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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玉青萍-第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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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他万想不到自己如今必需指望他为独孤策疗疾救命的这位“隐贤庄主”华心渊,竟与恩师“三奇羽士”南门卫,及师伯“大悲尊者”,结有分明无法消解的刻骨深仇。

华心渊哪里猜得出独孤兴的心事,见他听了自己话后,竟告失惊坠杯,不禁愕然含笑问道:“独孤老弟,你怎么如此失惊?你是也与‘三奇羽士’南门卫,‘大悲尊者’有仇?还是与这‘释道双绝’,有甚关系?”

这句问话,难煞了一向聪明伶俐,心灵性巧的小侠独孤兴,竟使他无法决定应该怎样对答。

同盟兄弟的六条性命,全数被杀!“贺兰大寨”的一片基业,整个被焚!这种深仇大恨,在武林人物心中,必然镂心刻骨,没世难消!倘若自己说出实话,使华心渊知道自己与独孤策,竟是“释道双绝”的衣钵传人,则他必将仇火立腾,至少也会对于为独孤策治疗重病之事,袖手不问。

照实作答,既有这等重大顾虑,但虚言搪塞,也有相当困难。

因为恩师“三奇羽士”南门卫,与师伯“大悲尊者”,在武林中俨若泰山北斗,受尽尊崇,如今既已双双证道,则两位老人家的未了恩怨,正应由自己与独孤策,分别承担,代为了断,怎可一遇难题,便自畏缩?

这两种对答方法,各具相当利弊,在独孤兴心头,不住盘旋,始终使他无法决断,究应以师门令誉,抑或以独孤策的目前病势为重?

华心渊见独孤兴蓦地坠杯之后,便告木然失神,对于自己所阿,罔若未闻,不予置答,庭咳嗽一声,扬眉笑道:“司马温公说得好:”书有未曾经我读,事无不可对人言‘,独孤老弟怎么似有难言之隐了呢?“

这“书有未曾经我读,事无不可对人言”等两句司马温公的垂世名言,使独孤兴茅塞顿开,立时避座起立,一抱双拳,向华心渊朗声笑道:“不瞒华老人家,‘三奇羽士’是独孤兴受业恩师,我那独孤策大哥,则是大悲师伯的唯一弟子。”

华心渊听他这等答话,也不禁惊奇得无以复加地,木然呆坐。

独孤兴双手抱拳,向华心渊一躬到地,目光湛湛,含笑说道:“三十年岁月,如露如电,华老人家由‘贺兰’豪雄,变作‘隐贤庄主’,也难言是祸是福?如今独孤兴兄弟,既然因缘凑巧,拜识尊颜,倘若华老人家放得下昔日之仇;便请仍施妙手,为我大哥治疗重病,倘若放不下昔日之仇,则独孤兴宁愿以一身骨肉,代师消孽,听任老人家煮成血水,磨作飞灰,泄却心头积忿。”

华心渊静静聆听,两道目光,虽然凝注独孤兴,但却木然毫无表情,不知道他心中究竟是怒是喜?

独孤兴生恐他只一变脸,独孤策便性命难保,遂只好再复恭身赔笑说道:“华老人家,人生有怨须当解,孽报循理无了时……”

话还未了,华心渊长眉微挑,举袖一拂,室中顿时满布氤氲异香,独孤兴嗅香以后,也就颓然晕倒。

这时,那名叫“灵儿”的青衣小童,蓦然骈指如戟,觑准独孤兴心窝要害,便欲狠狠点去。

但手才举起,却被华心渊抓住肘部,不令下落。

灵儿愕然叫道:“师傅,你不是经常惦念着这场三十年血海深仇,适才并又施展‘九天妙香’,把独孤兴迷倒,如今怎又不许我下手杀他了呢?”

华心渊苦笑说道:“灵儿别忙,让我仔细想想我由‘贺兰大盗’,变成‘娄山神医’之事,到底是祸是福?”

灵儿听师傅这样讲法,遂不敢再复出手,只是静静侍立在华心渊的身后。

华心渊则垂帘闭目地,默默思索。

约莫过了顿饭光阴,华心渊霍然睁目,取过纸笔,写??几样药名,递给灵儿,并向他微笑说道:“灵儿,你到我药圃之中,把这几样灵药,赶紧采来。”

灵儿目光微注,骇然叫道:“师傅,你要采‘珊瑚鹿寿草’和‘成形伏苓根’?这两样灵药,均费了你十年苦心;,才培育长成的呢!”

