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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末民初历史演义-第7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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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老佛爷对于政治问题,从不过问,并且对于王爷,也是深信不疑的。今天却是因为什么呢?实在令人不解。”说罢又连连摇头叹气。载沣道:“这全是张太监从中离间,太后听了一面之词。不分青红皂白,劈头盖脸的,发了这一大套闲话,叫我这面子向何处安放。所以把你叫来,替我想个主意,怎样能将皇太后的怒气消下去才好呢。”子城很踌躇的,低头想了有十多分钟,方才答道:“依愚臣看来,这事很难办呢。太后的懿旨上,直然是不信任王爷了。王爷纵然委曲求全,诸事全请旨而行,自己概不做主,怎当得太后有意同王爷为难。她老人家,一天不定申饬爷几遍,这个长久的气,请问爷能忍受得了吗?”载沣听了这套话很有道理,自己又是害怕,又是生气,问子城依你怎样办才好呢?子城道:“事到如今,说不了只得同太后怄一怄气吧。依臣的主意,只可少用挟制。皇太后虽然圣明,究竟是妇人家,一遇为难,自然得敛气就范。”载沣道:“你这主意很对。但是怎样挟制,也要有一种方法,你何妨明白说来,本邸也好及早进行啊。”子城道:“虽有计却不敢说,恐怕担了欺君之罪,岂是闹着玩的。”载沣道:“你不要害怕。本邸决不吐露你一字。就算事情办僵了,我也决不归罪于你。”子城道:“王爷既这样恳切,臣为大局起见,也不能再有避忌,只得依实上陈。据臣想,太后这道旨意,不过因一时听信谗言,未必有什么成见。最好王爷就这旨意,迎头上一封还政奏疏,就说臣才力不及,又值时势多艰,荏苒三年,毫无建设,昨承皇太后慈训,益切悚惶,与其贻误于将来,莫如善退于今日。谨将监国摄政名义,奉还朝廷,仍回醇邸。伏乞皇太后谕允,不胜感激之至云云。这封奏书一上去,太后自然没有主意,落叶归根,还得温旨慰留。那时王爷面子也有了,诸事仍可自由处分,也无须事事禀命慈宫。并且以后张太监等再进谗言,也不能发生丝毫效力。这乃是以退为进的唯一妙法,一举而三善备。除此以外,再无良策。王爷请想,这条计可使得吗?”载沣一听,不觉欢喜得手舞足蹈,喊道:“妙计妙计!你这人真是水晶肚子,玻璃心肝,不然怎么会这样透彻。只怕孔明复生,都未必有你这急智。可惜本邸知人不明,我要早早重用你,何至如今为这大的难呢!你放心吧,我早晚一定晋你五等之封,赏你三眼花翎,也好表扬你这伟大的功绩。”子城再三致谢,说臣为王爷效力,乃是分所当为,何敢邀此懋赏。王爷事不宜迟,今天就把这奏折递上去吧。倘然晚了,太后又不定听信何人谗言,再出什么花样,那时更难应付了。载沣连连称是,我今天一定入奏,决不能迟。子城这才告辞回寓。
