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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叶-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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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远威看着低头不语的华叶,皱眉道:“你……?这么说,你这次来西湖根本就是为了回灵隐寺?为什么?!你在这里发生过什么?为什么以前我完全不知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华叶淡笑:“那都是很早的事了,不值一提……”
“不值一提?”住持步步紧逼道,“若真是不值一提的话,为何你又要辞去十八铜人之首的位置?为何多年也不踏入我灵隐寺一步?为何又要离开少林(奇*书*网^。^整*理*提*供),跑到默默无闻的酆都寺中当个不管事的小僧?”
“华叶!”游远威有点恼怒了,“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这个老和尚都能知道我却不能知道!?这么久以来你一个字也没提过!到底是什么事!?”
静了一会儿,华叶叹笑:“住持……您是故意想害我吗……好吧,那其实并非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远威,我之前没有告诉过你,是觉得没有必要讲得尽人皆知,毕竟这是少林内部的事情,若是风传出去,对少林也不太好……”
几年前,在华叶还不曾结识游远威时,他刚刚站上了十八铜人阵的首位……也就是刚刚成为了十八铜人之首的时候,他接到了一个任务。
……追杀叛徒!
其实,华叶之所以会成为少林十八铜人之首,是因为他之前的那位铜人首领被方丈免了职,至于究竟为什么被免了职,连华叶这个继任者也不太清楚。在他接到任务之时才明白,原来就是因为那个“叛徒”的关系!
十八铜人,少林护寺之武艺最为高强的十八位武僧,为保护少林武学泰斗的位置,有时也会做出一些令人难以想象的事情。少林有俗家弟子,这是谁都知道的。而凡是在江湖上出现,可称之为少林弟子的英雄豪杰们十个里抽出九个都是武艺相当高强的,对于这一点,外人只当是少林武学博大精深,只要去学必定能成正果,但事实上并不是这样。十八铜人一个最严格、最秘密、最绝对、也最可笑的任务就是,把所有武功达不到一定标准的俗家弟子关在山门之内,决不许离开少林一步!若是一生都无法达到那个标准,就只有终老于此。也因此,少林俗家弟子的入门也非常严格,佼佼者中能入山门者,寥寥无几。
那个“叛徒”是个成过婚的普通人,他入少林学武的目的很简单,就是为了有一身好武艺可以去给大户人家当保镖,给老婆孩子挣碗饭吃。可是在他入少林之后的第三个月就有邻人给他捎来口信说,他的孩子快饿死了,他老婆跟地下钱庄借钱却被讹诈,现在已经被卖到窑子里当了窑姐……
那人当时一听就疯了,死活也要下山去跟那些坑害了他家人的人拼命。但是当然,短短的三个月他根本就学不到什么东西,又怎能过得了十八铜人的精妙阵势?结果自然是被打得重伤吐血,躺在床上修养了半个多月。他不得不偷偷去求当时十八铜人的领袖,哭着说出了自己的苦楚,那傻和尚一时心软便放了他,只嘱咐他快些回来。可是当那人回到家时,孩子被生生饿死在家中的灶台前,而他老婆受不了老鸨和嫖客的欺凌羞辱,已经用簪子戳穿了脖子,死了。
那人发了狂,一口气杀了窑子的老鸨和好几名嫖客,又冲到地下钱庄去跟人算帐,却被随后赶到的差官们捉了个正着。他拼死逃脱后不知所踪,自然也就不可能回得了少林。事情传开后,少林大惊,那个放走他的傻和尚被戒律院处以严刑,铜人之首的位置也就没能保住。