华心渊含笑说道:“灵儿不要小气,尽管去采。须知药物之功,本在救人,否则便有‘千岁仙芝’,也只是毫无价值的一根废草而已。”

灵儿见师傅说话之时,脸上布满一片令人不敢*视的湛湛神光,遂恭身领命,取了药锄药篮,去往圃中采药。

华心渊见灵儿走出茅屋,遂又以一些白色粉末,弹向独孤兴的鼻间。

独孤兴在茫茫之中,觉得有股辛辣气息,由鼻内上冲,不禁接连打了几个喷嚏,便告醒转。

双目睁处,见自己仍是好端端的毫无伤损,遂站起身形,向华心渊抱拳叫道:“华老人家……”

华心渊不等他往下再说,便自摇手笑道:“独孤老弟,你方才说得对,人生有怨须当解,孽报循环无了时。”

独孤兴听得大为惊喜说道:“老人家居然肯把这段冤仇,消解了么?”

华心渊点头笑道:“方才我用‘九天妙香’,迷倒老弟之举,便是要有一段时间,让我静静思忖,结果冥心片刻,灵明大朗,想通了我那六位盟兄,杀孽太重,死不弊辜,昔年大悲尊者与南门道长,下手除恶之际,无非特意施仁,网开一面,才把华心渊的这条性命,留到今日。”

语音至此微顿,饮了半杯酒儿,又向独孤兴含笑说道:“何况老弟分明已听我说了昔年故事,却仍然坦承是‘释道双绝’弟子,这种光明磊落的豪侠胸襟,更令华心渊肃然起敬,如今卅年衔仇,消诸一旦。还望老弟见了令师,与你大悲师伯之时,代我向两位出世高人,道谢手下宽容,并成全华心渊弃邪归正之德。”

独孤兴避席肃立,黯然说道:“华老人家,家师与大悲师伯,业已在‘南海普陀’,携手坐化。”

华心渊“哦”了一声,微叹说道:“既然‘释道双绝’,均已功行圆满,携手飞升,则华心渊图报无门,只有在独孤策老弟身上,略为尽力的了。”

独孤兴抱拳笑道:“我独孤策大哥,病势沉重,敬请老人家多费仁心妙手。”

华心渊接口笑道,“治病不算什么,我正在设法使他能赶得上三月十五日的离魂谷‘天南大会’。”

独孤兴愕然说道:“老人家不是曾说我大哥之病,必须半月光阴,才能痊愈的么?”

华心渊微笑说道:“半月光阴,是用寻常药物治疗,如今我已命小徒灵儿,去掘取我培植多年的‘珊瑚鹿寿草’,及‘成形茯苓根’等两种珍奇灵药,使你独孤策大哥,得能提早痊愈,赶得上天南大会。”

说到此处,灵儿业已从药圃中掘了那“珊瑚鹿寿草”,及“成形茯苓根”等灵药,走进茅屋。

华心渊一面命灵儿赶紧生火煎药,一面把独孤策抱到另一间静室之内。

这间静室,其实也就是华心渊的静息读书,写字作画之所,因为除了一张软榻以外,便是四壁图书,及山水、人物、花卉、翎毛,暨真草隶篆等各种书画。

独孤兴目光极锐,看出每一幅书画之上,均钤有“隐贤山庄遣兴”及“医余且学画兼书”等两方闲章,知道全是华心渊所作,遂向他微笑说道:“华老人家不仅精于医道,并能作真草隶篆各体法书,及山水、人物、花卉、翎毛等各种妙画,委实足称多才多艺的了。”

华心渊含笑说道:“老弟有所不知,华心渊曾下苦心,学书学画之故,不仅是山居遣兴,有时还可从真草隶篆,及各体画意之中,悟出妙趣,颇能进益医道。”

这句话儿,听得独孤兴悚然一惊,失神呆立。

华心渊见状,诧然笑道:“独孤兴老弟,你怎么了?是不是我有什么话儿说错?”

独孤兴喃喃问道:“老人家是说真、草、隶、篆等各种字体,及山水、人物、花卉、翎毛等各种书法之中,隐蕴妙趣,可使你进益医道么?”

