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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水迢迢下-第1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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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卫昭只觉得心头那团腾跃的火,曲结挣扎着,面上渐渐呈现出痛苦绝望的神情。
  大雨仍在哗哗下着,烛火慢慢熄到尽头,卫昭低头凝望着自己的双手,面上厌恶之色渐浓。烛光最后闪了两下,映得那双手,掠过一团血腥的红,又随着烛火的熄灭,转为幽深的黑暗。
  帐外,一道闪电劈过,卫昭倏然抬头,他眼中闪过血腥与戾气,猛然跃起,拔出木柱上的长剑,如鬼魅般闪出营帐。
  大雨倾盆,江慈呆坐于帐中,双手不停摩挲着那把小木梳。
  那曾于细雨中桃红尽染的桃林,是否结出了满园的果实?那清清溪水中,是否还有鱼儿游动?
  惊雷震响,江慈跳了起来,披上雨蓑,刚掀开帐帘,便见卫昭的身影在大雨中急掠向镇波桥方向。
  江慈隐约见他手持利剑,不知发生了何事,担忧下追了上去。
  宁剑瑜与崔亮披着雨蓑,带着数十人,立于河西渠边观察水位。虽是大雨,长风骑各营仍按崔亮安排,在河西渠边往返穿插巡防。
  崔亮直起腰,道:“叫将士们不可松懈,这几日实是关键―――”
  一道白影自二人身后闪过,掠向镇波桥头,宁剑瑜惊呼出声:“卫大人!”
  卫昭仿若未闻,左手一探,将一名长风骑骑兵揪落下马。他飞身上马,马蹄踏破泥浆,在长风骑的惊呼声中,驰过镇波桥,如一溜青烟驰向对岸。
  桓军这段时间也是密集兵力布于河西渠北岸,为防长风骑反攻,镇波桥北更是有大量将士驻守。
  大雨滂沱,桓军依稀见一道白影策马过桥,便有数十人怒喝:“什么人?!”
  卫昭血脉贲张,眼中愈发腥红,他气贯剑尖,长剑悄无声息割破雨雾,伴着战马前冲之势横扫而过,瞬间将十余人毙于剑下。
  桓军这才反应过来,警号声震天而起,但卫昭已冲入阵中,令他们无法起箭。他的白袍早已湿透,与长发都紧贴在身上,面目狰狞,如同从地狱孽海中突出的恶灵。他在桓军中如风卷残云,剑尖生出凛冽冰寒的光芒,血光和着这剑光不停闪起落下,桓军一个个头落、肢断、身折―――
  桓军大哗,多日来与长风骑血战,他们都毫不畏惧,这刻却觉这人如同幽灵鬼魅,挟着死亡的气息于雨夜降临。
  纷乱中,卫昭一声长啸,杀气如风云怒卷,再毙十余人,眼见大队桓军蜂拥而来。他从马鞍上跃起,在空中一个折腰,疾踏数十名桓军头顶,飘然跃向镇波桥。
  宁剑瑜看得清楚,一声令下,长风骑急速冲上桥头,盾牌手后箭兵掠阵。那边桓军箭如蝗雨,卫昭身腾半空,长剑拔开箭雨,真气运到极致,虚踏数步,落回长风骑盾牌手阵中。
  他身形甫落,反手抢过一名箭兵手中强弓。血水,早已将他的衣袍染成了红色,他傲然回头,十余支长箭如流星般射出,支支穿透桓军身体,爆起蓬蓬血雨。
  他掷下强弓,也不看宁剑瑜和崔亮,大步向营地走去。
  走出数十步,他脚步微顿,与立于大雨之中的江慈视线相交,眼中杀气逐渐隐去,神情漠然,走入帐中。
  桓军被卫昭这顿砍杀乱了阵脚,但不久似是有大将赶到,喝住了要攻向镇波桥的士兵,不多时,桓军归于平静。
  长风骑也训练有素撤了回来,宁剑瑜与崔亮看着卫昭消失在雨中,互望一眼,却谁也没有说话。
  帐内,卫昭除下被血水染红的衣袍,又轻手拿起江慈洗净的那件白袍,慢慢地披上肩头。
  帐外,江慈立于大雨之中,良久,默默转身,走向医帐。
  九四、疑是故人
  裴琰将密报投入火盆中,看着袅袅青烟,火苗腾起,又转为灰烬,长长透了一口气。
  宁剑瑜和崔亮进来,待二人除下雨蓑坐定,裴琰道:“准备一下,过几天有一批新兵到,军粮也会到一批,子明先想想如何安排,等这场雨一停,我们就得准备反攻。”
  宁剑瑜一喜:“朝廷派援兵来了?”
