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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旗英雄传-第5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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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坚石道:“不知兄台要打听的是什么人?”

雷鞭之子道:“此人是个女子,乃是小弟之总角之交,但这数年以来,小弟竟得不到有关她的丝毫消息。”

龙坚石奇道:“她既是兄台好友,兄台怎会不知她下落?”

雷鞭之子叹道:“不瞒兄台说,她与小弟本有婚姻之约,怎奈……唉!她母亲却与家父素来不睦,是以……”

龙坚石道:“是以便将婚事拦阻,是么?”

雷鞭之子道:“正是如此,是以她忿然之下,竟一怒出走了,唉!她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出走时竟未通知我一声,这几年也未曾给我捎封信来,唉……她性子是那么刚强,这几年江湖中,必定吃尽了苦了。”

低沉的语声中,充满了款款深情。

温黛黛暗道:“难怪他不肯娶我,原来他早已有了意中人,只是……那女子却未免有负于他,非但不告而别,也不肯与他稍通音讯,而他……他心里虽然伤心、失望、着急,却丝毫没有埋怨那女子,反而只是为她担心,如此看来,他原来也是个痴情人……”也是个痴情人。”

一念至此,她不禁对这雷鞭之子生出了无限的怜悯与同情,也不觉将自己情怀触动,想到他终算还是有个可以思念的人,而自己却如孤魂野鬼一般,连个可以思念的人都没有了。

龙坚石似也听得颇为感伤,默然半晌,方自缓缓道:“不知那位姑娘姓什么?”

雷鞭之子道:“她便是烟雨花二娘之女。”

龙坚石失声道:“原来竟是烟雨花二娘之女!”

雷鞭之子道:“不错,不知兄台近年来可曾在江湖中听见过她的名字?”

龙坚石道:“未曾听过。”

语声微顿,又道:“她既是花二娘之女,又是兄台的知心人,那武功人品,自是可想而知,这样的少女若是在江湖走动,不出两个月,声名便该震动四方,但小弟既未听人说起这名字,只怕她已……”

雷鞭之子截口道:“以她的性情,万万不会在深山巨泽之中潜伏得下去的,小弟与她相交多年,这点已可断定,只是她纵在江湖行走,也必定改变了姓名,她……她……她既已出走,自然不愿被花二娘再找回去。”

龙坚石叹道:“若已改变姓名,就难找了。”

雷鞭之子道:“但兄台不妨仔细想想,近几年来,江湖中可曾出现过一个词色冷傲,武功绝高,又喜着绿衣的少女?”

龙坚石寻思半晌,道:“不曾。”

雷鞭之子失望的叹息一声,道:“小弟终年追随家父,心里虽然着急,也不能出去寻找于她,但望兄台日后行走江湖时,为小弟留意留意,小弟委实感激不尽……唉!小弟虽有幸身为雷鞭之子,但……但也因如此,便连个朋友也难结交的到了……”

一种寂寞萧索之意,溢然流露出言辞之间。

温黛黛心头却突然为之一动,突然想起了自己那日在铁匠村里遇着的那艳若桃李,冷若冰霜的柳荷衣。

她大喜暗道:“柳荷衣岂非既美艳又冷傲,岂非武功绝高,岂非喜着绿衣、她……她莫非便是花灵铃的化身么?”

但闻龙坚石慨然道:“兄台之托付,小弟必不敢忘。”

雷鞭之子道:“小弟先此谢过,兄台,若是……”

雷鞭老人突然沉声道:“你还未说完么?”

草丛中那两人,这一惊显然非同小可,两人俱都从地上跳了起来,雷鞭之子语声惊惶道:“是……是爹爹么?”

雷鞭老人厉声道:“还问什么?还不过来!”

草浪突分,龙坚石与雷鞭之子垂首走了出来,温黛黛心房怦怦跳动,更是为这两人担心。

雷鞭老人凝目瞧着他爱子,只是缓缓道:“你还在想着她?”

雷鞭之子垂首道:“爹爹明鉴。”

雷鞭老人道:“她对你不告而别,这数年来片纸只字也不给你,花二娘更是将你视为蛇蝎,但你还在想她?”

