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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剑相思-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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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奇、乔一龙一路跟着前行的那个尖脸怪人来到这里,心里颇感奇怪,不知道对方把自己二人引来老方丈处又是作何打算?渐渐地,越来越近,看得更清楚了。月光由干枯了的丝瓜藤架上空射下来,照见了两个人——聋方丈和瞎头陀。吕奇心里更是大惑不解。可是当他再走近一些的时候,一番疑惑便不由顿时为之瓦解冰消。敢情那两个和尚,同自己手下兄弟并无二致,也都叫人给点了穴了。

尖脸汉子一径前行,来到精合当前,回身向二人看了一眼道:“候着!”即大声向舍内报道,“回凤姑娘,姓吕的跟姓乔的都带来了。”

“叫他们进来吧!”声音够亮、够脆,显然发自少女。

尖脸汉子答应了一声,回过身来向着二人龇牙冷笑道:“你们可听见了?我家姑娘传你们进去呢,可小心着点……”

吕、乔二人这就更糊涂了,糊里糊涂地被带到了这里,对方尖脸汉子这么一吆喝回报,自己二人简直成了“人犯”了,两个人心里那份不自在可就别提了。

已经是一头雾水,够解不开的了,忽然又加进来一个“凤姑娘”,这就更不着边际了。

“哼哼!”吕奇不甘受辱地连声冷笑着,一时却又不知用什么话来反驳对方,既然已经来了,就见见这个“凤姑娘”是何方人物。

尖脸汉子上前一步,伸手把竹帘打起,斜过眼道:“二位请吧!”

吕、乔二人交换了一下目光,乃自迈步向掸房步入。吕奇在前,乔一龙在后。就在吕奇的一只右脚方自跨进门坎儿时,迎面蓦地传过来了一阵子压迫之感。紧接着迈入进来的乔一龙立刻也感觉到了。

那是一种很奇特的感觉,像是冲体而来的一阵强风,偏偏却没有风的形势,只是一种静势之中的压力——强大的压力。

吕、乔二人半生在黑道里打滚,什么打杀的阵仗没有见过?偏偏眼前的这番感受,却是有生以来第一遭,前所未见,不禁大是惊惧。当然,随着这阵子无形力道的强大压迫感觉之后,紧接着他们就看见了眼前的那一位“凤姑娘”。

在他们两个的想象里,这位凤姑娘说不定是如何一副凶悍模样,事实上却是大谬不然。对方敢情是一个极具姿色的美貌少女。

这间禅房里虽然点着一盏纱罩青灯,但是光很暗,这位姑娘偏偏又坐在背光的角落里。身上穿着一袭淡色长衣,这位姑娘留有一头长长的秀发,黑亮如漆,用一条金色丝带紧紧扎着,甩向前肩。她眉长目清,鼻直唇红,端的是一副美人坯子,只是给人以“冷艳逼人”的感觉。

面对美人的一霎,很多人都会想入非非,然而这位姑娘却别具有一种不容你邪思的气质,尤其在她注视着你的时候,除了“恐惧”之外,不容你有所遐思。

那阵子凌人的无形力道仍然继续着,显然发自对方这个姑娘坐处。

吕奇、乔一龙虽然不识这是一种什么功力,但是凭他们在江湖黑道上多年打滚的经验,却可以断定出这是一门厉害的内气功力,至于是不是他们方才还讨论过的“无形罡气”可就有待证实了。

吕、乔二人一上来就震于对方的气势,失去了主动,此刻面对着这位凤姑娘,已是锐气尽失,自知无能为力了。

“凤……凤姑娘么……”

期期艾艾地说出了这几个字,吕奇和乔一龙情不自禁地拱了一下手,便彼此对看着,静待对方发落。

“你们的情形我大致都知道。”凤姑娘说,“摆在你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条是死路,一条是活路,就看你们决定走哪一条了。”一面说,她那双闪烁着精光的眼睛,静静地由吕、乔二人脸上转过,冷艳的面颊上竟是不着丝毫表情。距离她所坐的那张红木座椅前不远,有一张方几,几上搁着一口修长的剑,剑锋虽未离鞘,却已含有凌厉的杀机。

一上来就被对方莫名其妙的问话弄糊涂了。吕奇干咳一声,抱拳道:“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还请说清楚一些……”

“已经够清楚的了,你是聋子吧?我问你们是想死还是想活,这还不明白?”