  当日夜间,皇太后又将他召至宫内,把载沣还政的折子,交与他看,并问他应当怎样办理。子城磕头奏道:“这乃是圣清如天之福,全国万民之幸,祖宗神灵默佑,使摄政王知难而退。将来皇太后垂帘训政,臣等竭尽愚忠,不仅乱党指日可平,郅治之隆,计日可待。”太后听了,果然慈颜大悦,忙问应付这件事的手续,应当怎样呢?子城奏道:“这事极好应付,并不费丝毫之力,摄政王便可退归藩邸,皇太后便可实行训政。第一步,请太后将该王的奏折发交内阁,只在折尾上,请御批四个字‘拟旨照准’。臣便遵照圣谕,拟一道懿旨,大意就说监国摄政王载沣,秉政三年,国事日非,该王自知才力短浅,难膺重任,专折奏请开去监国摄政名号,情愿退归藩邸,闭门思过,借省前愆。情词恳挚,应即准如该王所请,撤去监国摄政名号,仍退为醇亲王,赏食双俸。所有一切政务,暂交内阁负责办理,并妥拟善后之道,钦此。这旨意下来,摄政王的事,便算完全解决。而且皇太后仍不失为仁至义尽。旨意上既有善后的字样,臣就借此知照各部九卿、十三科道、八旗正副都统,大家开一会议,由公众决定,奏请皇太后垂帘训政。如此名正言顺,不止国内人民一律欢腾,就连东西洋各国,也必然赞成此议。这训政的事,便也连带完成。请皇太后睿裁,臣所拟的法子,可能行吗?”太后听了,立时喜上眉梢,说:“你这法子,果然尽美尽善,就是这样吧。”说吧,便将载沣的奏折,叫张得禄铺在御案上,自己提起笔来,批了“拟旨照准”四个字,仍命得禄交给子城。子城接过来,藏在衣袖中。皇太后吩咐一声去吧,子城叩头退下来,仍随张得禄到总管处。得禄又是欢喜,又是趁愿追问子城,太后什么时候便可以实行训政。子城屈指算了算,说半个月准可做到。得禄又再三托付,将来太后训政,有什么发财的机会,千万不要忘了我。子城满口应许。得禄大喜,亲送子城出宫回寓。
  第二天清早,霹雳一声,摄政王辞职照准的懿旨,仿佛从天而下,把北京全城的人,都吓了一愣。尤其诧异的,是摄政王一方面的人,看见这道懿旨,直如冷水浇头,浑身发颤,却又摸不着头脑,是怎么一回事。大家纷纷议论,说就是皇太后有旨意,也应当由王爷手中经过,怎么王爷连影儿全不曾见,就会跑出旨意来了?或者真是王爷倦勤,求开去这重大责任?可是看旨意上所说的话,却又不像。况且王爷如有这种意思,也当然同大家商议商议,万不能偷着去做啊!这事可真有点稀奇古怪。除非当面请示王爷,再没有旁的法子。这些位长史护卫,及平素随着王爷办机密文牍的人,一共凑了十来个,一同求见王爷,有要事面禀。载沣此时,还在做梦呢。身旁伺候的小太监,见许多人面色惊惶,急欲求见,知道必有重大事情,也不敢耽搁,忙跑进王爷寝宫。见这位王爷,兀自蒙头大睡。有心上去叫醒,又怕惊了驾,担当不起,有心等着不叫,又怕误了军情大事。正在左右为难之际,忽有一宗物件跳上牙床。小太监触景生情,不觉有了急智。原来这物件,乃是一只雪白大猫,颈项间端端正正,长成了一道黄圈,因此取名玉树金铃,是载沣夫妻最喜爱的一种动物。每到冬冷时,这猫便随王爷同被而眠,终日不离王爷左右。小太监正在为难,忽然看见它,灵机一动,计上心来。便取了一根竹棍,恶狠狠地向猫作势打来。猫一见要打它,便用爪抓开王爷的锦被,没命地向被里钻,出其不意,早把摄政王爷惊醒。王爷睁开眼骂道:“玉奴!你又来讨厌做什么。”小太监乘势上来回道:“回爷话,外面有某某等十二人,要求见爷驾,说有要事面奏,爷可见他们吗?”载沣尚未听完,便朝着小太监啐了一口,骂道:“混账糊涂崽子,这是什么时候,你就上来给他们回话,难道说天要塌了,就一刻也不能等吗?”他嘴里骂着太监,手里却还抚摩着玉奴。小太监挨了骂,只得诺诺连声,不敢再说一句话。载沣围着被子坐起来,小太监忙将衣服抱过。他徐徐穿衣,却听见外面一阵吵嚷的声音,说反了反了!好好,连我们王爷全不要了。载沣听这话很诧异,忙问小太监,外面什么人喧哗?好大胆子,把他们抓进来,我要当面问话。因为摄政王一个人住在屋中,福晋并未与他同居,所以没有什么可避讳的。