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之刃-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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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位奥加洛萨家族的年轻人身材倒是健硕，腰间配着一柄装饰并不华丽的长剑，身上穿着略显陈旧的红色丝绒的外套，依稀可以看出十几年前的流行趋势。他的身后跟着三四个蓝色短袍的跟班，也是腰间佩剑，为他们的主人呐喊助威。

　　　　屋子的二楼，索兰特与维克多正站在窗口，隔着窗帘的缝隙观察着这一批挑战者。

　　　　“你的名字原来还有降低对方士气的效果。”维克多玩笑道，“奥加洛萨，听起来很厉害，什么来历？”

　　　　“有些名气。”索兰特回忆道，“奥德莱拉。奥加洛萨是王国开国的元勋，受封王国的西北角，那块土地从此就被称作洛萨了。”

　　　　维克多想了想，有些惭愧地说：“这我倒是没有听说过……”

　　　　“很多人都没听说过。”索兰特说，“后来奥加洛萨公爵因为在王国第三位国王继位的时候站错了队，被贬为侯爵。他的儿子在第五位国王继位的时候站错了队，被贬为伯爵。七十年前兽潮大爆发的时候，那时的奥加洛萨伯爵带着亲卫独自逃走，战后被贬为子爵，没收祖先领地，转封在王国的东北边一个无名的山谷地带，洛萨的地名被改为罗斯特。然后就是二十年前的战争，倒真是站在了胜利者一边，可惜胜利者是国王陛下，而且奥加洛萨伯爵输得确实太惨了……总之，很有渊源的。”

　　　　维克多消化了一会儿这庞大的信息，迟疑道：“但听起来……”

　　　　“什么叫一代不如一代，看看奥加洛萨。”索兰特笑道，“一句很久以前的谚语，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好了，我们下去吧，不然他们要等急了。”

　　　　确实有人等急了，但不是奥加洛萨家族的人。索兰特住的地方虽然算是佛罗伦蒂诺的贵族区，但离着商业区并不太远，差几个院子就是边界。奥加洛萨的那个年轻人在楼下喊得有一会儿了，自然引来不少人的围观。平民们聚集在商业区与贵族区的交界处，理智地没有越过地上划出的界线。他们在五名卫兵的警惕目光中眺望着索兰特的住所的方向，焦急地等待着。

　　　　“出来了出来了！”有站得高的平民喊道，“索兰特骑士大人出来了！”

　　　　不是每一个骑士都会被喊大人的，但这段时间的宣传效果无疑是很好的。

　　　　索兰特住所的院门缓缓打开，穿着一身干练的褐色短袍的索兰特腰间配着斩杀者巴巴罗萨，慢慢走出来，从容不迫。在他身后，维克多穿着蓝色的短袍，斜跨着神赐的紫杉木长弓，腰间挎着箭筒，落后索兰特一个身位，紧紧跟着。

　　　　“你要和我挑战吗？”索兰特没有多说废话，盯着那个脸色倨傲的年轻人，“你的父亲就是这么教导你的？在别人家门口上蹿下跳？”

　　　　那奥加洛萨的年轻人原先还等着对方询问姓名之类，走一下常规的流程，听他突然提到了自己的父亲，顿时怒了：“请注意你的言辞，索兰特骑士！不然我将为守护我父亲的名誉向你发起决斗。”

　　　　“你看，这不是挺懂礼貌的吗？”索兰特回头对维克多说了一句，“那刚才怎么那么无礼？贵族间的挑战什么时候变成了这般街头混混斗殴的场面了？”

　　　　奥加洛萨的年轻人无言以对。虽然这种叫嚣式的挑战在佛罗伦蒂诺的年轻人——不得志的年轻人——之间甚为流行，但根据传统的礼仪，确实是不合规范。

　　　　于是他很熟练得转移话题：“我是奥加洛萨的奥德莱拉，此番要向你发起挑战！”

　　　　“用祖先的名字为你命名，你的父亲对你的期望一定很大。”索兰特呵呵一笑，“那就开始吧，我赶时间——你打扰了我的下午茶。”

