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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龙卷-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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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色凄怆,显得异常沉痛;似对那一双少年英侠的遭遇,有着无限悲伤和惋惜。

江涛忽然心中一动,急道:“老前辈知不知道武林中有一位名叫‘孝先’的人?”

“孝先?”白吟风好像被这两个字重重刺了一下,惊问道:“你从何处听来这名字?”

声音不禁微微颤抖。

江涛道:“晚辈在天心教时,曾看见那部梵文秘册封页上有‘孝先手录擎天七式’字样;后来又在地牢中遇见一位被天心教囚禁了十多年的老人。据晚辈猜测,那人很可能就是抄录‘擎天七式’秘册的‘孝先’前辈……”

白吟风不待他话完,突然一把抓住江涛的手臂,沉声问道:“你根据什么猜测的!

江涛道:“因为天心教主特地安排晚辈进入地牢,希望晚辈由那位老人口中探询关于‘擎天七式’秘册中难解部分;而且,那位老人对梵文十分精通,对‘擎天七式’剑谱也非常熟悉。”

白吟风神色愈发沉重,紧接着又问道:“那老人多大年纪?面貌如何?”

江涛想了一下,道:“年纪大约在五旬以上,至于面貌,很难描述。因为他已被囚在暗无天日的地牢十多年,须发蓬松,容貌枯槁,瘦得就像一把枯柴。但是,他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目光颇具威仪。”

白吟风脸色连变,缓缓放手,口里呢哺道:“这就奇怪了,难道他并没有死?”接着又自顾摇头道:“不!这是不可能的,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

江涛迷惘地问道:“老前辈知道那牢中老人是谁吗?”

白吟风肃然道:“假如你所见属实,那人很可能就是神剑双英之一,红石堡堡主罗玉麟。”

江涛大吃一惊,失声道:“老前辈不是说红石堡堡主已经……”

白吟风道:“但孝先二字,却是罗玉麟的别号,而且他的确抄录过擎天七式。”

正说到这里,店房突然传来一片喧哗和急剧的打门声。移时,那名守店的小学徒气急败坏奔进来,叫道:“老爷子,外面来了许多客人,要买字画。”

白吟风不悦道:“你不会说本店今天休业,请他们明天再来?”

小学徒道:“已经说过了,可是那些人不理,一个个都像凶神一样,定要进来。”

白吟风微微一怔,便命待女将铁臂仙猿姚健星找了来,吩咐道:“你去看看是什么客人如此蛮横?”

姚健星去不多时,就听见前面一连传来几声暴叱和闷哼,喧哗之音顿止。江涛脸色微变,一按桌面,便想挺身而起。白吟风却摇手笑道:“别理会,咱们只管喝酒。几个跳梁小丑,有姚师傅去已经足够了。”

………………………

第二十八章 自渐形秽

果然,不到半盏热茶时光,一切已复归寂静,铁臂猿姚健星笑嘻嘻走了进来。

白吟风扬目问道:“都是些什么人?”

姚健星笑道:“巢湖三凶和大巴山罗氏五虎,还有关洛四寇中的何四姑!”

江涛一听何四姑的名字,不禁骇然失声道:“这些人都是冲着晚辈来的,但不知他们怎会追踪到金陵?并且知道晚辈在此地?”

白吟风淡淡一笑,道:“黑道中人眼线最多,这也算不了什么。或许他们只是来试探虚实而已。”转面仍问姚健星道:“你是怎么打发他们的?”

姚健星道:“属下先以好言相劝,不料那何四姑并未认出属下本来面目,竟欲恃强闯入后院。我迫不得已,才赏了她一记‘天罡印’。罗氏五虎还想围殴,只好也叫他们略吃了点苦头。属下谨记老爷子告诫,只用了五分力,所以伤得都不太重。”

白吟风点点头,叹道:“这种贪婪之徒,略施薄惩故所应当;只是这样一来,咱们也别想再在这儿过清静日子了……”

江涛大感惶愧,连忙站起身来,拱手道:“为了晚辈之事,致使白老前辈平添烦扰,晚辈心实难安。不如由晚辈将印书的工作另移他处进行。……·”

白吟风不悦道:“你是怕我惹不起几个黑道宵小?还是怕我舍不得这家子画店?”