华心渊点头答道:“确实如此,但这种妙趣,极为隐秘精微,似乎只能多作涉猎,期有顿悟,无法作实际参研。”

独孤兴眼中浮现出一种炯炯神光,扬眉笑道:“书画妙理,既能进益医道,应该也可以进益武功?”

华心渊听得怔了一怔,点头说道:“可惜华心渊对于内家功力,造诣不高,以致不能把两者精微,有所融会,但老弟是名师高徒,委实不妨对此下些功夫,或许能利用书画妙理,研创出一些别具神奇的武功招术。”

独孤兴摇头笑道:“我武功方面,虽承恩师师伯,并展‘小转轮大法’,特予成全,不敢妄自菲薄,但文学方面,却因年龄关系,成就太浅,对于各体书画,尚难尽参妙趣,不过我若把适才所得,告诉我独孤策大哥,可能会使他惊喜得从病榻上跳起来呢?”

华心渊不解问故,独孤兴因对方心地善良,也就毫无所隐地,把独孤策苦心参研那四招剑法绝学,以致不避风吹雨湿,郁疾成病之事,向华心渊细说一遍。

说完,灵机又动,继续说道;“我大哥此次重病,多蒙华老人家不记前仇,慨赠灵药,更施岐黄妙手,才能起死回生,并不至于耽误了那场关系极重的‘天南大会’,此恩此德,委实太高,等我大哥痊愈以后;我定要叫他对老人家好好答报答报。”

华心渊皱眉笑道:“独孤兴老弟,你说哪里话来?我岂是……”

独孤兴知道他要说什么,遂不等华心渊话完,便自摇手笑道:“我知道老人家风骨高峻,绝非施恩望报的世俗之徒,但我所说的亦非世俗酬报,而是一种生面别开,必使老人家乐于接受的特殊报答方法。”

华心渊听出兴趣;含笑问道:“老弟既然这等说法,我便无妨请教一下,你所打算的究是什么生面别开之事?”

独孤兴微笑说道:“我独孤大哥曾获我师伯大悲尊者真传,一身武学之中,以‘大悲禅功’,‘大悲九式’,‘十八罗汉剑法’等三种功力,最称神妙!等他病愈以后,我叫他选择一种功力,传授给灵儿老弟,岂不是一种生面别开的报答方法么?”

这几句话儿,果然听得华心渊不复拒绝地,连连点头微笑。那灵儿更是喜心翻倒,对独孤兴好不感激,把炉火上的一罐灵药,煎熬得药香四溢,极为地道。

独孤策服下灵药,当日便告痊愈,听独孤兴告以经过,要想下榻对华心渊拜谢救命之德。

华心渊摇手笑道:“独孤策老弟,千万不必客气,须知你病势虽愈,元气未复,还要吃上几贴滋补之药,不到三日以后,神完气足之时,我是不许你离榻下地的呢!”

独孤策闻言,方自苦笑,独孤兴却已捧了一大堆书画法帖,放在榻上,向独孤策微笑说道:“大哥,你不要发愁,有这许多华老人家所珍藏的书画法帖,足够你消磨病榻寂寞的了。”

独孤策诧然问道:“病榻寂寞?难道贤弟在这三日之间,不来陪我?”

独孤兴摇头笑道:“我不是不肯来奉陪大哥,而是不敢来打扰大哥。”

独孤策越发奇诧问道:“打扰我?”

独孤兴颇为顽皮地,霎霎眼睛笑道:“自—然是不敢打扰大哥参研‘半奇老人’南宫珏独创的四招剑法绝学。”

独孤策剑眉微蹙,苦笑说道:“兴弟,你真会拿我开心,我躺在这病榻之上,还能参研什么剑法?”

独孤兴指着那一大堆各种书画法帖,向独孤策轩眉微笑地,缓缓说道:“大哥,华老人家说是他能从真、草、隶、篆等各种字体,及山水、人物、花卉、翎毛等各种书法当中,领略妙趣,进益医道。我想你定然也可以从这些魏碑唐帖之中,有所妙悟,进益武功。更何况那扇上‘万象回春’等四个字儿,分用真草隶篆四种字体书写,也似乎正含蕴着要你探求各体书法奥秘之意的呢!”