华叶要追杀的,就是那个逃走的“叛徒”。他败坏了少林的清誉,且违反了少林寺寺规,所以华叶必须把他抓回来,以正视听。
那时候的华叶是个比现在还要纯蠢的和尚,只听信上级的话,并且深信不疑。在经过了一个多月的察访之后,少林终于得到消息,那叛徒在杭州城附近出没。华叶立刻先动身,十八铜人中的七人会在他确定那人确实的藏身地点之后随后赶到。
可怜的华叶,在那次旅程之中才在一次次惨痛的失败中了解到,原来自己居然是个毫无辨别方向能力的路痴!从少林到杭州的路段还好,有个碰巧同行的人为他指路。可到了杭州城里,两人一分道扬镳他就完全转了向,晕三倒四不知往何处去才好。在饿着肚子又完全不会化缘的情况下咬牙走了整整两天之后,完全没发现自己已经到了郊外的他饿昏在灵隐寺后的飞来峰脚下……(跑得真够远的……可怜的蠢和尚!)碰巧灵隐寺那只崇尚打坐的住持那天早上不知为何忽然很想晨练,便跑到后山转了一圈,恰好把华叶给捡了回来。
华叶一顿扫荡了和尚们五人份的饭菜,虽然那些和尚非常哀悼那些粮食,但所幸都从他特殊的装扮上看出了他是天下闻名的少林十八铜人之一,因此谁也不敢为此多说一句话。为了答谢住持,华叶在寺中住了下来,|奇…_…书^_^网|依然童心未泯的他和寺里的小和尚们打成了一片,并且教了他们不少防身的功夫。灵隐寺本来没有武僧,受那恶霸欺侮的事情也是时有发生,自从华叶去之后,恶霸们很快就知道灵隐寺中来了个武艺高强的神僧,刚开始还有一些人去专程招惹,几天之后就再也没人敢冒头了。
为寻找那个叛徒的下落,华叶每天都由一个小和尚带着到杭州城附近转一转,但始终都没找到那人。那段时间,他在灵隐寺中唯一的收获就是可以随时与和蔼又有趣的住持讲话,知道了很多他以前在少林完全不知道的事情。
一天晚上,他发现了一个形迹可疑的和尚在他的住处附近探头探脑,他冷不丁上去询问,却愕然发现,他居然就是自己要找的那个人!
那人对他跪下,声泪俱下地苦苦告解,说自己并不想违反少林寺规,而是真的是逼不得已,可也忍不下眼睁睁看着老婆孩子惨死的那口气,一怒之下才下了煞手。逃出来后,他不敢回去少林,一路乞讨来了杭州,在这灵隐寺中削发为僧。他是真的想在此赎罪,请华叶不要告诉少林方丈,放他一条生路。
华叶放他回房,考虑再三,还是修书一封给了少林,没想少林那边来的信却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
……让你放他一条生路?他又何尝放过他人一条生路!
多么正确!多么慷慨激昂!
信先到,两天之后戒律院的老和尚就带着那七位铜人气势汹汹地来了灵隐寺,用“少林乃天下僧众之首”的身份好好地教育了姑息养奸的华叶和灵隐寺诸位,从僧侣中拉出那名面色惨白的叛徒,不顾华叶和住持的极力阻拦,硬是在灵隐寺大雄宝殿之前用戒棍把他活活打死了。
“这便是如此心狠手毒之人的下场了!”老和尚义正词严地说。
住持看着这一幕时轻轻摇着头,眼中落下泪来。
华叶知道这之中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但是究竟有什么不对他也说不出来。他只是深切地记得那名叛徒在身受戒棍之痛的时候,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的那双眼睛……瞪得很大的眼睛,很少的黑眼仁,以及很多的白眼仁,像针尖一样狠狠地刺着他的心。
“因此,成为十八铜人之首后三个月,我便辞去了这位置。可那人临死的眼神始终在我心里萦绕不去,连少林我也再呆不下去,便向方丈提出要到附近的酆都寺挂单,方丈同意了……”说到这里,华叶叹了口气,“住持,我不是不喜欢灵隐寺,而是害怕……我害怕那天的情景会一直刻在我心里,我害怕再想起那人的眼睛……所以我不敢来……”
游远威托着腮,若有所思。
“那为何现在又敢了呢?”住持笑问。
华叶低头笑:“那说因为后来又发生了一些事……”
游远威被关在昏暗地牢之中的情景霎时闪回在华叶眼前,他的笑容凝固了。
昏暗的地牢,潮湿而腥臭的空气,被打断的手脚,锁链贯穿而过的琵琶骨……
那是多么可怕的事!