小太监出去,不大工夫,带进十几个人来,见了王爷,俱都请安跪下。载沣细看,全是府中各班各首领,连膳房的厨司也在其内。便大声问道:“你们这些东西,在外边山嚷怪叫,倒是因为什么?”管家大人魁升回道:“奴才今天早晨到牛奶房去吃点心,无意中听见卖报人叫唤的言辞,奴才在王爷驾前,不敢学说。”载沣道:“有什么不敢说的?又闹这假惺惺了,快说吧,我赦你无罪。”魁升叩头道:“谢爷恩典。奴才在吃点心时候,见一个卖报的,拿着一卷号外,嘴里吆喝道,快看快看,摄政王革职了,回家抱娃子去了。快看皇太后的旨意。奴才听着很诧异,跑出去向卖报的要了一张号外,打开细看,果然有皇太后的旨意。奴才一刻也不敢停留,便跑回府来报信。恰巧他们大家,也得着这个信,内中还有信不及的,说内阁下旨,怎么未经王爷过目,便能够发抄呢?我们要上来回,正赶上王爷歇早觉,不敢惊动。大家在外边议论,偏偏遇着了厨房桂顺,他竟自大声喊叫,惊了王爷的驾,罪该万死。”说罢又连连叩头。此时载沣两眼发直,坐在床沿上,一动也不动,仿佛同泥塑的一般。小太监忙过来,给他捶腰揉胸。许久工夫,才缓过一口气来,睁眼向四下看看,喊道:“罢了罢了!”又向魁升道:“你要的号外在哪里?”魁升忙从袖里取出呈上。载沣接过来草草看了一遍,赌气团了团向地下一掷,恨恨地说道:“好好,我倒将刀把子递给人家,由着他们宰了。”随吩咐魁升,快去请三爷四爷。三爷是载洵,四爷是载滔,同摄政王是亲兄弟,二人俱封贝勒,兼郡王衔。前文已经表过,他们现在已各自有府,不与载沣同居了。魁升去了很久工夫,回来说道:“三爷因为下厨房,被热油烫了脚,动弹不得,在床上养伤呢。四爷拜杨小楼为师,到城外票房去学戏,三天不曾回府。奴才打电话,也未曾寻着,请爷的示下吧。”载沣长叹了一口气,说这两个东西,真没心肝,国事怎能不坏,奸臣怎能不生心呢?这样吧,你速速到项宫保住宅,说我有紧要事同他商议,请他马上就来,千万不要耽误工夫。
  魁升答应去了,到得铁狮子胡同,项子城的宅中。见门口十来个军人,全都荷枪实弹,雄赳赳地立着,如凶神一般。魁升才上台阶,就被一个大兵拦住,问道:“你是哪里来的?快快说明,这是有尺寸的地方,能够由你乱闯吗?”魁升这般人,本来骄傲惯了,何尝把大兵放在眼里,瞪着眼睛回道:“你说什么?有尺寸的地方!告你说吧,连皇上的宫殿,全得由我自由出入,别说小小的宫保私宅。”那大兵是河南人,性情很蛮。况且初来北京,还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脑子里就认定了一位项宫保,仿佛世界之上,再也没有比宫保大的了。如今听魁升这样说,不由得气过顶门,用力推了他一把,说你少在这里卖字号吧,你看宫保的宅子小吗?就是不准你进门。你还是到皇上家宫殿去吧。魁升被这一推,几乎摔倒,大声嚷道:“反了反了,我是奉摄政王爷上谕来的,你怎敢动手殴打钦使,真不想活着了吗?”魁升这一吵嚷,惊动了卫队管带郑尔成,忙跑出来问是怎么一回事。魁升唠唠叨叨的,将方才的情形说了。郑尔成连忙请安赔罪,又将那个兵申斥了几句,然后把魁升让进来。先请他在客厅少坐,自己去寻文巡捕纪云程,请他上去回话,说有摄政王爷派来的管家大人,要面见宫保,有紧要事面谈。纪云程上去,不大工夫,回来说,宫保没有工夫接见,这时候正议着军机大事,实不能出来奉陪。管家大人有什么话,请对我说了,我回头必然转达宫保,也省得久候了。魁升一听这口气,简直是没有把他家王爷放在眼里,心中越想越生气。无奈王爷已经免职,项子城却正是当权得令,在人矮檐下,怎敢不低头。