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鹰爪王-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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甬道上又全有灯笼,只见这被架出来的,头一个正是碧竹庵门下,二弟子修性,后面正是司徒谦。

两人全是倒绑二臂,似醉如痴,两眼紧闭着,任凭四名匪党拖架着走下石阶。

慈云庵主不禁愤火中烧,亮镇海伏波剑要下去动手。

万柳堂却向庵主一摆手低声道:“庵主不要忙,这个女贼路道不正。我们守在眼下,难道还怕她逃出掌握么?”

慈云庵主才把镇海伏波剑还鞘,仍然隐身在屋脊后。

那下面的女贼,是紧随在那四名匪徒之后。

万柳堂容他们走过去,悄向慈云庵主道:“幸而匪徒从东角门奔后面,那两只死狗不致发觉。他若从西夹道走,那就不得不下手了。”

万柳堂一面说,一面从后面缀着,那女贼走进东夹道,忽向前面的匪徒说道:“醉鬼刘三大概又喝醉了,怎么今夜这么紧,大黑、二黑全没放出来?这小子是紧着找死!这次再惹恼我,决不在留他。”

一边说着,已走出角门。

万柳堂跟慈云庵主听出这女贼说的,定是后园小屋中那个醉汉。

这时见那女贼竟瞥着四个匪徒。

先把二弟子修性押进角门旁一间小屋。

跟着那两匪徒架着司徒谦径奔上房,上房里已不知什么时候掌起灯火。

司徒谦被两个匪徒架进上房,那女贼也随了进去,两个匪党退出屋来,返身赶奔前面。

万柳堂脚下一点,轻轻落在庭中,蹑足轻步,到了正房窗下。

这时屋中一阵哗啦哗啦撩水之声,万柳堂心中一动,自己堂堂淮阳派侠义道,岂能窥视女流?

遂一撤身,慈云庵主正在上面巡风瞭望,遂向庵主一点手,慈云庵主飘身下来。

万柳堂用手向屋中一指,慈云庵主点头会意。

万柳堂方要腾身到屋上给庵主巡风,看见西房上黑影一闪,万柳堂恐防是贼党前来,一拧身反蹿上东面屋顶。

见来人竟也一伏身,把身形隐藏在屋脊后,显然不是贼党。

万柳堂索性就轻点屋面,腾身飞纵,到了东南角,脚下只微一着脚,又飞身纵起,施展“八步赶蟾”的轻身飞纵术,连着腾跃到西房上。

双掌一分,一掌应敌,一掌护身,才待猱身进击,哪知那人竟自一长身,向万柳堂低声招呼了声:“师……”

底下的“伯”字没容出口。

万柳堂悬崖勒马,往回用力一收,已撤出去的势子,右手骈食中二指,往自己唇上一按,说了个“噤”字。

原来来的正是那碧竹庵的女弟子修禅,遵着庵主的吩咐,不敢稍形大意,紧避着敌踪,从后园趟进来。

这时见万师伯不叫自己出声,遂仍然撤身进步,在暗影中隐住身形。

万柳堂这时看了看下面,只见慈云庵主已经探窗内窥,遂吩咐修禅在上面巡风,自己也飘身落到院中,蹑足轻步,凑到庵主身旁。

慈云庵主一章头,万柳堂用手指窗扇,慈云庵主摇了摇头,却向万柳堂一点手,指了指窗上,自己竟撤身过来。

万柳堂明白庵主是叫自己再向屋中察看,遂移近窗前,从庵主点破的窗孔往里看时,不禁怒焰陡炽。

返身想招呼慈云庵主动手,除这妖淫女贼时,只见这位侠尼慈云庵主已经飞身蹿到东角门夹道。

万柳堂见庵主离开自己,不禁暗暗点头。

好个侠尼,这分明是看我归云堡的门下,遇到这种关头,恐怕一个把握不住,就许失身淫妇之手。

她不愿伤了我的面子,叫我自己办自己的事。

你道万柳堂看见什么动怒,原来那屋中女贼,此时已经巧挽乌云,轻敷脂粉,蛾眉淡扫,浓点朱唇,换了一身极小巧、极艳丽的短装,绯色对襟短衫,水绿的中衣,下面的弓鞋被暗影遮住。