那是多么痛彻心肺的事!
那一瞬间他只想冲出去!
他想把他们分尸!
他要把外面所有的活物统统杀死!
一干二净、一个不留!
这才是最可怕的事,游远威超越了所有重要的东西,他高高地凌驾于华叶所重视的任何人、任何物之上,比什么都重要,比什么都不可失去。
在叛徒事件之前,他只是个完全不会思考的蠢和尚,唯一会做的事就是听从他人的命令,自己却从来也不去问为什么。所以那个人死了,把死不瞑目的眼睛留在了他心里,时刻提醒他没有自我判断、没有脑袋、没有自我主见的可怕后果!所以他想来这里一趟,他要再看看那个给他留下了毕生也难以忘记的记忆的地方。他要记住这里,要记住这种感觉……然后,再不失去任何东西。
见华叶久久不答,似乎陷入了回忆之中的样子,住持笑道:“如果实在是难以启齿的话,那便不用再说了。不过你昨天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你这位朋友不是不太想让你来这里?”
游远威的脸看向一边,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见住持提到这个问题,华叶不禁尴尬万分,结结巴巴地道:“是这样的,昨天远威他……他把船弄沉了……那条船就是我们暂住的地方……我们就只有到这里来了……”说到这里,他又慌慌张张加了一句,“其实我们主要还是想来看看住持您,您真的没事吧?”
住持笑:“没事没事,老毛病了。既然你们这么为难,不如就住下来好了,这寺中什么没有,就是空房多的是,让他们给你们打扫出两间来就是了。”
华叶大喜:“多谢住持……”
他话还没说完,游远威哼一声接了下句:“也不用麻烦,一间就好。”
“呐?”老和尚以为自己听错了。
游远威拉住华叶的手,指指他,又指指自己:“我们两个,就住一间!”
华叶绝望地抱住了脑袋:“远威你……”
“你到底想干什么!!”华叶在新打扫出来的房间里又叫又跳,“住持一定会误会的!还有!你是不是又想……嗯!像那……那种事不要再在寺里做!那是辱没佛祖的!!!!”
游远威悠闲地躺在床上冷笑道:“辱没佛祖的事情我做得多了!还差这一项不成?”见华叶又想跳,便拉住他的衣摆往身边带,搂住他腰安抚道,“你放心,谁也不会为这个误会。若我们是一对男女那肯定有问题,可我们又不是!谁能想得到这一层?”
华叶真想在他脑袋上戳两个透气的窟窿出来,挥舞着双手怒道:“所以你便有恃无恐!?告诉你!这根本就不是这么简单的事!而是……而是……”
他总之了半天也没下文,游远威接下去道:“其实,我还有其他的想法。”
“嗯?”有什么其他的问题吗?
“还记不记得昨天你和住持说话时我冲进去的事?”
“当然记得!你把住持的腰都给打伤了!住持何其无辜!你居然……”
游远威举起一只手:“华叶,求你听我把话说完,”华叶乖乖住嘴,坐在床沿上听他继续讲,“我当时所说的话并非危言耸听,我的确在附近见到了一个可疑的人,但可惜那人轻功太好,我没能捉住他,甚至连样貌也没能看清。和尚庙里人来人往多得很,有几个奇怪的人也并不出奇,可问题是那人似乎一直跟在我后面,只是因为我无意中发现了他的行踪才会逃走。若是如此推敲的话,那人或许就是什么人派来监视我们的,没准咱们的行踪也已泄露,所以我让你快走……想不到你还跟我吵……”
“谁让你对住持扔凳子!”万一把老和尚砸死谁负责!?
