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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剑相思-第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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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剥了皮的光头大首乌,却是新鲜得很,轻轻一捏,竟像是挤得出水来——黑黑的顶门之下有一圈淡红色的颈项,竟是一只“粉头乌”,难寻得很,药铺子里有得卖,却是价钱吓人。
关雪羽一时大为惊喜,拿起来就咬,一咬之下,才想起了有些不妥,侧目视向和尚。
出云僧摇头笑道:“痴儿,痴儿,岂不知‘见光失灵’么?原是留给你的,吃了吧!”
翻了一下眼睛,关雪羽想说一声“谢”,想到了老和尚的这句“见光失灵”,也只有闷着声,匆匆几口把一只足足有四两重的“粉头乌”吃了个干净。
老和尚看在眼里,喜在心里。每一次看见他的时候,老和尚心里都充满了慈爱,也都会情不自禁地生出几分“念尘”之感,也许是他的修行还不够吧,还不能修到真正的“四大皆空”,再不就是他的尘缘未了,他们之间也许是有缘分的吧?
一个大首乌入了肚,嗓子眼干干的,像是噎得发慌——不仅要吃,还想要点喝的。
笸箩里另外还有半截盖着盖儿的竹筒子,里面盛着半筒子汁液,关雪羽端起来晃晃,笑道:“这是什么?”
“喝了吧!”大和尚笑啧着,闭上了眼睛,像是饱经世故的老爷爷,对付调皮的孩子的那个神态。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竹节里的玩艺儿,已被雪羽喝光了,“都喝光了?”
“喝光了!”问得爽快,答得更干脆。
带着几分腼腆,关雪羽在老和尚对面坐下来,长长吁了口气,像是吃饱了:“现在舒服多了。”
“舒服多了?”老和尚喃喃地道,“忙了我一个更次,算是便宜你了。”
“不好意思。”关雪羽一笑,道,“下一次轮着我孝顺你便了,一卷‘伽蓝逢雨经’,我是抄定了。”
“这也罢了。”老和尚微微点着头,一双眸子,只是骨碌碌地在他脸上转个不休。
关雪羽还在回味着刚才的饮料,由于常饮,一尝即知,他细细回味地数着:“天门冬,地黄,黄精,枸杞子……掺着‘子露’成汁——不对……还像是多出一样东西。”
“算你聪明”老和尚哼了一声,“给你五个数目,猜不着即是朽材。”说数就数,一、二——“三”还没有出口,关雪羽这边已报出来了:“是了,是‘四角菱’吧!”
老和尚看了他一眼,像是在说,算你答对了。只是他的那双眼睛,仍然在关雪羽脸上转着,慢慢地,和尚脸上已失了原有的笑容,“说吧,你今天来看我,有什么重要的事?”
“算是被你猜对了。”关雪羽道,“早知道,半年以前就该听从了你的话,离开了临淮关——如今……”
“如今看来倒也不晚,只是你肯不肯罢了。”微微一顿,老和尚摇摇头,又说了一个“难”字。
耳边上忽然响起了一阵子嗡嗡声,膝胧中隐约可见一只苍蝇,在室内绕着,随即扑向窗棂子,尽自拉个不休。
出云老和尚一声喟叹道:“蝇爱寻光纸上钻,不能透处几多艰,忽然撞着来时路,始觉生平被眼瞒……”顿住了话头,老和尚竖起了一根食指,施展“乾坤一阳神指”之力,向着纸窗上一点,赫然作响声中,已在桑皮纸上开了铜钱般大小的一个窟窿,算是为了那只无眼苍蝇开了求生之路,顿时穿飞不见踪影。是时朝阳新出,窗户中映出浅浅的一抹红光。室中二人,顿时沐浴在清晨红日,无限光彩生机里……
关雪羽像是呆住了。
“怎么不说话?”老和尚打量着他——总是提醒着自己,这样难得少年,不容他有所失足,然而“事有定数”,却又是“强求不得”,且随他去吧。这么想着,老和尚倒是不再忧虑了。
关雪羽恍然像是有所微悟,转看向老和尚道:“你看我……还能退出来么?”