只得抱拳含笑,说有劳这位巡捕老爷,即刻向宫保回,就说摄政王爷有旨,召宫保即刻进府,有要政面商。在下只候一个回信,便可回府复命。纪云程答应一声,又上去回话。不大工夫折回来,满脸带着不悦的颜色,说道:“你是哪个王府派来的?宫保说,如今北京城中没有摄政王这个名称了,如有再假借这种名义的,便是违抗懿旨,捏名敲诈,按国法是要治罪的。请你说明白了,才能放出府门,要不然,得送法庭严讯。”纪云程的话尚未说完,魁升早气得浑身发颤。可是于生气之中,又带着十分惧怕,颤巍巍地答道:“我是醇王府派来的。醇王以前本是摄政王,我们顺嘴叫惯了,一时改不及,请宫保多包涵吧。没旁的,还得请这位老爷,再上去回一遍,宫保肯去不肯去,我也好回府有个交代。”纪云程噘着嘴,狠狠地说道:“这是哪里来的晦气,凭空跑多少趟,连自己的主人还说不清。”魁升只得耐着气,又请一个安,求他上去回话。纪云程这一次去了很久的工夫,方才回来,对魁升道:“宫保有谕,说目前军情重要,没有工夫闲谈。况且贵王爷身居闲散,更无谈话之必要。俟等将来大局平定,必前去造府请安。目下正在傍午,实在不能抽身赴召,请管家大人回府,婉言复命就是了。”魁升听了这一套冰冷的话,知道再说也是无益,只可垂头丧气告辞而去。回至府中,即刻面见载沣。载沣不等他开口,先迎头问道:“项子城可来吗?”魁升一句话不曾答出,便放声大哭,直哭得比死了爹娘还痛。载沣诧异极了,说你这人莫非得了精神病,怎么一句话不说,就哭起来,难道你爹娘死了不成?魁升便哽哽咽咽地答道:“我的爷呀,奴才的爹倒不曾死,就是死了我也不这样哭他。奴才哭的是,好好的王爷,竟被人家看得分文不值。从前奴才是爷驾前的传宣官,王公大臣见了我,全要号三分和气。如今却被人家作践得猪狗不如。奴才丢人现眼,原算不得什么,怎么连王爷也一齐作践呢。”他说到这里,又接续着哭起来。载沣听了,仍然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发急问道:“你说了半天,倒是因为什么?谁作践你,谁看不起我,倒是哪一个啊?”魁升到此时,只得将方才到项子城宅一切经过情形,及子城转达的话,又添了许多枝叶,说给载沣听。载沣本是一个懦弱没有火气的人,听了这些话,只有叹气咳声,却不会暴躁怒骂。可是心里越想越难过,到后来哇的一声也哭了。可怜他主仆二人,彼此楚囚对泣,痛痛地对哭了一大阵。到后来,还是魁升止住眼泪,劝王爷不要伤心,及早想一条挽回的法子才是。载沣一面拭泪,一面叹气说道:“我上了这奸贼的圈套,还有什么法子可挽回呀?总而言之,总是我们自己太不要强,这奸贼才乘隙而入。也是大清朝的气数已尽,所以才出这种乱臣贼子。我此时也不怨旁人,只怨老恩王这个老而不死的东西。他不保荐别人,单单要保荐项子城,这不是引狼入室吗?可是话又说回来,要不是我下旨意起用他,他就是造反,一时也杀不到北京城啊!咳,不要说了,总怨我糊涂昏聩,甘心将刀把儿递给人家,还能怨人家来宰吗?这样吧,你快把辅公爷请来,我有事同他面议。”魁升只得又出来,跑到善辅的宅子,请即刻来王府会议。善辅倒是闻召即来。一见了面,便埋怨载沣道:“王爷为什么要辞职还政,怎么事前亦不同我商量一番呢!这一着走错了,九个牛也拉不回来。眼巴巴地将大权交给项子城,他比曹操还厉害,这一来不是为虎添翼吗?”载沣一壁擦着眼泪,一壁述说已往的情形。善辅跺脚道:“这是项子城故意做成的圈套,王爷为什么硬往里钻呢?皇太后降严旨责备,不过是我们的家事。王爷应当召集一种亲贵会议,由我们自己家人,商量一个疏解的法子,然后大家面见皇太后,不怕给她老人家磕破头颅,也没有完不了的事。