“你不跟我吵我会扔凳子吗?”
“你不跟我吵我怎么会跟你吵!”
“这么说又是我的错了!”
“那!……好了好了,我不跟你吵,”华叶比出停的手势,一脸疲惫,“我很累,很想睡……昨晚上好像一直都没睡的……等我有精力了再跟你说。还有,咱们要在这里呆着,一直到住持完全好了为止,所以你不要再乱来。”
不是“好像”没睡,根本就是事实!游远威想到这一点的时候几乎是从心里笑了出来,便也很爽快地放开了手,让华叶爬上床去,拉开被子在他身边躺下,没过一会儿,便开始打起了呼噜。
游远威看着华叶的睡颜,那张被形容为刻薄、孤傲的脸上笑得很幸福。
而他们两个几乎就要谈到,却始终没有进入主话题的人,正悄然隐在他们的窗外树丛之中,冷笑。
第五章
就在华叶和游远威两人正在享受他们泛着一点点小波澜的悠闲生活之时,仲夜方面收到了隐身于江湖之中的探子送来的急报。
“江湖各派都有密报,江湖第一杀手集团‘奉都’的秘密头目就是游远威,而且据说此人之前所受之重伤未愈,亦暂时未回奉都,请各门各派尽速追杀之……”仲夜放下收到的第八份同样的密报,皱眉,“这是什么时候传出来的消息?”
他现在正在奉都的会堂之中,下首分坐了奉都的十几名重要人物。其中一人站起来答道:“属下也不太清楚确切的时间,不过之前似乎只是小范围地猜测,可最近一个月内谣言忽然开始扩大,几乎遍及了江湖各处,到处闹得沸沸扬扬。原本少林寺找了游远威一年有余仍无结果,已经几乎放弃了,现在这个消息一出现,他们马上又加紧了追查。”
“是吗?这就奇怪了。”仲夜靠上椅背,淡淡道,“这个谣言到底是怎么传出来的?传出这种谣言的人又是何种居心?若是此人专门想与奉都为敌的话,至少也应该搞清楚自己想对付的是谁,总不该随便就把游远威拉出去当替死鬼。这么说来,大约是与游远威为敌的了……”
虽说抓住游远威就是抓住了奉都的一条小辫子,但至于抓住了小辫子是不是就能把整个人抓出来这一点,暂时还没人弄得清楚。所以江湖上追查游远威的行动才会慢慢减弱下去。可是现在这种谣言一出,暂且先不管是不是真的,至少也表明了游远威在奉都之中地位的不寻常,所以大家对于抓住这条辫子用以抓住大活人的算盘变得清晰起来,所有的苗头自然就对准了传说“依然重伤未愈”的他。
“可是,游远威能得罪谁?”游远威除了遵命刺杀之外没做过什么与普通人不一样的事情,那么就是因为他刺杀过的人?可奉都的刺客除了内功不同、武功的精进程度不同之外,表现在杀人手法上的习惯、方式并没有什么不一样……这是刻意培养的,那么又有谁能从这种蛛丝马迹之中猜到自己的仇人就是他呢?
“这么说……真的像游远威所说,有内奸?”仲夜抬起一直下垂着的眼皮,冷得像刀子一样的目光扫视了下属们一圈,所有的人都不寒而栗。看到他们的表现时,他微笑了,“给我传下命令去,七天之内停止一切任务,所有人都回奉都,直到有我的命令,否则谁也不许离开!违抗命令者,斩立决!”
“遵命!!”
“那个……”一人犹豫了一下,“奉夫人早已搬到了奉都之外去住,难道也要……?”
奉夫人就是奉都的前代领袖,也是奉都的创始者,在挑选了仲夜继承自己的位置之后便一直隐身幕后,不再主持派中大局。但在半年前,她第二次暗中与人勾结,将仲夜的弟弟……也是情人……送出了奉都,至今下落不明。这使得仲夜与她反目,亦将她赶了出去。
“她吗?”仲夜的脸上看不出有什么不一样的情绪,“当然也得回来,否则谁知道她身边会不会被人安插叛徒呢?”
