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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巧成缘-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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祈男心想,果然太太是个当领导的材料!说出话来,没一句在点子上!看似有

道理,其实全是屁话!自己的提问没一句答上了,倒反又明里暗里,训了自己一通!

且听这口气,宛贵人的事,是自找的了?!

若还是宛妃,这位好太太敢这样说话么?!

祈男脸涨得比经霜的茄子还要紫上三分,到了这个时候她才明白,太太以往的怨气积有多深了。

可再有怨气,也不能不讲道理不是?!

“母亲的话,女儿不敢说不是。不过就事论事,凡事总有个对错是非,女儿记得父亲曾说过,做人总要求个实处,丢块砖瓦儿也要个下落。万事若连个黑白也不分了,还这世上还有什么道理可说?!”

那句不是祈男听二老爷说的,却是五姨娘讲的。祈男不过拿来一用而已,她知道,五姨娘这个名号已经不管用了,不过老爷的话,太太总还是要计较的吧?!

玉梭已是背后拉了不止几百下了,可就是挡不住祈男的话头。她心里连叫不好,小姐还是太嫩,太太面前,说什么道理?

现在这个家里,二房这边,可不就只太太一人独大了么?道理不道理的,对太太来说,当个什么用?!

即便是二老爷的话,山高皇帝远的,县官也不如现管不是?!

果然如玉梭所料,听过祈男的话,二太太不怒,反倒哈哈大笑了起来。

“老爷的话?”太太将祈男的话重复了一遍,边笑边对已是挤了一院子的小姐丫鬟们道:“老爷的话可多了!老爷还说过,”这时候已经沉下脸来:“遇闺人训饬,当帖耳顺受,深自悔过,不许哓哓置辩!这话你可曾听过么?!”

祈男不说话了。确实她没听过,她才穿来半年,连二老爷的面还没见着呢,怎么可能听过?!

看来,太太今儿就是要给自己一个下马威,并不在乎是非曲直,放着祈缨和玳瑁不理,只针对自己一人,就是要在众人面前,灭了自己!

祈男此时真正觉出,猛兽困于笼中,是何样的感觉了。

祈缨这时开始动作了,只见她微笑向前走了两步,见太太并无异议,便慢慢拾级而上,来到太太身边,小心翼翼地挽起太太的后来,见对方依旧没有出声,便做出最可人的姿态来,软语相劝道:“太太消消气,气大伤身,不过为了九妹妹和几件衣裳这样的小事,若将太太千金之体气坏了,可值了许多!”

祈男一听这话,简直肚子里的气要爆炸出来。好个精明的六小姐,一席话将自己推了个干干净净,还特意将九妹妹这三个字放在前头,怕太太不知道是怎的?

本来与自己全然无干的一件事,就这样一步一步,被逼成个黑锅,彻底罩在了自己头上。

宅斗宅斗,果然是杀人不见血,玩笑软语中见输赢的!

似乎是被祈缨这几句话说中了心事,二太太叹了口气,语气也放缓了:“你们通不知道,当个家有多难!如今家里又出了这样的大事,若你们还跟以前似的不知事,只知傻玩傻乐,多少饥荒在后头呢!”

说着话儿,太太的眼神瞥向祈男:“衣裳我是不在乎的,不穿这件穿那件。只是你这丫头,依旧是这样的性子不改,将来可怎么了得?虽说年纪尚幼,可眼前也一天天大了,我只说跟着姨娘怕不中用,如今怎样?到底叫我说中了不是?好在现在也不算迟,从今儿开始你便与你姐妹们一起,只管跟着我,大小规矩也多学些,女子总要出门的,若将来到了婆家,不知事不懂礼的,丢的可是咱们苏家的人!”

祈男这回不说话了,不用玉梭在背后拉扯她也明白了,自己现在什么都不对,只管垂头听着吧!

好在太太不过说了这一通之后,也就将眼神滑向了别处,问着玳瑁道:“当真穿不得了?”

