客气了。”皇太极不露声色,却突然语出惊人:“如果真要赔罪,不如让我向塞桑贝勒讨个人。”
众人都道这是要正式提亲了,不禁笑开了眼。却只有塞桑本就难看的脸色刷地白了。
“四贝勒!”抢在皇太极开口前,塞桑哈哈大笑起来。“您真是太心急了,小女早已经准备好十里红妆等着您了。”
众人同时笑起来,一时间气氛又开始活跃。
皇太极面无表情,一旁久跟他的侍卫们却知道,主子一向越是面无表情就越是火了,从他僵硬的表情来看此刻心情之差怕是快要砍人了。不禁都干吞了口沫子。
就在皇太极欲再张口时,却见鄂硕参将急急走了上来,顾不得行礼,便在四贝勒耳畔细语几句。
皇太极的表情立刻变了,他朝塞桑简单一个颔首,便火速退了席。
塞桑看着皇太极远去的方向,才缓下脸色,表情似喜似忧。
吴克善叹道:“从四贝勒刚才看舞时的表情来想就知道妹妹布木布泰的好日子不远了,只是她献舞时为什么离那么远?”
塞桑立刻打断儿子:“闭嘴,你懂什么?”此女非彼女啊——同是女儿,他要怎么抉择?
篝火的舞动如她此刻的心,鼓动、激烈、燃烧,难以平复。
人们手拉手对着巨大的篝火群舞着,他们对着身后神圣的敖包,向天神与地神祈祷丰收与健康。
海兰珠穿梭在这人群中,四周明明是喜气洋洋,她却只觉得这样的寂寞。
她不敢回察哈尔,也无法回科尔沁那边。
身上的铃铛还在颤,舞却早已结束了。丈夫的盛怒后是什么样的后果,她再明白不过。
偶尔有人回头看到她,发出赞美的惊呼。
“敖登!”(满语:星星)
有人邀请她一起共舞,海兰珠提着裙子,摇首淡淡露出笑容。她越走越远,只给人们留下寡欢的背影。
她朝着月亮,一直这样走。
直到来到弯去的小河畔,才在这空旷的草地坐下。远处绵延着雄伟青山,身后部落燃烧的巨大篝火明亮无比,加之圆月的光芒,使周围如同白昼。
海兰珠探身望进河水,水草蜿蜒曲回伸掌着,她看到自己倒影着的模糊身影。伸出手摘下面纱,露出清丽绝美的容颜。
她的几根发辫随着动作垂入河中,也变成了那水草——
第一次相遇,她也差点以为自己就要沉落水中而死。
海兰珠想着往事,忽然轻轻笑出声。
他给她的情网也是种情惑,让她逃不出去,也不想逃。
远处的敖包,就像她的祈愿。
——我最爱的您啊,可否也在想我?
身后马蹄踏踏,她几乎不敢呼吸,直到那人的脚步传来,她才如梦惊醒地发现自己被人从后拥住。
只是——为什么这怀抱是这样的冷!
“我可爱的福晋海兰珠,你——在等谁?”那人的手轻轻抚上她的容颜,所到之处,带来她无尽冷颤。
火光忽地冲天而起,将那人的容貌映的灼亮。仔细看去,不是葛尔泰是谁!
皇太极刚坐定入主位,军帐里的谋士与将领便一拥而上。
“四贝勒,盛京传来的消息,汗王病危!”
“决不可再在科尔沁闲留,即刻启程!”
“三贝勒莽古尔泰已经耐不住动兵了!”……
皇太极扬起一掌,众人立刻噤声,屏息地看着他拿主意。
他的犹豫只有一瞬,便大喝:“拔营!”
历来行动迅速的八旗子弟已经发出嘹亮的军号,在这震天的呼喝中,皇太极立身走出帐,卓立格图立刻将披风递上。
皇太极蹬上马,却突然停下,马鼻喷出的气团团热气吹拂卓立格图脸上,他偷偷瞄去马上人的脸,却只看到凝重。
“鄂硕!”
“在!”鄂硕参将跪安马下。
“去给我办件事——办妥了将功赎罪,我复你的职!”
