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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剑相思-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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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都怪小老儿口没遮拦,这位朋友是外乡客,三爷大人不见小人怪,万请不要与他一般见识,我这里与你老人家多多赔不是了。”边说边自连连打躬不已。

蓝袍矮子鼻子里哼了一声,正要说话。无如那个看似外乡来的中年大汉,敢情狂傲得很,不但不把对方这个叫“鲍三爷”的人看在眼里,对方打圆场的老首,亦是大不领情。

“你给我滚开一边,老子的事自有老子负责,又要你这老狗多什么事?”

一边说着,这汉子已自跨开座位,站了出来。

端是一条魁梧汉子。

瞧瞧这汉子站起来的个头,没有六尺,也有六尺五六,灰布大褂,早已撩起腰际,腰间扎实得很,此刻瞪眼发威,简直活似画上张飞。

他边说,边自用手搪开了眼前的老人。小老头儿嘴里“啊唷”了一声,身子一个打转,叭喳一声,可就趴在桌子上,手里的旱烟袋杆子“克喳”一声,也折断了,这边就大叫了起来:

“啊唷,你这冒失鬼,老天爷……”

“鲍三爷抬了一下手,止住了他的声音,这才转向面前那个半截铁塔,猛张飞也似的汉子。

冷冷一笑:“哼哼……”

鲍三爷矮胖的一只手,抬起来捋着下巴上的短短黑须胡了:“开口老子,闭口老子,这位朋友大概是四川来的吧!”

紧接着他摇摇头,又道:“不像,不像,四川没有阁下这么高的门神,看样子也许是云贵道上的好汉子了。”

中年汉子圆瞪着两只眼,大刺刺地道:“老子就是云南来的,你又怎样?若不服气,起来较量较量。”

这么一来,大家伙不禁都乐了,眼看着要打架,不花钱的好戏,哪一个不愿意看看。

在座各人,凡是本地客,没有不认识那个穿着体面的矮汉鲍三爷的。其实就整个宁国府来说,不认得鲍三爷其人的也是少之又少。

鲍三爷有个外号矮金刚,姓鲍名玉,据说是“六合门”的出身,总之,身手高妙极了,在此宁国府,上通官府,下结草莽,兼营着纸墨生意,开有一家专卖文房四宝的大买卖“杏林坊”,生意兴隆极了。这样一个人,讲文有文,讲武有武,有钱有势,莫怪乎人人都要退让三分。

鲍三爷有钱有势,除了一房二妾之外,另外还有外室,家里有手艺精巧的厨子,他却独独爱上了这家钱来顺牛肉饭庄的一道“清烹腰脑”。一头牛只有一副腰脑,鲍三爷食量又大,只要他来了,别人可就休想再点这道菜了。

说来说去,可是全怪这一场风,一阵怪风,把这一高一矮两个不相识的冤家凑在了一块儿,眼前是紧锣密鼓,这就要开打了。

中年大汉人高体壮,往那里一站,真好比半截铁塔,鲍三爷坐在那里,看起来简直就是一个孩子。

人家可是划下道儿来了,就看你姓鲍的敢接不敢接了。

吃饭的人一个个都睁大了眼,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了,都道是鲍三爷有一身好功夫,他老人家可就是没有露过,在皖南一听他矮金刚鲍玉的大名,黑白两道都得闪个交情,想要看他老人家真的动手,可真难比登天。除非是像眼前这位外地来的莽撞汉子,这个架还真难打成,谁说这不是一桩稀罕事儿?

鲍三爷仍在慢条斯理地喝他的酒,把一盅烫了七成的竹叶青,一仰脖子干下喉咙。

众目睽睽之下,他又把竹盖碗里,烹烫得八成熟的大块牛脑,送到了嘴里。

好像是根本就没有,旁边这么一个人,连正眼也不看那汉子一眼。

中年大汉说来也并非全无来头的人,手底下也不含糊,一向是往北川走的单帮客,皖南才来了两次,运笔、墨、纸砚,赚了不少钱,尝到了甜头,这是第三次来,腰里藏着一大把银票,正准备大干一场,“钱”就是胆,身上钱一多,天皇老子他也敢骂,所谓“祸从口出”,看着眼前这就闯了大祸。

鲍三爷这是拿他下酒,他却沉不住气了。

“你是聋子呀,老子跟你说话,你听见了没有?”