江涛垂首道:“晚辈不敢。”

白吟风道:“白某人貌既不扬,性更直鲁;虽然阔别武林数十年,却不是畏事苟命的人。难得咱们一见投缘,你若诚心愿交白吟风这个朋友,就不必拘泥形迹;否则,我也不敢勉强,秘册奉还,听由尊便。”

江涛忙道:“晚辈不是这个意思……”

白吟风笑道:“不是就好!武林中人最重豪爽。白吟风敬你胸襟磊落,大智大勇;你连旷世绝学尚且不屑自珍私秘,我又何惜这区区几间破屋!再说就凭那些么么小丑,也动不了白吟风一草一木。”转面又对铁臂仙猿姚健星道:“传话下去,印书务必在天亮以前赶好,后面琐事交给师傅料理。今夜你要多辛苦些,不能让几个黑道宵小扰了老夫的酒兴,知道吧?”

姚健星躬身道:“老爷子放心吧!再有任何风吹草动惊扰老爷子,全拿属下是问。”拱手向江涛微微一笑,转身退去。

白吟风擎杯笑道:“来,喝酒吧!咱们刚才说到那儿了?”

江涛见他豪气干云,倒觉得不便再作客套;于是也就一笑落座,举杯相陪。

两人轻碰酒杯,仰面一饮而尽。白吟风哈哈大笑,亲自又斟满了空杯,状至欣快。不觉又接上先前未尽的话题,道:“神剑双英殒灭的恶噩,是由晋西白龙山红石堡传出江湖,罗玉鳞出殡那天,武林中知名之士全都在场,显然不至虚假。如今却另有一位名号‘孝先’的人,被囚在天心教地牢中。依时日计算,那人被囚又恰好跟罗玉磷暴卒的时间相符,难道其中竟有不为人知的隐情?”

江涛沉吟道:“如果红石堡堡主罗玉麟真的已经死了,那部‘擎天七式’剑谱又怎会落在天心教手中呢?”

白吟风道:“依你之见,莫非怀疑罗玉麟的死讯是假的?”

江涛颔首道:“正是。晚辈猜想红石堡堡主根本就没有死,而是被天心教连同剑谱掳去;却假传死讯,故布疑阵,企图掩人耳目。”

白吟风摇头道:“此事的可能性太少。因为死讯并非来自天心教,而且罗玉麟还遗有妻女;其妻林素梅,人称‘潇湘女侠’,美慧精明,是位巾帼奇才,绝不会轻易受人蒙骗的。”

江涛目中异光一闪,道:“晚辈想待明日办妥剑谱的事以后,立即赶往红石堡一行,老前辈认为如何?”

白吟风瞿然道:“这倒是一条正途;不过,只怕你不易进得红石堡。”

江涛问道:“为什么?”

白吟风道:“潇湘女侠林素梅秉性刚烈,不亚须眉。自从遭受丧夫之痛,业已下令封闭了红石堡,严禁堡中人外出,也不接待任何客人。你贸然前去求见,一定难获允准。”

江涛奇道:“晚辈特为罗堡主音讯而去,难道她也不肯相见?”

白吟风笑道:“罗玉麟去世十八年,尸体早已入土腐化。你以一个陌生少年身份求见,硬指罗玉麟尚在人世,试问谁会相信呢?”

江涛剑眉微皱,忽然问道:“假如晚辈自称是奉白老前辈之命求见,是不是能获得特别允许?”白吟风听了一怔,笑容渐敛,竟迟迟没有回答。江涛急忙避席谢罪道:“晚辈只是这样设想罢了,倘有不便,自不敢勉强老前辈……”

白吟风挥手示意他坐下,接着轻轻叹了口气,笑道:“其实也没有什么便与不便;只因老夫退隐多年,区区贱名,恐怕早已被人遗忘了。”说着,从怀里取出一块紫色玉符,慎重地又道:“难为你想到这个主意,也算你我有缘。这块紫玉符,就是老夫信物;或许它也是唯一能助你进入红石堡的物件。但有一桩,假如那潇湘女侠问起老夫与你的关系,你必须承认是老夫衣钵传人;不然,恐将引起相反的效果。”

江涛惊道:“这……晚辈实未身列门墙,怎能冒认衣钵传人··,·”

白吟风微笑道:“原是权宜之辞。好在你资质绝佳,心地光明正大,老夫也并无真正可传之人;只要你不嫌委屈就好了。”

江涛迟疑道:“可是——晚辈连老前辈的派别名称都不知道,届时如何作答呢?”

