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鹰爪王-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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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云峰一边走着,一边偷看大帐里的情形,大帐里夜间又与白天不同,五步一个卡子,隔一箭之地,就有一队查夜的官兵梭巡。

刁斗上扯起红灯,上面有瞭望的兵丁。

远远的望见大帐前灯笼火把,照耀如同白昼。

二十名削刀手,二十名弓箭手,雁翅排开。

削刀手是每人抱一口厚背鬼头刀,弓箭手是背雕弓、跨箭壶,年纪全是二十多岁,一个个身量魁巍,剽悍矫健。

单有八名官兵,每人一只火把,这种火把是用松枝脂蘸的,又不怕风又亮。

两对气死风灯摆在帐门口。

两名亮白顶子的武官,紧把着帐门口站着。

华云峰被牵着来到大帐切近,往大帐里一看,里边地方很大,由大帐门口到里边公案桌前,足有三四丈深。

在公案后立着一架屏风,屏风前、公案后侍立着四名带亮白顶子、红缨纬帽、跨腰刀的护卫。

在公案两旁满是团营的将官,齐到这里侍侯军门升帐。

帐内挂着四对羊角灯、两个戳灯,满点着羊油烛,帐内颇觉光明。

迎面帅座尚在空着,华云峰被中军官指示着站在左边等候,右边却是杨文焕阖家眷口,在那里鹄立着,帐内外这么些人鸦雀无声,华云峰站的地方正可往大帐里看。

工夫不大,从屏风后走出来两名带纬帽、穿四开楔灰布大褂的亲随,内中一名说了声:“军门下来了!”

立时阖帐将弁各就自己的班位站好,跟着从屏风后面走出那威仪严肃、翎顶辉煌的吴提督。

吴提督入了帅座,众将弁参见完了主将,各自退立两旁。

华云峰见这吴提督长得好凶的相貌:面如蟹壳,又像青砖,两道浓眉,一双虎目,两个眸子,闪闪的放出凶光,坐在那里不怒自威,另有一种慑人的气魄。

旋见吴提督把案上的朱笔提起,在一张纸点了几点。

侍立在公案旁的中军官来到大帐口,招呼道:“带杨文焕、杨世忠、杨世贤、杨安、彦文渊、华云峰。”

外面的差弁答了一声:“喳。”

把这六股差事带进大帐。

那两少年,一老者,一中年人,一齐跪倒,只有杨文焕口称:“晚生杨文焕,参见军门大人。”

说罢,向上请了个大安,仍然昂然站立。

吴提督虎目圆睁,“吧”的把公案一拍,戟指着杨文焕喝叱道:“杨文焕你好大的架子,你倒是什么身份,见了本军门,敢这么傲不为礼?”

杨文焕从容不迫的向上回道:“晚生在军门前不敢失礼。晚生是己酉科举人,殿试三元及第,历署湖南蓝田县、江苏武进县、丹阳县正堂,曾任苏常道,及两淮盐运使等职。”

吴提督哈哈一阵狂笑,突然把面色一沉道:“哦!敢情是杨举人,这倒失敬了!但不知杨举人现在身居何职,荣任哪里呢?”

杨文焕答道:“晚生辞职家居已有数年了。”

吴提督猛然一拍公案道:“唗!你现在不过是一介平民,见了本军门,竟敢这么放肆!素日在地方上不法的情形,也就可想而知了。我先打你个目中狂妄无人,回来再问你通敌谋反的事。来呀!抬下去打他四十军棍!”

杨文焕气的面色铁青,气冲冲向上说道:“军门是统兵大员,职司卫国保民,晚生退职闲居,是安分守己的良民。军中查抄我的满门,也不宣布我的罪状,这时又不问皂白,就要用刑辱我!请问我触犯什么刑章,应得何罪?晚生是作过国家官吏的,只要罪有应得,死而无怨!还求军门明示我身犯何罪,晚生感恩不尽。”

吴提督厉声叱道:“杨文焕,少要跟我咬文嚼字。我只问你,这临淮关现在是在谁手里?”

杨文焕很澹然的答道:“这临淮关听人传说,已被发捻占据。”

吴提督把公案一拍道:“着哇!既被长毛子占了,人民死亡逃散,有那跑不了的、走不动的,只好降了长毛子作顺民。那么你要到临难关去是何居心?讲!”

