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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与花间老-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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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能说爱情实在是令人盲目啊。

随著千叶上岸赴约的兼人毫无悬念地在府邸里见到了数日未曾碰面的川泽。他带著家臣和未婚妻由香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走近府邸,与之相比千叶这一方就显得单薄了许多,加上贴身守护的武士也不过区区五人而已。川泽在门外看到兼人的时候,目光不自觉地闪躲了一下,可是兼人却看上去自然了许多,仿佛之前什麽也不曾发生过,他看到川泽时脸上脸上依然挂著那种父亲式的威严。

在两人之间发生了那种悖论之事以後再看到如此平静地兼人,川泽却好像受到了打击了一样。整个晚宴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甚至连由香亲密的说笑都没有注意听清。

他的所以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对面的两个人身上──不时为对方夹菜倒酒的千叶和常常笑著接受的兼人。看到这一幕他有种异样的错觉,好像自己是被排斥在他们之外的第三者。

虽然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可是川泽无法压抑住内心想要闯入他们之中的冲动。所以一场晚宴他吃得兴致索然,直到他看见兼人先一步离席才发觉自己的整颗心也好似跟著一起离开了。

晚宴的尾声,川泽几乎已经忘记了自己赴宴的目的而居然追随著兼人一起离开。这让一直在暗处细心观察川泽的千叶很不放心。要不是还有公事在身,他真恨不得立即将兼人带走。川泽眼中的意图太明显了,这哪里是一个儿子看自己父亲该有的眼神?

(十二 上)

果不其然,兼人未走出去多久就听到身後传来川泽的声音,对方仍然是很不客气地直呼了他的名字,但好像叫完了又有点心虚。兼人转过头去看著他,过了半晌才开口更正道,“论理说,你该叫一声父亲大人才是。”

或许是因为兼人的态度太过於平淡,川泽一时之间竟有种说不出话来的感觉。他原设想过很多种两人见面之後的结果,但没有一种像现在这样让他觉得尴尬。

这段时间冷静下来之後,川泽似乎也慢慢开始整理自己对於兼人的感情。从儿时的依恋到长大後惊闻背叛的恨意,所有的感情都好像是被单纯的爱恨所左右,但其实仔细想来又并非如此。

没有什麽感情是绝对的,如果不是心底对他一直有那麽执著的爱意,又怎会恨得那麽刻骨?

“你今日受邀前来,该把握好机会为白水家多谋些利益才是,这样跟著我出来就不怕让千叶抢了先机麽?”

兼人站在距离他一步之遥的地方,背向而立,他的背影像是水墨画里的一个疏淡的浅影,有著很漂亮的轮廓,但不真实,镜花水月一般。

“我来不是听你说教的。”

川泽忽而抢上了一步,他的木屐踩在石板路上嗒嗒直响、跨过一步的距离不过是一瞬间而已,所以兼人几乎还来不及回头问个究竟川泽就已经先一步握住他的胳膊。他能感觉到单薄的和服下那双手臂原没有他想象中那麽健壮,可是他却能挥舞出最一流的刀法。

他记得自己小时候是那麽自豪有著这样一个父亲,而现在,自豪感已经消失,留在他心底是连他自己也都不愿承认的自卑。

“你告诉我,为什麽发生了那种事,你却一点变化都没有?不觉得羞耻麽?不恨我麽?”川泽的来意明明是想向他道歉,可是话到了嘴边立刻变了个意味。面对自己任性伤害的人,他却表现得好似是受害人一样,这让兼人禁不住拧紧了眉头。

“或许你觉得彼此憎恨才是我们父子之间相处的最好方式?”兼人冰冷的面孔终於露出了一丝愠怒。川泽是在抱怨他的无动於衷麽?还是觉得自己应该狠狠地报复回去才能减少他侵犯自己父亲的罪恶感?