吕奇碰了个钉子,心里大不是滋味。

乔一龙忍不住哼了一声,寒声回答道:“想死是什么,想活又是什么?还请说明。”

长发姑娘说:“想活就乖乖地听话,要你们干什么就干什么;想死就简单得多,只要说一句,我担保你们走不出这间禅房。”

相处片刻,无所异动,吕、乔二人的胆子可就大多了,聆听之下,乔一龙忍不住“嘿嘿!”地冷笑起来。他才笑了两声,即见对面冷艳姑娘娥眉乍挑,一声清叱道:

“该死。”

随着这声清叱,纤手猝扬,不过是虚晃了那么一下,却传出了“叭!”的一声脆响,乔一龙脸上已着了重重的一掌。

虽说是“隔空”而发,这一掌的力道可是不小,乔一龙身形一跄,差一点坐在地上,黄脸上立刻肿起老高,清晰的现出了五道指痕印子。

乔一龙生就火爆性情,平素最是自负,当着拜兄面前,这个脸他可是丢不起。由于方才来时已存了仔细,暗自在掌心里已扣下了一枚金钱,见面之后震于对方的威势,始终不敢轻举妄动,现在当面受辱,便自顾不了许多。借着踉跄的身势,只见他身子倏地向外侧一翻,右手扬处,借助拇食两指搓动之力,“嘶!”地捻出了一枚金钱。

正如同他这枚金钱上所铸的“铁指老乔”四字一样,乔一龙这一手捻指金钱上确实功力不弱。

在那一声尖锐的破空声里,这枚金光闪烁的钱镖,已飞到了长发少女脸前。危机一瞬间,即见对方素手倏扬,“铮”然作响声中,那枚亮光闪闪的大号金钱,已拿在了她的一双纤细玉指之间。乔一龙一惊之下,这才发觉到自己“恶运当头”,于是把心一横,横竖是一死,干脆与对方拼了。当下怒吼一声,右脚力点之下,施了一个虎扑之势,霍地直向长发少女身前扑来。他身于乍冲前进之时,才感觉到并不是那么一回事。由于对方少女一上来所发出的无形气招,仍然并没有撤离,不动还不能十分觉出,这一前袭,才发觉出阻力极大,把他前扑的势子,大大为之缓和,这么一来,便给对方从容出手的机会。

随着这位凤姑娘纤指指处,传出了尖细的一丝异音,有如一缕银丝那般光华门了一闪。“铁指开山”乔一龙来得猛,停得也快。他原是一个虎扑的势子,双手十指箕开,待以自己所擅长的“铁指”功力,向对方少女双肩上抓去,不想一双手才探出了一半,即为对方绝世手法所制。

随着长发少女纤指指处,乔一龙身子霍地定在了当场。那一丝银光,敢情发自长发少女晶莹透剔的指甲之内,不偏不倚正中在乔一龙前额眉心之间,就和先前所见各人并无二致。

长发少女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上,对于乔一龙那般凌厉的扑杀之势,显然无动于衷。

一旁目睹的银冠叟吕奇却吓呆了。

事实证明了一切,那满院满屋的“活死人”,一个个泥塑木雕的造型,敢情都出自此人的杰作。

一个年纪轻轻的妇道人家,竟然能有这般不可思议的功力,简直令人“震惊”了。

长发少女冷峻的目光,这才由乔一龙的脸上缓缓移向吕奇,后者在与她目光接触之下,好似陡地从梦中惊醒过来。“啊——”吕奇为之后退一步,惊惶地道,“姑娘,这又为……何……”

长发少女道:“你应该知道,你的这位朋友连同你方才所看见的那些人,都已被我的‘巧织天星’手法点了穴道。这种手法,当今天下,除了我父女之外,还没有听说过有谁能够解救得开。”