华叶和游远威两人盘腿坐在榻上,华叶在游远威身后,双手抵住他的背心,将真气缓缓渡入他的体内,以助于引导他体内尚未完全恢复的真气随着他体内的经脉序次游走,贯通依然没有全数通畅的筋络。
他们已在这里住了20多天,日子过得平静已极。江湖无处不在,追他们的人也无处不在,而这灵隐寺不同,它只是一座很普通的寺庙,和江湖无关,也与武林无关,鲜少会有人追到这里。因此,这段时间是他们所度过的最难得最惬意的时刻。连游远威也不得不承认,自己习惯了绷紧的精神和拿习惯了刀剑的手,在这里也忍不住开始生锈了。
半个时辰之后,华叶收回了双手,提气,收功。
游远威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睁开眼睛跳下床来,活动了几下身体。
“这个越明华真是不愧于医圣的称号,不仅医好了我的手脚,甚至连功力也恢复了六七成,真是不简单。”
华叶也睁开眼睛,看着他的样子也显得很高兴,但却又有一点不满:“那你为什么在越先生面前一句好话也不说?人家把你医好了,你连句谢谢也没有,却是常常说些不中听的话,这怎么行!”
“我就是不喜欢他!”游远威斩钉截铁地说。
华叶苦恼地道:“远威……其实我一直都不想说你的……”
“什么?”
“你的嘴巴太毒了……”
整天叫他秃驴或者死和尚,他是不太在意的,因为自从他们相识伊始他就是这个样子,而且华叶脾气好,不与他计较。问题是别人不会都和华叶一样不计较。
“根据越先生的说法,你身上的伤能好到这种程度已是相当不错,也就是说,你的功力最多也只能恢复到这个程度了……远威,你已今非昔比,咱们本来就受到追杀,若是在此时你再惹到一些不该惹的人,我怕是拼死也救不出你……我说你难道就不能管住你的嘴么?稍微婉转一点的话会不会说?”
“不会!”比刚才还斩钉截铁,“要是让我说那种话,还不如死掉!”
华叶气急败坏:“你要是再这么下去,说不定真的会死掉!”
游远威笑了笑,忽然倾身向前,将毫无防备的华叶扑倒在床上。
“啊!你又想干什么!”
游远威的身体紧紧压制住华叶,双手撑在两边,表情很认真:“也就是说,你在意我?”
“那……那那那……那个……”一到这时候,华叶就变成了习惯性的口吃。
“那你为什么从来不说你爱我?”
“啊……哈哈哈……今天的雨下得好大呀……”半开的窗户外面,阳光灿烂。
“来,说句爱我来听听。”
“我在外面好像晾了衣服……”晾衣绳上空空如也。
“别转移话题。你说不说?不说我就要在这寺中做出一些‘辱没了佛祖’的事了。”
华叶静了一下,慢慢地张开口……
“游远威你为什么总是要我说些我死也说不出来的话啊………………!!!!”窗棂上刚落下一只倒霉的麻雀,就被这惨绝人寰的声音吓得一个趔趄栽倒在了窗户外面。
游远威不为所动,维持着那个姿势看了华叶很长时间之后,才奸奸地笑了一下:“同理,要我不那么说话的话,我也是恨不能死掉才好。”
“……………………”华叶知道他在说歪理,却苦于弄不清楚他到底歪在了什么地方,直到憋得脸庞通红才憋出一句:“那根本不是一回事啊!”
