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弄巧成缘-第5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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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太医微笑起来,心想这小姐果然思维极为发散,才说到鼠患呢,怎么一眨眼就又提到太后身上去了?

“自然见过,其实在下不才,倒有半年是专替太后请脉的,后因琐事请辞出宫。这才交由他人替代。”

品太医轻描淡写一句话,祈男却整个都震惊不已:“原来品太医是太后御用医家,我竟不知,失敬失敬,渴慕渴慕!”

最后八个字是她前世常于明清笔记小说里看过了的。似乎表达对人的敬仰,便常用这二词儿。

没用错吧?祈男心里有些忐忑,直到看见品太医的如玉般温润的微笑,方才松了口气。

这九小姐着实有趣!那八个字确实也听过不少,却没一次如现在般,既扔烈,却生硬。给人一种初次脱口,不知其意的好笑的感觉。

不过是太后的御医一事,除了宫中众内官并太医院同仁,确实他没向外人吐露过一字。就连回到杭州进了这里的医馆,他也只说自己是从宫里太医院放出来的,并没提及任何详情。

因此城里没人知道。这也是品太医本心。如今看来,倒是冥冥之中,上天有意安排,若不然,他也不会碰见祈男。早就被大家贵妇们抢去了。

太太奶奶们且看不完,哪里还轮得上一个小小庶女?

“那太医请给我说说,太后是个什么样的人物?”祈男眼里的兴奋,是藏也藏不住的,少女活泼泼的生气,勃勃冉起,品太医 望着对面玉骨冰肌,嫣然倾城的粉脸上,那一双盈盈含笑的秋水双波,情不自禁,心动过速。

她其实不像月儿,一点也不像,生命力强过月儿百倍,精气神也强过月儿百倍。只除了那一对梨涡,那一双笑起来深深引得人醉的梨涡。。。

“太后自然是,”品太医面对祈男,猛地低下头去,不敢直视对方眼眸似的,缓缓开口:“雍容厚德,鲜明端正之极的人,别的,也没什么。。。”

祈男才不要听这种大套话,八股文,她打断品太医的话,直截了当地说出心头所想:“太后长得美不美?比皇后如何?她们俩谁比较凶一点?”

虽品太医只替太后请脉,可皇后是一日不断地要给太后请安的,因此品太医也一定见过皇后,这点逻辑思维能力,祈男还是有的。

品太医又是一愣,对方思路太快,他有点跟不上的感觉。

“皇后?”皇后他见过不下百次,可是。。。

“皇后人也极好,端庄大雅,且慧美能文,有时陪太后皇帝饮酒赏景,时有应景应情之作,就连皇帝也十分欣赏赞许。”

品太医愈发说得平淡,仿佛那座威武庄严的帝阙里,住得都是如他和对面的她一般的庸人。

其实庸有什么不好?品太医常心酸苦涩的想起,若不是月儿太过耀眼夺目,又怎会大好年华,在那座富贵坟墓里白白葬送?!

祈男听这话怎么说得都是好词儿,可听起来就是觉得不入味儿?而且听了等于没听,到底皇后太后什么样?

就跟年画上的菩萨似的,看得见,摸得着,也知道在那儿,可就是觉得不真实。

“太后有没有,跟皇后动过气?”不死心的九小姐,盘算再三,嘴里又崩出一个问题来。毕竟她很大可能将要入宫,不将其中厉害人物点算清楚了,怎么跟人宫斗?

品太医的沉默如骤然而至的乌云,将屋里本来有些欢快轻松的气氛,瞬间压下去不少,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陈腐的味道,仿佛是黄梅天里久闷不见天日的湿衣裳,让人倍感压抑,和恶心。

“动气?”终于,品太医开口了,可惜,就连他的声音也与平日不同了,染上了那股鬼祟阴暗的气息,变得悒郁怪谲起来。

“那地方,有谁不跟别人动气么?妃子们互相动气,皇上跟皇后动气,皇后再将气撒到奴才和妃子们身上。太后呢?什么都知道,又什么都装作不知道。人与人之间,总是难处,因有苦难言,又信不过,谁也信不过,甚至连风里的声音都有人听见,有人告密,而后果又是如此严重。。。”