雷鞭之子咬了咬牙,垂首道:“是。”

雷鞭老人突然狂笑起来,道:“好,雷小雕呀雷小雕,不想你倒真是个货真价实不折不扣的多情种子,我倒对你佩服得很。”

温黛黛已听出这老人狂笑声中的激愤之意,那雷鞭之子雷小雕,头垂得更低,更是不敢说话。

雷鞭老人笑声突然顿住,大喝道:“还不跪下!”

雷小雕扑的跪了下来,龙坚石只好陪他。

雷鞭指着温黛黛道:“你可瞧见了她么?”

雷小雕道:“瞧见了,孩儿正在奇怪……”

雷鞭道:“你奇怪什么?记着,她已是你妻子,从今以后,你只许想她,除她之外,别人谁也不准想!”

雷小雕变色道:“但她的……她的云……”

雷鞭大喝道:“云什么?别的人与你何干?站起来,随我走,再说一个字,打断你的腿!”

转身大步而去。

雷小雕却还跪着,竟似还想说什么,但温黛黛却拉了拉他衣襟,向他使了个眼色,雷小雕一怔,终于站起。

温黛黛侧着头,举起手,作出摇铃的模样,又指着自己,点了点头,雷小雕大喜,温黛黛却已一笑而去了。

第三十七章 祸福无常

一个黝黯的洞窟中,燃着堆火,闪动的火焰,更为这洞窟平添了一些幽秘。

盛大娘、黑星天、白星武,围坐在火堆旁,三个人俱是不言不动,望着火焰呆呆的出神。

蓝凤剑客柳栖梧皱着眉,仰着头,也正在凝思——她自是在想雷小雕将她夫婿拉出去,不知为的什么?

洞中虽有四人,但却寂无声息。

只见洞窟一角,堆着些麻袋,似是装的食物干粮,一方凸石上,却放着只鲜红的大酒葫芦。

突听一阵脚步声响,盛大娘脱口道:“回来了!”

柳栖梧眼波凝视着洞口,显然正在企望着她的夫婿,但当先走进来的,却是雷鞭与温黛黛。

跟着,云翼、云九霄、云婷婷、铁青树、龙坚石、雷小雕六个人也鱼贯走了进来,六人俱是面沉如冰。

盛大娘等人骤然瞧见温黛黛,已是吃了一惊,再见到大旗门门下竟全都来了,更是吓得魂飞魄散。

三个人霍然站起,目定口呆,哪里还说得出话。

大旗门人虽明知他们在这里,但骤然见着不共戴天仇人便在眼前,也不禁热血奔腾,面目变色。

云翼胸膛起伏,面目赤涨,双目之中,似有火焰喷出,显然他的确是费了许多气力,才忍住未曾出手。

雷鞭目光转动,皱眉道:“这是怎么回事?”

盛大娘脱口道:“他们怎会……”

黑星天脱口道:“这些人……”

白星武脱口道:“你老人家怎么……”

三个人抢着说话,乱成一团,结果是三人说的话都无法听清。

雷鞭怒喝道:“全都给我住口!”

但目光转向温黛黛,又道:“你说!”

温黛黛不答反问,道:“你老人家方才说的话,此刻可忘了么?”

雷鞭怒道:“老夫怎会忘记……快说这是怎么回事?”

温黛黛微微一笑,伸起手掌,春葱般的指尖,却尖刀般的指着盛大娘等三人,一字字缓缓道:“他们便是孩儿们的仇人,你老人家为孩儿除去他们吧!”

这句话说出,众人更是大惊,连大旗门人都不例外、只因他们到此刻还摸不清温黛黛与雷鞭之间究竟是何关系?

盛大娘等三人更是面色惨变,齐齐倒退数步。

雷鞭愣立半晌,道:“他……他们是你的仇人?”

温黛黛道:“半点不假,你老人家还不动手?”

雷鞭老人面上已有为难之色,以他之身份,此刻又怎能向这些跟随自己已有多日的人骤下毒手?

黑星天颤声呼道:“晚辈跟随你老人家至今,对你老人家事事恭顺,你老人家可万万不能相助大旗门人。”

雷鞭霍然回首,凝注云翼,道:“你可是姓云?”