这孩子,什麽时候变成了这样……

“一直只有我在付出感情,恨也好,别的也罢……”川泽说到这里,突然停了下来。他已经意识到有些不能说的话险些破口而出。他到底还是承认了,对兼人,除了恨以外,还有存有别的感情。

“你到底想对我说什麽?”

原本以为川泽追到这里绝无善意,可是看到他现在这个样子,兼人又不禁疑惑起来。是不是自己误会了他什麽,还是说其实这些日子里他一直怀著内疚所以现在想来向自己解释?

“我想说的一定是你不想听的,不过没办法,我已经熬不住了……”

川泽话音刚落,就将兼人的身体用力一推,兼人毫无准备地踉跄了一下,身体撞到了背後假山的棱角上,碰的後脊背骤然一疼。而此时此刻川泽已栖身上前,比兼人略显高大的身体颇有压迫力地靠了过来。

接下来发生的事对兼人而言就犹如一场到不了尽头的噩梦一样。不,应该说是另一场噩梦的延续。

“啪──!”

面对逼近的川泽,兼人这一次毫不留手地赏了他一巴掌。这是那一次之後兼人第二次动手打川泽。他觉得自己的心在一点一点凉下去,凉到了底几乎为止冻结。可是这一巴掌没能阻止什麽。川泽就像之前一样,没有半点犹豫地继续向他靠近,直到,兼人伸手想去握住腰间的刀却不想手被川泽抓住,强势地扭到身後。

另一只手被川泽按住,假山突出的棱角让他感到手背的骨骼都要被压断了。

“果然是这样的,”川泽的唇在兼人的脸颊上轻而又轻地碰了一下,并未再深入下去。可作为父子,这样的动作已经太过越轨。

“果然是这样的……”

川泽失魂落魄地向後退去几步。眼前兼人愤怒的表情已经迷糊不清,川泽只是茫然地转过身去,想要逃一样跌跌撞撞地向园子外头走去,

“你到底是怎麽一回事!你给我站住!”

这一次轮到兼人抓住川泽,但手却被恶狠狠地甩开。

他能怎麽说?他能告诉对面的男人,自己爱上了自己的亲身父亲麽?他能告诉他就在他们两人发生了关系之後,他就整夜整夜做著有关自己父亲的荒唐的梦,甚至到了连由香都无法触碰的地步。

他一直以为那不过是因为与自己父亲乱伦的事情太过惊世骇俗才会让自己一直不能摆脱,直到他今日将兼人按倒在假山上情不自禁地想去吻他的时候,川泽才陡然发现,他对兼人的感情已经扭曲到超越父子之情了。

十三 上

“我劝你还是放手的好,”有我这样的儿子实在太危险了……

已经陷入混乱的川泽神色茫然地从兼人的身边走开。但他的临走前留下的话却让兼人心惊不已。或许开始时他还不清楚川泽失常的原因,但现在看到了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听到他莫名其妙的话,兼人心里的那一点不安就像是一点染在白绢上的墨点,不可抑止地扩散到让人害怕的地步。

“川泽……”

这一次兼人没有再敢说什麽关切和挽留他的话。他发觉这个儿子越来越脱离自己的掌握。甚至於,有时候他会有种自己被牵著走的错觉。

晚宴归来时已经过了午夜时分。白天里热闹非凡的海港此刻只剩下层层海浪在烈风里汹涌澎湃的声音。

甲板上还残留著海水的咸腥味,在月色底下能看到一层海水蒸发後留下的盐渍。但月下的凉风似乎无法吹熄心头躁动的热火,已经许久没有像现在这样心神俱乱的兼人著一身浅色的单衣,靠在栏杆上,似是极目远眺,但其实目光已经游离。

“兼人,”肩头忽而被人拍了一下,兼人猛然转身,看到的是夜色里披散长发敞开衣衫的千叶迦木。或许说,他其实比兼人所见的任何一个人都要懂得如何让自己妩媚妖冶。他的美甚至超越了兼人心头始终不曾忘却的世津子。兼人心里很清楚,只要千叶需要,这世上一定有很多的人愿意捧著真心奉上。可是偏偏他和自己一样错付了真心。

“今天出去时还好好的,为什麽一回来就不开心?”