那晚,青色的月光下,凄厉而悲凉的一幕再度出现在品太医脑海之中,刹那间,他遍体出尽了冷汗。

幽风诡异地贴地盘旋接近他的脚边,卷起枯黄的落叶,簌簌宛如幽灵走近,月儿血肉模糊的身体*地伏于冰冷的石阶下,面色惨青的脸露在外头,惨青色的月光冷清清地投射上去,眼睛几乎瞪出了眼眶,瞳仁却已经散了。

扑鼻的血腥气令他心胆俱裂,他不明白为什么会是月儿,倒在地上的,为什么会是他的亲妹妹,品月?!

“品太医,你看这事如何处置?”皇后高高在上,冷酷如九寒之冰的声音,回荡在幽黑的夜色里,反衬得这暗暗宫城,和他身边,寂静如死。

“品太医,品太医!”一声关切的呼唤,欲将他从回忆拉回现实中,他费力睁大了眼睛,恍惚之间,对面坐得不是苏家祈男,竟是自己的亲妹子,月儿。

“你做了什么事?”品太医一把攥住祈男的手:“当日你到底做了什么事?”

祈男被弄得一头雾水,手也被对方捏得生疼,可是她看得出来,品太医绝非有意唐突,而是提及旧事走了神,拿她当成以前的不知什么人了。

祈男没急慌着抽回自己的手来,她觉得这事自己也有责任似的,好好的什么不提,偏提那宫里的陈芝麻烂谷子?

““品太医?”祈男温柔地低唤:“品太医你且看清了,我是苏家小姐,如今您不在宫里,现放出来,在杭州城了!”

瞪着祈男看了半日,品太医终究慢慢松开了手,口中随即发出一声长吁,模糊的视线在一瞬间清晰起来,月儿如烟似雾消散而去,对面光彩奕奕,袅娜婷婷坐着的,确实不是她,而是苏祈男。

月儿死了许久,而他呢?竟也漠然活了下来。

“品太医?”见对面眼神活转过来,祈男忙趁势抽回自己的手,知道这是件双方的难堪的事,索性闭口不提:“可觉得好些了?才看你额角全是冷汗。”说着,便递过去一方细白如玉的罗帕。

在她这是无所谓的,可品太医却吃了一惊,大家闺秀,这可不成规矩!

“小姐多礼,在下不敢!”品太医忙站了起来,也好清醒下自己因回忆旧事而昏沉沉的脑袋,并从自己袖口里抽出一方玉青色帕子,将汗拭了。

祈男也没说的,自己微笑着将罗帕收了回去。她没开口催逼,她看得出来,品太医有些不安,她相信,终究对方想好了,自己会解释一切的。

果然,待品太医再行落座时,已经镇定许多,与刚才相比,甚至可算淡然若水了,待再开口时,几乎已无困扰痕迹了:“在下一时失仪,让小姐见笑了。”

☆、第百七十六 知已

祈男含笑亲自递茶:“是我不妥,好好的提起太医旧事,一把年纪了,谁还没个前程往事?有些恍惚,在所难免。请太医不必挂怀,区区小事罢了。”

品太医 心念此女子,实在善良可爱,自己刚才明明突兀地抓住她一双玉手,可她为化解尴尬,此时几乎一字不提。

只这一点,便让他心中赫然起敬。

“刚才的话不过在下一时胡绉,小姐也不必当真。”品太医自然要为自己刚才的失态解释:“宫里其实有好有坏,毕竟世间有阴睛,明月有圆缺,”祈男明显地注意到,对方提到月字时的犹豫:“人亦有离别,人生在世,不如意者诸多,哪得样样顺心?”

祈男点头微笑:“自然这话有理。不过便因如此,才愈发要活得痛快,方不辜负从这艰难世间走上一遭,因哭声多了方显得笑声可贵,太医你说,我这话可更有些道理?”

她是开解对方,亦开解自己。宫里生活如何不必对方细说,她心里明镜似的,祈蕙便是最好的例子。可就算如此,自己若真要入宫,也断不会期期艾艾,做个悲悯天命之人。

这一席话,如雷震耳,如石惊天,品太医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多少王公大臣且说不出这话,况一介柔小女子?