王爷偏偏将项子城约来商议,他还能出好主意吗?我想连皇太后的旨意,也是他运动来的,不但排除王爷,还得排除皇太后呢!”载沣此时如梦方醒,不觉连连点头,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的话却是一点也不错。可惜此时太晚了,来不及了!我此时无的怨,只怨我知人不明,才上了这个大当。但可惜祖宗三百年基业,难道就这样断送了,我们连口大气儿也不敢出吗?你是皇室中的智多星,如今到了这急难关头,也得要死里求活,想一个挽救的法子才好呀。善辅踌躇了两刻钟,只低着头不发一言。载沣再三催他,忽然咳了一声道:“事到而今,只好使辣手段吧,臣想这件事,有善作恶作两条道儿,请王爷酌量施行。要善作呢,大家面恳皇太后,暂时先垂帘训政,他内阁中无论用人行政,先得奏明皇太后,请旨施行,打破他那挟天子以令诸侯的迷信,这是善作。要是恶作,简直使出两个刺客来,把项子城刺杀了,便是一了百了,永除后患。不过这善作的道儿,目前还怕不容易行使。那项子城,他本是两面愚弄:先拿垂帘的话,歆动皇太后;等把王爷排掉了,他就从此再不提垂帘两个字了。皇太后无论如何,万不能自己下旨意,说我要垂帘听政。必须内阁为首,率领满朝文武,具折奏请,这件事才能做得到。王爷请想,如今满朝文武,有十分八九,是项子城的私人。项子城既不肯领这个头儿,他们焉肯投其所忌,说出垂帘的话来?可见这件事是绝对做不到的,只好用恶作的方法,来对付他。臣想只要肯破除金钱,搜求两个要离、荆轲,倒还容易。常言说,老虎还有打盹的时候。他几时出门来,给他个冷不防,只需一枚炸弹,便可送了他的性命。只要去了项子城,其余的人全好对付。王爷请想,这种恶作的法子,可使得吗?”载沣皱眉道:“谈何容易?不要说未必炸死他,纵然有十分把握,目前他的党羽很多,听说从河南带来有万人,全有快枪快炮,要练什么拱卫军。倘然事到临期,他手下的人变起来,我们可有什么法子对付?况且保定、天津,近在咫尺,如段吉祥、曹虎臣、张志兰这几个师长,全是他的死党。如果将他暗杀了,那几师军队朝发夕至,将北京城包围了,只怕连我们全有性命之忧,这岂是鲁莽做的?据我想,还是善办的好,但求皇太后能垂帘训政。本爵退一步想,便是失掉了政权,也算不得什么,可千万不要做那冒险的事啊。”善辅见载沣这样胆小,心中很不满意,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道:“既然王爷怕事,只好就由他造反去吧。至于太后垂帘的话,臣敢具结,决然不能成功。王爷不信,请你洗净净的眼看吧。不过臣有一句话,要预先向爷驾声明,臣与这贼子势不两立。臣手中尚有一部分兵权,以后便宜行事,请爷千万不要干预。事成是国家之福,事败是臣一身之殃。从今以后,臣也不再来给王爷请安。等将来皇室重睹天日,臣方才有脸同爷相见。”说罢起身告辞,连头也不曾回,便气昂昂地出府去了。载沣见他这样,也无可奈何。善辅将来的结果如何,自有后文交代。