云翼沉声道:“不错。”

雷鞭哈哈大笑道:“老夫早已该知道的,普天之下,除了铁血大旗门掌门人外,谁还有你这样的气概!”

温黛黛悠悠道:“你老人家可莫要顾左右而言其他,答应了孩儿的事,就该先做,别的话慢慢再说也不迟。”

雷鞭老人以手捋须,作难道:“这……”

突又大笑道:“但你此刻还不是我的媳妇,等你做了我的媳妇,我老人家再为你出气也不迟,此刻么……老夫还不能出手。”

温黛黛一怔,想说话,但突然瞧见那葫芦,便又忍住。

黑星天大喜道:“正该如此,只要你老人家不出手!我等便可……”

雷鞭厉声道:“老夫不出手,这里的人谁也不准出手!知道么?都给我坐下,且待老夫与云大旗痛饮几杯。”

云翼双拳紧握,木然凝立,雷鞭已将葫芦取在手中。

温黛黛突然道:“这酒喝不得的!”

雷鞭老人怒道:“这是什么话?”

温黛黛道:“你老人家若要喝这酒,先得让盛大娘与黑星天喝一口。”她算准盛大娘与黑星天必定已乘方才人少之时,偷偷做了手脚。

雷鞭老人微一皱眉,目光霍然望向盛、黑两人。

盛大娘与黑星天早已骇得面无人色,身子发抖。

雷鞭老人目光闪动,一步一步向他们走了过去,他脚步十分沉重,十分缓慢,但终于走到了他们面前。

这时盛大娘与黑星天身子已站立不住,摇摇欲倒。

雷鞭老人将葫芦缓缓送了过去,突然大喝道:“喝一口!”

黑星大汗流满面,道:“哑……哑……”

他费尽气力,方自张开口,方自说出声音,但却是声不成字,谁也听不出他说的什么?

只听雷鞭老人一字字道:“喝下去!”

黑星天“噗”的跌倒,身子还未倒在地上,已被雷鞭老人一把捉住他胸前衣襟,怒叱道:“你喝不喝?”

他一连问了两声,黑星天仍未应声,四肢软软的垂下,身子动也不动,他竟已骇得晕死过去。

雷鞭老人怒骂道:“无用的狗奴才!”随手一抛,黑星天身子便飞了出去,“砰”的撞在石壁上,更是不会动了。

白星武似要过去扶他,但瞧了雷鞭一眼,哪里还敢举步,只见雷鞭老人已将葫芦送到盛大娘面前,道:“你喝!”

盛大娘面上亦已全无血色,道:“晚辈不敢……”

雷鞭老人怒道:“你为何不敢喝?莫非你已知道酒中有毒?莫非酒中的毒便是你下的?说!快些说话!”

盛大娘颤声道:“晚辈怎敢在前辈酒中下毒?”

雷鞭老人道:“酒中既无毒,你且喝一口瞧瞧。”

盛大娘道:“前辈之酒,晚辈怎敢饮用?”

雷鞭老人怒骂道:“放屁,这酒今天你是喝定了,不喝也得喝!”将酒葫芦抛在盛大娘面前,厉声接口道:“数到三字,你若再不喝,老夫要你的命!”

众人察言观色,却早已断定盛大娘与黑星天两人必定是在酒中下过毒的了,此刻哪里还有人敢为盛大娘说话。

盛大娘目光乞怜的望向别人,别人也只好装作未曾瞧见,白星武更早已站得远远的,拼命的做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佯。

雷鞭老人已叱道:“一……”

盛大娘目光四射,嘶声道:“老身年迈力衰,烈酒实已不敢入口,坚石、星武,你们瞧在存孝的面上,替我喝一口吧!”