千叶的手轻轻搭在兼人的腰上,真的很想像以前那样用力地把人揽在怀里,用绝对的占有来宣布对这个男人的所有权。

“我没有不开心。”兼人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静,但他不知道自己脸上的任何一丝波澜都已经被千叶看在眼里。而他的隐忍让千叶的心里也不由地泛上一阵酸楚。

他今日从宴会上脱身出来去寻兼人,没想到在府邸门外遇上了一个人。虽然这个人的命运是由千叶一手改变的,可是这十多年里千叶几乎没有见过她一面。他们之间仅有的联系便是每月按时送来的关於川泽事无巨细的日常记录。

这个人,就是白水川泽的未婚妻,白水家将来的女主人。当年由千叶一手安排进入白水家并且成功获取白水家家主信任的女子──由香。

这麽多年没有见过面,突然看到她的面孔,千叶一时之间竟也想不出她的名字。直到她跪在自己的脚下,将当年自己赠予的信物取出时千叶才恍然明白过来。

“主人……”昔日懵懂无知的孩子如今已经出落得标致动人,千叶满意地打量著她,想到不久之後白水川泽就会领著这个女子彻底走出兼人的梦魇千叶的心就不由地轻松起来。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超出了千叶的掌握。事後他从由香的一连串叙述中知道了川泽与兼人在後院里发生的一切。强吻,表白还有兼人的失态,这已经完全越出了他所能容忍的极限。他从由香留著泪的脸上看出了这个女子对川泽的痴迷。

也对,这世上再没有什麽比亲眼看到心爱的人与别人卿卿我我更叫人发狂了。

更何况,他们还是父子……

“你和白水少主就快成婚了,其他的事就不要多想,我知道他待你不错,这样不是很好麽?做人不要太贪。”

这是千叶破天荒头一次用如此温和劝慰的口吻对自己利用的‘工具’说话。他的心性一向冷漠,可以说除了兼人,他不会把任何人任何事放在心上。可是这一次,他觉得自己表面上是在安慰由香,其实是在自嘲。

他不贪心,他想要的不过是兼人能够心甘情愿留在自己身边而已。为什麽这麽难?为什麽那个什麽都不懂的小鬼可以这麽轻易地左右兼人的感情?

“可是主人,倘若川泽少主他真的……真的……”由香的话哽在喉头,实在无法继续说下去。父子乱伦,这是何等荒谬绝伦的事。为什麽就真的发生在了自己的眼前。

“不会的,这种事兼人不会允许,我也绝不允许。”千叶的手狠狠攥紧自己的手。他清清楚楚地感觉到身体里有种难以抑制的暴怒在流窜。如果不镇定下来,他也许会不顾一切去与川泽拼命。

兼人的一切本该是属於他的,谁敢打他的主意,只有死路一条!

“千叶?”

沈溺在回忆里的千叶突然感到肩头一重,回过神来才看到兼人疑惑地望著自己。他透过兼人的眼睛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很落魄,一点也不像从前那个不拘性情任意而为的千叶迦木。

他被一个名为白水兼人的牢笼桎梏住了,也许这一生都要困死在里面。可是他甘,之,如,饴。

“抱歉,方才想了点别的事,”千叶兼人笑得很勉强。他的目光落在兼人丰润柔软的双唇上,想起今日由香的话,突然有种狠狠吻下去的冲动。

要去把属於别人的味道,痕迹一起抹掉!