杨文焕愣呵呵的望着吴提督,半晌说道:“军门,这话从何说起?晚生数年中没离开华阴县,何曾想去临淮关。”

吴提督大怒道:“杨文焕,你太以刁狡了,你心里放明白些!别以为本军门是老粗,没喝过墨水,容易蒙蔽,那你算想错了,不过多给你皮肉找些苦子吃。好好实话实说,本军门念你也作过官,咱就来个官官相护,从轻处治你,若是故意的教本军门费事,我只好按军法从事,到那时候莫怨本军门无情。杨文焕,临淮关你究竟有什么至近的朋友?你这朋友他作何生理?你们跟李秀成有什么渊源?长毛子还要进兵陕西,他预备发多少兵马?你一定知道!你好好招认了,本军门还要积一分德,网开一面,给你开一条生路。只要你念及关中数百万生灵涂炭之苦,你把李秀成,张乐行这几股悍匪实力究有多大、是何日会兵取关中,一一报告本军门,我在将军面前,一定给你遮盖遮盖,你只承认与长毛子有何来往,如今悔过自首,情愿散家财助军饷,以赎通敌之罪,本军门再从旁替你说几句好话,你岂不可以逃了活命!杨文焕,你还不快招认等什么?”

吴提督这一套话说得杨文焕越发如坠五里雾中,虽是不明这场祸事真象,这“通敌谋反”四个字沾上就是杀身之祸!

遂也不敢像先前那么气壮了。

忙向上说道:“晚生实感军门这番恩典!不过军门所说的实在毫不知情,叫晚生怎么招认呢?”

吴提督把眼一瞪,厉声骂道:“杨文焕,你太混帐了。本军门好言相劝,你反倒置若罔闻,你说你不知情,这个人你总该认识了?”

吴提督用手指着华云峰。

杨文焕顺吴提督手指处一看,是一个英俊的少年,并不认识,遂向上说道:“晚生跟他素昧平生,并不认识。”

吴提督蓦然一怒,从公案上抓了块朱砚台,照杨文焕便砸,嘴里骂道:“砸你这吊进子!”

杨文焕一低头,砚台嗖的从杨文焕头上飞过去,砰的正打在一名掌刑鸦嘴棍的兵丁胸口上,哎呀一声扑通倒在地上,疼的来回乱滚。

中军官过来向帐外的小队子一点手,进来四名,把这掌刑的搭了出去。

阖帐的将弁一个个吓得提心吊胆,知道军门这一发剽劲,瞪眼杀人,狠辣时真像他那“吴剥皮”的绰号,足可活剥了人皮。

杨文焕这一触怒他,眼看就要血溅中军帐!

杨文焕见吴提督竟动了粗鲁,堂堂的统军大员,开口骂人,真是行同强盗了!

自己准知这条命今夜不易逃出他手去。

哪知吴提督砚台没砸打上杨文焕,反把掌刑的兵丁砸伤,遂说了声:“你就是皇亲国舅,我也先打了你再说!”

杨文焕还要辩别,吴提督猛喝一声:“来呀,拉下去打!”

如狼似虎的兵丁,扑过来两个,一人抓住杨文焕一只胳膊喝声:“少废话,过来吧。”

两人把杨文焕踉跄的拖到大帐口,兵丁伸脚猛然一拨杨文焕的腿,给按在地上,一个骑在杨文焕身上,用左手按着肩头,右手扣住杨文焕的脑门子往起一扳,俯伏在地,脸可被扳的仰着,正冲着高坐的吴提督。

另一个兵丁把杨文焕的中衣褪下来,捋到大腿根上,伸手把裆里给掖好。

这是行刑最要紧的事,为的犯人被打护疼,一定要挣扎,虽有掌刑的按着,也难免挪动磨擦,一个没掖好,赶巧垫了裆就有生命之忧。

这时掌刑的兵丁把杨文焕的两腿一按,一名提着鸦嘴棍的兵丁,倒提鸦嘴棍,往上单腿打千,吴提督喝了声“打!”