　　　　“不，索兰特骑士，我们都知道你的剑是神赐的宝物。”奥德莱拉摇摇头，“我认为你的成功只是建立在这过人的武器上。我要求与你进行公平的决斗！”

　　　　索兰特一愣，收起了笑容上下打量了对方一会儿，重新展颜道：“可以，那就都用普通的剑吧。就是现在吗？”

　　　　“就是现在。”

　　　　“那就让你的随从退下吧。”索兰特解下腰间的长剑，递给维克多，“就像我刚才说的，我赶时间。”



………【第八十章　有刺客！】………

　　　　佛伦斯王国的贵族决斗是有许多规矩的，从宣战到结果的裁判，都需要有至少三位具有足够资格的爵爷到场见证，以免有人以神圣的决斗之名犯下谋杀的严重罪行。每一次决斗都需要登记在册，以备日后查询。

　　　　但谁说这是一场决斗了？

　　　　维克多与奥德莱拉的随从们各自退开几步，让出了一片空地。索兰特的住所大门对着另一位贵族的墙壁，道路宽阔，倒是适合打斗的场所。此时索兰特手中拿着的是奥德莱拉的随从的剑，平衡尚可，钢口凑合。剑身上下没有锈迹，但也没有夺目的光芒。与奥德莱拉手中的那柄精钢的长剑一比，顿时落了下风。

　　　　“来吧。”索兰特右手握剑在空中挥出一个X来，左手朝奥德莱拉一指，“我会留一手的，你尽管动手。”

　　　　这句话十足的嚣张，但索兰特确实有嚣张的资格。围观的群众开始大声的呼喝助威，奥德莱特的脸则是一阵青，一阵白。

　　　　“哼！”他鼻子重重地发出一声，“那就让你看看我的绝技！劈山十字斩！”

　　　　这样喊着，奥德莱特快步踏前几步，双手握住长剑，高高举过头顶，朝着索兰特的头顶急速劈下。索兰特左脚后撤，身体一侧，闪过了这一剑，然后便要用剑柄去敲奥德莱特的脸。奥德莱特倒也不慌，又是一声大喝：“回转旋风！”

　　　　说着，闪过索兰特的击打，旋身舞剑，十分地漂亮。连围观的人都忍不住喝了一声彩。这声彩结束的时候，奥德莱拉被索兰特一剑格住了剑身，然后一脚踹飞了出去。全场顿时安静了下来。

　　　　“小子，没上过战场吧？”索兰特嘿嘿一笑，“我见过几个喜欢喊招式的家伙，他们都因为岔气死掉了。”

　　　　维克多在他身后点头。他也目睹过废话太多的混混在说话的时候被人一拳擂在胸腹之间，当场就倒地不起。

　　　　“你还得再练几年。”索兰特还剑入鞘，“然后才能参军做一个士兵。”

　　　　说完，转身走了，走也不回。

　　　　“以后这样的事情可能还有很多。”索兰特边走边轻声对身旁的维克多说，“奥斯塔夫伯爵说的没错，确实是……”

　　　　“索兰特……巴巴罗萨……齐柏林！”奥德莱拉充满怒意的声音在两人身后磕磕绊绊地炸响，打断了两人的私语，“我一定会打败你的！你会为今天侮辱我的话付出代价！”

　　　　索兰特一愣，扭头看了一眼将剑当拐杖使的奥德莱拉，嗤笑道：“奥加洛萨家族还真是后继无人啊。年轻人，说狠话使要有实力的，如果没有实力……”

　　　　“小心！”维克多突然用力推开了正挺直了身子说教外加炫耀的索兰特，自己则借着这股力道向后退去，然后迅速摘下长弓，抽出箭来，拉满了弓，箭簇指向对面的贵族府邸的一颗大树。那颗树枝繁叶茂，即使是严寒也未曾毁坏它的生机，正是名贵的长青树种。此刻这棵树上枝叶无风自摆，悉悉索索，却什么也看不见。

　　　　但维克多能看见。他的箭簇在作者微笑的摆动，然后目光中似有精光一闪，手指松开，一支羽箭疾速向那棵树丛中射去。箭簇刺入树冠深处，惊起一声惨叫。然后就是一阵枝叶摇晃的动静，一个身影从树上落下，手上依稀拿着一柄弩机。

