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鹰爪王-第5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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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在申末酉初的时候,江杰在家中用一盘细砂、一枝竹笔,在窗前练习写字。

江母近年知道自己针线活计做不了,只纺些线和制些绸网的丝络子卖给渔家,添补用费,稍事积蓄些余资,以备严冬江杰不能捕鱼时,母子好过活。

自己也坐在窗前,看着江杰写错了指点他。

这时外面忽然一阵人声喊,江家所在紧靠临江的山根下,离着江湾不过一箭地;江母方要叫江杰出去看看,外面是什么事,忽听竹篱外一阵步履杂沓的走过一拨人来,内中有一人,隔着竹篱招呼道:“江杰,还不快走!江湾里过鱼群了,你今天还不利市!快走,快走!”

江杰答应道:“你们先走吧!”

自己把竹笔放下,向母亲问道:“娘,我去么?”

江母点头道:“今日既是鱼多,你就去吧。只不要贪多,早早回来,免得叫我悬念。”

当下江杰忙的把自己,特制的一身水衣和包头,跟一个丝网兜拿起,出了家门,赶奔江旁。

远远的已看见江边上一簇簇的渔船各据一方,也有撒网的,也有用渔叉的,网起叉飞,金鳞耀目,果然网起尽是尺许的鲤鱼。

渔人们欢呼着、叫嚷着。

这里本是离开码头好远很僻静的地方,这时却是渔船往来如梭,渔人欢呼着。

当江杰一到,渔船上立刻有人招呼,江杰快快下水赶紧发个利市。

江杰立刻把水衣穿上,悠然地抬抬头,丝网往肩头一挎,自己来到江边。

一耸身,往前一蹿,纵起有六七尺高,头下脚上,扎入水中。

身形这份轻快,任谁看了也不信他是无师自通。

江杰这一下水,好似一条巨鱼,只有水面上炸开一道水纹,跟着水面上的水纹消逝,这江杰的踪迹立刻不见。

跟着在江杰入水处一箭远,水往上一冒,江杰踏着水上来,靠近渔船,涌身上了渔户首领周阿春的船头,把网兜子摘下来,里面一尺多大的鱼四五尾,不住在网兜子挣扎。

渔船首领周阿春笑说道:“江杰,招呼你来好吧?今天准可以发个小财!别闲着,再捉它几兜子。你把它全放到舱眼里,你走你的,我给上几斗子水,好卖活的。”

江杰把网兜子往船头上一放道:“网兜子小,装不了大的,我捉两尾大的送给周爷。”

说着一翻身,跳入水中,分波踏浪眨眼又失踪迹。

不大工夫,有两只渔船上的渔夫齐声嚷道:“这是甚么?拿鱼叉叉它。”

跟着又有人招呼道:“别闹,这是江杰!”

水而上一条白浪,唰唰的,半露半没的走得极快,眨眼就到了周阿春的船头,水花一翻,江杰半身露出水面。

只见他两臂弯里,各挟着一尾鲤鱼,这两尾鱼在江杰的腋下,不住的头尾摆动着挣扎。

周阿春一探身抓住江杰的肩头,往上一提,江杰双足一踹水,身形跃上船头。

邻近的渔夫等全鼓掌欢呼道:“小龙王真有一手的,四十多只渔船全被你压下去,这两尾鱼留着祭神啊!”

在众渔户纷纷欢呼中,立刻见有东北一阵金铃乱响,如飞地驰过来一匹小黑驴。

驴上一瘦削的老头,催驴疾驰地来到江边,突的一拢缰绳,这头黑驴四足停住,纹丝不动,坐在驴背上注视着江湾。

江杰这时上得船头,双臂一抖,把两尾二尺多长的鲤鱼抖向船头。

里面周阿春早注了半舱水,这两尾扭到了里面,扑噜扑噜一跃二三尺高,险些翻下水去。

周阿春忙把舱板盖上,江杰向周阿春道:“首领,我再捉两尾,今天的鱼真多。”

说罢不待这首领周阿春回答,竟自一纵身蹿入水中。

这时夕阳西坠,如同赤火珠的日轮照着江面上,起了万道金蛇。

渔舟三三两两东一拨,西一拨的,散在江面上。

这种奇景,任是不懂诗情画意的,也觉心旷神怡。

不过美景不常,太阳渐渐没下去,江面上起了一层轻烟,渔舟三三两两的也全往回下驶来。

这时江心忽然起了一阵哗噪,把欢呼声变成了惊喊声,跟着从江心中流涌起一溜白浪,白浪中似有一黑物,渔船上的渔夫各举橹篙鱼叉,大叫:“江猪!江猪!”