他再次正色打量祈男,她不是月儿,月儿没有这样的勇气,可心头上因她像月儿而留下的刻痕,反不因此有所减退,竟愈发深刻起来。

以前他只觉得反女子无不需要呵护爱惜,平生第一次,于此刻,他品川对一个小女子生出惺惺相惜的意思来。

“小姐这番话说得好极了,”品太医灰纸一般的脸上,终于有了些舒心畅快的笑容:“真正何尝不是如此?我记得有一年年节下。初二日,致祭财神,鞭炮甚夥,昼夜不休。太后被搅得寝食不安,睡不能宁。我进宫请脉看诊,只当她老人家必要动怒发火,因其平日最好静安宁的。不想太后竟笑对我道:”我这里吵得最响,足以证明来年财神必最看顾我这里,因要看错眼也不可能!“

这是玩笑话,于是祈男也跟着笑了。真正玩笑,太后还会缺钱,却于这无伤大雅的笑语中,看出太后为人来。

这也正是品太医说这话的用意。刚才祈男不是跟自己打听太后来着?此一事足矣。

“原来太后如何心宽仁厚,我还当太医要说,必有一宫奴才陪了爆竹烟花一起成灰呢!”祈男笑了起来:“怪不得刚才太医一席冷语中,独缺了太后一人。原以为太后老了,不能入列。原来另有用意。”

品太医笑容犹在,眼神却有些冷了下来:“太后不是不入争斗之列,而是年轻时看得多了,现在反看开了。她老人家不愿掺和进后宫风向之争,只有一个底线,那就是皇族后裔之事不可玩笑,别的。都风轻云淡,随她们去了。”

这里的她们,自然指得是皇后与众妃嫔了。

祈男抬头,深深看了品太医一眼,她明显看得出来,对方这话里是有深意的。品太医却不肯就接她的眼神。她看过来,他便偏头,避了开去。

有些事,九小姐还是别太早知道为好。

“皇帝呢?”眼见气氛因无话又冷了下来,祈男忙再抛出一个问题。

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品太医这次回得很快,且十分轻松:“当今天子倒是一派乐天, 这点倒真真随了太后,因见过太多人生的无稽,反看得极开,心计谋略自然是有的,却不是那种阴险狡诈,令臣子们不堪琢磨之人。因此朝中常有笑传,皇后是那样的,好在还有个皇帝,时不时敲打着,镇一镇,拿一拿。”

不知不觉,品太医将自己多年积攒下的心底话,真心话,说了出口。待反应过来时,已经迟了,不过他一点儿没后悔,刚才祈男一句话甚得他心,人生在世,不就求个痛快?

也是因为,对面坐的是祈男,他品川觉得,这是个不会辜负自己信任的,奇女子。

祈男微笑点头,一会儿却又叹息摇头:“皇帝自然是好的,这几年国泰民安,我虽一介深闺女子,却也看得出来,此时方是好光景,应得天时、地利、人和的吉言,只是边关渐起忧患,只里却还是安定的。”

这话又令品太医大吃一惊,只因绝不是一般小女子,于吃喝玩乐,琴棋书画中能熏陶得出口的。

祈男看出对方有些敬仰的眼神,不觉心中得意。怎样?姐姐我前世历史课代表名头不是白叫出来的!

另外,才穿到这里来时,为弄清自己究竟到了一个什么时空,祈男可花了不少时间于书本古籍中,甚至连杭城日志这样的书都想法叫小厮弄来看了,出口成章,世事了然,那可不是手到擒来么?!

“在下小看了小姐,竟不知小姐这样眼光犀利独到,皇上确实是。。。”品太医的话才说到这里,外头即刻传来玉梭明显放大,有意提醒的声音:“姨娘,您醒了?”

接着便是锦芳懒洋洋,还带着哈欠的声音:“你怎么在外头,你们小姐呢?”