　　　　“有刺客！”眼尖的平民在商业区的边界上看到那人手中的弩箭，联想到之前索兰特骑士侍从的行动，高声喊叫起来，“有人要行刺索兰特骑士！”

　　　　顿时一阵混乱。胆小的平民开始往后面退去，离得远一些的直接逃走，再不回头。贵族区的五名士兵如临大敌，原本只是简单横在人群面前的长枪一下子变得力量十足，士兵的眼神也犀利起来，对着人群虎视眈眈，仿佛在担心有刺客的余党隐藏其中。奥德莱拉。奥加洛萨与他的随从都张口结舌，身子开始止不住地颤抖——无论如何，这次都算是闯祸了！

　　　　奥加洛萨家族确实有麻烦了。索兰特与维克多按下还有些后怕的心神，板着脸站在自家门口。索兰特盯住奥德莱拉的脸，沉声道：“你就是要让我这样为刚才的话付出代价的吗？”

　　　　这句话极为狠毒，即使是奥德莱拉这些年混迹于佛罗伦蒂诺的市井街头，好狠斗勇，蹲过三四次治安队的牢房，此刻也完全硬不起来。他一把丢下手中的长剑，连连摆手：“不是我，真的不是我，这跟我没有关系！我只是想来挑战您而已，真的，我真的没有想杀您啊索兰特骑士大人！”

　　　　“虽然我只是个骑士，但也算是一名贵族。”索兰特丝毫没有相信对方的意思，“行刺贵族，根据佛伦斯王国的法律，奥加洛萨家族的荣光就到此为止了！”

　　　　索兰特冷冷一笑，眉毛一挑：“或者你们可以逃去威尼斯。但我觉得，阿萨辛是看不上你的。”

　　　　索兰特说话时，维克多正皱紧了眉头扫视着周围所有可疑的地点。树丛、屋顶、房间的窗帘背后。那些能够藏人的地方在他的鹰眼的扫视下如同无物。他看见了飘摇的树枝，他看见了屋顶瓦片间的空隙，他看见了窗帘背后静静观望的贵族。

　　　　万幸，再没有埋伏的刺客了。

　　　　“真的和我没关系啊，索兰特骑士！”奥德莱拉此时已经要哭出来了。无论多么纨绔，视王国法令于无物，甚至敢以身犯法，以蹲过王城大牢为荣，他终究只是一名旧贵族的继承人。父亲的爵位只要还在，他就能继续荒唐下去——只要别想着前途就行。但如果连爵位都被夺去，那他的好日子也就到了尽头。

　　　　“不信，不信你可以等治安队的人来了，让他们来看看！”奥德莱拉灵光一闪，抓住了救命的稻草，“那个刺客，那个刺客身上一定有标记的！”

　　　　索兰特哼了一声，没有理他。几个人就这么站着，心中或者惶恐，或者愤怒，等待着治安队的到来。

　　　　治安队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就是禁卫军的一员，只不过成员不穿铁甲，手中也不握长兵。换一身装备就是精兵，但作为治安队的时候没有那种待遇。负责贵族区安宁与稳定的治安队很快就赶过来了。一名队长模样的人在对索兰特打了个招呼之后，就吆喝着让手下检查尸体，勘测现场。

　　　　结果很让人失望。对门的府邸与院子属于德拉威尔伯爵，新贵族的一员，此时正在北方的王国第二骑士团履行团长的职责，离开家已经有一个多月了。刺客身上没有任何可以证明身份的物件，被一箭穿喉，早就断了气。那柄弩是佛罗伦蒂诺卫戍军的制式硬弩，但弩柄上的标记已经被刀割掉，所以也不知究竟是从哪里流出来的东西。弩上的弩矢还没来得及射出，但上面也是干干净净，没有任何标记。

　　　　现场的痕迹被保存地很好。凶手——刺客是在很久以前就爬上那棵树的，爬墙翻进的院子，并且手法娴熟地抹去了大部分的痕迹。屋子里留守的仆人都被带走问话了，一同带走的还有几个好奇心实在太重的平民。好在治安队的名声不错，这些人看上去倒也并么有什么懊恼的意思。