“你能么?”老和尚问了一句,一双眸子直直地向他逼视着。
“我……只怕不能。”
“为什么?”
“为了……”关雪羽叹息一声,摇摇头冷冷地道:“人情,道义……总之,我……
不能。”
“这就是了。”老和尚慨然叹息一声,道,“不瞒你说,观诸你此刻眉眼,只怕眼前有一步大难……唉唉……”
“老和尚你怎么说……”
“痴儿……痴儿……”出云和尚讷讷地道,“你燕门三代争胜,铁血钢骨,无一为情所困,何以到了你这一代上,竟然这般窝囊了,敢是一蹶不振了。”
几句话说红了关雪羽的脸,虎然作势地由位子上站了起来……却也只是怒视着对方和尚,发作不得。
可不是么,虽然未必赶上与“燕”字门三代都论得上交情,就雪羽所知,打从自己祖父辈上,就与这个和尚有过来往,如非他是出家人,咳嗽一声,硬要占上“爷爷”的辈分,却也没有什么说不过去。
“哼哼……怎么,我说这话你还不服气么?”出云老和尚一双蒲扇大手,在头顶上搔了几下,“小燕儿……我给你算个卦吧!”“出云神卦”,可不是吹的,关雪羽从小就知道,只是老和尚不轻易为人算就是了。倒是“燕家神算”天下知名。
“你燕家神算固然是颇有盛誉,只是碰见自己人,却有些碍事——不比我老和尚的这一手,嘿嘿……不由你不信。”说着,他这就起卦了。
只是几个黑白棋子儿,唏哩一声摊开来。端详着,老和尚的脸色可不大好看——
“我说的是吧,阿弥陀佛!这是一局险卦呀——”
“你说清楚一点吧!”
“说清了就不灵了,险,险……好险呀!”老和尚这一连三个险字,关雪羽可有些沉不住气了,伸出手把棋子儿弄乱了。
出云和尚两道长眉蹩在了一块儿,微微摇摇头道:“真教人难以相信,小燕儿——
凭你这样的身手,竟然还会……这就叫强中更有强中手……”
关雪羽转过身子来,走向窗前,伫立了少顷,就手推开了窗门,逼人的红光,立刻大肆渲染了进来,“这个人,老和尚你应该知道。”他回过身子来,盯向出云和尚,“长白山的那只老金鸡……飞来了。”
老和尚脸上,仅有的一丝笑容也消失了,“这就难怪了……”
“难怪什么?”
“小燕儿。”老和尚坐正了身子,道:“告诉我,你是否显露了身分?我是说,可有人知道,你是‘燕字门’的出身?”
关雪羽摇摇头:“除了你以外,没有第二个人知道。”
老和尚道:“你能肯定?”
关雪羽肯定地点了一下头,道:“我现在是从母姓……”
“那是姓关了?”
“关雪羽……燕雪。”老和尚念着这两个名字,除了一字相同以外,实在没有什么关联。
“隐得好。”老和尚点头道:“以你母亲那一身能耐,配得上你燕家了,姓关也不丢人。”
“老和尚,你问我这些干什么?难道我‘燕’家在武林中还结有厉害的冤家不成?”
“怎么没有?”
“是谁?”
“哼哼……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你——”关雪羽往前边踏进了两步。
像他这等身怀绝技的人,举手投足,俱见功夫,一经着怒,内力便会情不由己地自然现出,此刻却也不例外。随着他前进的身势,那股子无形的力道,直袭当前,劲道之强,把老和尚一络子山羊胡子都吹歪了。
“呵呵……好小子……好小子……”老和尚一个劲儿地眨着眉毛,单手直竖,干脆宣起了佛号来了,“无量寿佛,阿——弥——陀——佛——”
关雪羽停下脚步,恨恨地咬着牙。他知道自己气也是白气,老和尚不想说的,就是用刀架在他脖子上,也休想让他吐出一个字来。怒气既去,叹息一声,他无可奈何地在一张竹椅上坐下来,看着老和尚苦笑了笑:“好吧,咱们不谈这些,既然你什么都不说,这一趟我算是白来了——”
“你没有白来,”老和尚一双眸子炯炯有神,“最起码我能给你消灾抵祸。”
“消灾抵祸?”关雪羽晒道:“说来听听。”
出云和尚点点头道:“从现在起,你留在我这里,七天以后就天下太平了。”
“你是要我七天之后再离开?”