跟着有一只较小的鱼船,往这边掉转船头时,哪知竟被水中这只庞大的江猪撞上,扑通扑通两个渔夫全翻在水里。

这时那头江猪啪的一扬头,水花翻处,只见巨口剑牙的一头庞大的江猪,似乎被那小船撞怒了!

呜的一声,也听不出是水声是叫声,向掉在水中的渔夫噬去。

别的鱼船上幸而有两个执鱼叉的,大叫一声,唰唰的—两杆渔叉向这头江猪叉去。

一杆叉空了,一杆却正正的叉在背上。

只听砰的一声,江猪撞回来,退回三四尺落在水中,这只江猪遂向前疾泳。

可巧这时江杰又捉了两尾活鲤鱼,一猛子从水底翻上来,用踹水法,身形半仰半侧的式子,顺流而来。

江猪从水里冒上来,可把一班渔夫吓坏了:它是赶上机会,它冒上来的地方正是那江杰的头里,相隔不过丈余。

渔夫高喊:“江杰,快往边上浮,江猪!江猪!”

只是江杰正在泅水,一口一口换水,身形载沉载浮,耳音全被水浪蔽住。

那头江猪也不知想吞江杰所挟的鱼,是想噬人,竟奔江杰而来。

直到江杰觉出脚后水流的波浪不对,才看见这只江猪。

江杰依然不怎么害怕,只是把身形加快了些,可是自己两条胳膊全挟着巨鲤,江猪真个追到,无法还击。

心里一打转,江猪到离着脚下约有二三尺。

一班渔夫全深爱江杰,一看这种情形,知道江杰是不知江猪的厉害,齐声大喊:“江杰,这东西厉害.叫它咬上就没命了!还不往水里沉!”

小龙王江杰听得众人这么喊叫,才稍稍惊心,把右臂的鲤鱼往后一抖。

江猪正好赶到,一张口把这尾鱼接住,巨口一张一合,把那么大的一尾鱼吞了下去。

江杰把鱼往外一抛,身形往下一沉。

这可不是他故意往水底沉,因为泅水术无论如何精,水中也用不上力,不由得往下一沉。

江猪得了食也微一停身,两下里是赶的非常巧,江杰赶到再往上一冒,江猪正是把那尾鲤鱼吃完,噗的把鱼骨从巨口喷出来,唰的喷出数尺远去,有两块鱼骨打在江杰的额角右颊。

江杰觉得疼的火烧火燎的,这才知道这江猪的厉害。

可是初生的牛犊不怕虎,江杰愤怒之下,把左腋下的鱼一松,这条鲤鱼竟自逃去。

江杰却往下一沉,江猪竟从水皮上过去。

江杰又往上一冒,反落在江猪的后面,往前一踹水,立刻赶上江猪,一拳照江猪的后胯砸去,这一拳打个正着,哪知这一拳把自己拳头震得非常疼,江杰就知不妙,自己赶紧往后一坐水。

江猪一掉转巨头,哗啦啦水浪翻飞,江猪暴怒着扑过来。

江杰自恃自己水性精通,哪料到江猪比他快的多,飕的已到了。

江杰心说不好,气一沉,往水底坐下去,跟着在水底一踹往前斜穿着波浪往上冒来,赶紧把脑袋露出水面。

这不算江杰明白,因为他在水中能挣眼,仅仅把离着较近的看的见,稍远就模糊了。

江猪总是水兽,在水底怎么也没他清楚。

果然在江杰才浮起在水面上,这头江猪竟也从波浪中冲出来,相隔只六七尺。

渔夫们此时全是惊恐万分,也有胆大的捧着叉催船往中流上接应,首领周阿春也招呼道:“江杰,快往边上躲!”