这名兵丁转身来到杨文焕的左侧,仍然是单腿一跪,右把在前,左把在后,立刻一棍棍打上。

鸦嘴棍比板子厉害的多,杨文焕是一个懦弱的读书人,哪禁得起这些刑讯,打到三十棍已经皮开肉绽,鲜血四溅。

在刚一打时,杨文焕能哀号,后来竟晕绝过去,眼看着杨文焕竟要棍下毙命。

那掌刑的见杨文焕已经闭过气去,遂把棍停住向上说到:“跟军门回,犯人闭住气了,求军门恩典。”

吴提督道:“把他熏过来再打!”

掌刑的不敢多言,退下来,由那按着腿的兵丁,用一个草纸卷儿,燃着了,向杨文焕面上一晃,往鼻孔一凑。

一缕浓烟,全钻到杨文焕的鼻子里,关窍一开,呵嚏了一声缓醒过来。

吴提督心如铁石,哪有一毫怜悯之意?

这时见两名兵丁来回架着杨文焕在军门口溜,不由大怒,拍着公案桌子道:“你们太放肆了!”

吓的两名兵丁赶紧把杨文焕按在地上。

吴提督厉声问道:“杨文焕,你是招不招?”

杨文焕有气无力的答道:“晚生实不知怎样招法?”

吴提督冷笑一声道:“本军门出生入死,十一年血战疆场,挣来这份顶戴。我拼着把这份功名不要了,也要取你的口供。来呀!拉下去打他一百蟒鞭,看你有本事只管挺刑!”

这时候后边跪着的两个少年,往前跪爬了半步,向上叩头,满面泪痕,哽咽着说道:“求军门恩典,家父应得何罪,我弟兄情愿代父受刑,求军门开恩吧!”

说罢连连叩头。

吴提督问道:“你两个叫什么名字?”

左边那个答对名叫杨世忠,右边那个答对是杨世贤。

吴提督道:“你们想代父受刑,倒是个孝子。只是你父是多久跟临淮关的长毛子有的来往?有什么样人常到你家中?你要好好讲。”

杨世忠向上叩头道:“学生天胆也不敢蒙蔽军门,家父绝不认得长毛子。除了本城中几位读书人常到家中闲谈,没见过生人到我们家中。”

吴提督一瞪眼道,“住口!你父子没有一个好人,来呀,每人先给我打一百蟒鞭。”

华云峰忍无可忍,向上说道:“军门,杨文焕究得何罪?商民被捕到大营,视同囚犯,律犯哪条,请军门明示商民,死也落个瞑目。”

吴提督看了华云峰一眼,冷然说道:“你就叫华云峰吧?”

华云峰答了声:“是。”

吴提督道:“你从临淮关来到潼关,作什么来的?”

华云峰道:“奉师命下书与杨文焕。”

吴提督道:“你师父姓什么?叫什么?作何生理?”

华云峰道:“我师父姓王名道隆,是教武功的师傅。”

吴提督厉声喝叱道:“你来自匪巢,定为匪党。你师徒在李秀成部下作什么官职?他何时进兵取我陕西?趁早说出,如敢狡展,任凭你铜筋铁骨,本军门打你个骨断筋折。”

这时杨文焕昏昏沉沉的,跪伏在地上,稍一动转,伤处痛彻肺腑。

先前两个儿子给自己求情,明知是自找苦吃,这时那个英俊少年一说出他师傅是王道隆,他是给自己下书来的,不由暗叹:“我命休矣!”

第三回 鹰爪王初试绝技

杨文焕猛然忆起:十年前在湖南蓝田县任满调任江苏武进县,起程的头一天,在店中忽听见隔房一位客人,呻吟痛楚,似有重病,一时动了恻隐之心,把店伙叫进来一问隔房客人是怎样回事?

店伙说道:“隔壁这位客人已经住了好几天了,昨天还是好端端的,一夜之间,忽然生起病来,我们问他可要请大夫来看看?他说大夫治不了他的病,并且他带的银钱头一天就全被贼偷去,也没钱吃药,听天由命,死了认命,我们也没法子,只好随他的便了。”

杨文焕遂到客人屋中,一看这位客人年在五旬上下,好一份骨格相貌,身上的穿着,也不似穷途落魄样子,遂温言抚慰,慷慨解囊,客人才吐露实情,原来他就是名震大江南北的风尘侠隐鹰爪王,姓王名道隆,有一身绝技,劫富济贫,诛奸锄恶,竟结怨于江湖道中人,为人暗算,暗施毒手,打了他一毒药暗器。