龙坚石以已有些不忍,但身子方动,便被柳栖梧一把拉住,她虽是女中丈夫,虽然义气深重,却也不忍眼见自己心爱的人去喝别人的毒酒,就在这时,但闻衣袂划风,已有一人大步奔了进来。

此人紫面浓眉,身材魁伟,正是盛存孝及时赶回来了。

他显然在洞外便已听得洞中言语,是以全力奔来,此刻犹自气喘未及,便一把抢过酒葫芦,道:“这酒在下替家母喝了。”

盛大娘变色大喝道:“你……你喝不得的……”但她语声来了,盛存孝已将葫芦中的酒一连喝了三口,盛大娘嘶呼一声,也跟着晕了过去。

这时又有一人自洞外奔来,正是钱大河,但众人俱已奔向盛存孝,谁也不曾留意及他。

盛存孝身子却仍然站得笔直,面上既无痛苦之容,亦无畏怯之意,却反而有些悲哀惭愧之色。

温黛黛望了他半晌,不禁轻叹道:“呆子……呆子……你何苦来喝这酒……”

雷鞭厉声道:“你为何要喝这酒?”

盛存孝道:“家母既不愿喝,弟子自当代劳。”

雷鞭老人道:“但酒中有毒,你可知道?”

盛存孝惨然一笑,道:“酒中若是有毒,弟子更当喝了,为人子尽孝,为母赎命,本是天经地义,理所应当之事。”

云翼一直凝然卓立,此刻突然长叹道:“人道紫心剑客天性纯孝,今日一见,果然名下无虚……青树、婷婷,自今日起,你等永远不可难为此人。”

铁青树道:“但他……他也是……”

云翼厉叱道:“老夫平生最敬的是忠臣孝子,我大旗门弟子也绝不许与忠臣孝子为敌,此点你等切莫忘记!”

雷鞭老人颔首道:“好……说的好!”

盛存孝凝目望着云翼,目中似已有泪光晶莹,口中黯然道:“若论‘忠孝’二字,在下怎比得上铁中棠,只可惜……只可惜在下今生今世只怕已无缘再见着他了。”

想起了铁中棠,大旗弟子更是黯然神伤。

雷鞭老人道:“铁中棠?他想必是个英雄。”

温黛黛道:“不错,你老人家怎会知道他?”

雷鞭老人道:“老夫虽不知道他,但他若非英雄,怎会连他的敌人都如此赞美于他?却不知此刻他在哪里?”

温黛黛黯然无言,大旗弟子俱都垂首。

雷鞭老人动容道:“莫非他已死了?”

云翼点了点头,沉声长叹道:“不错!”

雷鞭老人跺了跺足,又瞧了瞧盛存孝,突然怒喝道:“为何今日江湖中的少年英雄,俱都不能得享长寿?却偏偏要让一些卑鄙无耻的匹夫,苟且活在世上……”

他心情显见十分激动,胸膛起伏不已,一时之间,洞窟中但闻他粗重的呼吸之声,再无别的声响。

突听柳栖梧轻呼一声,道:“不对!”

雷鞭老人皱眉道:“什么事不对了?”

柳栖梧凝目瞧着盛存孝,道:“盛老伯母若是存心要加害雷老前辈,她在酒中下的必定是极为猛烈的毒药……”

雷鞭老人狂笑道:“正是如此,毒药若不猛烈,怎害得了老夫?”

柳栖梧接口道:“那么盛大哥饮了那葫芦中毒酒,毒性便应立刻发作才是,但直到此刻为止,盛大哥却还是好好的。”

众人目光俱都往盛存孝瞧了过去,只见他面色仍是紫中带红,目光仍是明锐闪亮,果然全无中毒现象。

雷鞭老人动容道:“如此说来,酒中岂非无毒了?”

他目光霍然移向温黛黛。

温黛黛自是惊奇交集,呐呐道:“但……但……”

雷鞭老人怒道:“你还有什么话说?还不退到一边?下次你若再如此胡言乱语,老夫便得好好的教训你了!”

他对温黛黛委实与别人不同——若是换做别人,纵然是他儿子,他此刻也早已出手教训了,又怎会等到下次。

但即使如此,已足够令温黛黛满怀委屈。

盛存孝长长松了口气,这才回身去扶起他的母亲,白星武也不再向一旁躲了,也扶起了黑星天。

紧张的情势,立刻松弛了下来,雷鞭老人已取过酒葫芦,再次瞧了盛存孝几眼,断定他确未中毒。

于是雷鞭老人便将葫芦送到嘴边,自己先大大喝了一口后,才又将葫芦送到云翼面前,笑道:“如何?”