白吟风笑着递过玉符,道:“你看看符上便知道了。”

江涛双手接住,低头一看,不禁变色。原来那玉符色是暗紫,其中却浮现着一条碧绿色的龙形图案;探爪踏云,作凌空飞舞之状。图案下方,赫然接着“天龙门掌门之符”七个篆体字。换句话说,这块小小玉符,竟是代表一派掌门权威的信符。

江涛捧着紫玉符,只觉心头狂跳,直如捧着一副重逾千斤的担子,呐呐道:“老前辈以如此珍贵之物相赐,只怕……只怕…”

白吟风却淡淡一笑,道:“只怕什么?怕你不愿承受?”

江涛肃然道:“晚辈深知一派信符不轻授外人;尤其是掌门信物,无异继承一派门户。

老前辈此举,殊令晚辈感到错爱逾份了。”

白吟风笑道:“用不着这样紧张,老夫不是说过了吗?天龙门并无继承门户之人;你要是觉得不敢逾份,从现在起,就算你接掌天龙门也无不可。”

江涛听了这话,更是大吃一惊,忙道:“这如何使得?晚辈与老前辈仪系萍水相识,何况晚辈已有授业恩师。”

白吟风道:“武林门规各不相同,天龙门传人一向但问资质心性,从不拘泥形式。只要是资质绝佳、心性善良的人,都能获授天龙门武功。同样地,任何门派的弟子也都可以接掌天龙门户。老夫以玉符相赠,绝没有要你弃师另投的意思。”说到这里,微微一顿;见江涛还有些犹豫不决的样子,于是又接着道:“再跟你说得明白一些吧!天龙门仅以武功传世,并无一名弟子。所谓掌门人,其实只是一位精神上的领袖;要不然,老夫何能以一派掌门之尊,竟隐居数十年不出?假如换了其他门派,岂不是全派都瓦解了么?”

这一解释,江涛才恍然大悟。想了想,道:“话虽如此,但晚辈自问才德俱薄,实不足受此尊位。”

白吟风沉吟道:“你如不愿接受掌门之位,不妨暂代老夫保管玉符;将来如遇可传之人,就替老夫传授给他,也无不可。老夫隐迹多年,不欲再履江湖;倘因此使天龙掌门大位虚悬太久,又感愧对祖师。老夫以此付托,谅不致见拒了吧?”

江涛恭敬地道:“转授玉符的事晚辈不敢妄承,但老前辈一番苦心盛意,也不敢推脱。

谨遵命暂代保管玉符,待红石堡之行后,绝当原壁奉还。”这才将紫玉符小心翼翼收入怀中。又饮厂几杯,江涛却发现白吟风虽在谈笑,眉宇间竟隐含忧愁之色,因而问道:“老前辈既为一派掌门人,为什么又会弃世退隐呢?”

白吟风似被这话问得震颤了一下,但转瞬又恢复常态,淡淡笑道:“莽莽红尘,何堪留恋?年纪老了,自然也就看透了。”

江涛道:“可是,三十年前,老前辈正当壮年,其实并没有老呀?”

白吟风又是一震,眼中竟飞快地闪现一抹泪光;却被他一侧头掩饰了过去,黯然道:

“年纪虽未真老,怎奈心灵早已苍老了。”

这话显然含有下文。江涛等了片刻,却未见他再往下说;不觉更引起无限好奇,忍不住又追问了一句:“心随情变,莫非是属于情感上的困扰……”话一出口,才发觉失言,急急改口道:“晚辈太放肆了。”

白吟风闪着一双丑目向他凝注顷刻,微讶道:“你倒说说看,何以猜测老夫的退隐,是属于情感上的烦恼呢?”