幸仗着武功深湛,真元不散,逃回店中,本能挽救,只是配治伤的一料药得用二十几两银子,偏偏夜间动手时银囊失去,自己知道店家是一个势利小人,跟他说也无益,只好暝目待死,不料竟为杨文焕所救,彼此结成患难之交,杨文焕候他伤愈,勉励他不要过露锋芒,徒取杀身之祸,又资助了些川资,自己迳赴任所,匆匆一别十年,这时万想不到他竟差徒弟给自己送起信来,这真是祸起不测了!

杨文焕正思索着自己恐怕不易逃出吴剥皮之手,那华云峰却因吴提督硬以反贼相诬,纳不住少年火气,遂也厉声答道:“军门,商民虽是从临淮关来,怎能就算匪党?我师傅世居淮上清风堡,绿竹塘,因为清风堡有商民们举办的乡勇团练,守望相助,淮上这十二村镇才没有被长毛子扰乱,商民是有身家的,哪能从贼,至于发捻要取关中,不过是听人传说,他来不来商民哪敢断定?”

吴提督厉声说道:“你倒推得干净,那信上提到反贼,反倒称他什么忠王!可见你们是他的部属,你还巧辩什么?”

华云峰道:“家师年老糊涂,况且商民全是平民,不知避讳,求军门恩典吧!”

吴提督握着拳头向公案上一捶道:“好言问你,决不肯招,来,把这四个贼党拉到帐外,每人先行打二百蟒鞭,本军门也不再问你们了,明日绑赴关口,砍了你们这群狗头,好安定人心。”

军令如山,哪有人敢说个不字,过来八名小队子,就往外架。

华云峰霍的站了起来,厉声说道:“军门,你这是要官逼民反!”

吴提督冷笑一声道:“你敢造反吗?”

这句话没落声,猛听得帐篷顶子上,咯哧一声,从上面倏的掉下一人,恍惚像一个须发斑白的老头子,往公案上一落,带得风很大,把公案旁两个戳灯全扑灭,亲兵及将官们愕然惊呼中,这人又腾身跃起,捷如飞鸟腾空,眨眼间踪迹不见。

从篷顶上垂下来那四对羊角灯,来回晃动。

帐中亲兵将弁这才各亮兵刃,再看吴军门时,坐在椅子上目瞪神呆。

张着大嘴说不出话来,宝石顶戴,双眼花翎的大帽子,已不翼而飞,光着头顶,像木雕泥塑似的,中军官招呼了声:“军门!”

将弁们也全都提着兵刃围了过来,查看军门是否受伤。

吴剥皮被中军官一招呼,才缓过这口气来,“哎哟”了一声,两手往公案上一扑,抬头往上看了看,又向面前的兵弁们看了看,呆散失神的眸子,又复发出凶光。

这时有三营统领席家骤和中军官招呼道:“军门受惊!军门的顶戴掉在哪儿了?”

吴军门陡的站起,厉声叱道:“罢了,胆大的刺客,竟敢在警卫森严下摘去我的顶戴,我吴大业这条命算交给他了。”

说到这立刻咬牙切齿的一捶公案道:“你们还不看守差事,捉拿刺客等什么?”

席统领跟中军官周得功等碰了这个钉子,立刻也觉到被变生不测的情形吓昏了,不赶紧看守差事,追缉刺客等什么!

忽啦的立刻散开,由席统领分派一面调集帐外的小队子进帐,看守差事,一面令周得功传令阖营搜查刺客。

这一来大营里立时骚动起来,大帐中这群如狼如虎的小队子,是两人看守一股差事,两柄鬼头刀交错着搁在杨文焕等脖子上。

杨文焕等对于这种意外的变故也是十分惊骇,唯有华云峰看的明白,见恩师现身示警,自己当时意欲断锁随着师傅逃走,不料师傅匆遽间仍是示意阻止,不准妄动,华云峰虽不以为然.可是师门规戒至严,虽是受些折磨,也不敢违背师命,华云峰原本向吴剥皮盛气顶撞,已经站起来的,乘着师傅摘了吴剥皮的顶戴,用“一鹤冲天”的轻功提纵术,腾身而起的当儿,自己反倒跪下,及至见吴提督吓了个发昏,把适才凌虐杨叔父的凶暴尽敛,阖帐中的将官,只知道趋奉军门大人,竟不知立刻追赶刺客,一群酒囊饭袋惶惑的神情,十分好笑,反是一名把总,不等吩咐,暗呼同伴拔刀看住了自己。