“对了……”
“不行,”关雪羽冷笑了一声,“理由刚才我已经说过了……罢了,我原想拖你下山,助我一臂之力,现在看来,希望渺茫。”虽然如此,他仍然还存着万一的希望,眼巴巴地看着和尚,“你是知道的,我的‘铁胎功’功力不足,抵不过他的‘黑手穿墙’……”
“岂止是黑手穿墙?”老和尚冷漠地插了一句。
“所以……如果你肯出手助我,凭着你的那一手‘玉琵琶’,加上我燕家绝技,哼哼……就算他再厉害,也不是我们的敌手。”
老和尚冷冷一哂道:“阿弥陀佛,老袖是早已跳出红尘之人,这件事你莫要把我算上。”
关雪羽愣了一下,点点头道:“很好,我总算认识了你这个人了。”
老和尚又宣了一声佛号,才道:“你我今日处境不同,不能一概而论……小燕儿,你莫要扰乱了我老和尚的心境。无量寿佛——”念时手捻念珠,眉头轻耸,竟自闭上了眼睛。
关雪羽呆了一会儿,想到即将遭劫的麦家大小,不禁一时心情紊乱,面前忽然现出了麦小乔的影子……她那双深邃却不失天真的眸子,正自向自己注视着,白皙的脸上,竟失去了笑容——敢情竟是一张待死的脸。一刹那,他惊出了一身冷汗。
论交往,不过是数面之缘,不到什么深的感情。即使与麦老爷麦玉阶,也不过是一次谈话的交情,犯得上管这个事么?况乎是这等以性命相搏之事。然而,偏偏就是压不住心理上这股子激动的情绪,除非自己是个不思不想的木头人,否则,有血有肉的一条汉子,这口气是忍不下去的,更逞论什么仁义侠情了。
即使在日光的正射之下,他那张睑也过于苍白了。
心里的激动,热血沸腾着,几乎像是要喷了出来。越是这样,看着老和尚的那种事不关心的神情,就越加可恨,真恨不能跳起来狠狠地踢他一脚——“燕字门”在武林中独树一格,向以“性功”见长,这种“性”实在是“性命之性”,升华了也就是佛道界所标榜的“无性”之性。那是“苦修”之后才能常见的成果,一旦成功,七情六欲难犯其身,殊不容易。燕雪(关雪羽)在这一门家传功力上,自信已有几分火候,素日受益颇多,然而今天……
老和尚其实没有入定,炯炯目神,透过细开的两道眼缝,直直地打量着对方这个年轻人,对方的一举一动,包括肚子里想的,也逃不过他的这双“法眼”。“阿——弥—
—陀——佛——”平白无故地又再宣了一声佛号,“这件事看来你是管定了?”
关雪羽用坚毅的目光代表了回答。
出云和尚喃喃道:“汝负我命,我还汝债,汝爱我心,我怜汝色,以是因缘,经千百劫,常在缠缚。”睁开眼睛,直直地逼视向对方。
关雪羽不禁为他凌锐的眼神,惊得一惊,下意识地为之目逃,少顷,他又把目光回到了老和尚脸上。
“小燕子,听我说,这件事不要去管吧!”他竟是一片“苦口婆心”,奈何少年人不为之所动。
“让我说个故事给你听吧!”老和尚几乎在哀求他了,“你可知你大伯父燕子青老快客,那只左臂是怎么断的?”
“那又与这件事有什么关系?”