云翼也不答话,接过葫芦,满饮一口,眼角一瞥云九霄,云九霄微微一笑,也接过喝了一口。

温黛黛虽不信酒中无毒,但见了盛存孝模样,又不得不信,她心里虽然着急,却再也不敢说话。

雷小雕笑道:“儿子也有些口渴了。”

雷鞭老人大笑道:“老子别的本事你未曾学会,这喝酒的本事你却学得半分不差,好,小馋虫,就让你喝一口。”

雷小雕含笑接过葫芦,也喝了一口,眨了眨眼睛,将葫芦悄悄送到龙坚石面前,于是龙坚石也喝了一口。

武林豪杰,又有谁不好酒?瞧见别人喝酒,又有谁能忍住不喝,等到龙坚石喝完,葫芦中已滴酒不剩了。

雷鞭老人笑道:“这些人好大的嘴,只可惜……”

突然间,柳栖梧又轻呼道:“不好!”

雷鞭老人皱眉道:“又有什么事不好了?”

柳栖梧失色道:“钱……钱三哥怎么变成如此模样?”

众人目光,又不禁向钱大河瞧了过去。只见钱大河身子竟似站立不稳,已斜依在石壁上,瘦削的面容,竟已变作乌黑颜色,目中更已全无神光。

众人俱都是久走江湖之人,一眼瞧过,便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了。盛存孝、龙坚石,俱都不禁蓦然变色。

柳栖梧道:“他……他可是中了毒?”

雷小雕沉声道:“绝无疑问,他必定已中毒了!”

柳栖梧道:“但……但这是怎么回事,喝过毒酒的未曾中毒,他未喝毒酒,却已中毒了,这毒是哪里来的?”

雷鞭老人沉吟半晌,道:“你两人在路上可是遇着了什么事?司徒笑、孙小娇等人,又为何到此刻还未曾回来?”

盛存孝道:“弟子们方才在路上确是遇见了件怪事,只是被方才发生之事一扰,弟子竟险些忘记说了。”

雷鞭老人道:“此刻还不快些说来?”

盛存孝道:“弟子平常与小娇等人同回,只因弟子有事与大河切磋,是以便由得小娇与易氏兄妹前行……”

雷鞭老人厉叱道:“易氏兄妹是什么人?”

盛存孝道:“亦是弟子同盟兄弟,只因事迟来……”

雷鞭老人“哼”了一声,道:“说下去。”

盛存孝道:“此地唯有弟子先陪前辈来过,而小娇等人却要寻找那路标密记,是以弟子后走却反而先到了。”

他语声微顿,温黛黛心头立刻一动,暗暗忖道:“难怪司徒笑、孙小娇等人还未回来,却不知我早已将那路标方向弄乱了、他们再等一日一夜,只怕也未必能寻着这条秘道。”

她暗中不免好笑,口中却自然一字不提。

只听盛存孝接道:“弟子与大河走到半途,突见路旁林中掠出一位红衣头陀,竟无缘无故的拦住了弟子们之去路……”

雷鞭老人变色道:“红衣头陀?……他武功可是不弱?”

盛存孝道:“此人武功之高,确实惊人,弟子与大河连变数种身法,也无法将他闪过,只得好言问他,为何无故拦路?”

柳栖梧道:“是啊,他凭什么拦住你们的去路?”

盛存孝道:“那红衣头陀却只说了句:‘随我来!’弟子们无可奈何,只得跟去,到了树林里,便发现件奇怪到了极处之事!”

那件事显然十分奇怪,只因他此刻说来还不禁为之动容,雷小雕、龙坚石,忍不住齐脱口问道:“什么事那般奇怪?”

盛存孝长长吐了口气,道:“那件事乃是……”

原来盛存孝与钱大河两人一入树林,便发现一人被高高吊在树上,周身肌肤,漆黑如铁,只穿条犊鼻短裤。

树下站着个披头散发,满面泪痕,看来有些痴狂的少女,手里拿着根藤条,上不停的向吊在树上的人鞭打。

奇怪的是,她每抽一鞭,目中便要流出数滴眼泪,心头似乎痛苦已极,但鞭子却绝不停顿,下手也绝不容情。

更奇怪的是,被吊在树上的那人,眼睛虽睁得大大的,身子却似已麻本,藤条抽在身上,也丝毫不觉痛苦。

盛存孝与钱大河虽然久走江湖,但瞧见这情况,也不禁为之呆住了,两人面面相觑俱都作声不得。

过了半晌,盛存孝终于问道:“大师究竟有何见教?将在下等带来此间,究竟为的是什么?在下等俱有要事在身,委实不得不走了。”