卓立格图看到鄂硕一震,走上前,听到四贝勒的口述后,似惊怔,又是担忧。
“爷……。”鄂硕没说出的话,在皇太极的瞪视中收回,咬咬牙,只得动身。
“明日清晨商都敖包!”
在鄂硕隐没列队整理的军旗中时,卓立格图模糊听到这句话。
明日清晨商都敖包……
许多年后,每当卓立格图想到这句话以及之后的种种,都会感叹着……主子这注定的半生情错。
鄂硕快马冲到察哈尔驻营处时已是子时,主子会等到明日卯时,还有半夜的光景,他务必要将话带到!
他执鞭的手再次加快,思绪飞扬——
是上天故意作弄吗?当初在乌得城时,是他百般隐瞒做假她的死,以为这是为了主子好……
那日他送走海兰珠格格后,回城便发现四贝勒已坐在他的屋里等着自己,眼中赤红的怒火要燃烧一切,那是阿修罗欲要毁灭一切的双眼。而他,无力阻拦。
“把她还给我!”
那一刻他原准备好的种种言辞都自动回到腹中,对于面前这个男人狂烈的怒火,也只有狂热的爱才可以平复。
他这才知道原来四贝勒爱着海兰珠格格如此之深。
但他们的人生交集明明只有短短不出半月,这样深刻的爱情究竟从何而来?
鄂硕摇头,蓦地想起很多往事,他最近铁别的怪,自从上次捉拿刺客看到那张久违四年的脸后,原本只逼迫自己金戈铁马一生的那个自我已经渐渐消失。
他只觉一阵头晕目眩,那个如花的少女仿佛又近在眼前。
齐娅、齐娅、齐娅——
科尔沁的风依旧有你的香味,这蓝蓝的天白白的云如此的美,为何你却早已不在我的身边?
四贝勒,你的心情,可否正如当年的我,一般不顾一切?
“驾!”他大喝一声,只有让冷风狠狠刮过,才会痛得不去掉泪。他是铁铮铮的汉子,即使落泪,也必是到了伤心处。
不出半盏茶光景,鄂硕已经到达。
守营人自然不肯放行,鄂硕也懒得去闯。
他趁其不备,撂倒一个侍卫,换上察哈尔军服,窜寻着类似福晋的营帐。掀开一个帐帘,只是个缝隙,却看到烛火下跪着的女子那般楚楚可怜。
“齐娅!”
鄂硕心中低呼,却又立刻摇头。
不、她不是齐娅,是——
“齐兰!”一道尖锐的女音窜入鄂硕的耳。他一个轻跃,跃上蒙古包顶,用匕首划开一个口子,再探看。
“富察福晋,你还要知道什么?我已经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只见端坐正中间的另一个丰满女子正是富察福晋,她端着茶碗,冷冷瞪着跪在地上的齐兰,“你莫要忘了——你的妹妹可是嫁到了富察。你想她不幸么?”
齐兰倒抽口气,扯出苦笑:“福晋,我知道您是富察的公主,也清楚记得自己妹妹夫家在哪里,您至于这样不断提醒我吗?”
“哼!”富察福晋轻笑着吐出瓜子皮。“我是怕你贵人多忘事啊。”
齐兰不言语,倔强地看着富察福晋那张艳丽的脸。
“你以为你这样瞅着我,我就会放过你了?”
“齐兰不敢奢望。”她垂下眸,却恨恨地咬紧牙。
“死丫头!”富察福晋似被激怒,用力掴去。齐兰动也不动地直挺挺受下这一巴掌,血丝自嘴角滑下。“说!为什么你主子今晚替人献舞的事没有告诉我?”
想起今夜丈夫葛尔泰的种种,她越是狂怒!
他果然在乎那个海兰珠!
她不断地扇掴齐兰的双颊,原是白皙的小脸转眼红痕斑斑,惨不忍睹。鄂硕看得心惊,恨不得即刻跳下去一剑挑了富察氏!