“与这件事固然无关,只是却似给你一个告诫。”
关雪羽沉沉地出了一口气,老实说这当口,他实在是没心情再听这些了。
老和尚却偏偏装作不知,兀自不厌其烦地继续说下去:“四十一年前,不……四十二年了吧!”他点点头,“四十二年前,一个落雪的夜晚,你伯父管了一件闲事,为了救一个不愿出家的小尼姑……”
“那是我的大伯母,女飞卫石明玉。”
“不错,是石……明玉。”老和尚冷冷地说,“对方是出了名难惹的青竹塘主无耳老尼,她好不容易收了你伯母这个得意弟子,欲将她一身武学,尽数传授,偏偏你伯母竟无意出家……整天哭哭啼啼,你伯父燕子青为此抱不平,竟自轻易地向老尼下了战书,那一日我正与你祖父在堂上对弃,你伯父来了,他们父子的几句对话,我如今还记得。”
关雪羽默默地注视着,要领略他的弦外之音。
出云和尚轻轻哼了一声道:“他父子一番对答之后,你祖父说无耳老尼不易招惹,你伯父竟然不予理睬。你祖父问他燕家绝技‘七十二式燕子飞’会了多少?你伯父答说全都会了,你祖父遂命他当堂演来。”
关雪羽怔了一怔,这倒是他以前像听说过的,却也有几分置疑:“且慢,难道你亲眼看见?”
老和尚莞尔一笑,点点头道:“问得好,你燕家绝技自是不容外人窥视的,即使我这个出家人也不例外,我知趣地避开了。”
关雪羽点点头,这才有几分道理。
“我回来的时候,你伯父显然已表演过了。”老和尚说,“你祖父竟然让他去了。”
“那是因为我大伯父果然已精通了我家绝技?”
“不然,”老和尚冷冷地说,“你祖父当时告诉我说,你大伯却连一半的火候都没有。”
“那——为什……么又……”
老和尚的手势,止住了他的发问——
“你祖父继续与我下棋,”和尚接下去说,“下了一半,他老人家停子不发,待看他时,竟自落下了泪来。”
“这又为什么?”
“唉!”和尚道:“我当时佛门功业不深,也自迷离,见你祖父伤心落泪,不免问故,你那祖父乃告我道,你伯父此一去,凶多吉少,苟能不死,也必将落得‘断臂’而归的奇惨下场。”
“啊——”关雪羽不禁呆住了。
老和尚叹息一声,赞叹道:“你祖父真不愧是一代剑客,料事如神,当然,这全与他知彼知己的精湛武功造诣有关。”微微顿了一下,老和尚接下去道,“在我追问之下,你祖父才说你伯父七十二手燕子飞绝技之中,有十二手欠熟,十一手方自入门。这还不说,其中有一手最重要的,竟与他往日传授完全背道而驰,你明白我的意思——那是‘走火人魔’——练左啦!”
关雪羽发出了幽幽一声叹息。
出云和尚道:“就因为如此,你祖父乃断定他必将落败在这一招上,而且他更推算出无耳老尼将以何种剑术来对敌,并且其中何一手招式来取胜——于是判断的结果,你伯父即使躲过了咽喉,也难逃失臂的下场。真正为他说中了,老和尚生平从来也没佩服过人,你祖算是唯一令我佩服的一个人,到如今,我仍是自愧不如。”
关雪羽苦笑了一下,道:“这么说,我祖父就错了。”
“为何?”和尚一本正经的样子。
关雪羽道:“既然他老人家早知道如此,就不该让我伯父前去冒险。”
“嘿嘿,说得好,说得好,阿——弥——陀——佛——”
关雪羽言出,立刻即有所警,心里大为震荡,敢情“姜是老的辣”,想不到老和尚还有这么一手,以古谏今,当下垂头深思不语。
老和尚讷讷地道:“事后你那祖父说,他果真要强留你伯父,并非不可,只是日后必将为你伯父所不谅,他亦难逃清议……而且也破坏了你伯父日后与你伯母的一段良缘。
当然,这其中还有更深一层的理由,包括你祖父为化么不亲自出手……然而,这些都是题外之言,与今日之事显然不相干了。”
关雪羽看了老和尚一眼,这一霎,他心情乱极了。
老和尚点点头道:“你大伯的一生,就因为失了一臂,整个的毁了,日后虽然蒙你祖父破格造就,最终学成了绝技,但是较之你父亲独得燕家门真传的盖世身手,可就差得远了。”
微微一笑,老和尚那对精华内蕴的眼睛深深注视过去:“我与你们家称得上是三代论交了……小燕儿,就算我托个大吧,你燕门绝技不现江湖已近十年了,你父亲何以‘青燕峰’闭门深居,永世不出,你母亲又为何长伴青灯,看破红尘,晚年向佛……这些你可明白?是否与波谲诡异凶险的江湖生涯有关?你父亲是错了,不该要你来投奔我的。”
关雪羽冷笑道:“这又为什么?”