  且说项子城自奉到懿旨,摄政王开去职责,所有国家用人行政,暂归内阁总理大臣全权行事,这直然就是站着的皇上了。他轻易不到内阁去,一切公事,全在行辕办理。这一条狮子胡同,立刻变成了皇宫禁地。各部院的长官,天天得到这里点卯画到,紫禁城倒门可罗雀了。果然应了善辅的话,张得禄奉着皇太后的面谕,三番五次面见项子城,催问垂帘训政的事,为何内阁还不领衔奏请。始而项子城说,这事典礼隆重,必须经过内阁会议。再查一查当日慈禧太后垂帘的礼文仪注,诸事全预备停妥,然后才能入奏请旨。目前武汉的军事正在吃紧,哪里有这工夫?请张老爷回去婉言奏明,就说项子城时刻在心,决不忘皇太后的恩德。得禄回宫奏知太后,太后还认着这是项子城尊重大典的一番诚心,果然不再催问了。哪知等了有半个月,仍然声息全无,只可再派张得禄去催,项子城着急道:“你回去对皇太后说,请她老人家赶快训政吧,我可支持不住了。不但南省全部宣告独立,甚至山东、山西也起了革命军,连直隶全不稳。石家庄的吴鲁政虽然被人杀了,滦州的张亦曾,还有蓝田谓,正在秣马厉兵,待时而动。东三省的胡匪,也打着革命军旗号,要驱逐官军,实行自立。各方全有奏折递来,就请你一总拿回宫去,呈与皇太后御览。就请她老人家,快想应付的法子吧。”项子城一片话,把张得禄吓了一身冷汗,反倒央求子城,千万不可脱卸责任,皇太后如何能办得了这些事。奏折我自管拿去,垂帘的事,从此不必提了。俟等宫保把各省的事全办平复了,到那时歌舞升平,再请出皇太后来做女中尧舜吧。子城很不乐意,说我犯不上做这挡箭牌,还是请太后自己办吧。高低由得禄给他请安下跪,说了许多好话,这才不说辞了。从此以后,皇太后再也不问垂帘的话,倒时常派张得禄询问各省情形如何。及至得禄回来,从不曾报告一件可喜的消息。皇太后忧愁抑郁,直然得了心病。
  项子城此时,却放开手布置一切。第一件,便是武汉的军事。此时印长已经回京,冯国华为总司令,王占魁为前部先锋。占魁是山东人,小时在乡里间,本是一个无赖地痞。后来穷得不可开交,便投入军营。始而充当伙夫,后来项子城见他生得体格魁梧,臂力又大,便挑他为马弁,跟了子城四五年,因为组织新军,便升他做连长。打土匪他很出力,便由连长而营官,由营官而标统,由标统而协统,几年工夫,居然做到高级武官。他生平最佩服的,就是项子城同冯国华。此次国华被命征讨武汉,特特调他同来,因为知道他是一员福将,到了汉阳,一定能建立奇功。始而李天洪派蔡、杜两员大将,迎头同国华见了一仗,怎当得国华用兵如神,王占魁勇冠三军,禁卫军的枪炮子弹又非常的锋利,蔡、杜两人如何抵抗得了,只得大败而归,退守汉阳城,在龟山架起大炮来,向外轰击。冯国华下令,先在炮力不及的地方,安营扎寨,一方面给北京去电,报告得胜情形,及敌人依山架炮、拒守的状况,向项宫保请示机宜。第二天复电到了,限十日以内攻下汉阳城,如十日不能取得,军统及先锋官均摘去顶戴。好厉害的回电!国华见了,吓出一身冷汗来,心说,这不是难题吗?像龟山这样险峻,不要说十日不能攻下,就是一个月,也未必准有把握,这直然是开玩笑。他想了半天,忽然计上心来:现在东西洋各国驻京武官随营观战的,很有几位。我今天开一次军事会议,请他们出席,当面提出这攻打龟山议案来,请教他们,得用什么法子进取,多少日内可以取得。他们有好法子,我也可以采取。要是无善法可想,当然得多延日期,我便据着他们的话禀复,也担不着甚大的不是。好好,就是这样,立刻传令,在军统行营开军事会议。并拿自己的名片,将各国观战的武官,一律请来。
  这些人倒是闻请即来,在会议场上坐定了。所有大小军官自营长而上,一律列席。冯国华在主席台上,向大众发言道:“今天本军统请列位来会议,是有一个大问题,非集思广益,不能收功。目前咱与敌军相持,他把住了龟山,有险可守,那汉阳城便无法取得。我们必须先夺龟山。只要将龟山得过来,汉阳不攻自下。这是天然的形势,诸君自然晓得。只是夺取的方法,事前应当如何布置,攻下的日期,大约须得若干时间,请诸君各抒所见,本军统当择善而从。在本国军官,有不次升赏。就是诸位客卿,也必有相当酬报。”