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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血男儿驰骋大漠:铁甲耀龙城-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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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如愿,手下险招尽出,大有不死不休的气概。
铁甲耀龙城 22(4)
众厂卫不再关注两方的对决,而是小心翼翼地看着囚犯,仿佛是等待一个婴儿的降生。这时,囚犯的嘴角扯动一下,不知是月色抑或其他缘故,他木然的眸子中竟掠过一丝光彩。虽然一闪即逝,但众人却齐齐惊呼出声。
统领知道成败已间不容缓,全力格开一刀后,飞掠向囚犯,竟是将背心要害都弃置不管。这一刀如长虹贯日一般,沛不可挡,即便先被马杰袭中要害,也能当场斩杀囚犯。
马杰怒吼一声,明知于事无补,也要飞身上前。但背后掌风倏起,竟是王共已将筋疲力尽的掌柜逼退,返身而来袭击。他只能将长刀往后一撩,最后的一瞥中,看见统领的刀锋寒芒闪动,距离囚犯脖颈不过数丈。
众人目瞪口呆,不知惋惜还是惊叹地叫了一声。这一往无前的长刀,没有人可以阻挡住。
就在这时,空中气旋劲响。黝黑的箭矢如若闪电,隔着朦胧的月色,飞掠而至。变生掣肘,统领难以置信地看着它穿过自己的肩胛,剧烈疼痛中,身形疾往下坠,堪堪仆在囚犯身前。他循向望去,只见银白如雪的大漠中,一骑骏马风驰电掣地逼近。马上人弯弓抱月,又有一支黑黝黝的箭镞瞄准自己。
他拾起长刀的手一松,扑通落地。并非恐惧,而是铺天盖地的绝望,他已看清马上骑士窈窕的身形。囚犯触手可及,但自己却软绵绵地再无一丝力量。
他把头深深地埋入沙土,窒息也许能缓解痛苦。不管什么时候,她始终是向着那个银盔亮甲的身影。而自己,不过是一个箭靶罢了。如此而已。
电光石火之间,场中形势却已风云变幻。王共大声惊吼,但被掌柜与马杰全力缠住,只能喊道:“杀了他,统领。”统领身躯一震,下意识地拾起长刀,仰起头就要砍去。
囚犯的眼睛倏地阖上,再睁开时,却已深邃明亮,仿若千年的月华都聚辉其中。他缓缓站起,身上衣衫早已褴褛不堪,风沙袭过,却有萧然独立的风采。他俯视着统领,漫不经意地道:“你要杀我吗?”
以统领之桀骜不驯,一时间也被镇住,片刻才道:“为山九仞,功亏一篑。毁在她手下,我无话可说。”
骏马飞奔而至,待到近处,众人却惊呼出声:“鞑子郡主!”正要拔刀出鞘小心戒备,却见她孤身一人,并无手下勇士跟随,微松一口气。
郡主到近处下马,避过统领炯炯的注视,低声道:“我并未回营,一直尾随在你的身后,适才见情况危急,所以……”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竟难以为继。本来射伤他与否,用不着解释,但处在这种气氛下,似乎又不得不说些什么。
这时掌柜三人已经罢手歇斗,王共知道大势已去,只能在一边怔怔而立。石帅朝上前行礼的马杰、掌柜二人微一摆手:“有劳两位一路照顾,本帅定铭记不忘。”他的语气再淡然不过,感谢之类也是套话,但从这位指挥千军万马的统帅口中说出,自有一诺如山的味道。
他扫视向众厂卫,微笑道:“你们也是一般。”众人只觉受到莫大的赏识,胸中血气莫名涌动,一起应道:“愿受石帅调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这时的囚犯已是威震天下的石帅,头顶着神勇不败的光环,能得他一语嘉许,已大慰平生。
郡主怔怔地望着他,唇角翕动,却最终没有出声。他此刻虽不是银盔亮甲,但眼神却依旧那么深邃镇定,仿佛能激清天下污浊。“小姑娘,你长大了,更漂亮了。”石帅嘴角含笑,不知何时已与她对视。
铁甲耀龙城 22(5)
漫静丹只觉热得厉害,红晕肯定涌满了脸颊。千言万语涌到嘴边,却都堵住了。然而男人的目光却没在她身上多作片刻逗留,已经扫向王共。“王公公也跟随到塞外吗?圣上真是太看得起微臣了。”他莞尔笑道。
王共冷哼一声,却不敢与他对视。一个声音冷然响起:“成王败寇,石亨,你耍威风也就够了,何必再作羞辱。”却是统领,他强忍住伤势,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大胆!石帅的名号是你能叫的吗?”一个厂卫已怒声斥道。
统领傲然笑道:“为何不能?只有于尚书才是忠心为国,方能令我敬重。”他言下之意再明白不过,石亨不过是一介弄权误国之辈。
众厂卫已长刀出鞘,森然的寒光映照着霜雪般的沙海。王共也在一边扯他衣角,眉宇间带惶恐之意。石帅负手踱了几步,摇头笑道:“已经很有些年头,没人敢在我面前这么直言不讳。小兄弟,你可愿跟随在我麾下,做出一番事业来?”