这时吴提督精神恢复,喝令看守差事,又添了两名小队子,把凉飕飕的鬼头刀搁在脖子上,华云峰只得低头忍受。

这时吴提督已经另换了一顶帽子戴上,离开公案,抬头细看了看帐篷顶子,已被刺客割裂一处,只有一尺五长一尺宽的破洞,只凭这么一个裂洞,竟能来去自如,自吴提督以下,莫不耸然惊惧,吴提督走下帐来,到了华云峰的面前,见华云峰在监视的犀利刀锋下跪伏俯首,驯若绵羊,吴提督冷笑一声招呼道:“华云峰,你抬头起来。”

华云峰略把头抬了抬,仍是不撩眼皮。

吴提督冷然问道:“本军门误信告发人的诬告,开罪你们师徒,我非常抱愧!我又哪知道你们师徒全是游侠剑客一流的江湖异人,我不但误人,还险些自误,我这颗头颅承令师留情没给带走,我欣幸十分,我一定要开释你们,把告发人治以诬告之罪,令师现在那里?快快告诉我,教我早早会一会江湖异人,我想你们行侠仗义的人,一定能宽洪大量,原谅本军门也是被人蒙蔽吧?”

吴提督自以为这番话说得入情入理,华云峰却是窃笑他这番做作只能骗乡愚,自己岂肯轻轻被他诱了供去,遂也蔼声和气的答道:“军门恩施格外,笔下超生,小民不致含冤莫白,生生世世不忘军门的大德,小民的师傅,远在淮上,哪能来到关中,我师傅若是自己能来,还教小民千里迢迢来送信么?军门明察秋毫,不要多疑,小民感恩不尽。”

吴提督一声断喝道:“不识抬举的东西,你要知道我吴大业出身行伍,江湖上一切秘密勾当,我见的多了,你师徒有本事尽管施展出来,我要教你师徒逃出我的掌握,我就算白在枪林箭雨里钻了,”说到这并不再往下问,扭头向一旁侍立的弁勇喝声:“把技勇营统带石灵壁唤来。”

弁勇们答了声:“喳。”

立刻出帐去请这位石统带。

弁勇才转过大帐,只见石统带,带着一队技勇兵赶到,因为大帐发生变故,下令阖营查拿刺客,石统带正赶上请假从华阴县看望朋友,深夜赶回,惊闻这种惊报,自己是负保护军门安危重责,偏偏没在营中就出了这种事,军门若受了毫发之伤,自己怎对得起他,有什么脸再见他,遂不待传唤,调集了部下一队技勇兵,如飞赶来保护,正巧弁勇奉命传唤,石灵壁匆匆略问了弁勇出事情形,随令技勇兵分布在大帐四周,自己急急走进帐来,忙向吴提督面前请罪。

吴提督知道他没在营中,并不深责,忙说:“这里的事谅你听说了,本军门险些死在这群贼子的手中,你深悉江湖的一切,既往不究,这几股差事交给你,给我好好看管住了,逃脱了我唯你是问。”

吴提督说罢转身出帐。

这石统带控背躬身送吴军门走出去,折转身来把面色一沉,向帐中留守的几位千总把总们看了看,这才走向杨文焕等面前,向这六个犯人身上瞥了一眼,随问道:“哪个是从淮上到潼关下书的华云峰?”