独孤策闻言,脸色大变,目射神光地,便从那奉堆书画法帖,随手取起一册,加以翻阅。

他所取的是册极有名“魏张黑女志”,拓本更极精美,独孤策才一翻阅,便即出神。

独孤兴见状,双眉微轩,又取出一枝尚未用过的全新羊毫巨笔递过,向独孤策笑道:“大哥,这枝笔儿给你,以备你万一有所妙悟之际,可以用笔代剑地,躺在榻上比划比划。灵儿老弟,留在此处招呼,我和华老人家,则在外厢饮酒清谈,要到明日清晨,再来看你的了。”

说完,便与华心渊悄悄退出静室,只把灵儿一人,留在室内。

独孤策则因对那册“魏张黑女志”,看得出神,只随手接过羊毫巨笔,根本不曾听得独孤兴说的是些什么话儿。

独孤兴出得静室,向华心渊低声笑道:“华老人家,我所料如何?独孤策大哥才一听说,书画中蕴有妙趣,更立即入迷了呢!”

华心渊点头叹道:“习武之人,若不是这等醉心入神,刻意追求,又怎能参研得出什么上乘绝学。”

独孤兴闻言,微笑说道:“华老人家说得极是,我独孤策大哥为了那四招剑法,在这一路以上,展观日出,夜看天星,闻雷电成声之由?遇水察奔腾之势?不避风雨,不辞劳瘁,委实费尽苦心!如今忽得老人家精微启示,再把画意书法中的各体名家妙趣,融入剑招绝学之中,必将获得大成,在‘天南大会’上,卫道降魔,光扬师门盛誉。”

华心渊微笑说道:“可惜一来时间匆迫,二来我已尽量避免与江湖人物为伍,否则这场聚集举世出群高手的‘天南大会’,真是不容错过的精彩好戏,应该随同两位独孤老弟,前去参与热闹,开开眼界。”

独孤兴关心颇甚地,又向华心渊含笑说道:“华老人家,我独孤策大哥适才服药以后,神智立清,脸上病容亦褪,看来真能赶得及‘天南大会’了呢?”

华心渊猜出独孤兴说话心意,不禁拈须笑道:“老弟放心,我自隐居此地以来,获得一册‘青囊秘书’,参研之下,颇有心得。何况独孤策老弟所服‘珊瑚鹿寿草’及‘成形茯苓根’所煎药汁,更具奇效,包管药到病除,不会误事。若非我想令他休养两日,比较稳妥,其实明朝此刻,你们便已可以上路赶往‘野人山’了。”

两人一番笑谈,略进饮食,便启安歇,果然不再到静室之中,扰乱独孤策的参研情绪。

次日清晨,华心渊与独孤兴进入静室,只见独孤策早已下榻,正在以笔代剑,一招一式地,向灵儿传授“大悲”门下的“十八罗汉剑法”。

独孤兴“咦”了一声,含笑问道:“大哥真和灵儿投缘,怎的已传绝技?你重病初愈,莫要再累坏了呢!”

独孤策收笔停手,一面向华心渊长揖致谢疗疾救命之恩,一面向独孤兴微笑说道:“兴弟放心,华老人家的医术之精,超迈华扁,我已完全痊愈,只等把这套‘十八罗汉剑法’,传授给灵儿老弟以后,便可赶往‘野人山’,免得耽误大事。”

华心渊闻言之下,含笑说道:“独孤策老弟,我且再为你诊诊脉息,你这场病势不轻,恐怕未必这么快便能完全痊愈了吧?”

独孤策—面伸过左腕,由华心渊在“寸关尺”上,细察脉象,一面剑眉微轩,含笑说道:“华老人家,晚辈曾提真气,流转周身,觉得百穴畅通,天君舒泰,仿佛业已毫无病象。”

华心渊诊完他双手脉息,又命独孤策张口伸舌,察看舌苔以后,不禁面色微笑地,摇头叹道:“老弟真是旷代奇才,体质之好,为华心渊生平仅见,你确实业已痊愈,可以随意行止的了。”

独孤策一看天时,含笑说道:“我师门‘十八罗汉剑法’,招数虽仅十八,但每招八变,极为精奥繁多。灵儿老弟的悟性虽高,若想完全记熟,最快也要到午后黄昏时分。我准备一面由兴弟指点他习炼参研,一面由我绘制图解,留交华老人家,以便万一或有遗忘,可供参考。这样做来,约在叨扰晚饭过后,即将拜别上路,赶赴‘离魂谷’了。”