“巧织天……星手法……”这个奇怪的名字,吕奇是第一次听说过,神色上更见希罕。

“你不知道么?”长发少女起先觉得有些奇怪,可是随后也就明白过来,她点点头道,“怪不得……”却也没有说出“怪不得”这三字的原因。

“那么我告诉你……”说到这里,长发少女的语气略见缓和,但神色依然冷若冰霜。

“这是一种至今仍不为中原武林所知的手法,”长发少女吐字清晰地道:“你不要小看了那一粒小小的银丸,上面却注满了我所加诸的的内家真力,银丸只要一离开他的身体,也就是这个人丧命之时。”

吕奇在一阵惊吓之后,总算明白过来了。“哦……我明白了……”吕奇沉着脸道:

“姑娘是说这些人所以还能够保持着站立的姿势,全因为姑娘所出的银丸之内的真力所维系,一旦银丸一失,也就是真力涣散之时,自当丧命黄泉,是也不是?”

长发少女淡淡地道:“对了,就是这个意思。”

接着她冷冷一笑,接下去道:“你既然明白这个道理,我就再告诉你,这些银丸最多在这些人身上维持十二个时辰,时间一过,银丸会自落,这些人也就非死不可,如果有人妄图解救,一经着力,他们也必七孔流血而死,这一点你当然也会明白的。”

吕奇没有吭声,也当然明白,刚才手下张元化七孔流血而死,便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

长发少女冷峻的目光,再次逼视了过来。“怎么样,我就等着你的回话了,”她冰冷冷地说道,“是死是活,全在你的了。”

银冠叟吕奇当然不是傻子,对方少女这般身手已经说明了一切,除非自己真的想死,否则还有什么好说的。吕奇当然不想死,虽然活着也是很窝囊。“哼哼……”他冷笑着,脸色如土,面上浮满了一层虚汗,尴尬地道,“还有什么好说的,姑娘就吩咐吧。”

长发少女那张美丽的脸上,微微有了一些笑容,掀起的唇角,显示洁白的牙齿。

吕奇虽非好色之人,却也由衷地感觉出对方的“美”——惊人的美。

他一生睹人多矣,女人也见过不少,如就记忆所及,却没有一个能与眼前这位“凤姑娘”相提并论。然而,这也只是一霎间的感觉而已,当他转念到对方那般冷酷的身上,举手间制人以死命的杰出手法时,便再也引不起遐思之兴了。

“我早就知道你不会想死的。”凤姑娘抬起一只纤纤细手,摸持着她甩向前肩的发束,“只是你的眼神却告诉了我你别有所思。”

“是么?”吕奇声音压得特别低,似乎生怕一出声,就能让对方看破了行藏似的,他又存着什么心?

“我知道。”长发少女锐利的目光,针也似地盯着他,“你的武功远比你手下这些兄弟高明得多,对于我你还不大服气,想要找机会出手报复,可是?”

吕奇不由为之一惊,摇摇头道:“老夫不敢。”

“不要口是心非,这样吧……”

长发少女微微收拢了目光,注视着面前的他:“你可以试试,我保证不伤你就是了。”

吕奇后退了一步,道:“这——老夫不敢。”

“不要紧,我让你三招,三招之内,我不但不还手,而且我不会离开这张椅子的。”

“这……姑娘说的可是真的?”吕奇禁不住心动了。他有一套厉害的手法——“闪电手”,厉害就在头三招,偏偏对方姑娘正好就让三招,倒是机会难得,聆听之下,不禁为之心动。

“当然是真的,”长发少女声音异常的平静,“可是只三招,你记着。”微微一笑,她接着又说,“你也不会再有第四招出手的机会。”