江涛越觉惶恐,腼腆笑道:“这只是晚辈大胆的妄测;因为老前辈身为一派宗师,豪迈雄心,溢于言表;天龙门又以‘入世’为宗旨。若说老前辈已经看破世情,今夜就不会再为晚辈提此烦扰干系了……”

白吟风矍然注目,丑脸之上,却浮起一抹矜持的笑容。

江涛心中略定,壮着胆又道:“天下唯至情至性的人,最易受情感的困恼;也唯有情感上的困恼,才能使壮士碎心、英雄断肠……”

白吟风怔怔地没有出声,然而面颊上竟出现了两行晶莹的泪光……

江涛看得心血一阵激动,忙道:“晚辈不该问这些,晚辈错了.,,,“不!一点也不错。”白吟风仰头饮干了杯中酒,然后凄然笑道:“想不到三十年隐衷,竟被你一语道破!的确,那是一段情感上的困扰,而且那困扰迄今未已。你如愿意听,老夫就告诉你吧!”于是,略作凝思,便开始喃喃叙述道:

“人生际遇,往往是崎岖坎坷的;尤其造化弄人,更属冷酷无情。我自幼孤贫,又天生容貌丑陋;自知福簿,对‘情’字本来不敢再存奢望。假如庸碌一世,取一个村妇俗女厮守,终老此生,也就了无遗憾。谁知上天偏偏又给了我过份关注,竟使我聚获奇缘,练就一身尚称不俗的武功。

及至跻身武林,仗剑江湖,渐渐闯得一点虚名;脾睨天下,难免有了骄狂之意。从此不再甘心既定的命运,一般庸俗脂粉自未看在眼中;即使稍具姿色的女子,也不屑一顾。当时,心高气傲,誓非绝代红妆不娶,却忘了自己是个什么模样了。其实,我何尝不知道是一种逾份奢求;并未企盼有真正实现的一天。可是,谁也想不到,居然真被我邂逅到一位风华绝代的巾帼奇女子。

那是三十年前的一个初春之夜;我偶经芜湖附近一座巍峨庄院后园外,无意扬目见园中一栋雅致绣楼上,犹有明亮的灯光。临窗处,坐着一位女子,正凭栏闲眺。我并非轻薄之徒,但当我一眼瞥见她那如花玉貌和高贵雍容的气质,竟无法再移开自己的目光。那一夜,直到楼头灯灭窗闭,我却在围墙外痴痴站了一整晚,几不知置身何处。

第二天,神驰意奔,不能自己。薄幕时分,又不由自主去到那庄院后园后。一连三夜,连站了三个通宵;不敢瞬目,也不敢出声。只觉那女子不仅美得出奇,而且更有一种高贵气度,使人心神俱被所摄,全然不敢生出丝毫邪念。

三天下来,我已如醉如痴。白天就在附近荒僻处跌坐冥想,夜晚便偷偷去墙外偷窥倩影;忘了饥渴,也不觉疲倦,简直就像着了魔一般。

第四夜,我又依时前往。站到半夜,那楼上灯火仍未熄灭。正觉诧异,园门忽然打开;一名青衣小环缓步而出,向我含笑一福,说道:‘小姐有请白大侠入园一叙。’我大惊欲走,那小环又笑道:‘白大侠在园外已经站了三夜,小姐才特命相请,怎么倒不愿意了呢?’我骇然问道:“你怎知我站了三夜?又怎知我姓白?’那小环笑道:‘是小姐这样吩咐的,白大侠何不当面去问我家小姐?’我既惊又奇,便跟那素衣小环进入园中。楼上女子落落大方,置酒相待。晤谈之下,才知道她竟是一位巾帼奇英,武林侠女……”

江涛不觉诧口问道:“她是谁?”

白吟风摇摇头,道:“她的姓氏,恕我不能说出来,反正你知道她是一位武林侠女就够了。自那夜相识之后,她与我渐渐成了知己。交往越密,彼此倾慕越深,我更是志得意满。

只说从此夙愿得偿,厮守终生,并肩行道江湖;人生如此,夫复何憾!于是,我壮着胆邀她同游洞庭,她也欣然应允。

那一次结伴邀游,给了我一生中最快乐的回忆,也给了我从未遭受过的痛苦和难堪。那是我们第一次同游,也是最后一次相伴。洞庭归来,怅然而别;从此再未相见,一直到……”

江涛正听得神往,失声惊道:“为什么?”