国华说完了,各军官面面相觑,谁也不发一言。国华又改用英语,向各国武人演说了一遍,只见英国武官、陆军大佐金克坚起立发言,说龟山的形势,本武官早经测量明白,委实是天险之地。对方戒备很严,智取是做不到的,必须力取。力取非有重大牺牲,不易奏效,更非短促时间,所能收功。以本武官看,若用英国陆战的方法,得有五千人轮流攻打,最速也要一个月,方能占领此山。国华拱手致谢道:“多承金将军指教。但不知他位将军,还有特别妙法,能比一个月再快的吗?”话言未了,只听见德国武官陆军少将成士宝站起来微微笑道:“据末将看,此山虽险,要夺取过来,也还用不到一个月。如参用敝国陆战法,二十天决可收功。”哪知成少将的话尚未说完,座中一人哈哈大笑道:“当此军情紧急,瞬息万变,要待一月廿天,岂不误了大事?据我看,如用种种方法,明夺暗诱,只需两个星期,足可办到了。”大家听此人放出这大口气,不约而同地全向他注目,原来是日本武官藤田少将。此人年纪很轻,却在日俄战役中立了不少功绩,所以二十几岁,便升至陆军少将,现充北京日使馆武官。此番随营观战,摩掌擦拳,直要显一显自己的身手,方才称心如愿。听英、德两武官所谈,他心中很不以为然,所以挺身出来,只说了两星期的限,自以为可以压倒一切了。在金、成二人,见他这样少年轻躁,嘴里虽不好说什么,却嗤之以鼻,现出一副很信不及的样子。冯国华在主席台上,也很觉着诧异,心说,真是初生之犊不畏虎,连西洋久历戎行的将官,全不敢说此大话,你一个少年新进,知道什么,就这样发狂,也未免太可笑了。我必须问他一个词穷,也好折一折他的气焰。想罢,便先朝着本国的武官发话道:“诸君听见了吗?藤田将军说,两星期内便可取得龟山,总算是再速没有了吧!不但本军统五中佩服,大概诸君也是望尘莫及了。”国华说到这里,才要接着向下说,只见武官席中,一个身躯高大的,蓦地站起来,说末将有一言奉禀。国华一看,乃是先锋官王占魁,忙和颜问道:“王将军有何高见,自请明言。”占魁道:“方才,藤田将军不是说两个星期可以夺取龟山吗?要据末将看,何需两个星期。末将不才,虽无拔山之勇,要取这小小龟山,只需一个星期,手到拿来,遇巧了三五天也说不定。”占魁这一声大炮放出去,立时间得掌声如雷。原来这些外国武官,全在中国住过多年,对于中国话,听得很清。大家正在看不起藤田,却无法折服他。忽然听见这一套话,直是对藤田迎头一棒,真乃正中下怀,便不约而同地鼓起掌来。金、成两人,尤其鼓得起劲。当时却吓坏了冯国华,气坏了藤田少将,连中国各武官也全目瞪口呆,一个个看着占魁,只是发愣。大家全不约而同地揣测此人,必有神经病,再不然便是魔鬼附体,不如此,何以能说出这样的荒唐话呢?此时国华的心中虽然诧异,但是,自己部下,在大庭广众当着几个外国武将,说出这样压倒一切的话来,自己也觉着很露脸。却因众当前,又不可视同儿戏,只得向占魁追问道:“王将军,这军中可无戏言啊!”占魁郑重答道:“大帅说哪里话,末将如无十分把握,岂敢轻易发言?我既限定一星期,如逾一日,请以军法从事,末将情愿具军令状。但是本军全部队伍,全得听末将一人调遣,有抗令者先斩后报。不知大帅可能应许吗?”国华道:“这是自然的。你既肯冒险建立奇功,这指挥三军之权,焉能不完全交付你。你先具下军令状,我随后便令知全军将士,听你一人指挥,有不服者,按军法从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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