品太医立刻伸出手来,祈男也即刻将左手手腕放至几上小枕,端正坐着,如老僧如定。二人如此默契,心下皆有些吃惊,也隐隐有几分感动。

知己。

祈男不知对方如何想来,于她,品太医确是一位可当得此称号之人了。

品太医低头阖目,似细究祈男脉息,可心头如波澜骤起,冲撞得他几乎不能自已。若不是多年宫中浸淫得修得的功力,只怕此时于祈男锦芳面前,他便要控制不住地,动容失态了。

锦芳自打帘子进来,正巧品太医在嘱咐祈男:“。。。此时天干物燥,宜时方甘露饮:天冬(三钱) 麦冬(三钱) 生地(三钱) 熟地(三钱) 黄芩(三钱) 枳壳(一钱) 茵陈(三钱) 石斛(三钱) 枇杷叶(去毛蜜炙,三钱) 甘草(一钱)。。。”边说边于药箱中取出纸笔,就小几上开出方子来。

祈男接于手中,正待看时突然抬头笑道:“原来姨娘到了?怎么走道跟猫儿似的,我竟没听见。”

锦芳心想你有意逗老娘玩呢,刚才你丫鬟在外杀猪似的叫,二门外只怕都听见了,你在这里竟会听不见?

“写什么呢?我看看!”锦芳要过方子来看,祈男随意给了她,知道给她也看不懂。

果然锦芳不过瞄了一眼,见确实一钱二钱地写在上头,这她还是能看得出来的,因此也就随手丢了下来,又问太医:“小姐没什么吧?这方子做什么用?”

品太医 忙起身回道:“因秋天将至,万物俱缺津少润,因此开出这方子来,可用于发渴饮水者,胃中火上时饮用。”

祈男点头,一本正经地道:“正是呢,我最近时常只觉得口中肿痛,对了,太医,刚才您说那歌怎么唱来的?”

品太医微微颔首,竭力隐去唇边一抹笑意:“口中肿痛渴烦加,二地二冬及枇杷。”

锦芳信以为真,偏头细想,突然叫声不好:“经你这么一说我才觉得,确实这几日也觉得口燥舌干,兼消渴引饮,也用这方子么?可算对症?”

品太医几欲捧腹,因见祈男似漫不经心地踱到锦芳身后,冷不丁却冲他做了个鬼脸。

“口燥舌干,或兼消渴引饮者,胃中阴液枯也。宜加减地黄汤。 熟地(三钱) 山药(三钱) 党参(三钱) 麦冬(三钱) 泽泻(三钱) 五味(一钱) 元参(三钱) 花粉(三钱) 山茱萸(三钱) 葛根(三钱)。”

好容易忍了笑,品太医又提笔写出一付方子来,也交给锦芳:“这也有一歌,”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口干舌燥胃阴枯,不解滋阴病不除。”

祈男点头:“不错,还挺押韵。”

骤然而至的一阵爆笑,几乎令锦芳和窗外的玉梭侧目,因这笑声来自一向温文尔雅,彬彬有礼,形色不动的品太医。

锦芳即刻便叫金香二门外叫人,照方子抓去,自己则又低声逼着品太医开出一服百寿长春酒的方子来,私下里收进怀中,鬼祟而去。

将走时,品太医将箱子里带来,祈男上回托付的金线交出,祈男接过后,深深福了一福:“得太医实在是小女子的福份,偏劳多回,着实心内不安。望将来有机会,得回报方好。”

知已之情,于她,在这一世中,实在是新鲜而又深刻的体验。

男子与女子之间,真会有超越爱情,淡淡如水的君子之交么?

前世祈男是不信的,不过现在,她切身体会,却不由得不信。

品太医微微怔住,不过很快回过神来,看向祈男的眼神中,便也带了些深意:“何必回报?情谊本是各人心知,既能愉悦彼此,又何来回报一说?”

说完便向门外退去,留下有些惘然,又有些不知所措的祈男。

☆、第百七十七章 大不韪

“小姐,金线差不多够了。”玉梭从门外不知何时晃了进来,接过祈男手中金线,脸上微微泛红,口中欲说还羞。

祈男口中嗯了一声,突然若有所思地看着玉梭:“玉姐姐,你觉得品太医 这人如何?“

玉梭脸上的红愈发没处躲没处藏:“如何?”她心里的话喷薄欲出,却偏了身子不肯抬头:“我怎么知道如何?”