不仅统领,所有人都是一愣。不愧名将风度,令人心折不已。
统领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应答了。他固然生性桀骜,在这名震天下的人物面前,不可能没有战战兢兢的心思。但看到少女痴痴的目光,胸中不平之气顿生。他也说不清自己这般愤愤从何而起,是为了引起少女注意,还是骨子里的不驯。
石帅微笑道:“你不是心仪这个番人小姑娘吗?我让她随你便是。”
漫静丹脸色苍白,红晕消失得无影无踪,难以置信地望着男子。她不惜千里奔波,辗转沙海,最后却得到这么一个结局?
统领勃然一怒。在别人看来,这是石帅的爱才与胸襟。在他看来,却是情敌的怜悯。他平生自许,岂容别人这般侮辱。当下举刀于胸:“不必废话了,所有的一切,就让这口刀来解决吧。”
马杰却举步上前:“统领先过我这一关再说。”石亨一摆手,道:“不必烦劳马大人。”他转向王共,“你们两人一并上吧,今日就全了你们忠义之名。”
王共心中一动,石亨就算再神勇,但剧毒初解,功力未必复原。而他与统领的身手也属一流之列,联手之下未必没有机会。当下抽出长刀:“石帅既如此说,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他上前两步,与统领犄角而立。
马杰将长刀递过去,石亨摇头拒绝,竟是要空手对敌二人。统领冷笑道:“石帅未免辱人太甚了。”
石亨但笑不语,负手向前行去。他步履从容,全然不像对敌的样子。但王共二人却不敢轻敌大意,小心翼翼地戒备。统领右肩箭矢未取出,仍自露出半截,只能以左手提刀。他与王共交换眼色,虎吼一声,率先挥刀迎上。
石亨直待长刀迎面,才屈指一弹,妙到毫巅地击在刀背上。当啷声中,统领只觉虎口剧震,兵刃险些脱手飞出,只能疾步后退,抵消劲道。
这时石亨身形倏动,似慢实快地踏步上前,仍是双手负后。然而王共却觉得千军万马奔涌而来,霎时间置身在阴风惨烈的战场中。他本自惴惴,只以为石亨会先取受伤的统领,岂料反其道而行,当下慌了手脚。
石亨每踏一步上前,凛冽气势便增添一分,待到王共身前便是巅峰之时。那时的一击将是鬼神难当。王共迫不得已,只能强行一击。
刀光卷涌,沙尘飞扬,石亨面色如常,轻出一掌。
刀光倏敛,沙尘静处,王共如折翼风筝一般跌出,僵硬的神情中带着难以置信。
只是一招,就击杀了王共。众厂卫神为之驰,过了良久,才记起喝彩。
石亨望向统领:“你还要继续吗?”