华心渊点头笑道:“多谢独孤老弟,你既需为他绘制图解,则灵儿可以暂时辍学,去前村弄些饮食之物,算是我为两位老弟,饯行薄宴便了。”

独孤策方待辞谢,灵儿却已笑嘻嘻地一头钻出茅屋,去往前村,置办酒菜。

等灵儿弄来酒菜,安排妥当以后,便由独孤策绘图,独孤兴传剑,把一套武林绝学“十八罗汉剑法”,对灵儿悉心传授。

灵儿大致记熟这十八招剑法,及所含一百四十四种变化以后,果然日已黄昏,独孤策与独孤兴师兄弟两人,遂向华心渊拜别,赶赴“野人山离魂谷”的“天南大会”。

华心渊向独孤策再三叮嘱,说是时日尚有宽裕,千万不必星夜兼程急赶,以免过度辛劳,影响新愈病体。

独孤策含笑称谢,与独孤兴双双转身,踏着满山夕阳,缓步而去。

独孤兴一面前行,一面向独孤策含笑问道:“大哥,我看你神采飞扬,必有莫大喜悦之事,莫非真从那些书画法帖以内,悟透精微,能使‘半奇老人’南宫珏那四招剑法,更添神妙了么?”

独孤策点头笑道:“论起这位‘半奇老人’南宫前辈的一身功力,不仅不如你我恩师,便比杨叔度,楚绿珠夫妇双魔,及‘云雾仙客’范龙生等,也复逊色不少。但他聪明绝顶,放弃其他武学,却以毕生精力,专研这四招剑法,博采诸家之长,兼寓日月星辰,山川鸟兽,书画琴棋等各种自然妙趣,其威力灵奇之处,遂足惊天地而泣鬼神,妙化万分,不可捉摸的了。”

独孤兴扬眉笑道:“听大哥这样说法,定是尽得其中之妙了呢?”

独孤策微叹一声,摇头说道:“南宫老前辈说得虽好:”谁能尽得其中妙,便是江湖第一人‘!但天地间的自然妙理,无穷无止,欲求尽得其妙,却属谈何容易。何况我也并无什么’江湖第一人‘妄想,只望能仗恃一路苦心参研所得,在’天南大会‘上,对降魔卫道大业,略有贡献,不负恩师期许,便告满足。“

独孤兴一挑拇指,向独孤策赞美笑道:“大哥纵或在武功方面,未能超迈前辈,成为‘江湖第一人’,但你这磊落胸襟,却已足为‘江湖第一人’了。”

师兄弟互相谈笑,赶奔“野人山”,独孤策并谨遵娄山神医“隐贤庄主”华心渊的指示,不敢过度辛劳,星夜趱程,故等他们到达“野人山”,已是三月十四日,也就是三月十五日的“天南大会”前日。

“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独孤策越是接近“离魂谷”,便越是心中七上八下的忐忑不定。

因为仅仅一夜以后,举世群英,便将毕集“离魂谷”中,而自己的一切恩怨,也将总作了断。

慕容碧来不来?慕容冰来不来?田翠翠来不来?这三位与自己有密切关系的绝代红妆,来了如何?不来又便如何?其中利害因由,复杂无比,在独孤策心头之上,生出无数情丝,织成了一片密密情网。

这片情网,既推不开,也剪不断,欲闯还怯,欲理还乱。

独孤策本心爱恋的是慕容冰,但因慕容冰误伤田翠翠,却被他一记耳光,掴得含泪而去。

与独孤策有了夫妻之约的是慕容碧,但慕容碧含冤削发,遁迹空门,不知是否会在“离魂谷”中相遇?