“你脸色不太好,还是早些歇息吧。”兼人因为川泽的事始终有点心不在焉,他又怕让千叶看出什麽端倪来,所以急著脱身。然而早就知道真相的千叶好不容易压下了心头的怒火又见他急急忙忙躲开自己,一时之间没把持住,把欲转身离开的兼人猛地一把拉住。兼人早就见识过千叶的暴戾,此刻对他如此对待,心里登时灰暗了一片。

“抱,抱歉,”让兼人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下一刻千叶的态度居然软化下来。其实这几日千叶的变化兼人也看在眼里,只是他没那麽容易相信千叶是真心要好好待自己。如今这麽一看,兼人感到的却不是安慰而是更沈重的压力。

千叶的疯狂和不择手段让兼人无奈。如果没有当年世津子的事,也许兼人还会尝试包容这种扭曲的爱情,但是,现在一切都太晚了……

“你太累了,我送你回去。”

兼人拍了拍千叶僵硬的肩膀,嘴上说是送,可两人之间还是拉开了一段距离。千叶看著走在自己前面的兼人,忽而声音哽咽住一般,带著虚弱的腔调问道,“如果我答应把川泽的解药配方给你,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

千叶的声音不是很大,但是他的话却像响雷一般让兼人浑身一震。看到兼人不可置信地转过身来看向自己,千叶累得几乎无力地身体砰地靠回到栏杆上,他用手捂著自己半边的脸,苦笑不已,“要在以前,就算拿刀逼我,我也绝对不会说出这种话,可是兼人,我真的不知道该用什麽方法去爱你。你的权势财富留不住你,我的温柔在你眼中是虚情假意,我不知道我还能为你做什麽。兼人,你告诉我,你想要我做什麽?”

“千叶,你……”

兼人眉峰一蹙,竟一句话也回答不上来。是啊,他能要千叶做什麽?把世津子还回来?把从前那个完整的家还给他?

不可能了,有些东西一旦失去,永远不可能回来。

“你真的肯把川泽的解药配方给我?”

自己忍辱负重了这麽久,每一次只能从药丸里提取一点点的碎末带回去供药师们研究,好不容易等到解药快要研制出来的时候,他却突然告诉自己,愿意交出配方。这是何等讽刺……

“我有别的选择麽,兼人?我不赎罪的话,总有一天你会回到川泽身边的,是不是?”一步一步走近兼人的千叶用哀求的目光望著他,他先是抓住兼人的衣袖,然後把面前这个高大的男人抱进自己的怀里,

很用力,也很粗暴。但那一瞬间,兼人觉得自己快要被这种不顾一切的爱情逼得窒息了。

“世津子那件事上,我从不认为自己做错了,因为即便没有我,她也会离开你。可是现在说这些都没有意义了,兼人,唯独对你,我是愧疚的。我的本意不是这样的,我只是……我只是……”

“够了!”

时隔这麽久再从这个男人口中听到世津子的名字,兼人的心就像被撕开了一样火辣辣地痛起来。他当然知道当年的事世津子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可是,可是她毕竟是自己从儿时就爱慕的人,那麽深的感情,怎能一笔抹杀?

“你说我对世津子是执念太深,那麽你呢?千叶,明知是错,为什麽不肯放手?”

“我没有错。”

千叶勾起兼人的下巴,强迫他抓过脸来看著自己,“我没有错,我爱一个人有什麽错?我们还有机会的不是麽?只要你愿意,我可以放弃千叶家的一切,就我们两个人,找个僻静的地方一起终老。这就是我的心愿,兼人,我就只有这麽一点心愿而已!”

那麽,我的心愿呢?

许久无言的兼人其实已经给出了答案。千叶知道兼人不会撒谎骗人,不会弄虚作假。所以如果他不愿意,就不会假意答应然後反悔。所以,他没有伸手去要解药的配方,而是推开了千叶的手,一个人慢慢走开。

“你心里除了世津子,还有另一个人对不对?”

“你看到川泽的时候,就会想起世津子是不是?”

“所以,你爱上他了?”

你爱上别人了?

渐渐失去力气的千叶扶著栏杆一点一点坐倒下去。他第一次知道这个世上原来有些东西是不管自己怎麽努力都得不到的。比如爱情。

“我跟你,已经是天理不容,何况,我跟他……”

船舱深处传来兼人幽幽地叹息声。他已经满身罪孽,为什麽还是不肯放过他?