统领一脸困兽犹斗的表情,并未应声,只是一颔首。少女不知何时来到他身旁,一扯他衣角,迟疑地道:“你打他不过的,就隐忍一时,暂避其锋吧。”
统领眼角都未回扫,一把将她推到沙地中,握刀的左手攥紧,似乎要从中获得辉煌盛大的力量。
石亨惋惜地一叹:“既然如此,我就成全你吧!”身形掠起,有如星驰电闪。
统领举刀迎去,但觉大力袭来,难以把握,长刀已脱手向后飞出。而石亨身形如同鬼魅,再一闪已到他身后,一掌斜击在露出的翎尾上。锐利的箭镞刺声穿过腑脏,统领只觉眼前一黑,缓缓地后仰倒去,激起了漫天的尘埃。
真好——竟是死在她的箭下。弥留的印象中,日月星辰都暗淡下去。只有那株骄阳暴晒下的水仙花灵动异常。这是永生的印象。
少女茫然地望着,恍惚之间,只觉得大漠中相处的情境纷至沓来。帐篷中,他强作无事的害羞;落日余晖中,两人并辔而驰,越过沙丘;潺洄的溪水边,他绝望而孤独的神情,独对着日落。这些画面,自己原以为忘却,此刻却越来越生动。
不知何时,她已跪坐在统领尸体边,泪水盈眶而出,一滴滴地落下,露珠滚荷般在他脸颊上淌过,濯清了沙尘污垢。他神情已经僵硬,只有眼睛依旧倔犟地睁着——这样的人是不会有恐惧的,这般死不瞑目,该是余愿未了。
那么,他顾念的是朝廷、壮志,又或是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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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甲耀龙城 23(1)
明月在云层间穿梭,在沙海上投下了影影绰绰的痕迹。少女忘情地跪在尸身旁哭泣,远处,一群人无动于衷地观看着。
遽然轰响的马蹄惊扰了夜的寂静。马杰神情一变,广阔的沙地上,巨大的黑影正在逼近。他低喝一声:“那群该死的番人又来了,又要乘夜色偷袭。”掌柜则飞掠过去,将少女一把抓过,攫持在近前。“有郡主在此,他们必然投鼠忌器。”他胸有成竹地道。
番人勇士奔到三百步处,就要弯弓袭击。马杰大喝道:“你们看清楚了,是谁在这里!”有厂卫已奉命将破毁的帐篷点燃,熊熊火光腾起,照清了在场众人。少女脸色苍白,眼神迷茫,被推在了最前。
番人勇士齐齐一惊,郡主竟然出现此地,想来统领已与他们会合。而那一直木然呆坐的囚犯,此刻竟淡然自若地立在前方。
有人用汉语大声喝道:“交出郡主与囚犯察哈尔,否则定叫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火光映照中,囚犯哑然失笑:“本人并非察哈尔。”番人勇士本自狐疑不定,又见敌方帐篷毁弃,并有人横尸在地,当即喝问道:“那你是何人?”
掌柜举步上前,大声道:“大明武清侯、太子太师、镇朔大将军石亨在此,岂容尔等无礼。”
番人勇士鸦雀无声,前面的一连串官爵他们不懂,也嗤之以鼻,但是石亨二字却一时震慑。此人之神勇,曾令十万蒙古勇士却步京城,如何又会以囚犯身份深入大漠?
少女忽然低声道:“放了我,不再与你们为难便是。”众人哪里肯信,掌柜正要呵斥。石亨却走到她面前,望着那苍白的容颜,曾经熠熠生辉的眸子,此刻却如灰烬一般,再无生机。他一挥手,道:“放了她!”
掌柜急道:“石帅,此女素负智名,难保她这不是权宜之计。”石亨不语,掌柜只能无奈地放开手。
少女步履踉跄地走去,抱起统领的尸身,嘴角掠过轻柔的笑意:“还记得吗?我曾说过,你更像一个草原人。我带你回去吧!”似乎从怀抱的人那里获得了什么力量,她轻盈地向番人阵列走去。沙地上留下了一溜浅浅的脚印。
火光乍明即灭,帐篷已经烧完,只留下一堆灰烬。月色下,沙海寂静,所有人都怔怔地注视着这个女子。
——她步履轻盈地走过两军对阵的空地。上元灯节方过,一场寒雨席卷了京师。砾石大的冰粒夹在雨中,急促敲打着楼宇壮丽的顺天城。火树银花已散去良久,衢路上的纸屑却不及清扫,犹堆积了尺许厚,经冬雨冰屑一浸,化作摊摊红泥。
檐下铁马叮咚作响,音色清冷,昭示着府外凄风苦雨。几个兵丁躲到回廊处,就着石舂生起炭火,不停跺脚。蓄有髯须的是个小旗,他抿了口酒:“这鬼天,偏到弟兄几个轮哨,回头得再去张寡妇家沽回酒。”
右首兵士拢手袖中,涎笑道:“老大别是念着人家的暖被窝吧。”那小旗笑骂了声,道:“京师也待不上几日,可惜了这么好的酒!”斜对面半蹲的兵士问道:“咱们奋武营真要开拔到大同去?”