白吟风满脸凄玱之色,半晌,才苦笑说道:“你不难想像得到,当一个世上最丑的男人,竟陪伴着一位世上最美的女子出现在大庭广众之间;他所见到的难堪目光,他所听到的讥笑言语…,,

江涛“啊”了一声,愤然道:“这种世俗之见,简直太可恨了!”

白吟风轻叹道:“世俗之见固然可恨,更可恨的,却是我太没有自知之明。我应该想得到自己实在配不上她,因为她是那么美,而我却那么丑陋!”

江涛大声道:“一个人的美和丑,岂能仅由容貌分别?”

白吟风苦笑道:“不错,但人能看见的却只是容貌。”

江涛语塞,顿了顿,道:“那位女侠应该不会有这种肤浅的想法吧?”

白吟风叹道:“她自然不致如此庸俗;而且,假如我厚颜向她示爱求婚,也许她会毫不迟疑地应允。可是,我能给她什么?一个丑陋的丈夫?一生忍受不尽的讥嘲?我既然爱她,又怎能使她圣洁无暇的生命中,因我而遭受羞辱?所以,我苦思再三,只得黯然离去,从此绝迹江湖。更希望因为我的离去,使她能够得到一位堪与匹配的伴侣。然而三十年来,这一点却令我失望了。”

江涛讶问道:“莫非她至今未婚?

白吟风失神地点了点头,道:“她不仅没有成婚,现在正四处打听我的消息,要与我再见一面……”

江涛大喜,急道:“老前辈,你还迟疑什么?”

白吟风注目道:“你觉得我应该去见她一面?

江涛毫不思索道:“正是。”

白吟风苦笑道:“三十年前,我尚且自惭形秽;如今丑老更甚,你要我再去领受一次难堪?”

江涛扬目道:“时隔三十年,她也会变老的。”

白吟风摇头道:“不!她不但没有老,风姿容颜尤胜当年。”

江涛一怔,诧问道:“啊……难道老前辈已经见过她了?”

………………………

第二十九章 名满江湖

白吟风脸上不觉微微一红,点头道:“三天以前,她曾在金陵城中出现过一次;不过,她没有看见我。”

江涛正色道:“老前辈,挚情发乎内心,志坚可比日月。常言说:‘海枯石烂,矢志不移。’可见‘情’字绝非容貌美丑或时日久暂所能左右。事隔数十年,她既然守身不嫁,仍在探询老前辈的消息,足证惦念之深,旧情犹在;而老前辈遁世迄今,其实一样未能忘却往事。与其矫情回避,何不坦然相见呢?”

一番话,竟说得白吟风默默无言。

江涛一笑,又道:“晚辈本是局外人,论理不当说这些放肆的话;但承老前辈错爱,既知内情,便无法缄口。希望老前辈不以鲁莽见黄,果断速决,毅然往晤;重振昔年雄心壮志,为武林添一段佳话!”

白吟风忍不住笑了起来,摇头道:“你说得太远了!老夫并非矫情做作,只是有一点怀疑尚未获得澄清,是以难作决断。”

江涛讶道:“老前辈还有什么怀疑的事?”

白吟风凝容道:“老夫隐迹已有三十年,她也有三十年未履江湖;现在突然四出探询,其中缘故,能不令人启疑?”

江涛笑道:“这容易,只要彼此见了面,任何疑虑都不难迎刃而解了。”

正说到这里,忽见铁臂仙猿姚健星领着另一位矮胖老人疾步而入;两人手中,都捧着高高一叠书册。姚健星含笑道:“厂房已经尽快赶印,仍然只装成了五百五十册,请江公子过目。”江涛回顾窗外,才发觉一席畅谈,天色竟已微明了。连忙取书检视一遍,并无错误遗漏之处,便起身致谢告辞。

白吟风无限关注地问道:“书虽印妥,你准备如何处置呢?”