“那就是一回事。”游远威放开了他,华叶立刻跳起来整理自己被弄乱的衣服,游远威却拉住了他,“不用整理了,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什么?喂喂喂!不要拉我!我自己会走!让别人看见怎么办哪……”
游远威拉着华叶跃上屋顶,在那些和尚还没有发觉之前就已经在房檐上轻巧地飞跃了过去。在踩过五百罗汉堂的时候,华叶不住地念着阿弥陀佛,祈求佛祖不会与他计较。药师殿的后面就是后山,那天游远威追着那个神秘人所到的地方。两人落地,游远威放开了华叶的手,华叶观望四周,只见此处绿草成毯,古木参天,凉风习习,清爽怡人。
游远威道:“那天我追着那个人就是在这里追丢的,那人似乎对这里不是非常熟悉……不过,自然是比我熟得多。”
华叶道:“你能想得到是谁么?”
“追杀我们的人那么多,我哪知道是哪一个?我还想问你呢!”
“哦,”华叶了解地点年了点头,“那你还有什么线索?”
“没有。”
“啊!?那你把我弄来这里干吗?”
游远威的手从后面悄悄抚摸上了他的脖子,那种触感让华叶全身都猛地哆嗦了一下,捂着脖子跳得远远地大叫:“原来你又打这种……这种主意!我说了这是辱没了佛祖的事情!绝对绝对不可以在灵隐寺内做!!”
游远威指指脚下:“这里不是灵隐寺内。”
“谁说不是!这就是灵隐寺的地界!”
“灵隐寺的围墙在那里,”游远威又指指身后远远的地方露出来的大殿一角,“而且你的佛祖什么的都面向着那边,这里是他们背后,没问题。”
“怎么可能没问题!这里甚至能看见药师殿殿顶!我……我回去了!”华叶抱头鼠窜。游远威紧紧跟上。
往药师殿的方向刚跑出十几丈,华叶忽然停下了脚步。游远威收不住势子,几乎撞到他身上。
勉强停稳脚步,游远威问:“怎么了?”
华叶脸上的表情变得非常奇怪:“对了……我想起来了……那天我服侍完住持去追你,在路上也遇见了一个人,他也把我引到了这里。”
“你看清楚他是谁了吗?”
华叶苦笑:“看得很清楚,而且还说了几句话。”
“说了几句话?难道是你认识的人?是谁?”
“你也认识的。”
“咦!?”
“小弟……”
小弟的本名就叫小弟,是奉夫人捡回来的孩子。有一段时间,每当游远威在外面执行任务之时,就是小弟为他传递一些不能用飞鸽传递的机密消息。华叶见过他几次,因此认识,不过那时候他还不知道游远威是杀手,只听游远威的称呼就以为他是游远威的弟弟,后来才晓得弄错了。
“他跟你说了什么?”
“他问我为什么还不离开,我问他我为什么要离开,他想要我离开谁,他又不说了。然后就说些什么现在奉都犯了众怒,整个江湖都倾巢出动要消灭奉都,我和你在一起肯定会被一起砍成肉泥。”说道这里,华叶微微一笑,“真像是个小孩子说出的话。如果我害怕这些的话,早就离开了,怎会还留到现在?”
游远威没有笑,他的脸绷得死紧:“他还说什么了?”
“他还说……”华叶顿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说才算婉转,“他还说,杀人者没有好下场,被乱刀砍死才是你应得的报应……”
游远威眉头之间压起了深深的皱褶:“你没看错,真的是小弟?”
“绝对没错。”
游远威冷笑起来:“原来是那小鬼!总算露出狐狸尾巴了!”
“远威!?”
“后来他又出现过没有?”
华叶道:“没有。怎么了?他会有什么问题?”
游远威道:“你还记得我那次被人围攻的事吧?”
华叶有些茫然:“哪次?你有很多次都被人围攻啊?”
游远威提醒他:“就是在山洞……我把你……”
“啊啊啊啊!!!我想起来了!!!你不必再提了!”华叶的光头红得发亮,“那次……那次怎么了?”