玳瑁忙弯腰低头,小心苦笑回道:“都沾上泥了,洗也来不及了。”

太太叹息道:“换一件吧,宝蓝色的我记得还有,再取一件来就是了。”

玉梭赶紧上前,装作去扶玳瑁,口中若有似无地道:“有劳姐姐了。姐姐真有心,怎么一大早将衣服捧出院子来了?若说要晒,也早了些。”

玳瑁脸上腾一下烧出火来,心里恨玉梭恨出一个洞来,脚下如抹了油,飞一般赶着要回屋里去。

只是回去,必要经过太太身边,玳瑁走上台阶,撞上太太的眼神,一下身子就软了。

金珠忙笑着上来:“是我叫她捧出去的,看那裙子上好似有些浮灰,我就叫这丫头院子里抖抖去,不想出了这事。”

太太哼了一声,这才罢了,祈缨也忙指院子里初开的芍药花,又请太太鉴赏又趁机说些笑话,逗得太太脸色好转,便将这事岔开了。

玉梭慢慢退回祈男身边,二人对视一眼,皆无奈地苦笑了。

众小姐们这才从院外进来,谁也不看祈男和玉梭,丫鬟们也是一样,嘻着脸,有说有笑地,鱼贯而入,进了太太正房。

祈男尴尬不已,初来乍到,果然吃个大亏。

第三十七章 替死鬼是谁?



玉梭不过才张开嘴,玉吉便抢在了她头里,双手抱臂,冷笑着道:“玉梭是九小姐的人,自然有偏有倚,她说的话,能相信么?”

祈男火了,眼中顿时有森冷寒光闪过:“她的话信不过,你就信得过了?你不也是六姐姐的人?”

玉吉脸红起来,被祈男如电的目光逼视着,双手情不自禁垂放下来,口中嘟囔几句,说不出什么明白话来。

九小姐什么时候也这样犀利起来了?

金珠看出玉吉的窘态来,心里有些鄙夷。这就败下阵来了?可也太容易了吧?

“九小姐,六小姐,别人没看见,玳瑁是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经了这事的。既然说二位小姐的丫鬟都信不过,那听听玳瑁如何说的,可好?”

祈缨脸上婉转地笑,温柔地应道:“就是这样,甚好。”

好个屁!祈男在心里骂了一句。刚才门首小丫头那里祈男就看出来了,祈缨平时没少在院里众下人身上下功夫,且玳瑁刚才的表现已十分明显地表达出,她是站在祈缨那一边了。

只是那丫头,将怀里衣裳抱得那样紧做什么?正常情况下,不是应该赶紧先看衣裳脏了没有,脏了多少,还来不来得及补救么?

陡然间,祈男心里闪过一个念头,她微微点了点头,本来气得脸红脖子粗的,突然间就平静了下来。

“姐姐们的话,我不敢说不是。”祈男学着祈缨的样儿,也将语气放缓下来,和顺如春,婉转娇柔地道:“只是太太的衣裳要紧,咱们先别提是谁的过错,且看看,太太的衣裳是不是真不能挽救了?”

玳瑁和金珠都没料到,祈男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她们本以为,九小姐这样一个小丫头片子,又是从来不到太太屋里来的,一直处于五姨娘的庇护之下,自是糊涂蛋一个什么也不会,什么也想不到的。

令她们吃惊不已的是,祈男一开口,就打中了红心,击到了重点。

先不问是谁的过失,要看太太衣裳?!这可是万万使不得的!那件宝蓝色裙子这会儿还在夏裁缝家里,并不在玳瑁手里呢!

穿帮了可怎么了得!

“九小姐的话我们做下人自然不敢驳回,”见玳瑁开不得口,金珠冷下脸来,发话了:“太太的东西自然是要紧的,不然玳瑁也不会吓成这样了。只是看便看了,太太一会儿问起来是谁的责任,怎么回呢?”

明显这是用太太来恐吓自己了!祈男心里有底了,看来那堆衣服里确实有鬼!不然这些丫鬟也不会这样推三阻四地不让自己看了!

“太太若要问,自然是我和六姐姐的不是,有什么也不会叫姐姐们担下。”祈男笑得可爱之极,可话里还是没放过祈缨。

想让我来背黑锅,门儿也没有!