老和尚摇摇头,“为什么?我也得管得了你呀!”
“好了……你不要再说了。”关雪羽站起来,又走向窗前。虽然阳光正灿烂,这里却“高处不胜寒”,飕飕的寒风吹过来,脸上就像是被针扎那般的疼痛滋味,他强自压抑着那颗激动的心,一言不发。
“小燕儿,让我再来问你一句话,好吧?”背后传过来老和尚的声音。
关雪羽心里真有说不出的气忿,一想到麦家全家大小,他真的在这里挨不下去了。
“你就问吧!”
老和尚冷森森地一笑:“你自信较之当年你大伯父身手如何?”
关雪羽缓缓地回过身来:“要亲眼一看么?”
老和尚摇摇头含笑道:“那倒不必,你是在笑我看不懂是吧?”
关雪羽哼了一声道:“你素知我父子的为人,他如果认为我武功不足,是不会让我下山的。”
老和尚点点头,相信这确是真的。“那么令堂那边呢?”
“家母那一边却是更为严格,但是我总算勉强也通过了。”
“嗯——你母亲可有什么关照?”
“没有。”关雪羽接下去道,“她老人家确是爱子情深,竟然偷偷把燕家家传之宝‘金燕护心宝甲’交给了我。”
“阿弥陀佛,”老和尚低低的宣了一声佛,“这么说,你们燕家的‘铁胎神功’,你还没有练熟罗?”
关雪羽点点头,道:“不错,我刚才已经告诉过你……如果我有十成的火候,今天也就不来看你了。”
“无量寿佛,小燕儿,你可知那只长白金鸡的厉害?你知道……么?”
“我当然知道。”
“你显然还不太清楚。”老和尚目光湛湛地看着他,“此人六岁从师,练洗骨易髓之功,全身上下兵刃不进,更不怕拳脚肉掌加害,如果你的铁胎功练成了,也许还可与其一较长短,但如今,你显然已非其敌。”
关雪羽呆了一呆,他只知那只老金鸡“黑手穿墙”功十分了得,却不知对方还有这一门功夫。然而,不知怎地,他心里却是一直燃烧着与他一见高下的火焰——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强者”心胸了,更何况这其中还包藏有“侠义”二字。“你也许还不十分清楚。”老和尚习惯性地又宣了一声佛,“阿弥陀佛,我再多告诉你一些吧,这人姓过名叫龙江,出身黑龙江畔,六岁从师,他师父是个埋名隐姓的异人,出没白山黑水,以采参为生,当地人都叫他‘老人参’。这个过龙江从他习技,除了练成洗骨易髓刀枪不入的一身能耐之外,由于每日随师翻山越岭,食尽灵药,是以也练成了凡人难望其项背的一身轻功,其成就据我所知,也只有你交亲燕追云与另一个人才可与其较高低。你的轻功极好,是否能如他可就不知道了。”接着他叹了一声道,“……这些都是他早年的出身,至于以后如何又打入黑道,显然是另有一番奇特的遭遇了,这些你父母亲就又比我清楚得多了……他们难道没有告诉过你么?”