与独孤策有了夫妻之实的是田翠翠,这段姻缘,只能令其如梦如幻,如露如电,决不许有所继续。但田翠翠冤枉无比地,挨了慕容冰那重重一掌,打断了两颗带血银牙,赠与自己留念,而又被慕容冰抛去一事,却教自己为她太以不平,必须设法廓清误会,使慕容冰向田翠翠郑重谢罪才是。

这一切都是难题,都是天大难题。

不但比参悟那四招精奥剑法还难,甚至比恶斗“三烈阳魔”杨叔度,“七柔阴魔”楚绿珠夫妇,也要艰难不少。

故而独孤策一路上都是心情开朗,意兴飞扬,却在到了地头,接近“离魂谷”之际,反变得双眉愁锁,心神恍惚。

独孤兴见了他这种神情,也知道独孤策心头所思,遂颇为婉转地劝他善自排解,务须把全副精神,用到这卫道降魔的“天南大会”之上。

独孤策百绪萦心,时宁时躁,终觉有些不安,但等勉强摄念凝神,端坐调息,入了内家妙境以后,也就渐渐天君泰然,物我两忘。

独孤兴自然陪同他静坐入定,一夜过后,便是三月十五的“天南大会”正日,师兄弟两人,相视一笑,缓缓起身,齐往“离魂谷”中走去。

“毒手天尊”祝少宽等,就着谷中地势,安排宴席,并在一片空旷之处,搭了一座较技高台。

这时,天光虽是清晨,但四海八荒的英雄豪杰,却已到了不少。

因宴席不是整桌,均是依山傍石而设,便于三五知己,相聚小酌,独孤策等,遂选了一处较为隐僻的崖角落座。

“毒手天尊”祝少宽此时已可行动自如,正与“铁掌笑仙翁”尉迟景,“恶华陀”姚让,“九毒徐妃”丁玉霜,“千面郎君”苏豹文,以及新近参与他们兄妹盟约的“百花公主”夹谷妙等,在接近较技高台的主座宴席之上,旁若无人地,饮酒谈笑。

但慕容碧、慕容冰、田翠翠等三位与独孤策关系密切的绝代红妆,却均未见到。

连“流云仙子”谢逸姿、“恨天翁”公羊寿,以及“白发圣母”

萧瑛等,也未曾列席在这“离魂谷”内。

独孤策方在皱眉,独孤兴却在他耳边,低声说道:“大哥,你可看出蹊跷了么?”

独孤策苦笑说道:“与我们有关诸人,居然一个未来,竟使你我变成这龙潭虎穴之中的孤军了呢!”

独孤兴微微一笑,摇头说道:“大哥不要这等想法,他们不会如此凑巧地,一个不来,可能业已聚在一起,要到便一齐来到。”

独孤策觉得他说得有理,正自点头,“毒手天尊”祝少宽忽然站起身形,微抱双拳,向他叫了一声:“独孤小侠。”

独孤策闻声起立,拱手问道:“祝天尊有何见教?”

这时,“百花公主”夹谷妙那两道媚煞人的冶荡眼神,又复凝注在独孤策的俊脸之上。

祝少宽看了独孤策、独孤兴两眼,双眉一挑,含笑说道:“这场‘天南大会’,虽然聚集了四海群雄,但祝少宽兄弟姊妹心目中的大会主客,仍是‘大悲尊者’,及‘三奇羽士’南门道长,但不知这号称‘释道双绝’的高僧高道,是不屑来此?还是……”

独孤策听到此处,肃立恭身,接口说道:“先师与南门师叔,已在‘南海普陀’,携手成道。”

祝少宽闻言,不禁全身一震,扼腕长叹说道:“想不到,想不到,真想不到大悲尊者与南门道长,竟已超脱浊世,这一来祝少宽兄弟姊妹的三十年梦想,顿告成空……”

独孤策又复目光电射地,朗声接口叫道:“祝天尊放心,先师与南门师叔的一切未了恩仇,均由独孤策及我独孤兴师弟,共同担负。”

祝少宽“哦”了一声,冷然笑道:“独孤小侠,你师兄弟担负得起三十年前,在这‘离魂谷’顶的一笔血债?”

独孤策轩眉狂笑说道:“血债最多用血还!独孤策与独孤兴武技虽薄,但却有个大好头颅,满腔热血,难道不能令祝天尊快心雪恨么?”