直到富察福晋气喘吁吁,齐兰却仍旧倔强地不肯吭出一声。
“好!”富察福晋掐腰气道。“你有种!你以为你这样为了你的主子,她就会感激你了?别忘了你不过是个奴才,而且已经出卖她不只一回!如今在这里装什么?还是要我把你在叶赫城外被马贼糟蹋的事传出去——”
“不!”齐兰抱头大喊,“求你不要!”
她几乎痛苦得不能呼吸,只要想起那一夜的遭遇,她的灵肉便被一次次生生分离!
那夜的肃杀,马贼的咆哮,她没命地奔跑,却终是逃不掉……
逃不掉被那群男人侮辱的命运!
突然,一声木架断裂的巨响镇醒两人。
富察福晋抬头看去,只见自己帐包的顶梁柱竟被人生生踩断!
鄂硕踩着沉重千金的步子,跃下蒙古包顶,在富察福晋来不及惊呼的同时,一刀劈来!
他的刀又快又猛,却故意插入富察福晋的软腹,这是种即痛苦又死得缓慢的残忍手法。他只觉得这样实在太便宜了眼前这恶毒的女人!
齐兰怔怔看着鄂硕肃杀的脸,突然意识到什么,她猛地一个刺楞,便朝门柱撞去!
他知道了,他知道了!
“齐娅!”匆忙间,鄂硕唤出这个名字,千钧一发之际救下了那个与自己心上人长得一样却要寻短见的女子。
齐兰抬起头,泪痕满面。
为什么偏偏是他!为何要让他知道!
“来人啊!刺客——”突然传来明明奄奄一息,却仍旧拼命大喊的富察福晋呻吟。
鄂硕紧紧搂着齐兰,外面早已是团团侍卫凑成的铜墙铁壁。
此刻蒙古包塌陷一半,摇摇欲坠静立风中。
鄂硕欲要带着齐兰脱身是万万不能了,侍卫突然退出一条道,锦衣男子随即走出。鄂硕一眼认出那是葛尔泰贝勒,心下暗叫不妙。
葛尔泰淡淡扫了眼相拥的男女以及躺在地上呻吟的富察福晋后,只是冷笑。
“带下去!”
更深露重,清月如水,子时的送更声方起,乌兰便猛地回过神,发现自己竟哭着不知睡了多久。
她以为自己的泪水会流干。今夜,当看到自己美丽柔弱的主子竟浑身是伤的被葛尔泰贝勒丢进帐时,她几乎快吓晕过去!
她高贵的科尔沁格格博尔济吉特氏海兰珠,竟然被人虐待无视到如此地步!
乌兰忙看向榻上虽然已经擦洗疗伤却仍旧难以安眠的主子,忙又偷偷掩去控制不住的泪水。
“格格、格格您说说话——”乌兰跪坐着,想要去轻摇海兰珠,却又怕碰到她的伤口。
鲜红的十指掐痕如惊心的梦魇缠绕在海兰珠细弱白皙的脖子上,乌兰呜咽着道:“怎就这样狠心!”葛尔泰贝勒是想掐死格格吗!
海兰珠喉咙如火燎般痛楚难痒,皱眉咳嗽起来。
乌兰立刻端来银杏叶泡的药水,大夫说消炎去肿。海兰珠却只是一味咳嗽难以说话。
突然听到远处传来巨响,乌兰一怔,忙出去探看,却发现富察福晋帐处传来火光与噪杂声,在这原就不安宁的夜里看来更是令人担忧。
乌兰怕海兰珠多想,又默默垂首走回来。发现榻上的主子正怔怔看着自己,走近一瞧,却发现看得哪里是自己,格格看的是帐帘外。
那么寂寞又期望的眼神,格格究竟是在想什么?