  裴琰嘴角笑意有些复杂:“皇上病重,现在是太子监国,紧急从瓮州、洪州等地征了两万新兵,加上宣远侯原有的八千人,正紧急北上,估计过几天可以到。”
  崔亮一愣:“皇上病重?”
  “是。皇上病得很重,不能理政。”裴琰望向崔亮:“子明,你看看如何安排这新到的两万多人,咱们得争取用最小的代价拿回河西府。”
  宁剑瑜有些兴奋:“咱们被桓军这么逼着打,憋得慌,我正有些手痒。”
  崔亮垂下眼帘,似是思忖着什么重大的事情,裴琰微笑看着他,也不问话。
  许久,崔亮方抬起头,坦然望着裴琰,长身一揖。裴琰忙起身将他扶住,叹道:“子明有话就直说,你我之间,无需客套。”
  崔亮犹豫了一下,宁剑瑜笑道:“我得到前面去巡视,侯爷,我先告退。”
  待宁剑瑜出帐,崔亮再向裴琰一揖,裴琰坐回椅中,道:“我知子明定有重要事情与我相商,子明直说。”
  崔亮眼神逐渐明亮,直视裴琰,道:“相爷,我想求您一事。”
  裴琰微笑:“子明但有所求,我必应允。”
  “我想求相爷,在我军与桓军决战之前,允我去见一个人。”崔亮平静说来,清澈明亮的眸子闪过一丝黯然。
  “何人?”
  崔亮缓缓道:“宇文景伦身边的那个人。”
  裴琰目光熠然一闪,端起茶杯的手顿住,旋即慢悠悠喝了口茶,道:“子明详说。”
  崔亮轻叹一声:“相信相爷也曾听说过,我天玄一门,数百年来都是世代单传。”
  “是,这个我知道。所以鱼大师蒙难后,令师祖假死逃生,让世人都以为鱼大师一门早已失传。当日若非子明认出了那琉璃晶珠,我也不敢相信,鱼大师还有传人在世上。”
  崔亮叹道:“正因为太师祖之事,师祖恐将来万一有难,师门绝学失传,故他打破我天玄一门数百年来只准收一个徒弟的门规,一共收了两名徒弟。一人是我师父,另一人资质超群,天纵奇才,就是我的师叔,姓滕名毅。”
  “哦?!难道宇文景伦身边那人就是子明的师叔滕毅?!”裴琰眸光一闪。
  “是。”崔亮有些黯然:“太师祖死得惨,师祖对皇室有了成见,从此订下门规,天玄一门不得入仕,不得为朝廷公门效力。我师父自是恪守师命,这位师叔却不愿老死山中,只身下山,留书说去云游天下,再也没有回来。”
  “那子明又如何确定宇文景伦身边的这个人就是令师叔?”
  “师父去世后,天玄一门只有我和师叔两位传人,而在这次的两军交战之中,所用到的利器与战术,只有天玄门人方才知晓。以涓水河河床一事为例,此事便记载在师门典册之上,当世之人,再无旁人知晓。”
  崔亮说罢,向裴琰再度躬身:“崔亮恳求相爷,让我与师叔见上一面,我想劝他离开宇文景伦,不要再为桓军效力。”
  裴琰沉吟片刻,起身徐徐踱了几步,又转回头凝望着崔亮,目光深邃。崔亮泰然自若地望着他,却也带着几分期盼。
  裴琰慢慢道:“子明可有把握,一定能够劝得令师叔离开宇文景伦?”
  崔亮侃然道:“师叔选择辅佐宇文景伦,定有他的考虑。但我现在执掌天玄一门,也有我的责任,他会不会听我相劝,离开宇文景伦,我并无十分把握。但事在人为,总要一试。若能将他劝离桓军,我相信,收复失土、平息战争,不日将可实现。还请相爷让崔亮一试。”
  裴琰再思忖片刻,断然点头:“好,不管怎样,总得一试,若能让他离开宇文景伦,说不定桓军便会不战自退,对黎民苍生,实是一件大幸事!”