那小旗边拨弄炭火,不经意道:“厅里不正在比武选都督吗?还是咱们侯爷有识见,谏了朝廷开办恩科,准许江湖人物参加,总比那些见到鞑子就跑的官老爷强。”右首兵士问道:“那些高手真能飞剑千里割人脑袋吗?”
那小旗哧笑一声,径拿过酒壶灌了几口。另一个兵士不屑地道:“真能那样,弟兄们还打屁的仗。直接叫几个高手作法,割了鞑子皇帝、丞相的头颅作尿壶,不更痛快!”
铁甲耀龙城 23(2)
他唾沫横飞的当儿,却响起了门环叩击声。几人待要不理,小旗懒懒地道:“该来的都来了,这冒失鬼不会有太大来头。别让冷风又刮进来,才刚暖和些。”
但敲门声仍不紧不慢地响着,似乎不开门就会一直敲下去。“娘的,这声音听着犯堵,到底是什么家伙?”那小旗骂咧咧地上前拉开门闩。
石阶上铺满碎冰凌,寒雨更是飘飘扬扬,小旗打了个哆嗦,见门外立着一个年轻人,一身朴素单薄的长衫,手里挂着柄油纸伞。他显然是徒步行来,鞋面湿了大半块,但长衫上少见水渍,肩头斜露出的剑蕙也极精神地卷扬着。
一个很普通的年轻人。小旗站惯了衙门,识人有几分眼力,厉声道:“右军都督府重地,岂是你敲门的地方!”
年轻人和声问道:“打搅军爷了。请问奋武营提督选拔可是此处?”小旗打量了他会儿,缓和下来:“你是哪家的仆从,我叫人进去给你通报。”
年轻人摇头笑道:“在下是来参加武清侯石大人主持的恩科。”那小旗一板脸:“年轻人真不知道规矩。随便猫儿狗儿都来比武,都督府还不成闹集了。我见你还算知礼,快快退下,否则军法无情。”
年轻人从怀中掏出名帖:“这是荐信和兵部批文,军爷请过目。右军都督府偏远了些,路滑不好走,所以没赶上。”小旗狐疑地扫他眼,见批文不假,打开名帖,脸上顿时怔愣住,继而满是崇敬之色。
“大人随小的来。”他一整束甲,毕恭毕敬地将年轻人领往演武厅。
留下两个在石舂旁烤火的小兵大眼瞪小眼。“啧,这家伙什么来头?早上来了几拨鲜衣怒马的大爷,老大都没亲自迎进去。”右首兵士望着两人没入深院中,不可思议地道。
演武厅是都督府中占地最广的宇厦,自成院落,呈狭长格局,适合议事之用。但今日用于比武,却稍显逼仄。一干小吏迫不得已,将长案木椅尽可能挪出,又画地为界,才勉强使各方满意。
厅中只寥落地坐了###人,兼以天寒地冻,分外有些空旷。梁崇义坐在右上席位,并不注意场中激烈的交手,只不时以眼角余光扫着主位的武清侯。他看不透这位执掌京都军权,有名将之誉的石帅。
江湖中颇有人誉他为京师第一高手,但梁崇义知道自己不是,起码他斗不过这位石帅。他并未与其交过手,却从心底畏惧。那是一种渊停岳峙的气度,难以窥测深浅。即便是大内孤公公又或天下第一剑客风道人,都未给他这般难以撼动的沮丧。
石帅似全神关注着场中比斗,不经意转过头来,道:“梁先生高手气度,竟毫不在意对手虚实。”梁崇义不及避开,索性坦然相视:“岳李二兄剑技高卓,在下岂敢轻视,早在比武之前,已拆解过其剑路。”
石帅微一颔首,道:“战阵之中变化万千,梁先生不可大意。”言语温和,竟听不出丝毫异常。梁崇义心中一凛,恭声应是。他侥幸抽了轮空牌号,在最后一轮比斗中占据先机。以他的眼力,早看清场中对手虚实。使他心惊的是这几句温勉话语,难以琢磨背后用意。
这位石帅可是一等一的人物,阁中几位大佬也要小心应付。何况这场提督选拔本身就透着诡异,王阁老事前就嘱咐他要谨慎行事,步步为营。