鲍三爷一大口牛脑下了肚,两只细长的三角眼这才有工夫转到了对方身上。

“我知道你是想打架,今天不会让你失望就是了,嘿,嘿!”鲍三爷用那种冷森森的口气说,“骂皇帝我姓鲍的管不着,骂到了鲍某人的头上,今天就饶不过你。”

顿了一顿,抬起手来,用手里的筷子,向着对方大汉指了一指,“我告诉你,鲍某人有一手玩艺儿,十年来没玩过了,难得大家伙今天兴致都很高,我就趁着酒兴,今天来耍个狗熊,给各位逗个乐子,来吧,你看怎么个玩法吧,接着你的。”

这几句话看似诙谐,其实阴损,把在座各人都给逗乐了。

有人大声嚷道:“三爷说的对,这小子居然敢到宁国府地头上来惹事,不给他一点颜色瞧瞧那还行么?”

一个人开头,一时七嘴八舌地都嚷开了。

早有人通风报信,不吃饭的人也都进来了,黑压压一大片,把不算太宽敞的饭庄子都站满了。

掌柜的钱泰来一看情形不妙,打架固然好玩,可是在他店里打就不好玩了,生意作不成还不说,碰坏了桌椅盘碗,哪一样都少不了钱买,一看情形不妙,慌不迭上前打躬作揖。

“三爷,你老行行好,就……就饶了他吧!”

中年大汉已是怒火头上,再也忍不住了,一声厉叱道:“给我闪开。”

紧跟着脚下一个垫步,“呼!”一声,已到了鲍三爷面前:“去你妈的。”

蒜罐子大小的一个拳头,这就直向着姓鲍的头顶上抡了下来。

如果从外表上来看,可真是以大欺小了。

鲍三爷倒是真沉得住气,容得对方那只拳头,眼看着已砸在了头上的一霎,忽地抬手,架住了对方泰山压顶般下来的一个拳头,紧接着他离座而起,好快的身手,“嗖!”

一声,已转回中年大汉背后。

看到这里,食堂里众口同声的一齐叫了声好。

中年大汉一拳落空,眼见矮子这等身手,才知道对方敢情不是易与之辈,心头一惊。

这汉子本身倒也并非是无能之辈,早年下过场子,练有一身横练功夫,尤其是双腿上的功夫特强,一路“旋风扫堂腿”,足有断桩摧树之威,眼前既已动手,倒要拿这个姓鲍的矮子试试身手。

鲍三爷身手是那般滑溜,讲到快,中年大汉可就望尘莫及。

“叭!”一掌,拍在了那汉子背上。

中年大汉大叫一声,向前抢出了一步,霍地向后转过身来,说来行动不慢了,却是远不及矮金刚鲍玉来得快速。

鲍玉先前一掌,看似玩笑,其实真力内聚,满以为一掌下去,非教对方口吐鲜血不可,却没有料到手触之下,才发现到对方一身肌肤,异常结实,通体火热,立时就觉出了对方原来练有横练的功夫,拳脚上想要伤他,只怕不易。

一念之间,鲍玉便改了战略。

只见他双肩摇处,两只短腿,疾如旋风,忽而向东,忽而向西,一时之间,只是围着中年大汉环身四周频频打转不已。

当然,并不是仅仅打转而已。

说到“耍狗熊”,姓鲍的还真把对方大汉当成狗熊耍了起来,东一拳,西一拳,再不就往脸上来上一把,只逗得四周观众哄堂大笑不已。

中年大汉只管暴跳如雷,无如身法就是没有对方快,一连吃了十几下,虽说练有横练功夫,疼痛亦是难免,时候一长,也不免鼻青脸肿,全身青紫。

这么一来,那汉子越是暴跳如雷,对方身法越是滑溜,鲍玉下手也就越不留情。一记“直捣黄龙”,打肿了那汉子一只左眼,接下去的一个“飞腿”,直把中年大汉踹得仰面朝天跌倒。