(十三 下)

第二日的一早,港口上浩浩荡荡来了一队人马。这队人马似乎颇有来历,因为他们一到就引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大大小小的船队主事都亲自下船迎接。而这队人马只是径直走向白水家商船停泊的方向。这让一直处於观望态势的千叶家很是不解。

此刻,千叶房外凝重的气氛与港口的热闹景象形成鲜明对比。闻声而来的兼人才一赶到就看到千叶的房门大敞,而房里却空无一人。聚集在门外的随从们一见到兼人都舒了口气,一拥而上把他围住,七嘴八舌地议论开来。

“白水大人,探子回报说明家堡的堡主今日亲自登船拜访白水家的那个小子,属下觉得这件事非同小可,我们一定要尽早处理。可是,主人他……”

明家堡。

这个在中原举足轻重的武林大家兼人当然是早有耳闻。本来他们这次来中原的目的就是为了能与明家堡就海上势力的划定进行谈判。这几年中千叶家的生意一直延伸到中原各海岸,当然在彼此正当生意往来的过程里必定会产生一些摩擦和冲突。而由於千叶迦木为人一向激进,经常诉诸於武力来解决问题,久而久之明家堡与千叶家乃至整个东瀛商旅之间就结下了很深的梁子。这一次他们来中原前买通了当地的官府,想借官府之力协调双方的矛盾,可没想到明家堡居然在这会儿选择站在与千叶家相对立的白水家,

明家堡这麽做,无疑是要借刀杀人,逼东瀛两大家兵刃相见……

“先派一队人跟我出去找你们主人,其余人留在船上,没有命令不可造次。”兼人现在真正体味到什麽叫内忧外患。如果这一次川泽真的选择和明家堡合作,那麽千叶无疑也不会坐以待毙。到时候自己该选择什麽立场?是当下就与千叶反目还是作壁上观,等待时机?

“可是白水大人,难道就眼睁睁看著那小子……”侍从说到这里,忽然感觉到衣角被人拉了一下。他这才反应过来方才自己口中的‘那小子’不仅仅是敌方的首领,更是面前这个男人的亲身骨肉。他曾不止一次听到千叶因为兼人维护白水川泽而大发雷霆,这足以见得那个小子在兼人心目中的地位。刚刚自己那麽说话实在是太欠考虑了。

“一时半会儿也掀不起什麽大风大浪来,随他去吧。”兼人面上故作镇定,心里却焦急万分。千叶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难道是因为昨夜里自己的话太重了?

罢了,先找他回来再说吧。

想起昨天夜里那个狂傲到不可一世的男人哀求著自己的样子,兼人觉得自己的心不可抑止地痛了一下。是自己把他逼到那个地步的……

那麽自负的一个人,竟会为了自己的一个允诺退让甚至自降身份到那种地步。

海港的另一边,白水家旗舰的船舱外守备森严,而船舱里虽没有剑拔弩张,但川泽与年轻的明家堡堡主明不戒各坐一边彼此沈默还是令气氛有些压抑。

桌上的两盏茶冒出嫋嫋茶香,但此时无人有那个心境品茶。川泽抬眼看了看对面的锦衣青年,语调并不友好地开了口,“我想,堡主屈尊降贵到此,应该不只是想坐下来跟我品品茶说说家常这麽简单吧。我这个人一向喜欢直接,请堡主开门见山直说就是。”

川泽的无礼并未让对方动气,相反,他笑了一笑,端起桌上的茶,朝川泽敬了一下,“我很欣赏少主人是个爽快人。不过急事缓办有时候也是一种策略。”

“我想堡主似乎弄错了一件事,我早已正式继承白水家家业,所以并非是你口中的少主,而且我们立场敌对,我不需要你的欣赏。”川泽本来对称谓一事并不在乎,尤其是在家族中,许多跟随白水家多年的老臣子都还是习惯称他为‘少主’。但是今日,在这个中原人面前,他从这一声‘少主’里面听出了不一样的意味。

果然,明不戒听完他的话,哈哈笑道,“我若记得不错,令尊尚在人世,他才是白水家真正的主人吧。”

“放肆!”明不戒刚好踩中川泽的痛处,惹得他拍案而起,“我们白水家的家事还轮不得一个外人说三道四。堡主话中有话,根本没有拿出诚意来,既然如此我们何必再谈?!”