“哼!”吕奇抱了一下拳,“这么说,恭敬不如从命,老夫冒犯了。”话声一落,他陡地腾身而起,双掌箕开着,鹰爪似的十根手指,直向着对方长发少女头顶上力抓了下来。

既名“闪电手”,当然是以快速而著名。

银冠叟吕奇一出手便见不同,这一手“大力金刚爪”,一旦为他抓上了,哪怕是石头也能立成粉末。

长发少女冷冷地哼了一声。

吕奇的双手看着已触及了对方的发梢,就在这一霎间,长发少女当然将身子偏了一偏,下身不动,仅仅是骨盆以上,整个上躯的移动。

吕奇招式已经用老,再想收手已是不及。“呼!”疾劲的掌风里,他的两只手擦着对方的发际落了下去。吕奇鼻子里怒哼一声,接下去双足下落。对方既已说明了明让三招,便无后顾之忧,是以这第二招“十字摆莲”施展得便更为紧凑。足下向前用力一挺,吕奇的两只手交叉着向当中一揽,这一手较前一式更为厉害,双方相隔的距离是如此之近,长发少女既是有言在先,不离开身下坐椅,倒要看看她如何躲得过这一式贴身的杀手。

事情竟是如此的微妙。

对于眼前这位“凤姑娘”来说,似乎没有办不到的。随着吕奇猛然兑挤过来的双手,长发少女身子霍地向后一仰,硬硬地将脊梁折了过来。吕奇的这一手“十字摆莲”,可就又走了个空。吕奇不待招式用老,一发现有变,霍地改横为直,接下去的。“野马分鬃”一式,更是力道十足。吕奇数十年所练内功精湛,这一式“野马分鬃”里揉合着“碎马功”,指掌相接之下,长发少女全身皆在其力道控制之下。然而,他立刻就觉出发自对方少女身上的劲道,不容他期功过甚,两股力道交接之下,发出了“砰!”地一声脆响,吕奇的一双手,已禁不住高高地弹了起来,劲道之猛,与吕奇下击之力显成正比。如此一来,吕奇显然可就有些吃受不住了,等于自己向自己全力一击,说来确是匪夷所思。

总算吕奇身手不弱,借着穿身而起的一个快速势子,他的两只手已搭向当空横梁,力道之猛,使得手上梁柱子发出了咯吱吱一阵子响声。

却在这时,一口冷森森的宝剑,已经逼在了他的咽喉上,他的眼睛,同时之间也接触到了对方长发少女的那充满了冷酷杀机的一双眼睛。

吕奇倏地怔住了。

事实上对方少女那口剑距离自己甚远,只是冷森森的剑气,却显然发自对方剑尖之上,在彼此距离七尺之外,直直地射向吕奇咽喉部位。

当然,此时此刻,长发少女如想杀吕奇是易如反掌,只消顺势向上一送宝剑即可。

然而她显然还不想这么做,她并不想就此杀了他。

就在吕奇一惊之下,耳听得清脆的一声金铁交鸣,长发少女那口长剑已插入鞘中,显然只是给予对手一个警告,警告吕奇三招已过,不可妄动。

宝剑入鞘,吕奇也就从半空中飘身落下。

四只眸子再次交接之下,吕奇端的锐气尽失,再也无能也无胆轻举妄动了。

长发少女用冰冷的口气说道:“你可服了?”

吕奇一张脸,涨得通红,他生平虽然也曾经过几次败仗,只是比较起来,这一次却令他最感羞愧丢人,若非有所顾虑,真恨不能一头撞死算了。

然而,即使没有那些顾虑,“死”也不是容易决定之事,所谓“自古艰难惟一死”,“好死不如赖活”,不到万不得已,又有哪一个甘愿寻死。

一鼓作气之后,却没有死成,银冠叟吕奇便“借”起“命”来了。

长长地发出了一声喟叹,他什么话也没说,脸上无限气馁。

“说吧!”他已完全屈服,“你为什么还要留我这条命?”

长发少女冷冷说道:“当然有理由,因为我要你活着。这道理很简单,就好像我如果要你死,你一样也活不了,你明白不?”

问了等于不问,吕奇心里的懊丧可就不用提了。

“这么说,姑娘对老夫这一干人,是有所差遣了?”

“那也不一定。”一面说,长发少女已缓缓由椅子上站了起来。

吕奇一时呆若木鸡,心里是“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简直弄不清对方究竟是在闹什么玄虚。既然留着自己这一干人的活命,当然是有用,却又不直说,这算是怎么回事呢!