只是这头江猪不仅凶暴,而且行动矫捷灵猾。

江杰往港湾这边送,离着边还有三四丈,可是眼看江猪就到了。

渔夫们情急之下,飕飕的三杆鱼叉,两条撑船的竹篙全向江猪叉来。

这一阻挡,自以为足可以挡这江猪一下子,只要一缓势,立刻江杰就可脱身上岸。

哪知这些叉竹篙全被这头江猪一晃头,哗啦哗啦的全落在水面上。

江猪堪堪的追及江杰,这时天色也渐黑下来,就在这危机一发的时候,江杰就觉着自己脸上一股劲风掠过去,脚后呜的一声,水花翻滚,自己可一涌身蹿上岸来。

面前一个身形矮小的瘦老头手捻着山羊胡子,站的地方正挡着自己的道。

江杰此时也有些神智迷乱,刚要伸手推这老头子,叫他躲开道,就听这瘦老头子说道:“小伙子具有两下子,连这么凶的江猪全打死了!”

一句话提醒了江杰,回头仔细一看,庞大的江猪已经死在江边,不知伤了甚么地方,江边的水全红了。

江杰暗暗诧异,这真是怪事!

第七十三回 世族叹陵夷隐迹江村权避祸

小龙王江杰已被江猪追的堪堪就要断送在巨齿獠牙下,哪知刹那间江猪浮尸水面,自己安然脱险。

江杰十分惊诧这头江猪,无故怎会死了呢?

这看热闹的老头还说是自己打死的,我逃命还来不及,何曾动它呢?

这真是怪事!

江杰这里对着这头死的江猪发怔的工夫,那周阿春的小船也如飞赶到,周阿春道:“江杰你好险啊!究竟怎么把它弄死的?”

江杰这时一边脱却水衣包头,一边答道:“我哪知是怎么死的呢?连这位老人家也说是我打死的,这不笑话啦!”

说话间转身往背后一指,不禁咦了一声,身后哪还有那人的踪迹。

再向远处看,烟雾腾腾,天已到了戌初,暮烟笼合,一众渔户全将船靠拢了岸。

那撞翻了的船也被扶起来,渔户们全识水性,虽则船已翻了,依然从水中捞回来,这时全是饱载而归。

首领周阿春因为这四十条船全等待自己记录所得,把所得的鱼全归了总,好由渔行经纪人往外发给鱼贩,遂向江杰道:“你还不赶紧回家,省得你们老太太又打发人找你。这里的事你不用管了,我分派人收拾这头江猪,这有四吊钱,算作今日的彩头。”

江杰一边把水衣脱下,抖净泥水,连那头船的网兜立刻卷好,向周阿春道:“首领今日的事,千万不要叫我母亲知道了。她一知道我冒这种险,往后就未必再叫我出来了。”

周阿春遂答应着不叫住在他家附近的渔户们谈论江杰冒险的事。

江杰遂立刻拿了钱,匆促回转家中。

来到家门附近,远远的就瞧见母亲站在门口等待自己,赶紧的到了母亲面前,陪笑说道:“娘,您老怎么还在门口站着?想是嫌儿回来的晚,今天的鱼也太多了。这是周头儿给了的四吊钱,母亲进屋吧!”

老太太见儿子安然回来,遂也不再说甚么。

这母子一转身的工夫,听得一阵串铃响震,在黑影中恍惚是一个骑驴的从这片茅屋旁过去,这母子并没理会。

母子就着灯下晚饭,江杰把江面上的情形只拣着那母亲听着高兴的说了一番,江母听着很是高兴。

饭后收拾完了,已到起更时候,江母年迈,早早安歇,江杰哪里睡得着。

这母子二人是占着三间茅草的屋子,母亲住在东间,江杰在西间;堂屋里堆置什物和炊事用的一切。

江杰伺候母亲睡下,自己来到西里间,遂就着沙盘用竹笔一掷,叹吁了一口气,闷恹恹坐在那发怔。

自己想到自己空长了十六岁,空学了些泅水术,只是说真了仍然没有一技之长,就是这时母亲叫自己去找父亲的仇人,只怕自己也未必报的了仇吧!