“格格?”乌兰注意到海兰珠脸上不正常的潮红,忙探手去摸,惊道,“啊呀!格格你发烧了。我叫人把大夫再叫回来,齐兰这丫头也不知道哪里去了!从傍晚就不见影——”乌兰拭去泪水,朝外走。却见帘子蓦地被人从外掀起,她看到来人惊吓倒抽口气。
“贝、贝勒爷——”
葛尔泰神色不佳,几乎铁青着脸,直直扫向海兰珠。
“下去。”他冷冷低喝,乌兰却抱住主子娇弱的身子。
“贝勒爷,格格她发着烧呢,求您不要再打她了、求您……”一把清凉的手覆上了乌兰的眼,乌兰轻轻一颤,看到海兰珠正温柔地盯着自己,她的眼神告诉自己不要再说。
“可是,格格——”
“滚!”葛尔泰怒喝,几个侍卫立刻冲上前将哭泣的乌兰拉了出去。
葛尔泰的目光从地毯上的花纹缓缓移到帐内的挂饰,一把精致的长匕首静放在壁中,釉金的色彩,简单的暗纹,鞘尖仿佛要滴出血的红宝石……他感觉自己就如同这刀鞘下的匕首,被奢华掩盖住锋芒。
他有太多的不甘心以及愤怒无处可发,压抑到快要发狂。
无论是他的野心还是权势,他此刻唯一可以抓住的——
葛尔泰看向海兰珠憔悴的脸,冷冷笑出。
海兰珠顶着昏沉的脑子,四周都是模糊的,但丈夫那双狼般锋利的双眸,却清晰感觉得到,她知道他在愤怒,他一向脾气差,今夜在河畔她已经领教过他的怒火,但此刻她却发现自己其实并不了解他。或许从未了解过。
葛尔泰突然扑过来,狠狠压倒她,他撕扯她的底裙,像要证明什么般占有她,她第一次拼命抵抗,却换来他更大的怒火,嗓子的痛楚似要燃烧到她的灵魂,她想要呻吟大喊却难以发出,他的力气如此的大,她如何也比不过,只有泪水汹涌是唯一的发泄,
她感到无地自容,心中不断反复着那句“我是你的,你是我的”……。
梦里梦外,凄凉无处可话,只有泪千行。
被葛尔泰死死禁锢着,海兰珠觉得快要窒息,她啜泣着,感觉他的吻细细落下,地上的衣物仿佛成了早来之秋的落红,她觉得这样冷,避开他探下的唇,感觉他明显僵硬住。
葛尔泰瞪着,悲伤只是一瞬,他咬牙:“听到了吗?那是金国八旗铁骑的马蹄声……”他瞅向她眸中的深处,在她欲惊呼的那刻死死捂住她的嘴:“已经向盛京出发了!”
海兰珠瞪大眼,先是不信地回瞪着他,脑子嗡嗡在作响,明知道他说的也许只是假话,但马蹄的奔踏隆隆而至,突然如风暴肆虐过她的心,她一个惊颤,拼命推开葛尔泰。
他走了!他走了!他不要她了!
“不!”
海兰珠没命地冲向帐帘,巨大的绝望令她几乎昏厥,只要想到他也许离开,心口便痛的麻木,痛得无法呼吸!
“给我按住她!”葛尔泰暴怒的吼声响彻整个大营。
几个侍卫同时冲上前,海兰珠来不及挣扎,已经被人从后脖颈击昏。
最后射入她眼中的,是天边微微泛黄的光晕,那圈圈明黄的晨曦里,夜最后的暗暗凝红一点点沉下去——天亮了。
天亮了,卯时早已来到。
卓立格图站在马侧,看着天际缓缓升起的朝阳一点点淹没敖包,那人背手静立于敖包前,脸上撒满金色光辉,身后的身影拉在地上,只剩萧瑟落寞。
这一夜的等待,他一旁瞧着,不敢言语。
跟了四贝勒这些日子,他发现他是个喜恶分明的人,无论是爱,还是恨,都很明显。
四贝勒是喜欢兰格格的,但可惜兰格格是嫁了人的……
卓立格图忙打起精神,他不敢想太多,是与非,爱于憎,在四贝勒身上都那样令人困惑,他是个不太被人了解的人。明明是如此性格,却总是卷入感情的漩涡。
大队派来催行的信使已经来去数回,其实,就连他也看出兰格格不会来了,四贝勒又怎会不明白?