  雨,慢慢歇止。军营中,泥水遍地,但一直流动着的难闻污浊气味经这雨水冲刷之后,淡了许多。
  由于战事不再激烈,伤兵数量减少,军医和药童们终于轻松少许。江慈这日不需再值夜,她看了一阵医书,吹熄烛火,忽见一个人影默立于帐门外。
  江慈看了看那投在帐帘上的身影,依旧回转席上躺下。
  裴琰再等一阵,只得掀帘而入。
  江慈跃起,平静道:“相爷,夜深了,您得避嫌。”
  裴琰沉默一阵,低声道:“那你陪我出去走走。”
  他语气中,带着些许疲惫,仿似还有几分彷徨,江慈心中微微一动,忽觉这样的裴琰,似曾在何处见过,仔细一想,相府寿宴那夜的荷塘边,他醉酒失态的情形浮上脑海。
  裴琰默默转身,江慈迟疑片刻,还是跟着出了军营。
  已是子夜时分,四周一片蛙声。大地笼罩在夜色之下,身后不远处,是燃着灯火的接天营帐。裴琰立于一棵树下,静默无言。
  江慈立于他身后半步处,感觉到身前之人,散发着一种冷峻的威严,但威严之后,又有着一种说不出的落寞。
  裴琰面上毫无表情,凝望着军营内的灯火,轻吁了一口气,低声道:“你现在,还不想你的亲生父母吗?”
  江慈一愣,转而道:“有时也会控制不住地想,但知道想也无用,索性不想。”
  “那你有没有想过,他们若是在某个地方,老了,或是病了,会不会想见你一面?”
  江慈微微一笑:“想这些又有什么用,反正我这辈子,也见不到他们了。”
  裴琰仰头望着夜空,自嘲似地一笑:“这个世上,有个人生病了,病得很严重,很有可能,我见不到他最后一面。”
  “他对你,很重要吗?”江慈略带关切地问道。
  裴琰微微摇头:“我也不知道他对我重不重要,有些事情,我不知道真相。可他若就这样死了,我也会不开心。”
  江慈叹道:“相爷还是放宽心怀吧,他一定能够等到相爷凯旋归去,与相爷见上最后一面的。相爷现在还得打起精神,长风骑几万弟兄,还有华朝百姓,都还要靠相爷,将桓军赶回去。”
  裴琰苦笑:“可我若是真把桓军赶回去了,我又不想再见到他还活着。你说,好笑不好笑?”
  江慈不明白他的意思,无言相劝。裴琰也不再说,只是望着夜空,许久,又转身望向南方。
  蛙鸣声一阵浓过一阵,裴琰默立良久,眉目间的怅然终慢慢隐去。他拂了拂衣襟,身形也如以往般挺直,回头微笑:“走吧。”
  江慈跟上,轻声道:“相爷的伤,看来都好了。”
  裴琰朗声大笑:“是,都好了,也到了该好的时候了。”
  大雨一停,第二日便是骄阳当空。流火在湛蓝的天空中缓缓移动,烤着茫茫原野,热浪滚滚。
  宇文景伦扔下手中马鞭,与易寒回转大帐。随从过来替他解开盔甲,他抹了把汗,向坐于帐内一角看书的滕瑞道:“滕先生,这样僵持下去,可非长久之策。”
  滕瑞放下书,起身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援兵不到,咱们啃不下裴琰这块硬骨头。”
  宇文景伦被裴琰阻在这河西渠,直取华朝京师大计受挫,一直有些恼火,道:“调兵来,也是要一个月后,到时华朝再增兵支援裴琰,这一仗更难打。”
  “所以王爷,我还是那个意思,咱们得……”
  滕瑞话未说完,一名将领匆匆而入,跪落禀道:“禀王爷,裴琰派人送了一封信来。”
  宇文景伦、滕瑞、易寒三人互望一眼,俱各惊讶。宇文景伦伸手取过信函,展开细看,讶道:“谁是滕毅?”