那司徒谦此时似在昏沉未醒清楚,那女贼却端着一只细瓷茶杯,含了一口水,噗的向司徒谦的脸上喷去。

万柳堂却正在这时往里张望,正赶上女贼用一条素帕给司徒谦擦脸上的水渍,万柳堂这种侠肝义胆,疾恶如仇的人,哪看得不愤火中烧,怒眦欲裂。

哪知司徒谦守身如玉,誓死不屈。

正是:“淮阳门下峥嵘子,岂是淫孀面首人。”

第十九回 义侠儿舍命拒淫孀

万柳堂看到女贼那种淫贱情形,怒愤填胸,就要动手。

忽的想到这是师兄的爱徒,倒得看个起落出来,只好按定怒气,赶到再察看时,见司徒谦已然醒转。

他抬头看了看,见屋中的情景,似现茫然之色,眉头一皱,开口喝叱道:“啶!你们这群匪党全是鬼魅行为,只会使促狭,我司徒谦虽落在你们手中,绝不甘服。你们既然口口声声说是我们淮阳派与你们有不两立的梁子,你有胆量就给你小太爷个痛快,你要敢折辱你小太爷,我可要口出不逊了。”

那女贼听着并不动怒,一手扶着桌角,右手轻轻往司徒谦的肩头上一搭。

脸上红扑扑的,春意已浓,手却依然着实的按着司徒谦的肩头,方要发话,司徒谦猛一晃肩头,把女贼的手甩掉。

女贼“呦”了一声道:“你瞧,年轻轻的这么大性子,你这么不识好歹,我可恼了。你别错想了,我是可惜你这么年轻,好容易练就一身本领,在江湖道上乱闯,知道遇上甚么主儿?象今夜你这点命就算白拾的,若不是我赶到,你的命早没有了。你大概不认识末后跟你动手的那个人吧?他就是江湖上威震西北半边天的迫魂叟酆伦酆七爷。小伙子你既身入武林,一定知道,追魂叟的对头,有几个逃出他手去的?这是小伙子你家门有德,一步被我赶上,把你从虎口夺回来。怎么我救人倒救出不好来,照你这样还有好人走的道么?小伙子心眼放宽了,我绝没有害你之心。我问你话,你只要好好答对我,我—定放你们走……”

司徒谦似乎听得不耐烦,截着这女贼的话,说道:“你不用花言巧语,你真有救我们之心,从老贼手中要过来就该把绑绳一放.我们感救命之思,定要图报。可是你从那老贼手中把我们要过来,既不杀,也不放。现时夜静更深,我也不知你把我弄到甚么所在。你应知道男女授受不亲,不管你居心怎样,你也得避点嫌疑。不怕你着恼,你把我师兄押在别处,是何居心?我司徒谦实在不懂。”

那女贼噗哧一笑道:“小伙子,你这么老诚、正直,越发叫我喜欢了。小伙子,你别不说理,我与你素不相识,不过我是一时动了恻隐之心,救你不死于酆七爷之手。可是你们全是一身的本领,非比常人。我无论怎么模糊,也得把你两人的出身来路问明才敢释放。小伙子不用往别处想,你倒是贵姓,你师傅可是淮阳派的掌门人鹰爪王么?”

女贼这一问,那司徒谦真有些惶惑不宁起来。

但是一想到中途遇贼,被诱被擒的情形,断定这女贼绝不是好人,更没安着好心。

她既口口声声说是她是全出于一时侧隐之心,我倒要忍住火性,探她的真意,遂冷笑一声道:“好,你既是一片婆心,我倒屈枉了好人。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姓司徒,单名一个谦字。我虽不是鹰爪王的弟子,却是他老人家的徒侄。我师傅是乾山归云堡续命神医万柳堂,我那师兄是西岳侠尼慈云庵主的女弟子修性,大约你也是凤尾帮的部下了。”