　　　　“让您受惊了，索兰特骑士。”治安队的队长对索兰特致歉道，“调查结果很快就会出来，在此期间我们会派人保护您的，请放心。请问刚才那一箭是你的侍从射的吗？”

　　　　索兰特点头道：“是的。”

　　　　“请原谅，但我必须带你的侍从回去问话。”队长再此道歉，“只是普通的闻讯，不会有什么无礼的举动，请您放心。”

　　　　索兰特点点头，扭头看向维克多：“你就跟他们去一趟吧，没事的，很快就能回来。凭你刚才那一箭，说不定也会出名呢……”

　　　　维克多略一思索，答应了下来，将弓箭轻轻靠墙放下，对那队长说：“我准备好了。”

　　　　“那就告辞了，索兰特骑士。”队长鞠躬致意，然后领着维克多去了。

　　　　闻讯并没有得到什么进展。路人都只说自己看见了索兰特骑士的侍从突然退开骑士，然后拉弓射箭，一箭就射中了藏在树丛里的刺客。奥德莱拉则小心翼翼地解释了自己出现在索兰特骑士门口的原因，然后再四五个问题之后突然崩溃，流着眼泪说这件事跟他没有关系——这一举动直接导致了本该被立即释放的他又不得不再被留下几天。德拉威尔伯爵的仆人们也说不出什么——他们当时也是站在屋子的两楼看着热闹，供词与路人相仿。

　　　　于是一切的突破口就在维克多了。

　　　　“你是怎么发现那个刺客的？”队长亲自审问维克多，“那棵树的枝叶很茂密，即使是站在树下往上看，我也看不清里面的情形。你是怎么发现那个刺客，而且还一箭射死他的？”

　　　　维克多扫了一眼审讯室，没有立刻作答。



………【第八十一章　维克多成名的前兆】………

　　　　这件审讯室既不阴森，也不恐怖，更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吊在半空叮当作响。四方的屋子，狭小逼仄，长宽四五步左右。四面的墙壁是用石块垒成的，看不出厚度，但总薄不了多少。墙壁上点着四盏油灯，为这件不见天日的屋子带来些光明。维克多就坐在屋子的中央，面前是一张结实的木桌，被刷成纯黑色，上边摆着一张烛台，点着四根蜡烛。对面就是治安队的队长。现在队长正紧紧地盯住维克多，仔细观察对方的神色。

　　　　“怎么发现的……”维克多缓缓开口，目光从四周的墙壁上收回，看向队长的眼睛，“你怀疑我事先知道刺客的位置？”

　　　　“没错。”队长点头，“请正面回答我的问题，侍从维克多，这对我们都有好处。”

　　　　“这要怎么说呢，主要是因为我的眼睛。”维克多不紧不慢地说道，“在成为索兰特骑士的侍从之前，我是一名猎人。你去过森林吗？很多野兽都会躲在树影和草丛里，或者是为了躲着你，或者是想袭击你。如果猎人不能看清他们的身影，那就很容易被杀死。”

　　　　他的态度从容不迫，倒是减轻了那队长的戒心。但疑问并未完全解除。

　　　　“但是那个刺客并没有露出破绽，你是怎么发现的？”队长想了想，“难道是树叶的摇动？”

　　　　对于这个问题，维克多犹豫了一下。他不知道是不是要实话实说——当然，这实话的范畴仅限于当时的情况。这双眼睛的秘密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泄露出去的。

　　　　“并非如此。”维克多决定说些实话，“我就是有这个能力。这是从小练出来的，佛罗伦蒂诺的城里人是不可能拥有的。那时候我首先感觉到有人想要对索兰特骑士不利，抬头看时就看到那棵树树叶的遮蔽中有一个模糊的身影。其实用眼睛是看不清楚的，这只是我多年打猎的一种经验而已。你知道的，什么人才会这样躲在树上？于是我当即选择了反击。”

　　　　眼睛的能力？队长皱着眉头看着维克多。

　　　　“你有没有这种能力，我们一会儿再说。”队长道，“那具尸体的脖子被你的箭射穿了。既然你也看不清楚，怎么能射那么准？”