“那到底是九小姐,还是六小姐呢?!”金珠仗着自己是太太房里的老人,丝毫没将祈男放在眼里,祈男一句话过来,她总有另一句去挡,且眼色神情中,全是对祈男的不屑。

玳瑁头上开始出汗,心里全指望金珠了。

“先看了太太的衣裳再说!”祈男略将嗓门提高了些,

她可不怕金珠,其实她是谁也不怕的。

金珠恼了,双目怒视祈男,祈男笑眯眯地回视,却是一点退缩之情也没有。

祈缨看出苗头不对来,于是也不出声了,脸上挂着笑,要看到底是哪一方能赢到最后。以她一向的立场来说,她总是要站在胜者一方的。

正不可开交时,正房里传来阴气嗖嗖的一声喝令:“都吵些什么?!”

苏家二太太,钱眉娘,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静悄悄地站在台阶上,身披一裘织金披风,面无表情地俯视众人了。

祈缨立刻陪笑上前,弯腰行礼:“女儿给母亲请安!”

祈男的反应也不慢,紧随其后,有样学样,垂首敛袖,恭敬不已:“女儿给母亲请安!”

二太太脸上阴得能滴出水来,将二人一一看过,眸中浮现森冷寒霜:“你们就这样来给我请安?大清早的吵得家里鸡犬不宁的!一向我对你们是怎么说的?祈缨你说说看!”

玉梭跟在祈男身后,听见太太这样说话,暗惊不已。

祈缨心里偷乐起来,面上只作镇定,陪笑回:“母亲一向教导女儿们,戒谈私语,禁出恶声,毋纵骄奢,卤莽浮躁,苟云已错,推委则愚。”

苟云已错,推委则愚?祈男虽不敢抬头,却止不住心里的怒气,狠狠看着地下。

“做错了事便不得推委!吵得众人皆知,更是不成体统,极没有大家规矩!”二太太沉着脸呵斥,虽没有明说,可谁都听得出来,这话是对祈男说的。

一不做二不休!祈男知道,祸事躲不过,不如迎头上,哆哆嗦嗦反而更让人生疑,再说自己本来没错,怕什么?!

“回太太的话,太太的教导极有道理,只是谁做错了事?是不是也该查个明白?”祈男说话间便拉过玳瑁来,这丫头此时已经脚软了:

“玳瑁姐姐说,是我撞了六姐姐,六姐姐才倒去她身上,这才将太太的衣裳污糟了。我只有一事不明,既然六姐姐和玳瑁姐姐倒地在先,我上前在后,怎么会是我撞倒的?”祈男身子站的笔直,双目直视太太,丝毫退让的意思也没有。

前世职场里那股子要强不服输的性子又涌现了出来,现在的祈男,倒真跟五姨娘有几分相像了。

二太太自然也将这点看了出来,心里厌恶之情不由得愈发厚重。

死到临头了,倒还嘴硬!祈缨看出太太脸色变化,心中大喜。

小姐们陆续也都到了,只是见太太发火,不敢进来,都挤在院门口处,要看这场闹剧如何收场。

四小姐苏祈琢,靠在一旁的祈鸾身上,笑着低语道:“九妹妹一向不来太太屋里的,今儿一来就闹出事来,看来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偏自知生下来就会打洞呢!”

第三十八章 吃个暗亏



祈鸾知道,祈琢的母亲是家里的六姨娘,跟五姨娘可谓前后脚进门,二人一向不睦,争宠争得厉害。

“看你这丫头,嘴角这样锋利,明儿选了婆家,大姑子面前看你还这么会说话不会?!”祈鸾不想趟进混水,于是含混着玩笑了一句。

祈琢脸红了,在祈鸾身上拍了一把,也不说话了。

太太提高了调门,这回并不针对多人,目光只投射在祈男一人身上了:“我很明白,你姐姐遭了难,你心里难过,因此总有诸多不满。不过宛贵人的事大家都不好受,苏家上下几百号人,哪个心里不跟遭了雷似的?不过俗语说得好,事不三思终有悔,人逢得意早回头。这也是个教训!平日里眼睛总长在头顶上,总归有一日要载跟头吃苦头的!”