  滕瑞蓦然一惊,急踏前两步,宇文景伦忙将信递给他,滕瑞低头看罢,眉头紧蹙,良久无言。
  宇文景伦挥了挥手,其余人都退了出去,他关切地唤了声:“滕先生?”
  滕瑞惊觉,知此时是坦诚相见的时候,否则便难避嫌,他一摆袍襟,在宇文景伦面前单膝跪下。宇文景伦忙将他挽起,滕瑞抬头,坦然道:“王爷,实不相瞒,这信上所指滕毅,便是滕某。”
  宇文景伦呵呵一笑:“愿闻其详。”
  三人在椅中坐定,滕瑞呷了口茶,娓娓道来:“不瞒王爷,我师出天玄一门,当日一起学艺的,还有一位师兄。但师门严令,本门弟子不得入仕,不得为朝廷公门效力,我空有一身艺业,无法施展,实在郁闷,便下山游历天下。直至五年前在上京偶遇王爷,为王爷壮志与诚情所感,决定相助王爷。现在看来,裴琰军中,有我师门之人,他根据战场交锋,推断出我在王爷军中,要与我见上一面。”
  宇文景伦朗眉微蹙:“那滕先生的意思,见还是不见?”
  滕瑞深深一躬,语带诚挚:“王爷,师父当年待我恩重如山,我终究还是天玄门人,这封信中,有掌门之人表记,不管怎样,我得与他见上一面。还请王爷相信滕某,允我去与他相见,也请王爷放心,滕某只是前去见师门之人,绝无二心,也绝不会忘记曾与王爷在上京的约定,要助王爷完成雄图霸业,一统天下!”
  宇文景伦沉吟良久,道:“我并不是信不过先生,实是信不过裴琰。裴琰定是已知先生乃我左膀右臂,万一他趁先生与故人见面之机,而将先生劫去……”
  滕瑞心思急转,揣测出宇文景伦言后之意,道:“这倒不妨,我有个法子。”
  “先生请说。”
  “王爷怕裴琰趁机相劫,裴琰自也怕我们将他那位军师劫走。不若我们传信裴琰,我与师门之人,定于后日辰时,在镇波桥上见面,各方只准派出一人相护。”
  宇文景伦斟酌了一阵,慨然点头:“好,先生待我以诚,我自相信先生。我就允先生去与故人见上这一面,以了先生心愿。”
  滕瑞深深一揖:“王爷恩德,滕瑞无以为报,唯有鞠躬尽瘁,以报王爷知遇之恩。”
  宇文景伦畅然大笑:“先生快莫如此客气。”
  滕瑞再向易寒一揖:“还得有劳易先生。”
  易寒微笑还礼:“滕先生客气,后日镇波桥,我自当护得先生周全。”
  易寒见宇文景伦眼波一闪,心中会意,知他还有话要与滕瑞细说,便起身告退。帐外烈阳耀得他眯了一下眼睛,他抚上肋下伤口,心中一暖,大步向营帐走去。
  燕霜乔见他进来,微笑着站起,柔声道:“父亲伤势刚好,得多歇着,别太劳累了。”又给他斟上茶来。
  易寒望着她灵秀的身影,温婉的神情,一阵恍惚,恍若又见到那静婉女子,向自己柔柔而笑。
  燕霜乔取过洗净的青色长袍,易寒换上,闻到一股淡淡的皂荚香,讶道:“哪来的皂荚?”
  燕霜乔面颊微红,低声道:“明飞在一处田边找到的,他知我、知我素爱洁净,便摘了回来。”
  易寒自与女儿重逢以来,她始终心有芥蒂,对他不冷不热,直至他战场受伤,她日夜侍奉汤药,又亲理衣物,父女二人话语渐多,隔阂与怨恨悄然淡去。而这些时日来,燕霜乔用心侍奉,易寒心中深为感动,更是愧疚不已,现下见她终身有托,实是欣喜,更恨不得将天下间所有珍宝寻来,让她开颜一笑,方能弥补这二十多年来的愧疚与自责。
  念及此,他心中一动,微笑道:“霜乔,你是不是很想找回你师妹?”
  燕霜乔大喜抬头:“父亲!”