祈男心里有些不安,又有些忐忑,看起来玉姐姐对那太医是有些动心的,可太医刚才话里意思,又似乎对自己。。。

“九小姐!”外头有人叫,祈男忙定了定神,吩咐玉梭去看何人。

玉梭去了,很快领进齐妈妈来。

“太太吩咐我给各房送些上好的宫缎,”齐妈妈满脸堆笑,手里捧着几匹新鲜时样的妆花缎:“眼见老爷就要回来,太太正好得了这些,让我分给各房,中秋节做了出来,也好团圆时穿。”

祈男忙笑着让玉梭接了过来,又吩咐上茶,又忙让齐妈妈绣墩上坐。

“妈妈可走乏了?这一路过来,得花不少腿脚工夫呢!”祈男自己坐于齐妈妈对面,又特特命锁儿取出一碟子玫瑰果仁酥皮馅饼,并一碟蜜渍叶梅请对方过茶。

“没有别的好东西,妈妈请别客气!”祈男口中犹自客气,因看得出来,齐妈妈此来,并不只为送缎子一事。

果然齐妈妈清了清嗓子,又向四边看了看。祈男会意,笑对锁儿道:“我记得厨房里还有一块上好的云腿中方,你去包了来,一会给妈妈带回去下酒。”

玉梭拉起锁儿的手道:“回小姐的话,她不知道地方,我带她去寻吧!”

见屋里无人,祈男便用询问的眼神看向齐妈妈。

齐妈妈顷刻便站起身来,直通通欲向地上跪去。祈男吓了一跳,扶之不迭:“好妈妈,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快起来!”

齐妈妈只是不肯。口中直道:“长贵一事,若不是小姐从旁帮衬,也不知何时才能让那冤家再进园子来,放他在家里,他老子又打又骂,街坊邻居也笑话死了,只说从此就这般了,见不得人,也被自己媳妇寒碜够了。不想小姐竟肯帮老奴在太太面前说些好话,说实在的。若不是小姐开口,只靠我这张老脸,只怕太太那里,就不中用!”说着落下泪来。

祈男听其语气急促,又有些不成伦次。知道是真心话了,便大力将齐妈妈搀扶起来,安慰对方道:“妈妈也太客气,既用得上我,也害不着什么,我就说几句现在的好话,也不是什么大事。何必伤感至此?既然太太让长贵进来,以后妈妈就严管着他些,别让他再在太太面前打眼,也就是了。”

齐妈妈捏起衣角,抹眼淌泪地道:“说起来长贵这差也当得太冤屈,咱家大爷那个心性。是好侍弄的?有了不好,太太又看不见自己,只说是跟班的该打,人家的奴才跟主子赚些好体面,似这等奴才白陪着挨打受骂的。若从此后也可怜见些才好,只是再没这回事。倒是大爷还罢了,听说长贵能回来,还让人去清理了他的屋子。。。”

祈男听这话意思,似乎对太太的不满还要大过祈阳,心里一动,嘴上便道:“妈妈跟太太时候也不短了,相必对太太的了解超过我们,若是这样说,我倒没什么话回的。”

齐妈妈忙抬头,陪笑道:“不是我背后说太太坏话,没有这样的事,奴才我也没那样大的胆子,不过一时说顺了嘴,唠叨两句,小姐到底别放心上。”

祈男心里好笑,于是又道:“妈妈只管放心,无论真心随嘴,我总是放在心里,妈妈何时见过我于众人面前嚼口舌说是非?凡有话到我这儿,也就算了了终局了。”

齐妈妈细细看着祈男,二人眼神交接,互相明白了对方的心意,于是齐妈妈真正放下心来,嘴里便轻轻笑道:“我早知道九小姐才思隽秀,又聪慧过人,我信了九小姐,再不得吃亏。”

祈男看着眼前几匹上好的妆花缎,口中若有似无地道:“妆花缎乃江宁织造府特有手艺,这里几匹花样时鲜,外头也不曾见过,太太虽开着绣庄,只怕也不得到手。我倒听见些流言,据说最近有上京的船只过路杭州?这是不是那船上带来的?”