红衣头陀道:“你两人要走也容易得很,洒家随时都可放行,但你两人首先却必须要答应洒家一件事。”

盛存孝道:“什么事、只要……”

红衣头陀截口道:“此事于你等全无伤损。”

钱大河道:“既是如此,便请大师吩咐。”

红衣头陀道:“只要你两人用尽毕生功力,向此刻被吊在树上之人,重重击上一掌,便立时可以走了。”

这要求自是大出盛存孝、钱大河两人意料之外。盛存孝道:“但此人与在下等素无冤仇,在下怎忍出手伤他?何况,他既己被大师制住,大师为何不自己出手?”

红衣头陀道:“你可知他是洒家的什么人?”

盛存孝道:“自是大师的仇家。”

红衣头陀道:“错了,他乃是洒家唯一弟子。”

盛存孝又是一怔,大奇道:“莫非他犯了大师门规?……若是如此,大师更该自整家法,却为何定要在下出手?”

红衣头陀不答反问,又道:“你可知此刻抽打他的少女是谁?”他嘴角始终带着丝诡秘的笑容,此刻这笑容已更是明显。

盛存孝道:“这……这在下更猜不出了。”

红衣头陀一字一字缓缓道:“这少女便是他的女儿。”

盛存孝与钱大河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两人目定口呆,张口结舌,更是再也无法说出一个字来。

红衣头陀微微笑道:“由此可见,洒家要你等出手是绝无恶意的了,你两人还考虑什么?还不快快动手?”

钱大河怔了半晌,喃喃道:“连他女儿都在抽打于他,咱们为何不可?”果然纵身掠了过去,全力一掌拍出。

他并非徒有虚名之辈,这一掌拍出,力道自是非同小可,那人虽被震得整个人抛了起来,但果似丝毫不觉痛苦。

盛存孝见此情况,自然也只得出手了。

盛存孝简略的说出这段经过,众人自都早已听得动容——这件事情委实充满了悬疑与诡秘,令人无法猜测。

只听盛存孝长叹一声,又道:“弟子一掌拍出后,那红衣头陀果然将弟子们放了,但……但弟子直到此刻,还猜不出他如此的做法,究竟是为的什么?”

雷鞭老人皱眉沉思,别人自更无法回答他这问题,这时盛大娘与黑星天早已醒转过来,两人亦都惊得呆住。

火光闪动之下,但见温黛黛满头汗珠,涔涔而落,嘴唇微微颤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不敢出口。

雷鞭老人一眼瞧见她神色,问道:“你想说什么?”

温黛黛倒抽了口凉气,喃喃道:“毒神之体。”

雷鞭老人面色突变。一把拉住她衣襟,厉声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温黛黛一字字道:“毒神之体。”

雷鞭老人身子突然为之震慑,缓缓松开了手掌,缓缓倒退三步,双目圆睁,须发皆动,喃喃道:“毒神之体……不错,毒神之体,老夫本该早已想到。”

突然转身,面对盛存孝,嘶声接道:“那红衣头陀,可是身高八尺,头大如斗,甚至连头与双眉,都是血也似的赤血颜色?”

盛存孝奇道:“不错,但……但前辈怎会知道?”

雷鞭老人咬牙道:“老夫认得他。”

盛存孝忍不住又问道:“他是谁?”

雷鞭老人沉声道:“他便是万毒之尊,飨毒大师。”

这几个字说出,每个字都似有千钧之重,压得众人面容扭曲,呼吸沉重,都说不出一个字来。

雷鞭老人突又顿足道:“但他这毒神之体是几时练成的,老夫却不知道,他毒神之体既成,这……这怎生是好?”

众人见到这睥睨一世,全无畏惧的雷鞭老人,此刻竟也对这毒神之体如此震惊,心头不禁更是骇异不已。

盛存孝又忍不住脱口道:“毒神之体究竟是什么?”