祈男心想,果然太太是个当领导的材料!说出话来,没一句在点子上!看似有

道理,其实全是屁话!自己的提问没一句答上了,倒反又明里暗里,训了自己一通!

且听这口气,宛贵人的事,是自找的了?!

若还是宛妃,这位好太太敢这样说话么?!

祈男脸涨得比经霜的茄子还要紫上三分,到了这个时候她才明白,太太以往的怨气积有多深了。

可再有怨气,也不能不讲道理不是?!

“母亲的话,女儿不敢说不是。不过就事论事,凡事总有个对错是非,女儿记得父亲曾说过,做人总要求个实处,丢块砖瓦儿也要个下落。万事若连个黑白也不分了,还这世上还有什么道理可说?!”

那句不是祈男听二老爷说的,却是五姨娘讲的。祈男不过拿来一用而已,她知道,五姨娘这个名号已经不管用了,不过老爷的话,太太总还是要计较的吧?!

玉梭已是背后拉了不止几百下了,可就是挡不住祈男的话头。她心里连叫不好,小姐还是太嫩,太太面前,说什么道理?

现在这个家里,二房这边,可不就只太太一人独大了么?道理不道理的,对太太来说,当个什么用?!

即便是二老爷的话,山高皇帝远的,县官也不如现管不是?!

果然如玉梭所料,听过祈男的话,二太太不怒,反倒哈哈大笑了起来。

“老爷的话?”太太将祈男的话重复了一遍,边笑边对已是挤了一院子的小姐丫鬟们道:“老爷的话可多了!老爷还说过,”这时候已经沉下脸来:“遇闺人训饬,当帖耳顺受,深自悔过,不许哓哓置辩!这话你可曾听过么?!”

祈男不说话了。确实她没听过,她才穿来半年,连二老爷的面还没见着呢,怎么可能听过?!

看来,太太今儿就是要给自己一个下马威,并不在乎是非曲直,放着祈缨和玳瑁不理,只针对自己一人,就是要在众人面前,灭了自己!

祈男此时真正觉出,猛兽困于笼中,是何样的感觉了。

祈缨这时开始动作了,只见她微笑向前走了两步,见太太并无异议,便慢慢拾级而上,来到太太身边,小心翼翼地挽起太太的后来,见对方依旧没有出声,便做出最可人的姿态来,软语相劝道:“太太消消气,气大伤身,不过为了九妹妹和几件衣裳这样的小事,若将太太千金之体气坏了,可值了许多!”

祈男一听这话,简直肚子里的气要爆炸出来。好个精明的六小姐,一席话将自己推了个干干净净,还特意将九妹妹这三个字放在前头,怕太太不知道是怎的?

本来与自己全然无干的一件事,就这样一步一步,被逼成个黑锅,彻底罩在了自己头上。

宅斗宅斗,果然是杀人不见血,玩笑软语中见输赢的!

似乎是被祈缨这几句话说中了心事,二太太叹了口气,语气也放缓了:“你们通不知道,当个家有多难!如今家里又出了这样的大事,若你们还跟以前似的不知事,只知傻玩傻乐,多少饥荒在后头呢!”

说着话儿,太太的眼神瞥向祈男:“衣裳我是不在乎的,不穿这件穿那件。只是你这丫头,依旧是这样的性子不改,将来可怎么了得?虽说年纪尚幼,可眼前也一天天大了,我只说跟着姨娘怕不中用,如今怎样?到底叫我说中了不是?好在现在也不算迟,从今儿开始你便与你姐妹们一起,只管跟着我,大小规矩也多学些,女子总要出门的,若将来到了婆家,不知事不懂礼的,丢的可是咱们苏家的人!”

祈男这回不说话了,不用玉梭在背后拉扯她也明白了,自己现在什么都不对,只管垂头听着吧!

好在太太不过说了这一通之后,也就将眼神滑向了别处,问着玳瑁道:“当真穿不得了?”