长发少女由椅子上抓起了那口长剑,显然意欲离开。

吕奇见状可就忍不住道:“姑娘请留步。”

长发少女站住了身子,微微嗔道:“你和你的手下各人,今后不许离开这北帝庙一步,有什么事时我自会叫人来通知你们。”

“这……”吕奇苦着脸道,“解……药呢?”

长发少女一笑道:“我还以为你忘了呢,接着——”话声出口,陡地一物由她手上飞起,直向吕奇面上飞来,这一次吕奇存了仔细,双手一拍,已把来物夹在掌间——敢情是一个雀卵大小的粉红色纸包。

“这……”吕奇讷讷道,“只有这么一点?”

“已经足够了。”长发少女冷声道:“泡在茶里,一人只能用一滴……”

“一滴?”

“不错。”她的口气冷峻,“多一点可就要了你们的命。你要记着,不是吃,是点在眼睛里。”

吕奇由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可是像这样的解毒法儿,却是他自出娘胎似来第一回听过,也算是奇闻异事了。

“承情之至。”吕奇忽然想起,上前一步,抱拳道,“还没请教姑娘大名……刚才姑娘似曾提到了尊大人,令尊又是……”

长发少女轻轻哼了一声,摇摇头道:“你不必知道这么多……”说到这里,忽然顿住,却又展颜一笑,露出了洁白整齐的牙齿。

“我的名字是很不吉利的。”她挑动着那双细细的长眉道,“谁要是知道,谁就得死。”

吕奇为之一怔。

长发少女道:“这个天底下知道我真正名字的人,大概不出三个。”吕奇忙问:

“他们都还活着?”

“不错!”她接下去道,“可是他们大概也都快死了。”

“可是,你,凤姑娘?”

“对了,”长发少女点了一下头,“这就是你仅能知道的,只管叫我一声凤姑娘就是了,别的你就别管了。”

吕奇算是一方之霸了,除了当年在川北吃过一次亏,终身难忘之外,眼前是仅有的一次。

奇怪的是,对方这个姑娘年纪轻轻,除了武功高不可测,耐人寻味之外,最奇怪的是,她似乎蕴含着一种内在功能,令人望之生畏。这种感觉透过她的一言一笑,于无形之中自然令你生出警惕,在她杀招频动之时,似乎无须借助行动来表达,你也能猝然间领略尽致,因为这种以无形威仪服人的情况,却是他以前所不曾领略过的。

随着凤姑娘前进的身子,那扇禅房的门霍地自行敞开了来——先时领着吕、乔二人前来的那个尖脸汉子就站在门前。迎着凤姑娘步出的身子,尖脸汉子执礼颇恭地弯下了身子。

凤姑娘的眼睛却没有注视着门前的一老一少两个和尚——老方丈“一鸣子”和那个瞎头陀。一个弯着腰,一个拧着脊梁,双双都叫人给点了穴。“唉!罪过,罪过!”凤姑娘看见了他们,才像是忽然想起来,居然把他们两个忘了。尖脸汉子龇牙笑道:“不劳姑娘费神,这两个秃和尚就交给小的吧,碍手碍脚的,送他们回姥姥家去算了。”

“胡说,”凤姑娘嗔道,“人家是出家人。咱们杀的人已经够多了,就为我积点德吧。”

尖脸汉子躬下身子口中忙应了一声:“是。”

“怎么处理他们呢?”凤姑娘眼珠子转了一转,“这个地方留不下他们了,你招呼着,等他们醒了以后,每人给五十两银子,叫他们走路吧。”

“是——”尖脸汉子又应了一声,正待转身.凤姑娘又皱了一下眉说:“这样也不好。”

“是呀,”尖脸汉子上前一步,“万一他们嘴上不稳,说出了咱俩……”

凤姑娘轻叹一声扬了一下眉毛,想到她此行所负的使命,不容她心存慈悲,也就狠下心来。

“你……你就看着去办吧!”