江涛道:“晚辈想趁天亮前将二百五十册送往城中通衡之处,任由行人自取;其余三百册,则委请酒肆客店代赠往来旅客。务使于最短时间内,遍传全城,广及天下。”

白吟风凝目又问道:“你真的已经决定这样做了?”

江涛道:“除此一途,晚辈实无法抵消颜某和天心教手中剑谱所造成的威胁。”

白吟风沉吟片刻,笑道:“既然如此,不妨留下一百册,由老夫派人替你送到城内几位武林人物家中;或者索性分往书肆陈列,也替老夫同行们拉点生意上门。”

江涛欣然留下百册剑谱,道:“老前辈但请见机而为,切勿因此招致烦扰。”

白吟风笑道:“这个不须嘱咐,愿你一路顺风,早到白龙山红石堡。”

江涛躬身道:“晚辈也祝祷老前辈祛除疑虑,早续前缘。”

白吟风哈哈大笑,亲自把臂相送;直到江涛的影子消失在巷口转角,才轻轻赞叹道:

“惟大智慧者,才能行大勇之事。此子秉赋奇佳,胸襟迥异常人;不出十载,必为武林大放异彩。”回头又向铁臂仙猿姚健星道:“即日厚遣店伙,从现在起,吟风斋正式歇业。”

铁臂仙猿神色一动,惊喜地问:“老爷子决定重入江湖了?

白吟风仰面长嘘,道:“武林将生巨变,谁又能真正置身事外……”

果然,一场惊天动地的大事发生了。

当年“神剑双英”威震天下的旷世绝技“擎天七式”剑谱,一日之间,在金陵城出现了数百册之多。不出三天,已经全城轰动,远近争传,几乎人手一册。

奇学绝技竟会被刊印成书,广传天下?这种事纵非“绝后”,至少也是“空前”!于是,武林各门派高手、三山五岳奇人,莫不昼夜兼程赶赴金陵。偌大一座金陵城,顿时为之沸腾。“江涛”之名,也随着“擎天七式”剑谱不径而走,成了人们争论猜测的对象。

有人说他是天竺来的高僧;有人说他是天心教逃亡的叛徒;也有人怀疑他就是“银须鳌”焦天祥本人;更有人猜他是“神剑双英”的后代……众说纷绘,莫衷一是;但钦羡仰慕之情,却毫无二致。

正当大街小巷、酒楼茶肆中争相谈论着“江涛”的时候,一艘双桅江船悄然从城外草鞋峡附近扬帆,溯江而上,缓缓向西驰去。

这艘船共有前后两个大客舱,分隔成十余个铺位,专为载送水道旅客而设。船舱宽大,供应齐全;有时旅客拥挤,一趟可载十三、四人外加行李货物。但这一次,船上却仅有孤零零一位客人;而且并无行李,所以显得十分空敞。

那客人孑然一身,却包租了全部客舱。空船起碇,言明须送至湖北襄阳府登岸,船金预付,只是中途不愿换船。船老大虽然明知由鄂州转入汉水以后,江面狭窄,不如大江便利;但为了色银丰厚,上水船往往揽客困难,也就一口答应下来。

自从扬帆起碇,那客人整日躲在前面客舱中,紧闭舱门,不许人惊扰;除了用膳时间以外,从没有跨出船舱一步。船家只知道他是个和蔼而英俊的少年书生,谁也不知他整天躲在舱里干些什么?

第三天近午时分,距离安庆府已不足二十里,船老大叩门房问道:“公子,前面就快到安庆码头了,午餐是现在送来?或是等泊靠以后再吃?”

舱中漫应道:“等泊靠了再吃吧!

船老大刚转身,舱门忽然“呼”地打开,那少年书生探头叫道:“慢一些,老大你说前面是什么地方?”

船老大道:“是安庆府……”

少年书生剑眉微皱,问道:“一定要在安庆停船么?”

船老大笑道:“停不停原不要紧,只是逆水上行,又不顺风,船只驶得慢;再往前去便是马当,江面较险。假如天晚以前赶不到湖口,小的担心船上食物要不够了,想在安庆停靠添补一些;这也是上水船的习惯。”

少年书生听了,却连连摇头道:“最好不要在安庆停靠。若需添购食物,宁可在附近偏僻村子里将就买些;等过了安庆再从容采办。这样行吗?”