雷鞭老人目光四扫,沉声道:“这毒神之体,乃是毒中之神,毒中之极,万人万物,一沾其体,无形无影,不知不觉间便已中毒。”

就在这时,柳栖梧突然发出一声尖锐的惊呼。

龙坚石身子突然一阵痉孪,翻身跌倒。

雷鞭老人突然飞身而起,出手如电,连点了他爱子雷小雕与龙坚石心脉左近十八处主要穴道。

云翼、云九霄,突然盘膝坐下,面容亦已扭曲。

雷鞭老人翻身掠到他两人面前,左右双手齐出,刹那之间,竟将他两人心脉左近大穴也一起点中。

这些事几乎是在同一刹那中发生,洞窟中立时大乱,白星武、黑星天、盛大娘三人已贴身而立。

钱大河口吐白沫,早已晕迷不醒,铁青树、云婷婷泪流满面。

雷鞭老人石像般的木立半晌,缓缓转身,正如火焰般燃烧起来的目光,瞬也不瞬的凝注着盛大娘等人。

温黛黛颤声道:“酒中有毒……酒中果然有毒。”

盛存孝道:‘酒……酒中若有毒,在下为何未被毒倒?”

温黛黛道:“这我也弄不清楚,只怕是因你体中已有了毒神之毒,饮下毒酒后,以毒攻毒,毒性互克,一时之间,两种毒性都无法发作,你便因祸而得福,只可惜……”瞧了雷鞭老人父子与云氏兄弟一眼,黯然住口不语。

盛存孝呆在地上,满面俱是沉痛之色,喃喃道:“如此说来,反而是我害了他们了。”

他耳中只听得柳栖梧凄惋的哭声不住传来,眼中只瞧见龙坚石、雷小雕、云翼、云九霄俱已僵卧不动。

他顿觉心胸欲裂,大喝一声,道:“我真该死!”

说到“该”字,一口鲜血随着喷出,亦已晕厥倒地。

温黛黛转目四望,这洞窟之中,未曾中毒的,只有盛大娘、黑白双星,云婷婷、铁青树、柳栖梧与她自己七人。

这七人中,倒有三个是她的强仇大敌,她忖量情势,自己这边三人,无论好狡武功,俱不是对方三人的敌手。

何况柳栖梧是敌是友,犹未分明,云婷婷、铁青树悲励之下,神智已晕,武功自也要大打折扣。

心头不觉泛起一股寒意,只有在暗中默祷,唯望雷鞭老人能将毒性逼住,唯望他莫要倒下。

雷鞭老人果然未曾倒下。

盛大娘、黑白双星等三人,此刻心中狂喜之情,实非言语所能形容,他们本望能毒倒雷鞭一人,便已心满意足,哪知阴错阳差,百般凑巧,云氏兄弟,竟也都毒倒了,他们多年来视为心腹之患的死敌,这驱之不去,铲之不绝,终年有如冤魂般的缠着他们的大旗门,眼见今日就要被他们连根拔起,他们用尽心饥,用尽力量不能做到的事,今日竟在无意中得来,而且得来全不费功夫,这是何等幸运之事——这三个人已几乎忍不住要笑出声来。

但他三人只要瞧见雷鞭老人那犹自站得住的威猛身形,心头的狂喜之意,便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三人几乎跃跃欲动,只因雷鞭老人仍然屹立着,是以迟迟不敢出手,他三人不惜一切代价,只要雷鞭老人倒下。

但雷鞭老人非但未曾倒下,反而一步步向他们走了过去。

盛大娘等三人心头立时泛起一股寒意,三人情不自禁齐齐退后数步,紧紧贴住了那冰冷的石壁。

雷鞭老人目眦尽裂,厉声道:“你们在酒中下的是什么毒?”

盛大娘咯咯笑道:“什么毒?呀!老身已忘却了。”

她虽想发出得意的笑声,但雷鞭老人余威犹在,她委实笑不出来,只不过发出了一连串蛙鸣般的怪响。

但此时此刻,这声响却已足够令人不寒而栗。

雷鞭老人双拳紧握,嘶声喝道:“你说不说?”

他雷霆般的语声,此刻竟已有些嘶裂,显见他虽犹能以数十年性命交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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