　　　　“这或许可以归结为迪尔对他的信徒的眷顾。”维克多一脸神圣，“索兰特骑士是神眷之人。”

　　　　“愿迪尔与他同在。”队长应了一声，“请原谅，但即使你是索兰特骑士的侍从，我也必须秉持公正的立场，还原真相。虽然我听说过很多有特殊能力的人，但这不是随便说说就能确定的。请你跟我过来一下，我需要验证你说的话。”

　　　　维克多点点头——这早已在预料之内。唯一没有料到的，是这队长的态度。禁卫军的军官都是有身份的人，为什么会对区区一名侍从那么客气？

　　　　但队长并没有做出解释，维克多也没有问。两个人离开了审讯室，穿过一条曲折而漫长的走道，来到了屋外。这是一个类似于训练场的地方，一面楼房，三面有墙，高墙上还有背着弓箭的守卫在巡视。

　　　　“就是这里。”队长打断了维克多的观察，“看前面那棵大树，告诉我树上有什么？”

　　　　维克多扭头朝那棵树看去。这棵树的品种与之前那棵是一样的，在寒风中枝繁叶茂，微微摇曳。在普通人的眼中，这棵树很普通。茂密的树叶遮蔽了观察者的视线，掩护了任何处于树枝中间的物件。但在维克多眼中，这棵树的一切都尽在眼底。他看见树枝上挂着的布娃娃，还有几根主枝干上搁着的木箱，箱子上刷着王室的纹章，应该算是就地取材。

　　　　维克多仔细看了看那对他来说毫无障碍的树冠，眯缝起眼睛迅速思考着。

　　　　“究竟看到多少才不会让这些家伙产生更加严重的怀疑？”他想，“全都看见？”

　　　　似乎不妥。

　　　　“树上有一只箱子。”维克多说，“箱子上有太阳的纹饰。”

　　　　然后他住口不言，做出一副自信的模样。

　　　　“在哪个位置？”队长问道，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靠近树干的地方。”维克多又看了一眼，确定了刚才注意到的细节，“有一部分隐隐露出树叶了。”

　　　　队长闻言仔细观察，许久才恍然点头：“没错。”

　　　　然后他微微笑着说：“树上还有些布偶，但估计你也是看不见的。你的视力要是放在丛林战上，倒真是抵得上几十个弓箭手。如果你不是索兰特骑士的侍从的话，我现在就打算招揽你了。”

　　　　维克多低头客气了两句，这番调查就算结束了。治安队的人将他礼送出门，考虑到维克多对佛罗伦蒂诺的地形不熟，便又支使了一个看上去地位比普通治安队成员还要低的士兵将维克多一路送回索兰特骑士的住所。住所的对面已经有城防士兵站岗封锁，不远处的商业区还有不怕事大的平民围观。

　　　　“这次……说不定……”维克多进门的时候，耳中听见商业街那边有议论声隐约响起，“隔离贵族区……可惜……”

　　　　他有些好奇，但并没有驻足细听。与那带路的士兵告别之后，就径直走进了屋子。屋子的正厅里，索兰特随意地站着：“你回来了。情况怎么样？有线索吗？”

　　　　维克多点头致意，脚步不停：“没有线索，他们倒是对我能发现刺客很感兴趣——别问，我就是从小打猎练成的。奥斯塔夫伯爵派人来过吗？”

　　　　“还没有。”待维克多靠近，索兰特走在前边，朝二楼行去，“但应该不是他的布置。说不定有些旧贵族真的想杀我呢？我在他们眼里应该算是叛徒了吧，毕竟我的父亲是老瓦格纳公爵的近卫，我从出生起就应该被打上了旧贵族的印记。”

　　　　“别这么说，伯爵不是说了么？你的父亲根本就不是贵族了，你自然不是什么旧贵族。”维克多说，“过些日子册封男爵，你就是标准的新贵族，谁也说不上闲话。”

　　　　顿了顿，维克多皱眉道：“而且也不一定是旧贵族要杀你……”

　　　　“为什么？”索兰特停住脚步，扭头问道，“还能有谁？”