玳瑁忙弯腰低头,小心苦笑回道:“都沾上泥了,洗也来不及了。”

太太叹息道:“换一件吧,宝蓝色的我记得还有,再取一件来就是了。”

玉梭赶紧上前,装作去扶玳瑁,口中若有似无地道:“有劳姐姐了。姐姐真有心,怎么一大早将衣服捧出院子来了?若说要晒,也早了些。”

玳瑁脸上腾一下烧出火来,心里恨玉梭恨出一个洞来,脚下如抹了油,飞一般赶着要回屋里去。

只是回去,必要经过太太身边,玳瑁走上台阶,撞上太太的眼神,一下身子就软了。

金珠忙笑着上来:“是我叫她捧出去的,看那裙子上好似有些浮灰,我就叫这丫头院子里抖抖去,不想出了这事。”

太太哼了一声,这才罢了,祈缨也忙指院子里初开的芍药花,又请太太鉴赏又趁机说些笑话,逗得太太脸色好转,便将这事岔开了。

玉梭慢慢退回祈男身边,二人对视一眼,皆无奈地苦笑了。

众小姐们这才从院外进来,谁也不看祈男和玉梭,丫鬟们也是一样,嘻着脸,有说有笑地,鱼贯而入,进了太太正房。

祈男尴尬不已,初来乍到,果然吃个大亏。

第三十九章 争锋相对



“九小姐咱们也走吧,”玉梭悄悄地道:“反正不过白挨太太二句话罢了,也没别的说。按说做小辈的,哪有不受训的?这也是常事,小姐别放在心上,赶紧先进去吧!”

祈男只得硬生生咽下这口气,她明白,玉梭的话才是正理。现在的自己,若当真跟太太赌起气来,无疑是以卵击石,自寻死路。

算了,脸皮厚一点,就当没听见刚才的话!

祈男牙一咬脚一跺,灰溜溜跟在众人后头,最后一个进到太太正房里去了。路过门口,打帘子的丫鬟鄙夷地看着祈男和玉梭,祈男脸红得不像样,目光斜斜瞪在那丫鬟身上,口中轻道:“看什么看!”

丫鬟笑了一下,几不可闻地哼了一声,玉梭怕祈男气不过生事,连推她几把,祈男心里明白,到底还是回了那丫鬟一个白眼,方才算了。

苏家二太太,自然房间收拾的十分精致了:前头也说了,钱家是钱塘名门,因此正厅里墙上,挂了不少名家字画,不过都是祈男不认识的,只看出来有山有水,有工笔有写意,右边莹山墙挂了六幅画条,是几笔雪中疏梅,右边莹山墙挂了一幅横披,是草书写就的阿房宫赋,落款不知是谁,祈男定睛看了半天,只是认不出来。

“今儿难得人都齐全,”太太从里间换好衣服出来,端正坐于正塌上,左手挨放在小几上,右手轻放于胸口,细细将屋里众人看了一眼道:“二丫头,四丫头,五丫头,你们三个坐左边那排,六丫头八丫头九丫头,你三个坐右边吧!都先坐下来,我还有话说!”

祈男竭力不发出声音,灰头土脸地按着八小姐,苏祈娟坐了,后者满腹幸灾乐祸,并不说话,也不看她一眼。

一时间,屋里鸦雀无声地,金珠领着丫鬟们送茶进来,正要带了众下人出去,太太喝住了。

“今儿的事,别以为就这样过去了。九丫头你也别怪我做母亲的多嘴,你一向不到我屋里来,有些规矩想是不知。不过规矩就是规矩,虽不知道,错了却还是要领罚的。”太太声色俱厉,祈男听着心惊肉跳。

本以为挨两句话就过去了,怎么还要罚?自己并没有做错,难不成就这样白白替人顶了缸不成?!

想着这飞来的横祸,祈男心中恼火不已,再看祈缨,却已是一脸事不关已,高高挂起的悠闲模样了。

见祈男脸色复又气得紫涨起来,玉梭心里不由得替她担忧,太太的性子九小姐一向不知,又领略得少,今儿又少了五姨娘庇护,若再要逞强,只怕就要吃了现亏!

想到这里,玉梭情急之下也顾不得了,一个转身就从祈男所坐的藤丝甸矮椅后头绕了出来,扑通一声,跪去在太太面前。

“太太恕罪!今日之事,是我们小姐年幼无知,一时脚下不留神惹出祸来,小姐也知道错了,太太刚才教训的话,小姐也都记在心里了!求太太念在我们小姐不是故意,又是初回犯错的份上,且饶过她这一回吧!”