游远威道:“我们的暗杀行动都是最秘密的,行动之前除了仲夜、传递信息者以及执行刺客之外,不应该有第四个人知道。可是那次我却中了埋伏,那些人似乎根本就知道我是在那天要去干什么的,所以布置得非常严密,连我都差点没发觉。如果不是你来的话,说不定那时候就被抓走严刑拷问了。”
听游远威说到暗杀的时候,华叶的脸色变得很黯淡。他没有办法抹去游远威为了利益而去杀人的事实,也永远无法掩盖他的罪过,虽然在辛迪悄悄发誓过,就算他坠入了阿鼻地狱,自己也会毫不犹豫地跟上去。但是他不希望游远威的结局会是那样,他希望游远威能和普通的人一样,没有满手血腥,没有背负可怕的罪恶。那会让他做恶梦,做失去他的恶梦。
他掉在那恶梦里,醒不过来。
“从那时候起我就怀疑是不是有内奸,但却始终没有发现什么。我也曾经怀疑过小弟,可他是奉夫人那边的人,七岁时就一直跟着她,我想他不会的……想不到猜错了!”游远威冷笑,看向华叶时却发现他居然在神游天外,“华叶?华叶!?你在想什么?”
华叶回神:“啊,没有,你继续说!”
游远威很奇怪,但却没有说什么,又继续道:“自从来到杭州以后我就总有种被人暗中窥视的感觉,直到住在灵隐寺以后才消失……不过你这个蠢和尚肯定是没发觉的……那种感觉就好像是什么东西沾到身上甩不掉一样,很恶心。可我努力去找那感觉的来源也毫无结果,就好像那感觉是凭空沾在我身上的一样。现在想来,小弟是专门传递消息的‘信使’,奉都中的信使虽然武功全不如人,但轻功却非常厉害,说不定就是他在暗中窥视我们……”
“不过,”华叶道,“他为什么会忽然这么大方地露出马脚?他应该知道对我说了那些话之后你马上就会猜出是他吧?”
“这也是我正在想的问题……”游远威沉吟,“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华叶很认真地看着游远威,期待他说出一些精妙的答案来。不过很可惜,游远威还是正常人,如果被华叶那么仔细又深情地看一会儿之后还能继续思考下去的话那他就不是游远威,而是灵隐寺住持了。所以,他的理智啪一声碎成了一片片,对着华叶猛扑了上去。
“游远威!!!!”
按照游远威的想法,那个小弟既然这么在意他们的动向,那必定是有什么计划的,但奇怪的是,住到灵隐寺之后不仅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再没出现,甚至连一点点风吹草动也再没有过。
是因为这计划还需要一段时间?
还是……根本没有什么计划?
游远威有点疑惑。
然而事实的石头总会显露在时间的河流中的。当他们在寺中住到第25天的时候,异动出现了。
那一天根本没有任何预兆,太阳很好,天气也不错。寺中的和尚都做完早课,下地干活去了。游远威由于半夜拉着华叶到后山上去“运动”了一下,到现在两个人还在深度睡眠中。
地里的和尚们汗流浃背地干了有半晌的功夫之后,一个和尚忽然发现了一个问题。
“咦?释墨大师伯呢?为什么还不来?”释墨资格很老,除了方丈和释禅之外就属他了。所以他们找他当然不是为了干活,而是他平时都专门为他们送食水的,中午送饭送菜和采购也都是他带着几个小和尚在做。
“不知道。早上看他拉着车子出去了,是去买米了吧?”
“不过也该回来了吧?”
“他年纪大了嘛,慢一点也不奇怪。”
“哦。”
于是没有人再过问。而事情的开端,恰恰就是在那时候。谁也没想到释墨被很多很多的江湖人物赶到了灵隐寺的地界外,并被告知“至少12个时辰之内不允许回去”。
游远威突然惊醒了。不是因为有什么声音,而是他的本能。从奉夫人那里他学会了很多东西,其中一项就是对于危险的直觉,还有灵敏的五感,这一次派上了比之前更大的用场。他从来没有像这次一样有这么令人不安的预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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