众人少不得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中年大汉再爬起来,只见鼻血淌了满脸满身,心里一急,禁不住破口骂了起来,这一骂岂止是三字经,简直把矮子祖宗三代全骂遍了。

矮金刚鲍玉虽说是绝对的占了上风,无如在地面上称得上一方人物,自出娘胎以来,也不曾被人这么骂过,众目睽睽之下,尤其觉得脸上挂不住,嘴里不吭,下手益重。

中年大汉一连吃了几记重拳,只觉得一只眼发黑,有点晕头转向,大吼一声,嘴里尤其骂不绝口,随即施展出他的拿手功夫,“旋风扫堂腿”,无奈人都站不稳了,如何拿得准方向?倒霉的是食堂里的桌椅板凳,随着中年大汉的旋风腿下,一时间形若摧枯拉朽,唏哩哗啦一阵子乱响,碎了满地,其上的怀盘碗碟,更是遭了大殃,像是不要钱似的,跌了个雪花片碎。

钱掌柜的只急得眼冒金星,“哇哇”怪叫,无如在对方这般身手之下简直连身子都插不进去,只得干瞪着两只眼,听由对方尽情发泄了。

在场闲人,原本心里对中年大汉这个外乡人,心存歧视,只是时间一长,眼看着在鲍玉如狂风骤雨的拳脚之下,被打得遍体鳞伤,血流满面,不禁暗中对他滋生出一些同情,渐渐就没有人再叫“好”了。

中年大汉先是破口大骂,怒发如狂,时间一长,可就有些接不上气,别说是再骂人了,即喘气都来不及了,“呼嗤,呼嗤”牛喘了起来。

鲍三爷可还没有住手的意思,非但如此,拳脚更是毫不同情。

这时才似乎显出了他更为快捷的身手,不时地窜高纵矮滑溜得简直像只猴子。

他因为知道了对方大汉练有横练的功夫,就算被打得全身体无完肤,也甚难伤得了内里筋骨,必须要耐下性子,寻着了对方的“练门”,才好一拳成歼,送了对方的性命,这才跟对方泡上了“蘑菇”。

转眼之间,那汉子身上又着了三五十下。

此番动手,不比先前,“矮金刚”鲍玉为试出对方身上所隐藏的练门在哪里,手脚不得不施展全力。

只听得一阵“嘭、嘭”声响,中年大汉被打得天昏地暗,频频跌倒。

他原本老早就被打得淌了鼻血,加上肿了一只眼,现在流血更多,另外的那只好眼,又着了一拳,无疑成了瞎子,紧接着鲍玉跃身奋力的一踢,便“推金山、倒玉柱”般地直挺挺倒了下来。

这一次倒下来,中年大汉力竭精衰,着实地可就爬不起来了。

只见他回瞪着两只肿大得像是水蜜桃般的眼睛,满脸血汗交流,喘成了一片,心里却还明白。

人到了危急关头,所能想到的只是“护门”而已。

中年大汉全身无碍拳脚,那是因为自幼练就的一身横练功夫,虽说这样,那“练门”

一处,最是软弱,一为敌人看破,伺机下手,便是万无活理。

正值“性命交关”的当儿,那汉子所能想到的便只是“护门”之一途了。

他早已被打得昏天黑地,神智不清,想到了“护门”要紧,一只蒲扇大手,下意识地便向着“脐”间掩去,无如力不从心,掩住了又再滑落,再掩再落,只是这般做个不休。

这番景象,已经落在了老谋深算的矮金刚鲍玉眼里,自是顿有所悟。

食堂里早已人山人海,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个水泄不通,独独空出了现场可堪动手的那块地方而已。

前排左边一角,关雪羽无疑地目光雪亮,却一直隐忍着,似乎还没有到出手的时候。

他是最不爱管闲事的人,自然如果到了非管不可地步,也是没法子的事。

现场少说也有上千的人在围观,这么多人当中,难道就没有一个挺身仗义执言,或是抱打不平的?