自己落下泪来,遂扑屋隅,先把墙上两个布帘撩起,里面露出两个黄纸写的牌位。

江杰跪在了牌位下祝告说:“江杰叩求上天有灵,保祜他们两人长生健在,等待我侍奉母亲百年之后,好去见他们。”

江杰这么祝念了三遍,立刻站起来,又到了迎面的桌案前,上面却也供着一个纸牌位,却没用布帘遮挡。

江杰却跪在桌案前,祝告道:“父亲,您要是怕死的冤枉,愿意儿子给您报仇,泉下有灵,默佑儿子得遇名师,学成本领,好给您报仇雪恨。”

这样也是连祷告了三遍,才站起来,不住连连拭泪。

跟着走到屋隅,把布帘放下,把两个纸牌位全挡上。

才一章身,屋中突现一人,因为灯焰暗淡,骤然间看不清面貌。

江杰虽是一惊,突然想起,怕是有贼劫夺自己才得的四吊钱,立刻用足了力一拳照着这突如其来的人面上打去。

拳头出去,被人把腕子刁住。

江杰才待抬右脚踹来人,哪知来人低声叱道:“不要惊吓了老太太,坐下讲话!”

这人口中这么吩咐,自己就觉着右半边身子全麻木了,被这人轻轻一送,噗的坐在自己睡眠的板床上。

江杰虽是动手不行了,可是还可以呼喊邻近的渔夫们,可是听那来人伯惊吓了老母,这分明并无恶意。

遂乖乖的坐在板床上,愣愣的细看来人,敢情正是傍晚时江边所见的老头儿。

这老头年约六旬左右,瘦削的面庞,衬着炯炯的目光,更显得精神奕奕;下颏的花白山羊胡子,根根见肉;穿着件蓝布衫,长衫可极短,下面露着白市高腰袜子、洒鞋。

这种打扮,文不文,武不武。

江杰此时见这瘦老头没有恶意,只是自己一条右臂非常疼,竟已抬不起。

自己不愿向来人露出不禁挫折痛苦之态,强忍着疼痛只是不由己的眉峰紧皱,怒问道:“什么人?”

那老头道:“我姓蓝,名璧,人称燕赵双侠的便是。”

这时不意将江母惊醒,也问何人,蓝璧详细说了自己来历,并且又说:“江湖上对淮阳派还知道重视,现在掌淮上清风堡绿竹塘门户的是我师侄鹰爪王王道隆,不意与凤尾帮匪人结怨,连西岳派也牵连在内。凤尾帮竟敢把淮阳派、西岳派两个门弟子掳进凤尾帮,我们掌门人和西岳侠尼,各自召集同门师友,联袂下浙南,与凤尾帮一拚生死。现在所有淮阳派的一干同门全到了雁荡山,正在着手排搜这十二连环坞的老巢总舵的所在。只是这分水关十二连环坞太以隐秘,我们下手排搜,颇费手脚。我们淮阳派精通水性的没有几人,一时又不能全赶到浙南,所以现在很费安排。

“他们龙头帮主天南逸叟武维扬更是狡恶,他竟以巢穴隐秘自炫。我们想查明了凤尾帮老巢的道路,非借重精通水性、熟悉这路的人不可。今日江边眺览,恰遇到令郎在波涛中大显身手。可是我深知道这一带凡是水面上生涯,多半是凤尾帮的党徒,爪牙密布。令郎与渔家一处相处,我认定是帮匪无疑了。可是这也是前缘,我与令郎一晤,即觉着此子和我好似旧交素识,只可惜这类英年,这么好的身手,失身为匪,流为绿林,实在可惜。

“当时我绝不以令郎为仇敌,十分怜念此子的资质,可巧那水面上忽然发生江猪,我才暗助了他两只燕尾镖。我这人作事,向来不肯自己居功,当时我绝不肯承认,可是我已怀着一察令郎身世之意,要尽我的力量拯拔令郎不要沦落下去。想不到事出意料之外,令郎寄身在匪党巢穴前,竟不致同流合污,这太难得了!只不过我对令郎没有经过名师的传授,竟有这么好身手,我不敢深信,令郎对于武功可是没练过么?”

江老太太忙的万福道:“原来小儿已蒙相救,实感盛情。小儿无知,尚未提起,我这里先谢谢老侠客吧!”