华云峰猛一抬头,答道:“小民就叫华云峰。”

赶到眼光往石统带脸上一扫,心中暗说道:“难怪他竟混迹军中,居然得到吴提督的赏识,这真是怪事。”

华云峰一见这石统带,吃了一惊。

原来这石统带分明是江南道上有名的剧贼,后来改为枭匪,占山为寇。

听说他投身发捻军中,自率一股捻匪,盘据苏常一带,奸淫掳掠,顽抗官军,横行无忌,江湖称他为“断眉”石老么。

师傅曾欲除治他,细摸过他的出身来历,历来的劣迹。

不料正要动手时,他竟随着捻酋某窜入河南,从此便销声匿迹,遍访不见他的踪迹,有说他已死在匪军中,又有说他已经投入清军,传说各有异辞。

华云峰是因为淮上正在吃紧,发捻势正蔓延,师傅王道隆桑梓情殷,关心故里,遂赶紧赶回淮上清风堡绿竹塘,举办团练乡勇,焉想到断眉石老幺竟被吴提督收服,吴提督爱他有一身绝技,收他在身边,作自己的死土,所以竭力的保举他提拔他。

这断眉石老幺,也因为当年在江湖上积案如山,正好借着吴提督作了自己的护符,因为吴提督恩待,更是感恩知遇的作了吴提督的死士,不过这断眉石老幺的贼性难除,自从吴提督保举他作了技勇营统带之后,渐渐有些放纵骄恣,在潼关一带,不时作些枉法扰民的事,因是吴提督的亲信,更兼他擅飞行绝技,一身小巧的功夫,能够夜走千家盗百户,谁得罪了他,立刻就要用辣手报复,不是把官服顶戴丢了,就是把那公文部照烧毁。

这种事日子一常,渐渐全知道是他干的了,只是奈何他不得而已。

当时华云峰一见这石老幺竟现身在大营中,当年虽只见过他一面,事隔多年,本不易辨识,只是他眉上的一道疤痕,足为铁证,华云峰哪得不惊异!

那断眉石老爷一见华云峰答了话,不禁向脸上注视了半响,随又问道:“朋友,你原来是淮上大侠鹰爪王的高徒,我久仰令师徒的大名,如今朋友你竟来到关中,并且我听说令师也大驾光临敝营,我未能躬迎大驾,抱歉十分!只是令师竟如神龙,来去莫测,越发教我仰慕。朋友你既然跟在下见面,我定能竭诚相待。”

说到这里,目露凶光,一章身向随他身旁的亲信弁勇低声细语,不知他说了两句什么话,那弁勇急急走出帐去,工夫不大,从外面进来四名弁勇,手提着四付脚镣,哗啦一声放在地上。

石统带一声断喝道:“姓华的朋友,官司落在身上,可别教好朋友为难。这是朝廷的王法,朋友你要是不识高低,可别怨我对不起明友了!”

又向弁勇们喝声:“来呀,给他哥几个砸上。华云锋心里早拿好了主意,为了遵守师傅的训戒,只有俯首听命。一副脚镣,岂能挡得住我们师徒?只是他若用木狗子、老弦,或是挑懒筋,那就顾不了许多,只好立时跟他一较身手了。想到这抬头冷笑了一声,道:‘朋友,你就随便吧!咱们全是同道中人,不用多说,你怎么撂,我怎么搂好啦!’”

说到这一转身坐在地下,把两腿一伸道:“来吧,拣重镣给我砸上,好教朋友放心。”

石统带微笑着点头道:“倒是名师的门下,处处够朋友!”

说话间弁勇把铁砧子放好,叮叮当当的把华云峰、杨文焕、彦文渊、杨文安四人全砸上镣,立刻吩咐技勇兵进得帐来,四名技勇兵一起办事,石统带亲自监视着,只有杨文焕的两个儿子,算是开恩没给砸镣。

出了大帐,华云峰留神帐外的情形,只见一出帐门,两边换了技勇兵把守,分两行东西峙立,全是青布包头,青色短装,打裹腿,穿鱼鳞沙鞋,一半持短刀,一半是握弓箭,密布在两旁。

阖营仍在搜查中,不闻人声,只听见各处履步橐橐。

这种森严警卫,华云峰也自动心!

遂由军兵引着往后走,军兵往来好似穿梭,直越过两排大帐,见面前是大营扎营的最后营房,相隔一箭地外就是华山,虽在夜间,也能辨出山形。

华云峰见前面也是三座大帐,不过在帐篷东西两边,比前面各添了两排木板的厂房,在东厂房旁,单有两间长的木板屋,建筑得十分坚固。

那技勇兵直排到小木房子的门前,华云峰等被领到门前,早有弁勇,把一扇木板拉开,华云雉著随着走进了里面。

只见木屋中四壁萧然,只靠后山墙铺着些稻草,在沿着东西山墙,各竖着四根木桩,木桩上有大铁环子,木桩下也铺着稻草,华云峰看着不禁皱了皱眉头。

那石统带随了进来,向华云峰道:“大营中没有预备囚牢监所,只好用这约束军兵的所在,暂屈朋友你了!”