祝少宽听他这样说法,不禁发出了一阵震天狞笑。

但狞笑未毕,便即面带惊容收歇,因为“离魂谷”上空,又自驰落了两位武林怪客,绝代奇人。

这两位武林怪客,绝代奇人,便是威震江湖的“三烈阳魔”

杨叔度,“七柔阴魔”楚绿珠夫妇。

“毒手天尊”祝少宽正想加以接待,但杨叔度却只把手微拱,便与楚绿珠寻了一处僻静崖角落座。

这时,“离魂谷”上又有武林人物驰下。

来的一共五位,均是与独孤策有关之人,计有“白发圣母”

萧瑛,“流云仙子”谢逸姿,“玉美人”慕容冰,“恨天翁”公羊寿,以及一位神情脱俗,高华冲朗的中年书生。

萧瑛、谢逸姿等,因独孤策、独孤兴兄弟坐处隐僻,未曾看见,遂在正对较技高台的一处宽广所在坐下。

独孤兴微笑说道:“大哥,我们要不要过去与谢仙子等坐在一起?”

独孤策摇头说道:“稍待无妨,我猜不出慕容冰怎会与我表姊等人相遇?那位中年书生,并也又觉陌生,又觉面熟。”

独孤兴闻言,目光微注,含笑说道:“这位中年书生的双目精芒之强,神光之足,还是我生平初见的呢?定是一位身怀绝世神功的武林前辈。”

独孤策被他提醒,又复细看几眼,方看出这位中年书生是谁,不禁“呀”了一声,低低吟道:“莫道人生难再少,门前流水尚能西。”

独孤兴讶然问道:“大哥,你好端端地吟起苏东坡的这两句词儿则什?”

独孤策心内微宽,扬眉笑道:“这桩故事,我曾对兴弟说过,你不妨想想那中年书生是谁?我们今天又添了一名绝好帮手。”

独孤兴闻言,细想片刻,恍然笑道:“他是三十年前与你我恩师,及‘阴阳双魔’齐名的‘云雾仙客’范龙生么?”

独孤策点头笑道:“正是这位武林怪杰,昔日我在‘云雾山’中与他忘年订交之时,他已鹤发鸡皮,想不到经过我一番鼓励之后,居然当真恢复了朱颜绿鬓?”

话犹未了,“流云仙子”谢逸姿已因目光细扫全场,发现独孤策的踪迹,遂缓步走来,向他含笑说道:“独孤表弟,你在‘罗浮山冷云峰’头的跳崖一举,可把我这做表姊的,和你那老岳母,急坏了呢!”

独孤策俊脸通红,赶紧起身谢罪。

谢逸姿笑道:“我在‘高黎贡山’中,曾见你们跨鸟东飞,定是前往南海参师,但大悲尊者与南门真人,怎么还不到场,主持今日这关系极重的武林盛会?”

独孤策悲声答道:“我恩师与南门师叔,已在‘南海普陀’了却尘缘,携手证道,不能再来‘离魂谷’了。”

谢逸姿“呀”了一声,失声说道:“这倒真是意料不到之事。

若非我们巧添大助,今日这‘天南大会’。就将群魔乱舞,正气消沉,不堪想象的了。“

独孤策知道谢逸姿“巧添大助”之语,是指遇见“云雾仙客”范龙生,遂向她含笑说道:“表姊是在何处与我那范龙生大哥相遇?”

谢逸姿遂把别来经过,源源本本地,向独孤策细说一遍。

独孤策听得慕容冰挖去萧瑛一目,然后才母女相认的悲喜情节,以及苗山寻药,天雷殛毒惊险故事,也不禁一面浩叹,一面把自己悬崖跃身的以后各情,也对谢逸姿详细叙述。

谢逸姿静静听完,遂命独孤策、独孤兴师兄弟,去与萧瑛等人相见,并同坐一处。

独孤策恐怕慕容冰对自己怒气未消,遂苦笑说道:“慕容冰姑娘因对业已欲海回头,变得如仙如佛的田翠翠姊姊发生误会,加以过分折辱,曾被小弟在盛怒之下,掴了一掌!定对小弟愤恨难消,彼此同坐一处,或有不便……”

话犹未了,谢逸姿便含笑摇手说道:“表弟,你想错了,慕容冰小妹如今业已尽明真象,对你误会全消,镇日价想念你呢!只可惜她喉音未复,尚不能与你倾诉衷肠而已。

独孤策讶然问道:“这桩误会,极为深重,连想向慕容冰姑娘细加解释,都有相当困难,她怎会突然尽明真象?”

谢逸姿指着“恨天翁”公羊寿,微笑说道:“公羊寿赶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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