这女贼乍一听司徒谦报出万字来,面色一变,旋即回复常态,依然从容不迫的点点头道:“好小伙子,这才不愧是名师之徒。我早就看出你不是无名小辈,果然不出我所料。你既然敢说实话,我也不能再骗你。不错,我正是凤尾帮的部下,我忝掌着西路十二处总舵的粮台支应。论理,现在淮阳派,西岳派,跟我们风尾帮已结下不解之仇。我们已接到总舵龙头香主的转牌,只要是淮阳西岳派遇到我们手下,全要便宜处置,不得走脱一人。小伙子,你想今夜遇到我们手中,你休想再活‘只是我屠户陆七娘最爱有横劲的少年,小伙子你跟我这也是缘法。这些年我可没少料理了跟我们凤尾帮为仇作对的,要不然一个女流,哪能有这难听的绰号。今夜我从小伙子你这破破例,我破落个违反帮规,得财卖放,保全你们两人的性命,免得年轻轻的落个横死,家中白发双亲,白把你巴结成人,岂不把你一家骨肉全疼死?可是你也得想想,我破出死去救你的命,图的是甚么?我陆七娘在江湖道上混了这些年,依然是怜仃孤苦,无依无靠。如今遇上了你,好似五百年前冤孽,再也放不下。你只要能不昧良心,跟我同享快乐,担多大风火,我一人搪,不与你相干,你只不变心,我陆七娘情愿随着你洗手,绝无留恋。小伙子,怎么样?但凭你一句话吧?”

司徒谦恶狠狠“呸”的啐了女屠户陆七娘一口道:“你一个女流,竞这么不顾羞耻?我司徒诺是堂堂侠义的门徒,岂能作这种下贱无耻的事?你趁早给你小太爷个痛快,我要皱一皱眉头,算不得侠义道的门徒。”

陆七娘被司徒谦这么骂着,绝不动怒,笑嘻嘻酌说道:“你即是侠义道的门徒,可不能不讲理。大丈夫讲究恩怨分明,我与你素昧平生。你已经落在仇家之手,我从虎口里把你救出来,就是铁心人也要知道再生之德,不能不报。你竟这么无情无义,叫我太觉寒心了。年轻轻的不要这么没良心,你这么不识好歹,那可怨不得我女屠户心狠了。你白白把命送掉,岂不可惜?还是听良言相劝。你只要跟我同心合意,我索性成全你。我即日洗手绿林,从此改邪归正,绝不再为非做恶,情愿在续命神医万大侠面前,对天盟誓。我破出落个背叛风尾帮,连票布当着你师傅一烧。我这条命完全算交给你们师徒,小伙子你这该懂的,叛师背教,犯了十不赦之罪,凡是风尾帮的门下,就是我的对头。我对你还会再有二心么?小伙子,你不要误会我陆七娘过于下贱,我不过是深觉从前失身绿林,没遇着好人,所交接的尽是些下流淫棍,以致我身败名裂。这次我一心向上,只盼你能够跟我真心,我纵然死在你手里也瞑目了。”

司徒谦眉头紧皱,恨声说道:“任凭你说得天花乱坠。我这颗心比铁的也差不了多少,你趁早另打主意,我司徒谦明人不作暗事,现在我与你们凤尾帮已誓不两立,只要我一得了手,我可绝不留情。你这份苦心,倒是叫人看着可怜。我劝你别这么糊涂,你放我不放倒是小事,我师傅这是没得着信息,若一得信,必然赶来救我。就凭你们这一班贼党,除你们也不过一举手之劳。你不杀我,我司徒谦得了手可绝不留情我把话说在头里,我不愿落忘恩负义之名。至于那寡廉鲜耻的事,慢说我司徒谦不肯做,我也不敢做。我们淮阳派门规至严,贪淫好色者死而无赦。我恩师疾恶如仇,门下焉敢稍背师训!我劝你趁早死了这股子心。我司徒谦头可断,志不可夺。话已说明,杀剐存留,任凭你吧!”

万柳堂听到这里,不禁点点头。

自己深幸这个徒侄居然能够谨守侠义道的规戒,不贪淫,不好色,不枉受我淮阳派辛勤教诲——我王师兄把一身绝艺倾囊相授。

只是这小子倒会避重就轻,他不说是王师兄的弟子,以灭敌人仇视。

这时,忽听那女屠户陆七娘又媚声媚气说道,“哟!你怎么说起这个来?难得你还是名震江湖续命神医万柳堂的徒弟,出言竟这么不检点了。我陆七娘虽不是甚么名门闺秀,十五六的大姑娘,可也是女流,哪能那么脸大,没羞耻?我所说的拿你做个终身倚靠,不过是团为我既然—心洗手之后,背反凤尾帮,叛帮背教。你不会不知道,只怕暗中想除我的定然大有人在,我纵然有一身本领,也恐怕非落在他们手中不可。所以我想好歹有个靠山,教我不致惨死他人之手,我自恃对你有救命之恩,我孑然一身,孤苦伶仃,无依无靠,只有倚靠你做个近人。我想你们行侠仗义的人,绝不能阻人为善。难道你竟学那俗浅的人,以这些小节令我失望么?我陆七娘虽是女流,绝不能说了不算。我既已许了放你,哪能反复?可是你这小伙子可别栽给我们女流,把绑绳放开,你要是一跑,可算不得侠义道的门徒。”