“行!行!小的就照公子的吩咐去办。”船老大答应着退了出来,心里不禁诧异,暗想:“这位公子也真奇怪,为什么会对安庆如此避讳呢?这时,恰好江边有一处小村落;船老大便命落帆移舟近岸,搭起跳板,带着两名船伙,径自往村中采办什物去了。

船娘备妥午餐,送去客舱。那少年书生正独自在舱中用饭,船老大忽然匆匆赶回,直奔前舱,气急败坏道:“公子,了不得啦!幸亏没有泊靠安庆,要不然就糟了……”

少年书生微微一怔,停箸问道:“怎么说?”

船老大一面抹汗,一面答道:“刚才听见村里的人说,这两天安庆城中到了大批武林人物,正搜罗船只,赶去金陵。凡是经过安庆的船,都被强截下来。谁要是不愿意,抓住就杀;两天之中已经杀了十多个船家和客人了·-……”

少年书生骇然一震,手一落,竹筷竟插入桌面数寸深。好半晌,才忿撞地叹道:“想不到他们真的会老羞成怒,妄杀无辜……”

船老大焦急地道:“公子,安庆府是过不去了。依小的主意,不如暂时将船只移到对岸隐僻处躲半天,等天色入夜以后再开船。乘夜傍着南边江岸行驶,或许能够偷偷地超过去。”

少年书生沉吟片刻,点头道:“这样也好,能偷渡过去自然最好;假如中途有甚变故,我也可以随时登岸,不致连累你们为难。”

船老大退出客舱,立即吩咐撤回跳板,拔铺开船。忙碌了大半个时辰,刚将船只移靠在对岸荒僻的芦苇丛里,船老大和两名船伙正在后艄吃饭,忽然听见岸上传来一个沙哑冰冷的声音问道:“喂!这条船是往那里去的?”

船老大探头一望,不觉机传传打了个寒供。只见芦苇丛中,不知何时已并肩站着一高一矮两名白衣老人。两老年纪都在七旬以上,满头霜发;身着白麻布长袍,腰系宽带,白袜白鞋;甚至脸上也惨白得不见一丝血色。此二人从头至脚,无一不白!同样衣着,同样神情。

唯一不相同的,是一个身形枯槁瘦长,活像“无常”;另一个却矮胖痴肥,直如“判官”。

船老大平生哪见过这种半人半鬼的怪物!虽在大白天里,也忍不住从心底往上直冒寒气,吓得浑身都软了。

那两个白衣老头互相对望了一眼,同时发出一阵阴侧侧低笑。矮胖的一个又哑声问道:

“咱们问你的话,你听见了没有广

船老大看清两人都没有兵器,才壮着胆站起身来,钠纳道:“二位……是说……,,矮胖老头接口道:“咱们问你这条船要到那儿去?”

船老大道:“是……、·是去襄阳府……”

矮胖老头眉峰一皱,沉声道:“带货?还是载客?”

船老大道:“载客。”

矮胖者头又问:“有多少客人?”

船老大迟疑答道:“有……只有一位……”

“嘿!”矮胖老头忽然一声冷哼,回头向身边瘦高个儿笑道:“老大,咱们运气总算不错。安庆府被天心教把持,想不到却被咱们在这儿遇上一艘空船。”那瘦长老头没有出声,只木然点了点头。

矮胖老头目光一转,又向船老大道:“你去叫那客人搬下来,这条船咱们要了!”

船老大惊问道:“二位也是去襄阳府么?”

矮胖老头冷冷道:‘不!咱们直往金陵!”话声甫落,双双一迈步,已从两丈外直跨到船上。

船老大心头一震,连忙陪笑道:“两位老人家请原谅,小的这条船,已经被客人包租了。行不行?小的总须先问客人一月o

矮胖老头哼道:“行也要行,不行也要行!你告诉他,就说船转包给咱们了。叫他委屈一些,走到襄阳去吧!”

船老大连连哈腰道:“这件事,小的做不了主。只要客人肯答应,小的……”

矮胖老头冷笑一声,不屑地道:“他敢不答应,除非活得嫌腻了。”口里说着,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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