齐妈妈闻言一怔,为掩饰脸上惊异的表情,她哈哈大笑起来:“没想到九小姐深闺里坐着,倒打听得事事门清!这事九小姐从何听来的?”

祈男眯了眯眼睛,隐去眼底的一道幽冷锐光,懒懒向上扬起唇角:“才不是跟妈妈说了,凡有话到我这儿就算终局了,怎么如今倒愈发刨根就底起来?”

齐妈妈的笑便有些延续不下去,心里不得不佩服起祈男来,太太别的不说,眼光确实是高明的,第一个祈蕙,进宫就是一路青云,第二个祈男,不得不服。

太太如此,齐妈妈心想自己又何必与之硬抗?一来对方于自己有恩,二来现在太太对祈男青眼有加,说不定这话还是太太告诉的呢?

“是老奴疏忽了,确实是我多此一举。其实这也不是什么瞒人的事,江宁织造府进京送贡品的船,确于昨日靠了城外码头。昨儿晚间太太便见了随船而来的司造大人,这些妆花缎便是对方送来的,都是上好的贡品,除了祁家田家,城里再没人家有的。”

齐妈妈说得兴起,眼里闪出兴奋夸耀的光彩来。

祈男却听出另一种意思。看来水路一事,至少江南这边,已是过了明路了,不然随船大人如何知道要拜会苏家祁家?以前只拜拜田家就完了的。

“妆花缎确实是好,”祈男这样想着,便捏起其中一匹果绿地牡丹莲花纹妆花缎来,于手中细细摸索,赞不绝口道:“这样的手艺,也得确只有皇家享用得起,如今我也得了造化,托太太的福,开开眼。”

齐妈妈由不得笑了:“这有什么?往后还多呢!”话里深意,颇让祈男有些动容。

“妈妈这话怎么讲?”

齐妈妈这才惊觉自己嘴快了,可是话已出口再收不回来,祈男目光如炬紧盯在自己身上,她实在也躲不过,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反正不久之后,大家都会知道的。

“田家水路上不走时运,二老爷想去别地碰碰运气,咱们太太甚有眼力,说服老爷入毂其中,只是如今财力有些亏欠,便又拉了祁家进来。以前这些好东西只放在田家后宅里见不得天日,他们就算得了,到底家里没有带官帽,不敢明目张胆穿戴出来,就比不得咱家。这不,太太自己留下些,小姐们也就得福了。九小姐这里,更是最好的几匹,太太亲自挑出来的,说务必精致做了,尤其赶在三日后去宋家前做出来,待那日好穿出去。”

祈男低头不语,对齐妈妈有心献媚只作不理。

苏家二太太真真好大的胆子!向来官商勾结乃朝中大忌,田家把握漕运多年,却连一顶小小七品的乌纱也捞不到,皇上红的绿的,圆的扁的也曾赏过不少,总说其对河运造福不浅,可就是没赏过一条玉带,一件官袍。

河工数十万,若略有处置不当,这股不小的怨气很容易便会投射到朝廷身上,因此皇上不想,也不愿意将送田家人入仕。

没想到苏二太太竟这般大胆,敢冒如此大不韪,她一介妇人之流也罢了,可从官多年的二老爷难道也不知道其中厉害?竟同意了此举?还是说,真的利令智昏到了这种地步?!

说回东西,田家往日不穿不用,不代表人家傻,反说明田家人心里一本明帐,不欲炫耀,如今苏家倒好,做出这种事来,不欲低藏,反恨不能告之全天下?

这得多么智硬才能做出的决定?

齐妈妈见祈男久不开口,便觉得有些尴尬起来,茶水也渐变凉,人便有些坐不住了。

“九小姐,还有话说么?我还有几房要去呢!”齐妈妈陪笑提了一句。

祈男回过神来,忙笑道:“看我这人,说入神就入个呆境了,竟忘了妈妈事多人忙的,该打该打!对了,一会妈妈去华成院,替我向二姨娘问个好!”