他出身于京师翰墨斋,向与朝中文渊阁诸辅臣往来。京畿重地为京军三大营驻防,七年前土木变乱,朝廷从中精训十大团营,计有雄兵二十万。但其中犬牙交错,相互制衡,如没有皇上圣谕,等闲难以调动。而江湖人物并不打眼,在京师中反能作大效用,是以诸方势力各有倚仗。 txt小说上传分享
铁甲耀龙城 23(3)
此次检拔须有二品朝臣荐信及兵部批文,是以参与者皆有深厚背景。就场中而言,岳山河是东厂出身,与大内孤公公深具渊源;而李梗更直接效力于刑部总捕衙门。
开年以来,京中形势更趋复杂。皇上身染沉疴,移居京郊南斋宫,月余未曾临朝。久悬的储君之争又甚嚣尘上,各方势力更不甘蛰伏。当此非常时期,武清侯主持的恩科自成了角力之所。无论禁中又或阁部,无不想掌握此支精兵,以备改天换日之时多分胜算。
梁崇义想着心事,场中激斗却到了尾声,李梗内力要深厚一筹,而走轻灵路子的岳山河却受制于场地,渐为对手重实招数所制,左支右绌,落败已成定局。
“当”,岳山河再无法避开对方如山剑影,兵器撞在一处,只觉虎口一震,长剑脱手飞出,夺地插入横梁中。
李梗收剑于肘,道:“岳兄承让了。”岳山河望着犹自颤动不已的长剑,苦笑道:“这是第三次交手了。李兄剑技高明,岳某自叹不如。”
两人同在京中,又分属不同阵营,自然有过交手。李梗微一颔首,却不走向席位,反朝武清侯一躬身形。
石帅讶问道:“李捕头不用休息片刻?方才一轮激斗,可耗费了不少内力。”李梗望了眼梁崇义,道:“方才拼斗不烈,时间也短,对卑职影响不大。久闻梁兄为京中第一高手,卑职心中雀跃,只想立刻见识一番。”
岳山河脸色难看起来,这李梗不是轻浮之辈,不知今日如何这般削自己颜面。却听石帅击案笑道:“好,李捕快兵法韬略一项果然不凡。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此理用于高手对阵,也甚得宜。”
岳山河恍悟过来,梁崇义号称京师未尝一败,威势慑人,李梗只能趁着新胜锐气,在心理上扳回均势。高手相搏,气势异常重要。
梁崇义握着长剑,稳步踱到场中,道:“李兄的乱披风剑法享誉江湖,盗贼响马闻之丧胆,方才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他故意点明自己旁观先机,要进一步在气势上削弱对手。既然此人顾忌自己声名,何不再在其心理上下工夫。
李梗淡淡一笑,难测深浅:“如此就请梁兄赐教了。”他退后七步,拉开架势,剑尖斜指天南,如老僧入定一般,静待对手出招来攻。
梁崇义微觉讶异,乱披风剑法强调攻势,若处于后手,往往无法尽展。这李梗在玩什么玄虚?他性子稳重,沉下心思观察,顿觉李梗此时站位极妙,恰处在两席之间,是最狭窄之处,于守确实占尽地势。
他剑锋一拉,斜向掠上几步,攻势展处却是击向对手右侧。此招也颇堪玩味,批亢捣虚,李梗便不得不救其弱点,如此一来,浑若天成的守势也即告破。
然而,李梗却玄妙之极地踏前半步,剑尖画弧,灿若银虹,直击向对手长剑中段。渡河未济,击其中流,迫梁崇义不得不变招。场中众人都低喝声彩,这招需要极高明的眼力。
而身在局中的梁崇义却是另一番感受,李梗虽然移动身形,但守势未破,仍与狭隘地势融为一体。他微一动容,长剑横劈,却是雄浑之极的招数,劲道沛然,直捣其中宫,迫对手不得不正面迎击。
李梗仍只斜移半步,剑尖若缠重物,缓缓一扯,硬将梁崇义剑势挤偏。众人齐咦一声,开始看出玄妙,李梗虽两次移动身形,但在他们看来,却似未动半步。