祈男惊得头发丝儿都竖起来了!这丫头办得什么事这是?!我怎么就不留神了?这祸怎么就是我惹下的了?这不好好替我做祸了么?我还偏就不承认了!

士可杀不可辱!

“玉梭你起来!”祈男脸色大坏,也不看太太也不看众小姐,一双两只幽黑明亮的秀目瞪得圆圆的,只盯在玉梭身上。

太太冷笑了,不大的瞳孔猛地一缩,眼底顿时闪过一道寒芒。

“你们小姐也叫你起来呢!你就没听见?!”太太发话,声音不大,却满浸着寒意,眼神愈发阴鸷,凉气嗖嗖地道:“一个丫鬟,也敢在我面前放肆起来,呵呵,看来我没看走眼,也没说错话,臻妙院果然少些规矩缺些大礼,毕竟不成体统!”

事到如今,祈男知道再说别的也没有用了,这里是人人都已自己为敌的,于是索性起身,欲拉玉梭起来:“你只管跪下做什么?这事错本不在我!”

玉梭已是一头细汗,挣扎着不肯进来,口中还在不住哀求:“小姐你别再说了,太太,太太你且饶过小姐这一回吧!”

小姐们有的将脸隐在团扇后头,有的则低头浅笑,更有的嘻着嘴,与身后丫鬟说着悄悄话,反正,都是看笑话的意思,无一人有圆场之举。

太太自管自地笑了个够,突然将脸一板,左手重重拍在身边的榻几上,挑高了一侧眉头,姿态十分嚣张地喝道:“都给我住嘴!”

玉梭一听这声音就知道完了,绝望之下,她看了祈男一眼:小姐,我是在救你呀!你怎么就不明白?

祈男安慰地回视她:我怎么不明白?你以为我不了解太太这样的人?笑面虎,二面三刀,职场上这样的人太多了!跌软服输对她来说,是最没有用的!

“九丫头,看来你的丫鬟跟你感情倒深!”太太微笑着端起茶碗来,竟仿佛刚才那一掌不是她拍的,她没发过火一般,脸儿变得极快:“今儿之事,若说不是你的错,只怕这里众人也不服气!我是做母亲的,哪里不知心疼人呢?不过我也是个当家人,许多双眼睛看在我身上呢!偏生老爷昨儿又特意给了信,叫多看着些,我也就不敢松懈了!”

说着太太呷了口茶,依旧保持微笑,可那笑里有种东西,令见者顿生寒意:“虽说是头回做错了,可是头回宽了,二回难管,金珠!”

金珠得意地应声出来:“太太有何吩咐?”

“拿户律本子出来我看!”太太瞥了祈男一眼,其中满满都是恶意。

小丫头片子!以前我动不了你,现如今看你往哪儿躲去!

祈男知道今日之事必避不开了,见太太如此,她反倒心定了下来。左右跑不掉,怕也没有用,要打要罚,凭她去罢了。

不过就算拿出朝廷例律来,她也一样有话要辨!不是我做的,死也不应!

第四十章 一百大板?



小姐们见祈男小身板挺的笔直,不是玉梭扶她,反倒是她将玉梭从地上扶将起来,且面无惧色,镇定自若,倒都有些吃惊意外。

原来一向娇懒悠散的九妹,身上竟还有些子骨气!

于是说笑的也不吭声了,躲在后头也伸出头来了,都有三分好奇五分惊讶,要看祈男,如何与太太开交到底。

很快,金珠捧着个青缎面裹着的方册子出来的,脸上似笑非笑,送到太太面前。太太放下银匙雕漆茶钟,一本正经地接到手里,翻了几页,清了清嗓子:“一凡遇闺人训饬,当帖耳顺受,深自悔过,不许哓哓置辩。违者以鼓噪公堂例,笞一百,罚跪一炷香。”

玉梭倒抽一口凉气,笞一百?这不是要了九小姐的命?她才多大的人芽儿?奴才且经不起一百,她这样的娇弱之躯如何禁得?