“是,姑娘。”尖脸汉子苦笑着,“你就放心吧,老爷子既然叫小的一路侍候着姑娘,那就错不了。”

凤姑娘终于硬下心来,点了点头说:“那你就张罗着布置一下,还告诉姓吕的,叫他们好好听话,咱们错待不了他们,要是……”

“你放心吧,天可是够晚了,姑娘……你……”

“不关你的事,我出去走一走,就回来。”

尖脸汉子还想再说什么,看见姑娘那凌厉的眼神儿,即不敢再多说了。

第六章拔刀防巨寇揭秘震群雄

四位名捕之一的排云翅王子亮终于不辱使命地回来了,跟随他一起回来的另有一小队神机营的枪手。一共是十二人,却只有六杆子火药抬枪。

金刀震九州阮大元的意思,本来希望能有二十枝枪,却只请来了六枝,距离他所要求的差了老大的一截,心里不觉有所失望。话虽如此,可总比没有好,尤其是在此要紧关头,不啻是添了一支生力军,想想也就乐开了。天上的月亮越来越圆,也就是说距离八月十五的日子越来越近。

阮大元最最担心的还是麦家,所以枪一到,他立刻调派了其中八人,也就是四杆火枪,同着王子亮、侯迁,押着枪来到了麦家。

麦玉阶听到消息,自然高兴极了,特别备了一桌酒席,在后园八角亭款待他们。

客人方面,四大名捕:阮大元、王子亮、杜明、侯迁全都到齐了,另外八名枪手远来是客,虽身分不高,麦大爷还是赐了他们每人一个座,由东府的六名护院陪同,在亭子里另开一席。

这些日子以来,麦家上上下下,都像是罩上了一团乌云,一心惦记着八月十五这一天的来到。日子越来越近,每个人都像是等候死期宣判的犯人,再加上天干地早,年头不对,叫他们怎么乐得起来。此时此刻,主人摆下了这两桌酒,虽说是“黄连树下弹琴——苦中作乐”,到底却也有“振奋人心”的意思,何况家里多了四杆火枪,总是值得高兴的事。得乐且乐,人生几何。

麦大爷今天的心情特别好,一连喝了六七盅酒,还没有醉意。麦丰麦七爷的酒量不能踉他主子比,只喝了三盅可就有些语无伦次了。只见他歪斜着身子,一路走下座来,手执酒壶,亲自为四大名捕——添上了一杯。“这一杯……我麦丰代我家大爷,敬各位一杯,我是先干为敬。”说着脖子一仰,把手上酒喝个精光。四人当然不是无种,哄笑声中,一一把酒干了。“七爷你是海量呀!”侯迁一面奉承着,又为他斟上了一杯:

“难得今天麦大人高兴,咱们就放肆了,哈哈!”

麦玉阶停下了酒杯,含着笑道:“各位今天就尽兴吧!”一面却皱下眉头,看着麦丰道,“你不行了,今天就到此为止吧!”

“大……爷……你太……小看麦老七了……”仿佛是舌头都变短了。

大凡喝酒的人都有一个通病,醉了死不认醉,当然“借酒装疯”的人也不在少数。

麦丰算是属于前者,虽不至于“借酒装疯”,却多少有点“以酒壮势”的味道。这半年多以来,人人心情愁苦,难以开怀,难得今天晚上有这么一个“苦中作乐”的机会,麦丰可不愿轻易错过,酒人愁肠,话可是不打一处来,“我麦七跟随着大……爷您少说也有近三……三十年了……你大……爷又几曾看过我麦七……醉过……”一面说,麦丰咕噜一声,把满满的一大杯酒又喝了个精光。一时间,大家伙全都连声为他叫起好来。

麦大爷面色一沉,认为他有失体统,原想叱斥他几句,可是他觉得眼前这个情况,不便扫兴,长叹一声,也就由他去了。

金刀震九州阮大元总算够仔细,瞧出了麦玉阶心里的隐忧,当下双手捧杯,由位子上站起来,向着麦玉阶道:“大人你放心吧,后天就是十五了,那个老公鸡不来也就罢了,要是他真敢到大人你的府上行动,嘿嘿,说一句放肆的话,管教他来得去不得……”