这时司徒谦看了看这女屠户陆七娘,随即向陆七娘道:“你果然口能应心,我司徒谦岂能不自爱?我倒要领你的盛情了。不过咱们有言在先,你若肯回心向善,你须跟我回归云堡,面见我师傅,你得呈交风尾帮的海底票布。我师傅见你真心洗手,他焉能不帮助你脱离恶魔之手?大丈夫一言出口,驷马难追!我岂能反悔失信于你?你要是不信任我司徒谦,就不必放我,信任我呢,就请你慷慨释放。我不能把续命神医万老师的威名,一块扔在这。”

说到这.遂低头不语。

那女屠户陆七娘目注着司徒谦,口咬着下嘴唇,含着一种狞笑。

稍移莲步,转到司徒谦身后,伸手把司徒谦的背绑解开。

司徒谦站了起来,活了活血脉,重又坐下。

这时万柳堂在外面见到这种情形,暗暗着急,暗骂司徒谦是废物,连这种狡计全不懂。

这种刁狡的淫妇,哪会就这么回心向善?

你一旦坠入这淫妇的彀中,岂不连累我淮阳派的清名?

并且尚有慈云庵主跟着。

倘若当着这位侠尼,我门下的弟子有一些不合侠义道的行为,岂不先令庵主轻视?

遂赶紧从窗孔窥视。

见那女屠户陆七娘到窗前茶几上,给司徒谦斟了一杯热茶,送到面前,轻启朱唇说道:“少侠客,你也折腾了多半夜。你先喝杯茶,缓缓精神,我还有话对你讲。”

司徒谦把面色整肃着,两眼连往女屠户的脸上看都不看,只说了个:“好吧,你不用照管我。”

把那杯茶往桌里边推了推。

女屠户陆七娘笑了笑,把那杯茶又推到司徒谦面前道:“你大概是还没拿我当好人,你还是怕这里有蒙汗药哇?少侠客,你可看左了!我要想杀你,还用等到这时么?我先喝下去,你一定可以放心了。”

说着把那杯茶端起来,呷了一口,笑吟吟的又放在了司徒谦的面前。

司徒谦这时也真觉着喉咙干渴异常,遂把茶杯端了起来,一口气喝下去。

女屠户陆七娘又从一架纱厨里拿出一大盘子水烟,几样冷荤的酒菜、一瓶碧绿绿的茵陈撂酒,全放在了司徒谦的面前桌上。

司徒谦忙站起来正色向陆七娘道:“你这是做甚么?我们可得话说在前,我出来已经是半夜,我师傅见我没回去,一定要跟踪追赶下来。你既然是真心洗手绿林,可别等我师傅及师伯们找到这,那一来,不止我活不了,连你也休想再逃活命。叫他们看见不规矩的情形,任凭我们居心怎样坦白,也不易叫人见信。那时百口莫赎!七娘,你手下尚有一班同道,我不知道你是否能够挟制了他们。你这次洗手绿林,是打算叫他们知道,是打算暗自抽身?现在天时不早,转瞬天明,你应当早作打算。现在你拿出这些酒烟来,难得你还有这些闲情。七娘,你若尽自耽搁,我司徒谦可不算不够朋友,我可要失陪了。”

女屠户陆七娘好似不大理会司徒谦这些话,仍然把酒烟全摆好了,又放了两份杯筷,往司徒谦对面一坐,笑吟吟的向司徒谦一笑道:“司徒少侠,你怎么这么性急,快坐下吧!你就是看着我有不对的地方,我也得问明白了再发作。动不动的就用屎盆子给人家扣上,也不管人家受的了受不了。只管你一个人心里痛快,就不管我怎么冤枉了。你听我把话交代明白了,你愿意走时尽管走,我绝不拦阻你。别看我是女流,也不能说话不算数。你放心吧!既有救你的心,哪能再害你呢?”