梁崇义连换几手剑法,仍未破除对手守势。李梗招式平常不过,但步法、出招时间却极玄妙,每每长剑出现在最佳位置,以至于梁崇义有种错觉,似同时在与几个李梗交手。往常得心应手的招式在对手的移步间,便如泥牛入海。
铁甲耀龙城 23(4)
在施出一招守势后,梁崇义向后一掠,大笑道:“好,李兄果然厉害,竟然反其道行之,将战阵之术入剑法,梁某实闻所未闻。李兄也不必藏着掖着,何不一展剑法全貌,让梁某看个痛快。”
李梗一颔首,道:“李某三年前成此剑术,尚是首次用于对阵,不足之处,请梁兄指正。”
二人不过一问一答,在众人心中却掀起狂澜。千古以降,江湖人崇尚独来独往,所谓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便是生动摹状。但四十年前崛起的杀手楼却颠覆此观念,它由几位精通兵法的年轻人创建,因武功低微之故,起初甚受轻视,直至天涯阁一役才轰动江湖。那一战中,杀手楼共出动剑手三百名,人数与敌手相若,实力却远逊对方。但三百剑手进趋之间深合战法,又融以武林奇门阵术,威力强悍无匹。可怜天涯阁高手林立,几次冲杀间,却被斩戮殆尽,庶几灭门。
此后破陷空岛、斩武当七剑、灭长江排教,杀手楼一路高奏凯歌。它若惊蛰春雷碾过江湖,隆隆巨响中,旧有秩序尽皆崩塌。上至名门世家,下到镖局拳馆,无不研习战阵之术。但当世精通兵法者都效力军中,纵偶然获之,武林杀伐终有别战场交锋,是以各派无法窥其堂奥。
于是,世家子弟、名门高徒纷纷投身军旅,十年生聚、十年教训,才锻炼出自家战阵。杀手楼开风气之先,实力之强当世无双。它以不可阻挡之势,推动着这场江湖革新。到二十年前,衡量门派强弱再非以高手数量论,实力强悍的战阵成为关键。
京中各派也不例外。东厂、翰墨斋、刑部总部衙门都有实力不弱的战阵,指挥者大都是深通兵法、武功高强之士。是以此次举办恩科,竟得到了朝野上下一致赞同。各派领袖再非江湖粗人,较之普通将领,兵法战术还要出色。
但是,这李梗竟能独出机杼,将战阵反用于武功,实是闻所未闻。这会否推动另一场革新呢?场中众人忧心忡忡地看着比斗。
此时,李梗已尽展新创剑法,进退趋合间如有精密算计,招式开合际浩若瀚海,只见满室光华霍霍激荡。梁崇义只能反攻为守,将剑芒收敛在身遭三尺,如一片密实光盾护在前方。双方愈舞愈疾,叮当之声不绝于耳,在光盾前不时淬出几溜火花。
石亨一手轻击着长案,低声问道:“大先生以为如何?”他身后却坐着一位长衫文士,面容平常之至,只是眼光深邃锐利,似为幕僚一类人物。那文士答道:“这二人武功高强,深通兵法,足以想见翰墨斋、总捕衙门的战阵风采。尤其这李梗大不简单,竟能想到这招。”
石亨转过头来:“大先生为战阵之道宗师,肯定曾有过此类设想吧?”大先生一笑,答道:“敝派想及此点也是七年之前,但入手却极难。真能将武功、战阵融在一处,必要兼具绝世兵家与顶尖高手之资,才有实施可能。否则只是画虎类犬,贻笑大方。”
石亨问道:“那此局大先生是不看好李梗了?”大先生摇头笑道:“石帅目光如炬,何必再来考我。这李梗只是仗着步法精妙,远没到融合两者的程度。事实上,依敝派分析推断,此种武功只能假于设想,断无实施可能。”
石亨显然兴致起来:“愿闻其详。”大先生道:“兵法、武功大成者,最少在而立之年。此时武功根底已成,断难推翻重来,不落巢厩。武功一道纵有天才,而兵法只能在战阵中推演积累。俟其精熟变化,已错过了最具创造能力的少年时代。否则以石帅大才岂非早作突破?”