江杰一听追云手蓝璧提起江心遇险的事,自己不禁脸一红。

因他原本怕母亲知道了自己履危蹈险,不再叫自己作这种水面上生涯,始终瞒着母亲,这时被这位老侠追云手蓝壁把江面上的事说出来,自己脸上好生不得劲。

好在母亲正在和这位蓝大侠说着话,并没责备自己。

这时追云手蓝璧忙的答道:“老太太不要客气,这点小事,不足挂齿!我倒很明白令郎对于江边的事不肯相告的意思。正是因为江面风涛险恶,平日本已担心,再若知道这种事,更是不放心了。”

江母这才重又落坐,向追云手蓝壁道:“小儿江杰倒还不甚愚笨,只为家境寒贫,先夫去世过早,又没遗留下多少财产,所以母子只过着穷愁的日月。不怕老侠客笑话,哪还有遗资教他习文习武,故此把他一向耽误下来。我空担了个守节教子、抚着遗孤的美名,但是我十分愧对先夫。蠢子仅靠着在江边一住十二年的工夫,练了些水性。现在我这行将就木之人,针线活也做不了啦!倒只靠这孩子捉鱼度日,唉!提起来我是真有些伤心。这孩子的将来算被我毁了,我死到九泉,怎么去见他江氏的先人?”

追云手蓝璧听到这,眉头一皱,立刻向江母问道:“我有句不当问的话,贤母子不要见责。我看贤母子绝不是这种人家的人,尊夫在日,作何生理?去世几年了?”

江母被这一问顿时脸色一变,差点没落下泪来,声音发颤着说道:“我们虽不是富贵中人,但是妾身在先前还不致过这种日月,莫说没给人做过女红,连厨房里全用不着我亲自去动手哩!命运不济,还说甚么!蓝大侠,不要问了,提起来徒惹伤心呢。”

追云手蓝壁目光向江杰一瞬,随即说道:“老太太不愿说,我倒猜测。我想尊夫在日,定是宦海中人,一定是遭逢意外的祸事,家道才中落下来,贤母子才度了这凄凉岁月。老太太,我猜的可是么?”

江母倒还强自忍着悲痛,那江杰心里一难过,竟自落下泪来,遂凄然欲言。

江母却向他摇了摇头,追云手蓝璧忙向江老太太道:“老人家不必相瞒,我在下寄身武林,并没有未卜先知的妙术,不过能在别人不留心的地方,稍稍留心而已。老太太要认为我说的不对,那么壁角那里的纸牌位,全是现在的封疆大吏、统兵大员。江老太爷若不是宦途中人,怎么供奉当朝的官吏?”

江老太太一听追云手说到江杰弄的那仇家牌位,此时可是并没露出来,布帘挡的好好的,他竟知道里面的人名姓氏,定是早已看了去。

好在上面没有侮谤的言辞,尚易掩饰,自己面色一变,赶紧把气往下一沉,依然回复了和缓颜色道:“老侠客既已看见,我倒不便再隐瞒,先夫当初倒是作过些年武官。我们母子落到这般地步,不愿再提当初的事,徒给先夫丢人现眼,至于那两个纸牌位是先夫曾受过这两位大人的大恩,今生恐难报答,是我令小儿写了这么两个长生禄位,每天虔诚的叩拜一番。只求这两位恩公,上天护佑福禄双全,小儿将来只要有了寸进,定要先报这两位恩公的大恩。”

追云手蓝璧冷然说道:“我不敢怨老太太不以实言相告,这只怪我太过冒昧。不过我淮阳派中人行道江湖,以济困扶危、锄强抑恶为本,并且所作的事是求吾心之所安,最忌令受其知恩感德。我此来颇嫌猛浪,至于我所要办的事,只可后会有期。江老太太,我蓝璧两句要紧的话奉告,事关贤母子的生死,万勿视若等闲。这里两个长生禄位,上面所写的人,现在倒是全健在;不仅健在,并且全是声势很大的统兵大员。老太太你方才所说的话不管真假,我不过如同秋风过耳,听过去也就忘了。只是人世上的事,是难预料的。现在发捻势甚猖狂,朝廷是竭尽全力来剿除他,你们这两位恩公难保就会来到这里,即或他本人绝不会到这里,可是他的手下亲信将弁,万一到这,看到这两个长生禄位,老太太也按着和我在下说的那么对他说,我敢断定不仅不信,贤母子立刻就是杀身大祸。老太太你含辛茹苦,既为的是保全你江氏门一条后代,接续江氏后代香烟,若是这么把宗祧斩断,老太太你岂不枉历艰辛,空尝劳瘁,岂不冤上加冤!你还不叫令郎快快撤去!我的言尽于此,听不听任凭贤母子自己付度吧!咱们后会有期。”