各人见阮头儿都这么说,一时相继喝起彩来。阮大元即畅饮一口道,“为释大人的忧心,卑职先干为敬。”接下去一仰脖子,把酒饮尽。各人俱知他今天晚上酒喝得最多,却是丝毫没有醉意,确是好样的,于是爆雷般地喝起彩来。阮大元举掌擦了擦口角的残酒,抱拳向麦玉阶道,“卑职今天所以在大人面前胆敢夸下海口,可不是信口雌黄,那是有恃无恐……这就请大人您瞧瞧火枪的威力,添点余兴,就当是给大人与在座各位一个下酒的菜吧。”说到这里,阮大元转向另一桌唤道,“张头儿,可都准备好了?”

张头儿姓张名照,是“神机营”的一名“把总”。谈不上什么官职,却由于那个年头火枪这玩艺儿够新鲜,弟兄们每人一件鲜红的号衣,后心上斗大的一个“火”字,使人望之生羡,于是乎,能在“神机营”补名当差,确是够气派。每月初五、十五、二十五三天照例往校场出操打靶,不知道吸引了多少百姓。那种差事,照例额外有赏,称得上是肥差事,莫怪乎那些手下弟兄,一个个肥头大耳,吃得都长了“膘”了,再下去只怕连操都出不动了。这一趟王子亮能把他们请了来,当然私底下有暗盘交易,麦大爷这边,先就有一份赏赐,财迷心窍,哪里还会把什么“老金鸡”这号人物看在眼里?为了安麦大爷的心,他们早就准备好了一切,要在酒筵中露上一手,一来显显能耐,要麦大爷放心,再一方面也便于日后讨价还价,要姓麦的往外多掏银子。这时候阮大元一招呼,张照隔座儿高声唱了个喏,一面走下位来,向着对面桌前的麦玉阶躬身行了个礼,大声说道:“大人赏光,卑职们斗胆在大人筵前献丑了。”

麦玉阶倒是没有想到有这么一手,他心里原是对火枪的威力存有疑惑,只是不好当面说出来败人兴头罢了。难得对方主动要在筵前表演,这是再好也不过的事情了,当下便由不住连声道起好来。

大伙一听“神机营”的人要在现场表演火枪,自是皆大欢喜,一时纷纷道起好来。

即见张照吩咐一声,座上的兄弟立时站出四人,把早已备好的两杆火枪抬了出来。

张头儿又与在座的麦府管家商量了一阵,麦府管家立时离座,传话去,空出了西边花园的一面,不许人走近。四名火枪手兴致勃勃地退下了火枪的枪衣,露出了白木杆儿的枪身,接下放上火药枪子儿,只等着火绳子一亮着了,便将发出。

阮大元趋向主人身边笑嘻嘻地说道:“大人请看,这第一枪是表演——枪毙活人。”

当然所谓的“活人”并非是真的“活”人,只是活动的人而已。号令一出,即见一人快速的自一根光秃秃的旗标上升起一具草人。那草人仿照常人,穿着衣裳,号令一出,即向杆上快速升起。随着张照的号令一出,即见这边火光乍现之下,发出了轰然一声大响,火硝烟屑里,已将那具稻草人轰击得肢体破碎不全。

一名护院即将那个支离破碎的稻草人推向主人座前,麦丰一手接过来,向麦玉阶展示道:“大爷请看……哈哈……嘻嘻……脑袋瓜子……都搬了家啦。”

麦玉阶看那草人,头颅已失,少了一臂不说,身上竟然有如蜂窝般地满是弹孔,看到这里,麦大爷情不自禁地现出笑脸。麦丰更是哈哈大笑道:“大爷……您老大可放心了,那只老公鸡……他不来算他命大……若来了……他……他是一百个也活不了。”笑着笑着,身子一歪可就躺下了。

有人赶忙把他扶起来。麦七他嘴里嚷着没醉,还要再干三杯,麦玉阶吩咐给灌醒酒汤。阮大元却趋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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