  易寒站起,道:“你放心,我便去求滕先生,让他帮我这个忙,若是你师妹还在裴琰手中,定要想法子让你和师妹重逢。”
  天气炎热,有一部分伤兵伤势出现反复,伤口也有溃烂迹象。崔亮过来看了一番,又亲到山丘与田野间寻来一味草药,试着给伤兵敷上,见有好转,江慈便与小天等人,顶着炎炎烈日,大量采撷这种草药。
  直至申时,她方背着一大竹篓草药回转军营,长风卫周密正在医帐等她,见她进来,上前接过竹篓,笑道:“侯爷让你过去一趟。”
  江慈将草药摊开,道:“我等会再过去。”
  凌军医抬头道:“小江,你就过去吧,周密等了你很久了,侯爷只怕是有要紧事情找你。”
  江慈一愣,匆匆赶到中军大帐。裴琰正与卫昭说话,见她进来,二人起身,裴琰笑道:“明日,就有劳三郎了。”
  卫昭微微欠身,淡然道:“少君放心,我定会护得子明周全。”说着看了江慈一眼,轻步出帐。
  裴琰回转椅中坐下,握起羊毫笔,在纸上疾书。江慈不便退去,索性轻轻走至案前,替他磨墨。
  裴琰面色凝重,笔下所写却十分零乱,似诗似令,江慈知定是密信,也懒得去看。她在野外采药多时,全身大汗,忍不住用衣袖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
  裴琰看了她一眼,从袖中掏出一块丝巾递来,江慈接过,道:“多谢相爷。”
  裴琰慢慢放下手中之笔,待纸上墨干,又慢悠悠折好。他右手手指在案上轻敲,终转过身,低头望着江慈。
  江慈微微退后一步,裴琰仍是紧盯着她。江慈有些不安,唤道:“相爷。”
  裴琰望着她被夏日骄阳晒得有些红彤彤的面容,缓缓开口:“小慈。”
  “嗯。”
  “你,想不想见你师姐?”
  九五、桥头相会
  江慈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却也不问,只用征询的目光望着裴琰。
  裴琰微微一笑,道:“你师姐在桓军军中,明日辰时,她会随她父亲上镇波桥,要你去与她见上一面。”
  江慈见裴琰神情语气不象作伪,大喜下盈盈而笑:“真的?!”
  裴琰目光在她面上停留良久,轻声道:“小慈。”
  江慈觉他有些怪异,下意识往后退了一小步。裴琰稍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当日为求挟制易寒、强押燕霜乔之事讲述出来。
  江慈默默听裴琰讲罢,心中一阵酸楚,原来师姐竟是―――
  帐内静默无声,裴琰望着江慈,面露微笑。江慈张了张嘴,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再过片刻,直视裴琰,平静道:“多谢相爷,允我去与师姐相见。”
  裴琰轻敲着案几,道:“你明日,劝一下你师姐,让她和明飞一起回来。”又和声道:“你和你师姐说,只要明飞肯回来,我既往不咎。你和你师姐,都可以留在我军中。”
  江慈并不答话,向他行了一礼,退出大帐。
  裴琰目送她的背影,笑容慢慢敛去,又陷入沉思之中。良久,唤道:“安澄!”
  帐外的长风卫迟疑了一下:“——侯爷。”
  裴琰愣了一下:“哦,是安潞,你进来一下。”
  安潞入帐,裴琰问道:“当日我让安澄查明飞的底细,后来一直没有回禀,你可知此事?”
  安潞忙道:“属下知道,安大哥是命朱定去查的此事,朱定回报说未查出什么来,安大哥让他继续查,原想着查出什么再报给侯爷的。”
  裴琰点了点头:“安澄不在了,以后暗卫的事情由你负责。其余的,你暂时先理着,到时交给童敏。”
  安潞忙单膝下跪:“属下遵命!”
  江慈心绪难平,回到医帐,忙到入夜时分,方才回帐。
  “小慈。”崔亮在帐外唤道。
  江慈忙奔了出去:“崔大哥。”
  营地旁的田野散发着阵阵草香,蛙鸣声此起彼伏,如果不是身后接天营帐和满营灯火,江慈恍若回到了遥远的邓家寨。
  崔亮转过身,望着江慈:“小慈。”
  “嗯。”
  “你明天,随你师姐走吧。”
  江慈微笑着摇了摇头。
  崔亮低叹一声,伸手替她理了理军帽,道:“小慈,我知道你很想学医救人,但这里真的不是你呆的地方。”他顿了顿,道:“小慈,我把你当自己的亲妹子一般,想你平平安安,嫁一个忠厚老实之人,而不是―――”
  江慈面颊微红:“崔大哥,我―――”
  夜间的风吹得草丛起伏悠荡,江慈扯下一根青草,在指间缠绕,崔亮望着她的侧面,语调温存:“小慈,你心里,可是有了人?”