说到这随向弁勇们一挥手,弁勇们遂把华云锋,杨文焕,彦文渊,杨文安全锁在木桩上,一挂长练子从那项练跟手铐子里穿过去,锁在木桩上的铁环子上,只能坐在木桩下,连躺下全不成。

华云峰哈哈一笑道:“石大老爷,多谢你的照应,我们师徒只要有三寸气在,必报此恩!”

华云峰说这话时,厉声变色。

那石统带一声狂笑道:“令师徒如肯垂青到石某身上,是我毕生之幸,华朋友,我实告诉你吧,自从令师徒到苏常访我,已令我石老……”

说到这里紧看了看身后的亲随弁勇,见内中没有外人,才接着说到:“令我石老幺耿耿难忘,早想到清风堡绿竹塘登门叩谢,只是被这顶“翅子顶罗”(唇典谓官帽子)绊住了,不能脱身,如今你令师徒居然全到了关中,石某决不教你们师徒空回,华朋友,你就擎好吧!

说到这里,立刻回身又看了看杨文焕的两个儿子,缩在迎面稻草上,连动也不敢动。

石统带向外面招呼的声:“张开甲。”

门外答了声:“有。”

立刻走进一个黑大个的把总,垂手侍立的说道:“统带有什么事吩咐?”

石老幺道:“这几股差事严加看管,他们如敢脱逃,格杀勿论!”

石统带吩咐完了,转身出了木板屋,令自己所部的技勇兵,只在外面留下四名,把守着临时监所的木板门。

其余的一队健儿,全密布四周,手底下尽是强弓硬弩,羽箭,飞镖。

石统带向随在身旁的亲信头司把总张开甲及全队技勇兵授意:只要暗中瞭见里边差事图逃,或是外来的救援,一面用响箭向我暗中报警,一面用暗器挟攻,当场格杀,有我作主。

技勇兵领令,由技勇营的头司把总张开甲分布技勇兵潜伏之地。

这位石统带见布置的十分周密,遂折向后帐右首两间木板屋前查看,这里也是由他统带的技勇营二司把总蓝震率一小队技勇兵把守,断眉石老幺统带见蓝震紧把着门口,来回溜达,门左右一边两名提双手砍带刀的技勇兵卫,把总蓝震见统带到来,遂过来请安,石统带一推门进了屋中。

这一来,巨贼惊艳,顿起淫心,纤掌一挥,淫徒丧胆。

第四回 杨风梅纤掌警奸

石统带走进屋中,没看见人,先听见低低哭泣之声;借着板壁上挂的纸灯的微光,看出是一个中年妇人跟一个素服的少妇,坐在一条木凳上挽着手儿痛哭。

石统带当门这一站,立刻吓得立止悲声,以巾拭泪,在东板墙下坐着七八名老少妇女,哄着两个六七岁的男孩儿,惊惶失措得全低头不敢看来人,石统带信手把壁缝插的纸灯笼拔了下来,提着灯笼向这班妇女面前走来。

先向那哭泣的两个妇女照了照,那素服的少妇羞得把脸扭冲墙里,不敢回头。

那中年妇人倒还镇定。

石统带挨次的用灯笼照了照,向这班女眷发话道:“你们那个是杨文焕的妻室?”

那中年妇人站起来道:“我是杨文焕的妻室柴氏,老爷有什么吩咐!”

石统带向这妇人细盯了一眼,见这位柴氏夫人仪态端庄,果然是大家妇女的风范。

遂问道:“哦,你就是杨文焕之妻,你一定是一家的主妇了,这些人全是你家什么人!”

柴氏夫人一一答对了。

女眷中连小孩一共十一名,计有柴氏夫人的婶母杨温氏,已是六十岁的孀妇,柴夫人的嫂嫂贺夫人,还有侄妇林氏少奶奶,是杨大奶奶贺氏夫人的儿媳,不幸少年居孀,就是那素服少妇,女儿凤梅,芳龄十九,尚在待字闺中(当代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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