司徒谦被她这番话说得反倒无话可咎,只得坐下,心里暗打主意。

心说你只要反复,我也就对不住你,只是一走了之。

暗暗把逃走的出路端详好。

这时女屠户陆七娘把酒烟全摆好,往司徒谦对面一坐,先给司徒谦斟了一杯酒。

自己也斟上一杯,随向司徒谦说道:“你别错会了意!论现在我们哪是饮酒作乐的时候,可是我有我的苦心。你听我说明白了,定能原谅我不得已之情。你只管沉住了气,我们现在任什么也不怕。我这小小的庄院,名叫陆家堡。你莫看我只孤伶的一个女流,凡是凉星山一带,凤尾帮舵下的,还不敢正眼看我陆七娘一眼。就连跟你对敌的那老头子追魂叟酆伦,虽是西路上掌舵的,在本帮中也比我高不了一筹。我这里虽然党羽众多,有甚么怕的?不过你既在江湖道上跑,总能知道,历来是聚将难,散帮也更难。我手下这么些人,我打发他们,也得盘算盘算。虽说全是我部下,万一内中有那刁狡的,知道我陆七娘洗手绿林,倒反凤尾帮,就许不再听我的调动,暗中图谋我也未可知。你想怎能不好好安排下去?至于你担心的事,我倒没搁在心上。我可不是对一班侠义道稍存轻视之心,想我陆七娘既已一心反正,纵有些小小失于检点事地方,万老师全是成名侠义道的老前辈,哪会不能原谅我?我身陷绿林道中,早有洗手不干之心,只是我哪里去找提拔我的人?不想因祸得福,我竟遇上你这么个侠肝义胆的人,肯答应携带我归正道。这好象从苦海里把我引上慈航,这真是我陆七娘一生善恶关头。我起心里就高兴,所以自己越是痛感自己过去陷身邪途的可怕,越觉着现在改邪归正的可喜。没有人给我庆贺,我自己总可以给自己贺贺喜了。司徒少侠,你别笑我痴傻胡闹。我过了今夜,一依傍到侠义道的门下,不用人管,我凡是近于声色物欲的事,我是一概谢绝。论起来我应该削发入空门,只是我还想追随老前辈之后,做些锄强扶弱、济困扶危的事,以赎以前的罪孽。你好比观音大士,渡我入善门的菩萨,这杯喜酒你总该喝吧?”

司徒谦本知道这女屠户陆七娘不是正人,只是对面时间一长,自己心中没有丝毫邪念,陆七娘又是一片哀求超拔的话,渐渐把厌恶的心去了一半,倒想把她提拔侠义道的门下。

这时见她举着酒杯等待自己,喝她这杯改邪归正的喜酒,自己不肯象先前那么急声厉色的峻拒,遂也把酒杯举起来,道:“七娘,你可别强人所难。论理你的喜酒我一定得喝,只是我师中规戒太严,不准在外饮酒。我这里就算是略表贺意吧!”

司徒谦略往唇上一沾,又把酒杯放下。

陆七娘秋波斜瞬,瞪了司徒谦一个白眼,微嗔着说道;“你真真的把人气死,连一杯酒全不给人个痛快,象我还眼看着杀身之祸,换在你身上更没个痛快了。你这么不给我一点安慰,叫我把十二分的高兴全冷了。这种药酒力量大点,我也不强着你喝,我给你换杯薄酒,你给我取个吉利吧!”

陆七娘重到了纱厨前,从里面取出一瓶红色酒来,到桌前映着灯光照了照,瓶里只有少半瓶子。

陆七娘举着酒瓶子向司徒谦道:“你看这种糖水一样的红葡萄酒,你总可以喝了。这种酒也就是给不会喝酒的预备的,只有香甜,没有酒力。你这回再推辞,可算你跟我是虚情假意了。你趁早别费事,把我杀了,省得你把我诓到归云堡也是送死去。”

陆七娘说这话时,眉峰紧锁,颇含幽怨。

随手把司徒谦面前那杯酒端起来,凄到唇边,一饮而进,从瓶中倒了一杯葡萄酒,送到司徒谦面前道:“司徒少侠,你知道这是我洗手绿林的酒,喝不喝由你,我不敢强劝。恐怕你们年轻人心眼子多,天光也实在不早。我们略吃两杯,壮壮行色,好早离我这作孽地。”