关雪羽摇摇头,心里不禁有些怯虚,父母亲岂能真的没有告诫。母亲甚至于再三的嘱咐,要躲着这个人,千嘱万嘱,要自己足迹不涉及辽东,看来确实对此人大存戒心,却是怎么也没有想到,鬼使神差的,这只老金鸡,竟然飞出了辽东,来到了中原内陆,偏偏来到了临淮,眼前就几乎要与自己见面了——这可真是冥冥中的安排。
“这就是你父母的不是了……”老和尚耸了一下长眉,像是有话要说,却又吞进了肚子里。过了一会儿,他才又道,“……也许这正是你父母的苦心……无论如何,我可以断定,你父母是不希望你与这个人见面的……”
关雪羽点了点头,不能否认,忍不住地问道:“这又为了什么?老和尚你知道么?”
出云和尚摇了摇头道:“不可说,不可说,你应该相信你双亲之言……不见的好。”
关雪羽叹了一声道:“老和尚,你的意思,莫非要我见死不救?”
“非不为也,乃不能也。”老和尚讷讷地宣了声佛号,“阿弥陀佛,明知不能而偏为之,愚夫也,小燕儿,你要知道,‘燕字门’如今只有你这一脉单传了。你父母既把你托付于老衲,显然有让我就近管教之意……无论如何,我不能让你离开。”
关雪羽冷冷一笑,正要说话,却见老和尚已自站起,微微含笑道:“从现在算起,二十四个时辰之内,你暂息在我这禅房之内,前殿还有事情,老衲我这就失陪了。”
关雪羽怔了一下,来不及说话,老和尚已转身步出。
禅房里顿时只剩下他一个人。
关雪羽一时大为气闷,但却又不能发作,他并非凡事任性的人。老和尚方才一番劝诲,未尝没有道理。当日来时,父母一再关照,凡事要与这和尚商量,对他推崇十分,自非没有道理。父亲常批评自己秉性刚毅,刚愎自用,何以又令自己千里投奔,从这老和尚研习佛门经典,每日唱“大悲咒”百二十遍,以及抄写经文等不着边际之事,莫非这其中含有深意不成?或是看出自己眼前有什么不祥之灾,要出云和尚为自己布施消灾?
可真是让人糊涂了。偏偏老和尚行事与他说话一般,常常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令人捉摸不定,真正气闷。
第九章食肆遇娇凤路途受袭击
禅房已经是大亮了,石案上那盏油灯,噗地一声忽然冒了个火花,随即为之熄灭。
他心里像是压着石块那般的不开朗,他无可奈何地由位子上站起来,步向窗前,阵阵晨风袭过来,意外的,他发觉到,两行水仙开得异常灿烂,却有一个白首秃顶的和尚,正蹲在那里整理,不由心里动了一动。
水仙花在这一个时令里盛开,似乎是早了一点,或是山上寒冷,连花几也乱了规矩,妙在这片景致那么好,自己方才来时,竟然是没有发现。
那个秃顶老和尚也不知是谁,从背影上看,像是这里的佛渊阁管理师父,法号大昌,自己与他不过前此留寺时见过一面,不甚熟悉,也就不必打什么招呼了。
勉强耐着性子,在屋里呆了半个时辰,老和尚竟是还没有转回,自己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一向很沉得住气的性情,今天竟像是说不出的急躁,想一想也是不解,惟恐出云和尚转来发现了,又出言奚落,便耐下性子来,在蒲团上趺坐运动一回。
也许是方才吃了那株粉头乌,又喝了些轻身益气宁神的药汁补物,这一运功坐息,先是思潮起伏,渐渐镇定下来,他原意不过是略作调息,使得精力恢复即可,哪里知道竟自入定了。
——或许是那些食物的特殊功能渐渐引发生效,关雪羽只觉得通体上下一气相通,暖洋洋,温酥酥地,一气贯穿奇经八脉,继而三十六重楼,正所谓“三花盖顶,正气朝元”,整个感触完全浸之于“坎离相交”之中,此时此刻,自是人我两忘矣。
说是“一觉醒转”也未尝不可,像关雪羽这类深精异功的奇人,原本把内功调息“入定”功夫,当作睡眠,时间可长可短。平常关雪羽运功入定,最多不过个把时辰,即可自行醒转,今天却不知怎地把例行的功课时间延长了。促使他醒过来的直接原因,是映在眼前的刺目红光。待到他睁开双眼,才猝然发觉到敢情已是日暮黄昏时分。