追云手蓝璧说完这番话,站起来就往外走。

江者太太眼泪汪汪,江杰却霍地跳了起来,抢到门口把门挡住,语声凄惨的向这位老侠客道:“老师傅你不要怪罪我们母子不肯将实言相告,只为我们孤儿寡母,一点倚靠没有。我又没有一点本事,仇家在江南颇有势力,哪还敢妄谈仇家的事!我这种无知的举动,谅老侠客已经看见,已经听见,我只想着住在这种偏僻地方,不至被人发觉。只是没想到万一有人来到这里,只要一发觉就是大祸。老侠客这种热肠侠骨,我母亲是年老的人,说话有不对的地方,还是请老侠客担待。”

这时江老太太也是脸上讪讪的,见儿子这么竭力向这位老侠客道歉挽留,立刻也想到自己小心的过分。

自已是个妇人,不知道这位燕赵双侠的来历。

反而看儿子的意思,素日他对人家定有个耳闻,自己这种虚言搪塞,人家哪会不多疑?

倘若此人果是怀着恶意而来,自己就是不说实言,又有何用?

遂也乘机向追云手蓝壁万福陪礼道:“老侠客不要与我这没有经验阅历的贫婆一般见识,我母子实在是遭逢太惨,提起来实在痛心!此时只有倚着我儿子苟活人世,惟恐人知道旧事,使我母子不能安居度日。所以任是多近的人,也不肯把我母子的身世告诉他。不过象老侠客面前,不应该也这么隐秘。小儿江杰还求老侠客破格成全,不仅我感恩不尽,就是先夫在九泉也瞑目了!”

江老太大说到这,深深万福了万福,可是老泪也随着夺眶而出,江杰竟跪了下去。

追云手蓝璧点点头遒:“贤母子不要多礼,我不是质气走,我实觉着我们相见的时候太迫促,我提起人家的隐事来,我自觉近于不近人情了。既然贤母子肯相信蓝某,我们坐下细谈吧!”

江杰真是深信追云手蓝璧的话,随即将那两个仇家的纸牌位烧掉,自己侍立一旁。

江老太太又说道:“老侠客不嫌琐渎,我把先夫遭事的情形详细奉告吧!”

追云手蓝璧微笑摆手道:“老太太也不用说你的家世,容我先把我的忠实来意说明,再讲不迟。我的出身来历业已奉告,我们武林中拜师傅收徒实不一样。平常倚靠铺场子教徒弟为业的,你只要五官四肢健全,你拿着学金去拜他,那是极容易的事。那种武师是倚那谋生,至于你练的成练不成,他就不管了。象那么练武的,能够教出成名的徒弟来,实不容易。练武既须有名师指教,又须有刻苦功夫,还得要有天资的徒弟,这几样缺一不可,所以说求名师难,收得天分聪明,骨格坚强的徒弟也不容易。

“我们淮阳派自开派以来,以武功闻世。凡是从淮上清风堡绿竹塘艺成出来,必须经过掌门人的亲手试验,功夫稍差一点,就不准走。好在清风堡绿竹塘各位武师,全能遵着掌门人的意思;凡是从清风堡绿竹塘出去的弟子,在江湖道上还能够令人不敢轻视。清风堡绿竹塘因为历年来保卫淮上十一村镇,没受过刀兵水火之苦,全出于两代掌门人之力。可是掌门人那里也有很好的财产,绿竹塘有很好的出产,每年除了掌门人的用度,和一班绿竹塘执事人的开销,历年积蓄下有几万金的产业。故此绿竹塘传艺收徒,绝不收徒弟的供养。遇上有资质好的徒弟,家境不好,无法尽自叫他深造,那么掌门人定要反去资助他,以便造就出昌大门户的好徒弟,将来好借他来维护清风堡绿竹塘的威名。