川泽在听到他提起白水兼人的一瞬间就莫名地失去了冷静。对於那个男人的感情,他起初是痛恨,然後是彷徨,而现在,他已经分不清是爱多一点还是恨多一点。可是即便如此,他也不允许别人在自己面议论那个男人的是非。

他们有什麽资格?那是他的父亲!

“说诚意我自然是有的,不过倒是少主你,”明不戒笑笑,站起身来,绕过矮桌走到川泽的面前,“少主你的反应真像是让人踩著尾巴的猫。这样不懂得隐忍和克制怎麽做得了白水家的主人?”

“你!”

川泽的刀几乎出鞘,而明不戒亦眼神一冷,不动声色地用手按住剑柄,“其实我很佩服你父亲,只是,他的聪明你好像一点也没有继承到,真是可惜。”

“明不戒,不要一再挑战我的底线!”川泽手腕一转,气魄逼人的寒芒从他手中肆意溢出。这是白水兼人最得意的招式,明不戒心里清楚即便自己全力以赴也未必能接下这一招。但他闪避得很快,似乎并不打算与川泽硬碰硬杠上。

“少主人,其实我今天来是要卖你一个秘密,如果你想真正了解你的父亲,我劝你还是听我一言。”川泽的刀毫不留情地斩杀下去,刀锋何其刚猛,明不戒躲闪不及险些为他所伤。川泽再度听他提及兼人时,手里的动作蓦地顿了一下。明不戒趁著这个当儿躲过了凶险的一招,

“我不会听你妖言惑众的。我是他儿子尚且不知道他有什麽秘密,何况你一个外族人!”

他有什麽秘密?他的秘密,不就在千叶身边做了十几年的男宠麽?那个自愿张开双腿在千叶身下承欢的男人,是白水家永远的耻辱!

“确实,我们这里有句古话,当局者迷,少主人身在其中,当然看不破其中的迷障。但作为一个局外人,我可以毫不讳言地说我很清楚地调查过你们白水家近十几年来发生的每一件事,我动用了明家堡几乎所有的力量查明了当年你父亲叛出白水家投靠千叶迦木的原因。这个,你不想听?”

这一次,明不戒突然放下了抵抗的手臂,直直地站在那里,似是等待川泽的又一招攻击。但这一句话一出,川泽哪里还真砍得下去。

真正的原因?难道背叛的背後,还有自己不知道的真相……

苍井……

他猛然间想起不久前面对自己的逼问始终支吾以对的苍井,突然地发病,还有兼人从千叶手里接过的药丸……

“你究竟想说什麽?”刀就架在明不戒的脖子上,削铁如泥的利刃杀气人来自然也是易如反掌。面对川泽的气势,明不戒笑得成竹在胸。

“我想说,少主人的病,才是千叶迦木牵制令尊的关键。”

“笑话!我有什麽病?!”川泽心头一跳,握著剑柄的手狠狠颤了一下。他提到了病,难道指的是……

“或许我应该说是毒才更恰当一点。”明不戒用手推开抵在自己脖子上的寒刃。他感觉到川泽的心已经开始动摇,否则不会让自己这麽轻易就脱身。确实,从他探查来的消息看,川泽对那个父亲似乎一直有著不寻常的执念。(W//RS//HU)但这执念究竟是纯粹的恨,还是掺入了别的什麽成分,这就不得而知了。

“少主人善用刀,所以不了解这世上千奇百怪的毒药一点也不奇怪。但少主人可否记得自己上一次发病是什麽情况?可是周身发寒,提不起力气,然後呼吸困难,像是下一刻就会溺毙一样?”