  江慈一惊,指间青草猛然断开。她不敢看向崔亮,垂下头去。
  “小慈。”崔亮的声音低沉中带着几分严肃:“我不管你心中的这个人是谁,但他们都绝非你的良配。你不管和谁在一起,都要面对许多艰难困苦,甚至会有生命危险,你千万不要陷入这泥淖之中。明日,你还是随你师姐离开战场,等过一段时间,你自然会忘掉他,再找个本分老实的人,过平平安安的日子。”
  江慈微微摇了摇头,面颊更红。
  “小慈,你就听崔大哥这回劝。”
  远处哨斗上,火光闪了三下,崔亮站起身:“我得去桥头,小慈,你今晚好好想想吧。”
  天上星罗棋布,夜风徐徐而过。
  江慈默默在田野间走着,夜色下,隐约可见原野上盛开着一丛丛的野花。白色的小花在风中飘摇,柔弱的茎仿似就要被风折断,却又一次次倔强地挺立,在风中散发着浓郁的芳香。
  江慈弯下腰,轻轻触摸着那娇嫩的花瓣,低低道:“怎么办?”
  一阵风吹来,野花被吹得瑟瑟摇晃,江慈直起身,默立良久,又转身走向军营。
  卫昭帐中,仍透着暗黄色的烛火,宗晟也仍在帐前值守。江慈立于黑暗之中,遥望着帐内那个隐约的身影,直至他帐内灯火熄灭,方转过身去。
  夏日丽阳早早冲破云层,辰时初,河西平原上,阳光耀目,热意蒸腾。
  两军虽有约定,辰时初停战,主力均撤离镇波桥头,但裴琰与崔亮商议后,为防桓军突袭,仍作出了部署,一旦桥上有变,长风骑仍能迅速应战,不让桓军攻过河西渠。
  一切部署妥当,崔亮向裴琰一揖。裴琰点了点头,又与卫昭相视一笑,目光掠过旁边的江慈,在她面上停留了一瞬,微微地向她点了点头,眼光中隐隐带着笑意。
  三人转身而去,裴琰负手立于中军大帐前,目送三人往镇波桥头走去,双眸微微眯起。
  宁剑瑜看了看他的神色,忍不住道:“侯爷,您就真的放心―――”
  裴琰微笑:“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剑瑜,你与子明也有一段日子的相处,应当明白他的品性。于这国家危急、百姓蒙难的时刻,他是绝不会甩手而去的。”
  宁剑瑜点头,阳光投射在他的身上,他的笑容比阳光还要灿烂:“侯爷识人极准,子明此去,若是能将那人说动,咱们这仗可就好打多了,即使不能说动他离去,好歹也让宇文景伦这小子心里多根刺!”
  裴琰大笑,拍了拍宁剑瑜的肩:“那小子也是咱们心头一根刺,这回,非得好好把他拔去不可!”
  宁剑瑜喜道:“侯爷打算什么时候反攻?”