“好太太,一百可万万使不得!九小姐不过幼年,若打坏了身子那可。。。”

玉梭的话尚未说话,太太冷眼瞟了过来,她的话还没说完呢:“凡婢女在旁给使,不准语言戏谑,多嘴多舌。违者照不听主命例,杖八十,罚跪一炷香,再听发落!”

这下祈男耐不住了。罚她已是过份,再罚玉梭简直没有道理!

“母亲要罚,女儿总没有话说。不过是非对错,总要辨个分明。今日之事,错本不在我,撞人的更不是我,衣裳怎么脏了,为何穿不得,正该好好审审太太屋里几位姐姐才是!玉梭不过替我担忧,多说几句,也不过为了求情而已!”祈男抬头正视钱眉娘,眉头紧肃,清丽双眼中陡然迸射出凛冽正气来。

“如今倒打一耙,竟罚了无辜之人,太太前头也说了,老爷昨儿特意来信,要求太太治家严谨,太太若这样乱定葫芦案,莫说服从,我先就不服!”

祈男其声朗朗,其意坚决,一时间屋里除了太太,众人皆有些被她震住,再也想不到,平日里不哼不哈的小九妹,原来也有这样倔强又不服输的一面!

可惜的是,太太毕竟是太太,是在大宅后院里成长,也嫁进大家后院,经过风浪见过世面的,她才不会被祈男大声正气的几句话,就喝倒了面子,里子?那就更不可能了。

太太的心是颗硬核,一般人绝难动摇。

“你不服?”钱眉娘慢慢向身子向前倾去,脸压得极低,最后只露出一双闪着寒光的双眼,眸子里深不可测,连人影也被吸进去似的,黑黝黝,什么也看不见。

“若只听见不服二字便要收回罚令,那这个家我也不必当了,遇事只听你们自己胡绉不就完了?那还要我做什么,还要这本户律做什么?!”太太猛地将册子丢回榻几上,声音不大,却一下将屋里众人的心咬住了,刚才一瞬间对祈男印象的转变,这时候又都变了回来,小丫头还是嫩了些,自寻死路呀!

“太太治家,自不该听些闲话就薄了脸皮,可就算公堂之上,也该讲个事实说个证据,没个稀里打哄,凭叫人死就去死的道理!”

祈男是豁出去了,她知道今日不辨是死,不如死辨到底,兴许还有条生路。

“就审犯人定罪,也没有拿个纸棺材唬人的道理!今儿我到底错在哪儿?母亲直说,女儿确是不服!”

祈男最后一句话,彻底勾起了钱眉娘的心火来。

错在哪里?错在你是五姨娘的女儿,错在你娘一向仗着宛妃爬到老娘头上!错在你平日里没有眼力劲儿不与我亲近!最错就是,你这死丫头投错了胎,没投生到本夫人肚子里来!

众人瞠目结舌,好厉害的一张嘴!九小姐确实无疑是五姨娘亲生的了,关键时刻,还真有她娘彪悍之风!虽不吐一个脏字,没有双手叉腰的指定动作,可语气眼神,无不出自五姨娘真传。

尤其是那股子死也不认,直撞上南墙也不回头的劲儿,家里除了五姨娘,再没人有。

钱眉娘将屋里众人扫视一眼,陡然尖声冷笑:“怎么?都觉得九小姐说得有理了?太太我,反是诬陷好人的那一位了?”

小姐们个个陪笑摇头,都说母亲多心了,九妹妹年轻不知事,我们自然不敢跟她似的。

祈男看也懒得看她们一眼,这群墙头草!

钱眉娘慢慢从榻上站了起来,金珠忙上前来扶,却被她一把推了开去,只见她一步一步,稳稳地走到祈男面前,她的身量比祈男高些,因此便有了居高临下,俯视的感觉。

“我用纸棺材唬人?我的话没有道理?”钱眉娘逼视祈男,眼中带些警告,又带些嘲讽。

祈男觉得有一股彻骨寒意从脚心倏地扩散开来,她知道决战开始了,她自然是害怕的,可她不能退缩,尤其是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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