齐妈妈笑向外去:“九小姐一向心善,上回二姨娘的事,我也听说了,若不是小姐暗中相助,她那个身子,哪里撑得到现在?不是我要倚老卖老一回,也只是九小姐罢了,若是别人,太太只怕又要拿出户律本子来了!”

祈男扑哧一声笑了,又忙叫玉梭:“才叫你预备的东西呢!妈妈要走了!”

才将齐妈妈送走,锦芳又跑了进来,她早听见动静了,只是不想跟齐妈妈罗嗦,见人走了忙过来看热闹,一眼就被桌上那几匹缎子刺瞎了眼。

“好东西啊这是!是不是太太让人送来的?对了过几日不是要去宋家?我得赶紧叫夏裁缝来!露儿!”

☆、第百七十八章 请辞

好容易将锦芳支走,祈男让玉梭收拾了桌子,再叫进锁儿来,关了门好一通忙碌,最后总算在掌灯前,将老太太寿礼打点整齐。

“完成!”祈男累得直揉眼睛,嘴角边却洋溢起得意满足的微笑来:“熬得我眼角都红了,总算赶得及时!”

玉梭听说,忙要从柜子里取上回品太医配好的眼药水来,给祈男洗眼睛,一边又心疼地道:“还有几天呢,到老太太寿诞,小姐心急,若赶坏了身子,可怎么处!”

将药水取来,玉梭硬掰下祈男的手不让她揉眼睛,口中又道:“幸好还有这东西,品太医医术是极高明的,不然小姐的眼睛坏了,再好的寿礼也出不得风头了!”

祈男听她提到品太医,心里由不得一动,本来闭着眼睛休息的,便睁开条小缝向她看去,被玉梭按闭起来,还犹自口中呵斥:“小姐不许!别看!”

锁儿收拾桌子,口中笑道:“看你二人该掉个个儿!小姐换玉姐姐来做才好!”

玉梭啐她一口:“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你的意思难不成让小姐做了丫鬟么?看我不报了太太,拿户律本出来收拾你才怪!”

锁儿吓得一缩头,口中嘻嘻笑道:“哪敢说这种话!我不过说,二位都做了小姐,我一人伺候便罢了!”

玉梭这才笑了,还是多嗔了一句:“我没有那样的好命,只求能一辈子跟着小姐,就是我最大的造化啦!”

话是脱口而出的,不自怎么的,品太医 的身影却又浮了出来,玉梭陡然觉得一阵眼涩心酸来。

得了得了,自己什么人自己还不知道?痴心妄想四个字不会写,还不会念么?

玉梭在心里嘲笑自己,手下便有些失了准头。本来替祈男按摩双眼的,变得按摩眉骨了。

“哎哟哎哟!这谁在替我捏穴?玉姐姐你还懂点穴之术?”祈男失惊失慌地叫:“还是说,在做眼保建操呢?!”

玉梭吓得松了手 ,却见祈男笑起来。自己也就笑了,锁儿便腻上来要问:“眼宝建草是什么?难不成是种名贵草木么?开不开花的?香不香的?”

祈男大笑三声,掉脸进了里间。

次日开始,果然臻妙院里便开始忙得不可开交,除了夏裁缝,还有几位太太亲自请来的城里出名的好裁缝,反正祈男也记不得名儿,围着她不住量尺寸,绕得她头都昏了。

早上请安时,太太特意吩咐了:“你只一日在院里别出去。明后二日也多费些时间,你姨娘我有些信不过,你只不知道,那起裁缝不亲眼看着,只怕暗中就要出花样省手工。是你自己的东西,你好歹上上心,多看着些!”

祈男只得应了,别的小姐除了祈缨,皆呆着一张脸,装作没听见。

露儿出去打听了,原来江宁过来的妆花缎只有自己才有。别的小姐不过应季秋衣做了一套,也不过为出客而已。

“妹妹别理她们,她们一个个心里酸得快要出汁子了呢!” 祈缨见祈男有些不自在,忙低低安慰她道。

其实祈男才不在乎别的小姐什么看法,她只是有些为自己感到悲凉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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