　　　　维克多张了张嘴，突然叹了口气，说：“没事，还能有谁呢？大概就是旧贵族吧。”

　　　　索兰特奇怪地看了自己的侍从一眼，摇摇头，继续前行。

　　　　被维克多生生压下去的那种可能，就是新贵族的栽赃嫁祸。在山林里打猎，有时候要在身上涂抹些猎物的粪便，以便在气味上掩盖自己。而作为一名神之刃，维克多也见多了栽赃嫁祸的故事。从为自己开脱的穆赫拉人杀死查理王子，一直到莫尔斯策划奥兰多堡惨案。维克多在这些颠倒是非中略带些痛苦的成长着，学习着。

　　　　但他没有证据。

　　　　“奥斯塔夫伯爵不可能需要一场立刻发生的动乱。”维克多在心里琢磨着，“那天他说的很清楚，就是要索兰特压住局势，让对方不敢随便乱动……但旧贵族要动手的话，能有什么好处？”

　　　　他的脑袋很快有些混乱了。于是维克多索性不再去想，回过神时，发现自己已经到了索兰特的书房。这间书房与奥斯塔夫伯爵的书房的布置别无二致，只是家具的材质与纹饰更加普通，书架上的书也十分之少，墙上只有一幅画，没有地图之类的高档玩意儿。这里是索兰特与维克多商量事情的地方，也是两人待的最多的地方——难道还能各自闷在卧房里不成？

　　　　“还有三天。”索兰特站到窗边，望着屋子前边那如临大敌的阵势，“如果没有这件事的话，再有三天我们就可以出去随便乱逛了。这下计划可能就要打乱了啊……”

　　　　“看看奥斯塔夫伯爵有什么新的安排。”维克多说，“实在不行，就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嘛。诗歌里的故事我们都熟悉，到了这种贵族云集的地方，怎么着也得打上几场架，主持几场公道，然后认识几个朋友。反正你是英雄，只要别随便杀人抢东西，至少平民们都会夸你的。你的作用不就是引领那些平民的走向吗？剩下的事就交给别人去担心吧。”

　　　　索兰特转过身，呵呵一笑，道：“故事里的贵族……”

　　　　他摇摇头，中止了这个话题。在索兰特的印象里，王国的贵族都是受过良好教育的体面人。他们因为生活富足而心平气和，因为从小锻炼而身体健康，因为家教严格而具有高尚的道德——就像他的父亲。艾诺镇的镇长就是一位子爵的第五个儿子，处事还算公正，抵御兽潮的赏金也是足额发放。即使有些佣兵会去闹腾，但那多半是因为他们在战争中没有尽力。

　　　　至于故事里的贵族，那都是过去那些领主与贵族中的败类，要不怎么那些英雄都会教训他们呢？

　　　　这些事情索兰特不知从何说起，看维克多那个样子，似乎是把故事和现实混为一谈了。

　　　　那就不说了。

　　　　“哦，索兰特。”维克多目光扫过空空荡荡的书架，突然有些扭捏地说，“你识字吧？”

　　　　索兰特一挑眉毛，轻轻点头。

　　　　“能不能教教我呢？”维克多说，“如果很麻烦的话就算了……”

　　　　“当然可以。”索兰特笑了，“不用紧张。”



………【第八十二章　承前启后吧】………

　　　　在佛伦斯王国，阅读与书写并不是一种十分稀有的技能，但平民要学习这两种技能的话，代价依旧巨大。或者卖身侍奉神灵，或者被贵族看中成为侍从。不过这种巨大的代价在佛伦斯人看来并不算大事，相反还是荣耀——并不是每个人都有这种资格的。如果一定想要学习，那也是有办法的。总有些退休或是被开除的祭司学徒和贵族侍从——甚至是被赶出家门的贵族子弟闲散在民间，他们很乐意用自己掌握的技能去换一口饭吃。

　　　　当然，还有一个特殊的群体，叫做商人，那就是家传的本事了。

　　　　作为一名德拉王国逃兵的儿子，维克多一直没有机会接触文字。神庙自然是看不上他这么一个粗鄙猎人的，博尔多镇上也没有那有心的贵族想到去招募一个偶尔出现在镇子上的少年。至于花钱学习，更是想都不敢想。