说罢自己举杯相待。

司徒谦想这妇女行事全是这么难缠,自己再不敷衍她,又惹她好多的话来。

遂把杯也举起,含笑说道:“我勉从七娘之命,祝你从此作个巾帼须眉,受武林中的敬戴。”

司徒谦竟把这杯酒一饮而尽。

女屠户陆七娘满脸堆欢的竟又给司徒谦斟上一杯,司徒谦遂正色说道:“七娘,你倒是想甚么时候走?再耽搁,天可就亮了。”

女屠户陆七娘道:“忙甚么,我们反正天亮前离开此地。”

说着复擎杯相让。

司徒谦觉着既已无法推却,头—杯已然喝了,这个酒又真个没有甚么酒力,索性不再推辞,往唇边一送,把第二杯也喝了下去,跟着陆七娘把第三杯又给满上。

司徒谦这三杯入肚,才算觉得一股子热气直贯到丹田,自己一怀疑,停杯不饮。

跟着陆七娘脸上沾了酒气,两颊红陶两只水汪汪的眼,注定了司徒谦一刻不瞬。

司徒谦也觉得些脸热耳鸣,一看陆七娘,自己不自主的,忽对陆七娘起了怜惜之心,心头怦坪跳个不住。陆七娘见司徒谦目注自己,遂用手中食箸往司徒谦的手上一敲,悄声说道:“你倒是喝呀!你这人真叫难缠。人家忙时,你又这么稳当起来,我被你缠的真叫没法了。

第二十回 败群寇火焚陆家堡

司徒谦脸越发红得鲜艳,两眼却有些睁不开了。

那淫孀陆七娘,却把杯筷全放下,脸上立刻涌起一种淫荡的色彩。

那司徒谦猛的往起一站,竟又坐下,脸上一变色,立刻又回复了火烧似的。

那陆七娘却站了起来,轻移莲步,到了司徒谦身旁,手往司徒谦的肩头一搭说道:“小冤家,你那么别扭的性子,怎么也这么不禁摆治呀!现在你可由我的性儿了。”

那司徒谦此时已入半昏沉状态,只是知觉似尚未全泯,在陆七娘双手拢到他双肩时,竟还要挣扎,身形微微一动,哪还挣扎得动?

竟自昏沉沉的仍坐在那。

陆七娘忽的回头向里间绣帘瞥了一眼,立刻右臂往司徒谦的左腋下一叉,左臂将要往司徒谦的下身探去,想把司徒谦托起。

窗前注视的续命神医万柳堂,哪还能再坐视不救?

遂运掌力,照定窗棂一掌击去,咔嚓的一声,那整扇窗子竟被震碎,厉声喝道:“大胆淫娃,敢污我惟阳派的门下,还不趁早来领死!”

屋中“呦”了一声,立刻把灯熄灭,随即听得又一阵响动,似奔了暗间。

万柳堂因为早踩过道,这里的屋子,只中间堂屋有后窗,除去前面别无出路,上面有修禅把守巡风,谅不至被她走脱了。

就在自己这一转念间,里面声息寂然。

忽然檐头上有人现身,万柳堂恐是贼党暗袭,遂厉声喝问:“甚么人?”

上面答道:“万老师,是我。”

来的正是慈云庵主,飘身而下,后面跟定的修性女弟子。

万柳堂道:“庵主来的正好,助我除此淫娃。”

慈云庵主道:“贫尼方把小徒救出匪手,万老师这里还没动手?”

慈云庵主说了这句话,啊了一声,随向那身旁的修性徒弟说了声:“速去唤你师弟前来.”修性答了声,立刻飞身蹿上房头,把上面巡风瞭望的修禅师弟唤了下来。

慈云庵主向修禅道:“快把你的硫磺弹拿来。”

修禅忙从鹿皮囊中,掏出一颗圆珠,有核桃大小,递到了慈云庵主的手中。

慈云庵主随问万柳堂道:“万老师,我们别再被这孽障愚弄了。”