“象这次随侍掌门人的甘忠甘孝,就是一个显例:他两人是掌门人的弟子,家境不怎样好,学了三年,掌门人是一心传授他两人淮阳派的武功绝技。他家中却想叫他弟兄去学商,掌门人遂令他二人的父兄到清风堡绿竹塘看守修治竹塘。他一家的生养,全可由绿竹塘完全担负。他弟兄遂能在绿竹塘安心学艺。

“我们这次因为与凤尾帮结怨,两家各走极端,有淮阳派的门弟子,被帮匪掳进了十二连环坞,所以淮阳派掌门人决意和凤尾帮一决死亡,这才召集淮阳派的两代同门,齐聚清风堡,与凤尾帮要一拚。这才全到雁荡山,连日踏访这分水关十二连环坞的虚实。只是凤尾帮巢穴隐秘,那帮主天南逸叟武维扬,更是狡诈十分,三次寄柬邀约我们掌门人到十二连环坞践约赴会。可是我们掌门人真个来到这里,他却处处遣他凤尾帮能手,拦路邀劫,我们吃亏在这人地生疏,更不知他这分水关十二连环坞的确实所在。从昨日已经下手排搜,我们掌门人已在雁荡山两次破伏兵,已令他们连番负创。沦起来我们虽是不知他总舵隐匿在甚么地方,可是若是从水面上率众投帖,他也不能不以礼接淮阳派赴会。只为这次十二连环坞赴会,是结束淮阳派与凤尾帮的新仇旧恨,进去容易,出来只怕两家总得有一败涂地的。

“贤母子虽非江湖道中人,也能明白,无论如何也得先察明他总舵里窝藏着多少江洋大盗,实有多少能人,手下有多少党羽,有多少帮船?虽不能详细全察明了,也得略知大概,奸量力应付。这样一来,才费了手脚。我弟兄还没与掌门人合为一路,我与舍弟历来遇事独断独行,并没与掌门人鹰爪王会面。我们原想江湖上帮匪多大声势的全见过。天南逸叟武维扬,纵然是杰出人才,也不致偌大的凤尾帮的总舵隐匿到无法搜寻的地方去。可是事情竟有出人意料的,这凤尾帮真个隐秘非常,既得天险,又凭人力。他们借着这座名胜的边山与水陆衔接之地,安下总舵。再加时陆时水,处处埋伏,所以想探察他总舵实费手脚。

“更因为我们淮阳派中,通晓水性的没有两三人,我弟兄略识水性,可没下过真功夫,要想和匪党较量身手,实是白白的丢人。今日江边见到这位江老弟小小年纪,竟有这么精纯的水性,莫说是无师自通,就是有名师教导的,也不敢准保能练到江老弟这种境地。所以我一见之下,拿定主意,要一察江老弟的出身来历。敢情江老弟竟是天赋异禀,尤令我惊服。所以我那管甚么冒昧嫌疑,要察明老弟你是否凤尾帮中人。倘或你已为凤尾帮所网罗,只要与你接近之后,你果为血性少年,我定要尽我们燕赵双侠的力量,从恶魔手中把你救拔出来,指引你走向正途,作些磊落光明的事业。可是你我素昧平生,彼此间难免隔阂,所以我先以凤尾帮来一试,这实在愧对贤母子了!”

第七十四回 深宵谈往事老妪挥泪拖孤儿

江老太太点点头道:“老侠客说哪里话来?我们母子困顿到这般地步,老侠客不嫌我们母子寒微,对小儿这么青睐看待,我们母子感激不尽了。”

追云手蓝璧忙道:“老太太先不要客气,我们行道江湖,不论对谁,全是以真诚相见,不敢欺人自欺。我对于令郎不是仅为成全他,现在先要借重他的天赋异能的叫他帮着我们察明凤尾帮十二连环坞的所在,我们掌门人才好探察他帮中一切。这里事要是一完,老太太随令郎移居到我们清风堡绿竹塘,拜在我们淮阳派门下,以他这种天赋异禀,只要肯用功五年以后,定能成名江湖……”

追云手蓝璧说到这,略微把话锋一顿,复向江老太太说道:“老太太,你这般年岁,膝前又仅此一子,江氏门中单传一脉,若有碍难,不妨明言,蓝某不敢相强,恐落旁人目我为愚弄孤孀,取巧使用没有阅历的少年,那一来,我弟兄百口莫辩了!”

当时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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