铁甲耀龙城 23(5)
石亨眉头一皱,道:“世事无绝对可言,兵道也如武道,并非先者通达,也有天才一说。”大先生一滞,问道:“石帅有见过这等人才?”
石亨目光幽幽,沉默片刻,才道:“古人便先例不少。如白袍陈庆之,不惑之龄方掌兵事,却百战百胜。又如强汉霍嫖姚,封狼居胥也不过二十余岁。大先生不可一概而论。”
大先生微微一笑,显然没放在心上。
场中却有了变化。李梗究竟激斗一场,久攻不下,步法已见错乱,再无初时流转自如。梁崇义守得稳健,以不变应万变,渐掌握了主动。剑芒不断增长,光盾也散成万千银点,已使出一路雄浑剑式,将对手前后方位尽皆封死。
李梗裹挟其中,只觉进退无门,再无法痛快施展,落入绝对下风。梁崇义正要放缓剑式,让对方开口认输,却念头一闪:此人堪称京中最大劲敌,偏又在六部之列,年来阁部已为储争势同水火,如果能在此时重创对手,不仅为文渊阁断敌一臂,自己京师第一高手宝座也可稳如泰山。
他剑势再变,专走凶险一路,剑气激荡如急风暴雨,李梗苦苦支撑,动辄有败亡之险。场外众人面色一惊,梁崇义如此施为,显然要赶尽杀绝,但石帅却不出言阻止,难道真要见演武厅中血溅三尺?
也只在片刻之间,局势急转直下。梁崇义一剑斩去,隐挟风雷,李梗勉强举剑一格,见对手长剑光华流转,直如神兵利器,暗道一声不妙,却不及变招。
当,李梗长剑断作两截,眼见敌剑要顺势卸下自己胳膊。众人皆惊,苦于相距太远,无法援手。只听一声断喝:“掷剑!”
李梗不假思索,一把掷出断剑。两人相距极近,梁崇义除退却外,无法躲开这拼死一击。
夺的一声,断剑钉入门梁,李梗乘机跃开认输,只是眼中厉芒连闪,显然怀恨于心。梁崇义大是恼恨,循着声音望去,见大门外立着个长衫青年,后边随了一个军曹。
“你是什么人,竟敢扰乱朝廷选拔!”梁崇义喝问道。年轻人负手迈入厅中,冷笑道:“比武切磋难道要伤人性命!梁兄京中第一高手之名原是如此来的。”后面军曹也只能跟着迈入,暗觉奇怪,这年轻人方才可是谦和之极,怎地此时这般剑拔弩张!
梁崇义一滞,道:“比武切磋难免收不住手。石帅都未叫停,岂轮到你来聒噪!”他见这年轻人虽未有慑人气势,但步履从容,心中竟隐隐一憷。在他这般心志坚毅的高手,可是少有的事。
年轻人道:“不平则鸣,更何况在下也是来参与恩科,自有申述之权。”
众人一讶,这年轻人面孔陌生,既同是恩科参与者,应非无名之辈。但他们搜肠刮肚,都未想到京中有此号人物。
却听梁崇义冷笑道:“如此倒是稀奇了,前日如何未见你参与文试?”年轻人坦然道:“我是昨日得到兵部批文,并未参与兵法韬略一项。”
梁崇义久与大臣往来,词锋犀利,通晓典制,喝问道:“朝廷名器,岂容你来冒认?还有你,瞎了眼睛吗,竟随便带人来演武厅。”
后一句却是对小旗喝问。那小旗涨红了脸,支吾半晌,说不出半句话来。
却听主位石亨叹息一声:“兵法韬略一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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