几只白羽山禽,低飞在出云寺顶,发出“呱呱”刺耳的鸣叫之声,显然“倦鸟思归”
正是一日将尽。关雪羽由蒲团上站起来,只觉得一派神清智爽,等到他确定了眼前时刻,由不住心头一惊。
出云和尚分明还没有转回,另一个和尚,显然却已经等候着他了,秃头、白眉、清癯、瘦小——就是方才在院中弄水仙花的那个佛渊阁的师父大昌和尚。“阿弥陀佛,少施主醒了?该是晚膳时间了。”一面说,这个和尚缓缓由椅子上站起来。
关雪羽怔了一下,打量着他道:“是大昌大师父么?我竟然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来的,出云老方丈呢?”一面说,随即四下张望一眼,却不见老方丈踪影。
大昌和尚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老方丈暂转前殿,要少施主在此静居三日才可下山……老僧奉命服侍,待与少施主讲上一卷经文,阿——弥——陀——佛。”
“哼哼……”关雪羽冷笑了一声,暗忖着好个狡猾的出云和尚,自己不现身,却要这个大昌师父来应付我,想要我在此居留三天,莫非做梦?当下直视向大昌师父道,“多谢大师父,在下此刻无意听什么经文,请领我与贵方丈一见,我这就要走了。”
大昌和尚微微一笑:“少施主大概还不明白,老方丈在前殿坐禅,嘱咐老僧说,要三日之后才能醒转,少施主三天之后再见他吧!”
关雪羽点头道:“原来如此,好吧!既然他无意见我,我也就不见他了,就烦大师三日之后,代向他转告一声,我这就下山去了。”说着向对方大昌和尚深深一揖,迈步向外就走。
不意他这里脚下方一迈动,却只见眼前人影一闪,一片微风扫过,大昌和尚已是当门而立,好快的身法,敢情身手不弱。观其站立之处,不偏不倚,正好拦在门道之中,挡住了关雪羽的去路。
关雪羽心头一惊,后退一步道:“咦,大师父这是为何?”
“阿——弥——陀——佛,少施主万请海涵。”大昌和尚深深地弯了一下腰,手打问讯道:“老衲奉命侍候施主左右,三日内请施主暂不离开。”
关雪羽这才明白过来,一笑道:“我明白了,老和尚是要大师父你监视我的进出,可是?”
“施主言重了。”大昌和尚双手合十道,“施主请先用晚膳吧,吃完了,老衲有一段‘大佛顶首伽蓝经’要与施主研究呢!”
“谢了。”关雪羽霍然之间怒火由心起。只是无论如何,出云和尚对自己总是一番善意,却是莽撞失礼不得。“大和尚,请你让开些,在下不便开罪。”一面说,右手一沉,用肘臂之间的力道,向着对方和尚腰间搪去。因不知对方到底功力如何,关雪羽只不过用了三成力道,哪里知道这个大昌和尚却是个十分强悍的练家子。关雪羽这只膀臂方自搪出,和尚忽然凹腹吸胸地向后收了一收,足下不移,却硬硬地把腰腹收进了半尺有余。关雪羽的这一式搪手,想不到竟会落了个空。
“阿弥陀佛,少施主还是稍安勿躁的好,老衲失礼了。”嘴里说着,两只枯瘦的手掌,左右齐开,蓦地直向着关雪羽的双肩上抓去。这么一来,关雪羽可不能再等闲视之了。他“燕”家身法,果真是虚实莫测。大昌和尚双手方自向下一按,倏然间,眼前清风一阵,人影乍飘,手上一松,已自落空。大昌和尚心头一惊,脚下一个抢步,拧身现掌,正待向对方身上击出,关雪羽却远较他要快上了许多,一股奇热气息,随着凌厉的掌风,已向他背后“志堂穴”上攻来,掌出如电,简直不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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