远见一匹熟悉的单骑又朝这里奔来,卓立格图知道那是信使再来催行。刚要上前,四贝勒已经转过身,定定瞧着自己。
卓立格图心一惊,忙垂下头。
“走吧。”
皇太极话一落地,这一小队随行的侍卫已经整齐跨上马。
卓立格图递上马鞭,却久不见动静,抬起头,见他原平静的脸突然一阵抽搐般的暴起青筋。那表情极骇人,卓立格图以为他是哪里不舒坦了,心中一阵翻绞之时,却见皇太极怒扬起马鞭,狠狠抽在马背上。
他抽得那样恨,那样绝——仿佛要硬生生逼着自己切断什么。
“驾!”
马儿吃痛撂起前蹄,嘶鸣着,发出怒啼,眨眼已跃出很远。滚滚嚣尘随之卷起,扬落在这片科尔沁草原之上,不再回首。
细语声低低诉诉,夹杂着车轮辘辘的行进声,传入海兰珠的耳中,渐渐清晰可闻。缓缓睁开眼,骡车满帐,隐隐传来极淡薄幽香,车顶盖上的暗漆繁纹点点照到日光,外面正是云高天晴朗。
“格格!格格您终于醒了!”只听乌兰惊喜叫道,海兰珠身上惫懒不已,皱眉看着四周。
“啊——”她想要说话,竟只瑟瑟干哑。
“格格您别说话,乌兰来说。”乌兰将奶茶塞入海兰珠手中,“现在是在回察哈尔的路上——”说道一半,海兰珠一抖。“啊呀,格格您端稳了,小心烫伤。”立刻抽了帕子擦去衣衫上溅出的奶渍。“咱们得换一件。”
海兰珠一把抓住乌兰的手,以眼神询问着。
“哦,对了。格格您睡了有三天了,贝勒爷今日起的程。格格您别伤心,临行前塞桑贝勒和台吉都来看过您,还有您的伤,大夫说——咦?您要问什么?”
海兰珠费力地在乌兰手心写下一个字,乌兰想了好久,终于认出。那是个“金”字。
乌兰侧头,不言语地看了海兰珠很久。“格格,您是要问大金国?他——他们三天前已经离开了。”
海兰珠一直悬着的心突然狠狠砸在了地上,她怔怔出神,乌兰默默退下她的衣服,换上长衫,碰到她的手时,突然惊讶道:“格格,您的手怎么这样凉?”
海兰珠依旧不言语,忽听车外远远传来喜庆的声乐。乌兰知道她不开心,忙笑道:“您听,猜猜这是什么?”拉开车帘指着远处正向相反方向驶去的车队,远远只见锦衣香鬓,华盖长行满地是锣鼓,还有着霹雳叭啦的爆竹在响。
“这是布木布泰格格的送嫁队伍,追着四贝勒爷向盛京去了。听说要明年二月完婚,这一转眼啊——”
海兰珠没有继续听得下去,空气中的尘埃仿佛都化为利刃,一拥刺入她的心,她只觉这样的冷,却不再有他的体温可以依恋,匆忙朝远处张望,却见那行车队仅剩些车影留给了她。
突觉面颊一片沁凉,忙用手去摸,才发现早已泪痕斑斑……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这一去,也许不再相见,不见、不见……
天命十年二月初二大金盛京
清晨,在兄长吴克善的护送下,十三岁的科尔沁格格带着她丰厚的十里红妆,来到了后金新都辽阳。皇太极亲自迎接到沈阳城外的北岗,并举行了盛大宴会,欢迎送亲队伍的到来。
中午,快到辽阳城时,大金汗努尔哈赤亲率众后妃、贝勒、大臣出城迎接。入城后,“设大宴以礼成婚”。
夜晚,洞房花烛夜却久不见新郎身影,年幼新娘独坐天明。
天命十一年(即天聪元年)
太祖皇帝爱新觉罗。努尔哈赤殁于宁远之战,是年六十八岁。其八子爱新觉罗。皇太极继承汗位,成为新王。
继位的当年,便派他的二大贝勒阿敏,统率三万军队过了鸭绿江,打下了平壤,朝鲜国王出逃,不久朝鲜国王表示投降,定下了“兄弟之盟”。