　　　　所以当他听见索兰特同意自己学习文字的时候，心情就像是初次见到太阳神时那样激动。

　　　　“那，那……”维克多说话都有些结巴了，“什么时候开始？”

　　　　“就现在吧。”索兰特说，走到书架前看了看，抽出一本不算太厚的书来，“从这一本开始，《神训》，我当年就是学的就是它。”

　　　　当维克多与索兰特安安心心窝在府邸里学习着文化知识的时候，佛罗伦蒂诺正涌动着一场波澜。奥加洛萨伯爵悄然变成了奥加洛萨男爵，那位以祖先为名的奥加洛萨家族继承人也被踢出了佛罗伦蒂诺，扔去了靠近西方边境的一个山村里做王国税务官的学徒。差一步就是逐出家门——但凡奥加洛萨男爵还有一个亲生儿子，就不会发落地那么轻。

　　　　旧贵族的大佬们对于这场莫名其妙的刺杀感到莫名其妙。虽然他们有过干掉索兰特的想法，但并不打算就这么付诸行动。在另外几次聚会上，他们更倾向于使用谋略。他们发动了自家的关系四下打听，基本确定了刺杀行为跟自己这方的人没有任何关系。新贵族那一边的人则是普遍地震怒。上层的人觉得旧贵族的人实在是无法无天，下层的觉得王国的叛逆着实大胆。五天的时间里，佛罗伦蒂诺的街面上发生了十几起贵族子弟间的斗殴行为。有些是因为旧怨，有些是因为新仇，还有些是见面认准了身份就开架的。治安队疲于奔命，王国贵族事务司也是一样。虽然闹事的都是闲散的家伙，家里也没有多少权势，但终究是贵族，处理起来要走程序的。

　　　　下层如此，上层的交锋就文雅许多。具体的细节维克多不知道，当他听说的时候，已经是五天后的中午了。来的是奥斯塔夫伯爵，带着两个侍从，穿过王国禁卫军的岗哨。那时候维克多正在书房跟着索兰特识文断字，安逸地很，丝毫不在乎窗外的变化。

　　　　“你们真是悠闲。”奥斯塔夫伯爵进门的时候叹着气，“哦，不用行礼，是我不让仆役通报的。”

　　　　客气归客气，索兰特和维克多还是站起身来，略略欠身。

　　　　“这些天我没来找你们，是为了避嫌。”奥斯塔夫伯爵摆摆手，寻了一把椅子坐下，“现在外面是什么情况，你们知道吗？”

　　　　于是两人也坐了下来。索兰特摇摇头：“禁卫军把我们保护起来，你也说过，没有得到你的进一步指示之前，不要上街露面。除非是遇到别人挑战。现在肯定没人敢找我挑战。”

　　　　伯爵笑道：“不错。”

　　　　维克多站在一旁看着两人交谈。虽然知道奥斯塔夫伯爵的谋划，但他还是不太明白伯爵行事的目的。索兰特似乎懂，但维克多不问，他也没说。总之，此时的他一头雾水，只想着继续往下学，争取早日学会阅读，下一次可以直接接过迪尔手中的记录本，自行翻阅。

　　　　“现在佛罗伦蒂诺比原来更乱了，自从派人刺杀你之后，他们的活动越来越频繁，甚至开始渗透军队。你知道的，为了照顾他们的情绪，禁卫军里也有两成的旧贵族子弟。本来他们在军队里还算安分，但现在也有些不稳的迹象。”奥斯塔夫伯爵说，“街面上也有很多流言。连那些平民都知道政局动荡了。”

　　　　索兰特愣了一下，迟疑道：“禁卫军……我父亲跟我说过，禁卫军的军纪很严格，就算有人想要作乱，也没有机会吧？”

　　　　“确实如此，但是……”奥斯塔夫伯爵微微靠近索兰特，轻声道，“你要知道，并不是所有新贵族都安于现状的。”

　　　　悚然而惊。

　　　　“他们想干嘛？”索兰特瞪大了眼睛，旋即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