  江慈跟在崔亮身后,眼光偶尔望向卫昭,又迅速移了开去。
  卫昭缓步而行,忽然嘴唇微动:“你走吧。”
  江慈听得清楚,见崔亮并无反应,知卫昭正用“束音成线”向自己说话,心头一颤,偏过头去。
  卫昭清冷的声音仍传入她的耳中:“你随你师姐走,不要再留在这里,这里不是你呆的地方。”
  江慈转头望着他,嘴张了张,又合上,眼中却有了一层雾气。卫昭望了望她,眼中似有一丝悲伤,终直视前方,舒缓而行,未再说话。
  崔亮一袭蓝衫,笑容闲适,转头向卫昭道:“有劳卫大人了。”
  “崔解元客气。”卫昭淡淡而笑。
  “卫大人就唤我子明吧。”崔亮笑道:“相爷作为主帅,不能出面,也只有卫大人能与易寒抗衡。为我师门之事,要劳动大人相护,崔亮实是惭愧。”
  “子明乃当世奇才,身系天下安危,卫昭自当尽力。”
  崔亮与卫昭相视一笑,又都看了江慈一眼。江慈看着他二人,展颜而笑。丽阳下,三人并肩走向镇波桥头。
  镇波桥乃一座石桥,桥下渠水碧青,桥头绿树成荫。只是石缝间,青石上,隐约可见斑斑血迹,印证着这里曾是修罗战场。桥下的流水,缓缓移动,似要将这血腥与杀戳的气息悄然带走。
  河西渠两岸,静得不象驻扎着十余万大军的战场,镇波桥在丽日的映照下,也灿烂得不似杀戮战场。桥身上刻着的“镇波”二字,端正严方,默默注视着三人走近。
  崔亮在桥头悠然止步,缓慢举目,望向对岸。
  桥的北侧,三个人影稳步而来,江慈望着那个秀丽的身影越行越近,眼泪夺眶而出,急奔上桥。
  “小慈!”燕霜乔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冲上桥面,将飞奔过来的江慈紧紧抱住。江慈欲待唤声“师姐”,却怎么也无法成声,只是抱住她,泪水汹涌而出。
  燕霜乔的泪水,成串滴落在江慈肩头,江慈终哽咽道:“师姐,对不起。”
  燕霜乔也是哽咽难言,只是轻拍着她的背心。江慈心中也知现在不是详说的时候,她慢慢平定情绪,听得脚步声响起,拭去泪水,握住燕霜乔的手,避于一旁。
  易寒走近,身形渊停岳峙,在距桥心三步处停住。
  卫昭面上挂着浅浅的笑容,双手负于身后,也在距桥心三步处停住,他目光扫过易寒肋下,易寒瞳孔有些微收缩,瞬间又恢复正常。
  待他二人站定,崔亮神色平静,缓步上桥,与一袭淡灰色布袍的滕瑞目光相触,长身一揖:“崔亮拜见师叔!”
  滕瑞微笑着上前,将崔亮扶起,视线凝在崔亮腰间的一块玉佩上,眼中闪过一丝悲伤,神情渐转黯然,退后一步,躬下身去:“滕毅见过掌门!”
  崔亮坦然受了他这一礼,待滕瑞直起身,方微笑道:“师叔风采如昔,崔亮仰慕已久了。”
  滕瑞微愣,崔亮叹道:“师叔下山之后,师父日夜挂念着师叔,曾绘了几幅师叔学艺时的画像。崔亮三岁入的天玄阁,十余年来,见师父每每对画思人,实是―――”
  滕瑞黯然,崔亮从袖中取出一卷画轴,双手递与滕瑞:“崔亮凭着记忆画了这幅画,及不上师父的丹青。”
  滕瑞看了崔亮一眼,缓缓展开画卷。画上,青山间,古松下,蓝衫青年持箫而坐,紫衫少年手握书卷,似为那箫声倾倒,望着蓝衫青年,一脸崇慕之色。
  滕瑞持着画卷的手隐隐颤抖,又抬头望向崔亮:“师兄他―――”
  崔亮眉间涌上悲伤,束手而答:“师父于四年前的冬至日过世。”
  滕瑞呼吸有一瞬的停顿,慢慢合上双眸,再睁开时泪光隐现,他忽低声而吟:
  “踏陇闻香打马归,歌一阙,酒一杯。山中来路,燕子伴双飞。乘风而行夜未央,箫声慢,音尘绝。
  雨打残红醒复醉,前尘事,尽遗却。回首但看,何处离人泪?别时方恨聚时短,谁与共,千山月。”
  崔亮从袖中取出一管玉箫,箫声宛转,和着滕瑞这一阙《江城子》,如辽远的怀念,又饱含长久的寂寞。
  滕瑞的目光投向南面天际,那处,晴空如洗,天色蔚蓝,昔日亲如兄弟,今日已阴阳两隔,他心神激荡,吟唱声渐转高亢。崔亮的箫声也转而拔高,在高音处宛转三顿,细如游丝,却正和上滕瑞吟唱之声,待滕瑞吟罢,箫声轻灵飘缈,悠悠落下最后一缕丝音。
  滕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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