这日,后宫正为了正宫博尔济吉特氏哲哲的庆生而热闹非凡。
方听到前线捷报而心下大悦的新汗王在群臣跪驾中走到东宫。众人在他豪迈的笑声中揣测着为何他自年前从科尔沁回京便鲜少出现在自己后宫。
群妃皆是如花娇艳,各着精致绫罗,顶着时下流行的“两把头”纷纷行着下礼,汗王穿着黑底明黄色“团龙”长褂,戴着熏貂和黑狐制冬朝冠,傲视裙妃缓步而行,却在这恰如花间的后妃中,蓦地被一团鲜红的娇美吸引住视线。
随行太监看到汗王脸色不对,竟似惊艳又似激动,忙不迭随之看去,正是那科尔沁嫁来的新侧妃。
众人只见汗王不再走,心下好奇,又不敢抬头。唯有上位的正宫哲哲端正走来,向汗王行了礼,笑道:“大汗这是在看哪位?”侧头去看,见侧妃布木布泰正半垂娇容,贤淑有礼地立于汗王三步处。而汗王仿佛是看呆般,瞬也不瞬。
“布木布泰,还不快来给大汗请安?”
那娇俏女子立刻行了宫礼,抬起头朝汗王甜甜一笑。旗头明黄流苏下的小脸如此的似曾相识。
下一刻,离汗王稍近的人都听到汗王一声不似以往的低唤:“海兰珠!”
身侧一位蒙古出身宫女惊讶:“玉儿?”
汗王猛地走上前,紧紧抓住新侧妃的手,那灼热的视线看在正宫哲哲眼中,以柔笑掩下。
至此以后,这位科尔沁的新侧妃有了汗王的新赐名。
是夜,华灯初上。
布木布泰迎来她侍寝的初夜。
她坐在锦塌上,揣着砰砰的心跳,仔细听着殿外声响。
“太阳下去了,鸟儿回巢了,我赶着我的小绵羊向家走去,阿爸在笑,阿妈在做吃食,我可爱的草原啊,我的家乡——”布木布泰哼着歌,红着脸。
突然听到传报太监一声尖细长喝:“汗王到——”
她立刻起身朝苏茉儿使了眼色,恭敬走到前殿跪安。
“起来吧。”汗王几乎是冲上来抱住她,她直直看着他的眼,笑着说。“您的眼睛真好看。”
她直率的性格令他只是一瞬的怔住。
“你叫布木布泰?”皇太极挑眉。“这名字是什么意思?”
“回大汗,我出生时有个喇嘛说我天生命中金贵,于是我就叫‘布木布泰’即天将贵人的意思。”
“这名字有趣。”汗王只是摇头,“女儿家应该取个更好听的。不如——”
“玉儿!”布木布泰喜笑道。“您今天就是这样唤我的。以后我就是您的玉儿。”
汗王看着她的笑脸,不言语。
——如此的像,却又如此不像。
夜半时分,大殿静得出奇,布木布泰睡在汗王身边,轻轻翻了个身。
杏黄绫锦被裹在身上,她披散着的长发纠结如一个巨大的旋涡,她明明得到了他的宠爱,侍了寝,却这样不安,女人的天性让自己多疑又哀愁。
有哪里不对,可是又说不出,究竟是哪里?究竟——
“兰儿!兰儿——”
蓦地一声声深情低唤令布木布泰只觉心头万般刺痛,她紧紧攥着锦被,以为自己听错,小心翼翼将耳朵探近,却又听得清晰:“海兰珠!海兰珠!”
——这诺大的殿里浮沉着多少秘密和愁苦,你可知道?
嫁来之初,哲哲姑姑对自己说的话突然又浮现脑海,布木布泰觉得自己被命运的巨大死压在身,难以逃脱。
突然汗王惊醒,她立刻死死闭上眼。
皇太极怔坐而起,环顾四周,视线钉在身旁这张绝美的容颜上。
布木布泰感觉一双大掌抚上自己,从漂亮的额到挺直的鼻再到小巧的嘴……出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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