“你,你怎麽会知道!”

川泽睁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著面前这个与他年纪相仿的男子,一时之间心乱如麻。

“这种病症缘於一种中原罕有的毒物,我命人翻遍了古籍药书才找出此种毒药的配方及解法。中此毒者终生难解,但如果每月及时服用解药,对身体亦不会有所影响。令尊煞费苦心蛰伏在千叶身边十数年,恐怕为的就是每月能及时送上解药救你性命。我这麽说,少主可能听明白?”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你胡说!”

川泽怒红的眼睛犹如受伤的野兽一般。明不戒感受到他身上肆虐的暴戾像瞬间能把人吞噬。说实话,此时全无畏惧是不可能的,可是他既然敢走上川泽的船,自然也做好了一切应对的准备。

白水兼人,莫要怪我多事。要想收复你儿子为我所用,只能用这个法子。

“那个男人怎麽可能……这绝不可能!他当初害死了我母亲!他跟千叶迦木那个贱人……他们……”

‘苟合’那两个字川泽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如果兼人与千叶是‘苟合’,那麽强暴了父亲的自己,又算什麽?

“看少主人这个反应,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令尊在你心里有著相当的分量?他在树林里拼死背你出来,为了你甘愿受辱留在千叶身边多年,为了你,他甚至没有说出当年你母亲的丑事,令尊待你如此,最终只能换得你一句‘无耻’来做评价麽?”

“不许你侮辱母亲大人!她是被白水兼人逼死的,这是我亲眼所见!”

“少主人的家务事我不便多说,不过,如果你想知道真相大可以去问问你的手下,也许他会告诉你真相。当然,我提醒少主,真相有时候很残酷,可能比杀你还要让你痛苦。我告诉你这些,无非是想让你明白,你所有一切不幸的根源都来自於千叶迦木,而你的父亲是无辜的。”

明不戒说完话,勾起嘴角,送给川泽一个好看的笑容。这个五官平凡但却儒雅从容的男子笑起来有著不输给川泽的霸主气魄。他在这场对话里始终扮演著牵引者的角色,在不知不觉中把川泽推到了真相的边缘。

他需要白水家的力量去对付千叶。但仅仅靠一个川泽是不够的。如果可以争取到白水兼人,那麽要击溃千叶迦木势必事半功倍。

十三 下

因为明不戒的到来,已经略微听到点风声的白水家家臣们似乎也兴奋起来。这几年里白水家在东瀛势力渐弱,原因无外乎是因为白水兼人的背叛和千叶迦木的压制。而他们这一次到中原来最重要的目的也是联合中原势力来牵制千叶家。

而明不戒的到来传递给他们一个有利的信号。如果白水兼人能早千叶一步争取到与明家堡联盟,那麽中原这一带的海上商路可以说千叶家就捞不到一点好处了。

“这次明家堡堡主能主动前来示好,看来我们的机会很大。我看到那边千叶家的人频频往这里观望,怕是也坐不住了吧。”

甲板上,侍从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的眉飞色舞,好像已经胜利在望一般。与之相比,苍井就显得有点心事重重了。他当初是兼人的近卫,为了照顾中毒的川泽才没有跟随兼人一起离开。可以说他是亲身经历了当年的事,所以当然也很清楚白水兼人这些年来所受的委屈。是而现在一听说白水川泽要与明家堡结盟对付白水兼人,苍井这心里实在不是个滋味。

“唉,白水家沦落至此还不是因为白水兼人那个忘恩负义恬不知耻的小人,要不是他当初带走了白水家的大半势力,现在哪里轮得到千叶迦木那个跳梁小丑出来跟少主叫板。”

“就是,当年不是老主人好心收留他,还把小姐嫁给他,他哪来今天的地位?不过,他毕竟是少主的亲生父亲,倘若少主下不了狠心,那岂不是前功尽弃?”

“那倒不会,我听说早在少主继承家业之时就在老主人面前发过誓,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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