随即来到窗口前,就着万柳堂击破的那扇破窗口,一抖手,把那粒硫璜弹打进去。

吧的一声,屋中陡起了一片青黄光焰,借着这片光焰,只见屋中那女盔和司徒谦全已失踪。

慈云庵主道:“万老师你竟然为淫娃所愚了!莫看里间的绣帘未起,大概淫娃已经失踪。”

说到这,回手呛的声把镇海伏波剑亮出来,一纵身从窗口蹿了进去。

万柳堂忿怒之下,跟踪而入。

双侠身形,全是轻如飞燕,轻飘飘落地无声,地上那粒硫磺弹尚在燃烧着。

这位西岳侠尼慈云庵主,把平时那种慈眉善目、温和安详之态尽敛,竟是势挟风雷,令人生畏。

进得屋来,毫不迟疑,仗剑竟扑奔了里间,回头向跟踪面入的万柳堂说了声:“万老师别走正锋。”

万柳堂会意,知道庵主是想先挑里间的软帘。

见庵主靠左,自己略避,这位侠尼镇海伏波剑展动,剑尖往那悬门帘的金钩上一搭。

铮的一声轻响,金钩削断,绣帘唰的向右坠去,立刻现出一道小门,灯光陡现,从屋中扑出一股子浓厚的脂粉气。

好个侠尼,毫不畏贼人的暗算,只用镇海伏波剑封住门户,探身察看。

见里面烛影摇摇,淫孀已渺。

这才是兰房胜有余芳在,急煞江湖仗义人。

双侠闯入女屠户的卧室,里面空余脂粉香气,淫孀竟已挟司徒谦逃走。

慈云庵主随问万柳堂说道:“万老师你看如何?淫妇果然逃走了。”

双侠全进入暗间,只见这个暗间,布罩得锦茵绣褥,镜奁生辉,居然是富室的闺闼。

只是这房中仅丈余地方,会看不出这淫娃从哪里走的。

双侠彼此在屋中一查看,万柳堂用手向迎着门的一面五尺多高的壁镜一推。

壁镜花梨木框子上左右,各嵌着一只亮银的白铜鹤鹿同春的烛台,上面一边燃着一支红烛,火焰映着,明镜生辉壁镜前是一双矮脚小几,上面放着些脂粉之类。

侠尼慈云庵主点点头道:“大概是从这里闹了玄虚。”

万柳堂遂来到壁镜前,轻轻把小几给拖到一旁,用手一捏壁镜左边这个镜框上的烛台,往外一捡,没拉动,随又把这烛台试着往左右一旋。

往左没旋动,往右一旋,红烛台往右一偏。

嘎吧一响,这架壁镜应手而开,镜后果然是一道暗门。

暗门里黑暗暗的,慈云庵主把暗间桌上的烛台端起,双侠这才走进暗门,一同查看。

只见里面并没有多大地方,只有四五尺宽。

在左右没有多大地方,里面堆积着成双箱子,在迎门明显着一道木门,上面装着个很重的铁拐枢钮。

慈云庵主道:“万老师你看,这孽障竟从这里走的,这外面定是角门内夹道的地方了。”

当卞万柳堂伸手握定了这重门上的铁拐子,往下一搬,很吃力的把这道木门拉开,借着闪烁的灯光,看到这道门的外皮,竟与墙皮子一样,是用颜色画的。

双侠这时猛听得前面吱吱的胡哨声,接连不断的响起,随听身后外间的屋内有了声息。

万柳堂回头查看,只见正是修禅向自己招呼道:“万师伯,前面贼党已发动了,眼看就扑进来,我们怎样?”

万柳堂道:“很好,贼党聚集起来,倒省得我们去搜寻了。”

修禅说了声:“遵命!”

返身跃出屋外。

这里慈云庵主跟续命神医万柳堂从这暗门出来,这里果然是奔后园的角门内的一道夹道,那女屠户陆七娘必是掳劫着司徒谦逃走。

双侠走出屋来,往左右看了看,听前面起了喊杀之声。

万柳堂用“旱地拔葱”飞身蹿上了墙头,见修性正在正房的屋脊上向前面张望。

那侠尼慈云庵主也飞跃上了槽头。

这时瞥见从东西厢房嗖嗖的连蹿上三四条黑影,全是青绢包头,青色夜行短装,掌中各擎着兵刃。

看那飞纵情形,十分矫健,往房上一落,立刻相继撮唇作胡哨,吱吱连鸣。

随着胡哨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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