自然,矮金刚鲍玉在这宁国府地面上的威势,正是阻止了人们有此念头的主要原因,谁也不会想到去插手管这件闲事。

矮金刚鲍玉一经看出了对方中年大汉的“练门”所在,一时杀机顿起。

“大个子,这可是你自己找死,三爷这就成全你,送你上西天去吧!”

话声一顿,随地起身如箭,直向着中年大汉身上抄了过去,自然并非就此进身而已。

随着他纵起的身子,微微向下一落,一只脚直向着中年汉子小腹肚脐上点了下去。

看到这里,在场各人俱都由不住发出了一声惊呼。盖因为中年大汉已倒地不起,遍体受伤,鲍玉仍然对他拳脚交加,似乎是太过分了一点。

他们哪里又知道,鲍玉这踏下的一脚,力逾千斤,足尖挑处,正是对方暗藏的“练门”所在,根本是存心要他的命。

鲍玉的身法不谓不快了,竟然还有比他更快的。

“啊哟!”

似乎有人这么叫了一声。

随着这声“啊哟”之后,一条绳索,刷地飞出来,长影一闪,其势绝快,直向着鲍玉探出的那只脚上缠过来。

矮金刚鲍玉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有此一手,加以这条长索发自背后,等他感觉不妙时,再想收脚已是不及了。

随着对方那条绳索的一个收势,蛇也似的,又把鲍玉那只足踝紧紧缠住。

当然,并不是仅仅缠住就算完事。

这人大概存心也要鲍三爷出一回丑,长索用力地向后一带,鲍玉那副样子可就美了,活像是挂着腿的一只蛤蟆似的,直往下面栽了下去。

在场各人看到这里,惧不禁引发出一声爆笑。倒不是敢对鲍三爷心存奚落,实在是鲍玉这个样子太过滑稽忍不住好笑。

矮金刚鲍玉原本十拿九稳的一脚,偏偏会在临时这一霎,出了紪漏,这时再想收势已是不及,吃对方绳索一拉,一头直向地面上栽来,然而他毕竟不是弱者,眼看着这一头栽下去,可是不轻,总算他身手灵活,危机一瞬之间,左手向后一探,拉住了身后绳索,就势一个倒挺,算是把身子扳了过来。

身后那个人偏偏就是要出他的丑。

“别耍了吧!”这人冷笑着第二次向后抖了一下长索——他这一抖之力,较之前一次可更要强多了。

鲍玉空中施展,原已是强弩之末,如何再经受得住这随后一带之力?身子一个倒仰,第二次脸朝下直翻下来。

“噗通!”摔了个黄狗吃屎。

总算鲍玉眼明手快,在眼看着一头栽地的一霎间,右手用力向下一撑,没有直接伤了脸,只是在对方用力拉扯之下,两只袖子被磨破了。

看到这里,千余现场观众,由不住又自发出了哄笑之声。

这人总算手下留情给对方留些面子。

随着再一次的抖动长索,“啪!”一声,缠绕在鲍玉足踝上的绳索,便自脱落下来。

鲍玉原是不胜狼狈,将出丑的当儿,忽然脚下一松,蓦地挺身跃起,一张脸连气带忿,成了死灰色。

各人只见绳索飞出,却极少有人看见飞索之人,敢情绳索并非出自最前面者之中,乃是人群之中间。

一阵乱嚣之下,站在前面的人,为恐招祸上身,纷纷避让开来。

按索寻人之下,这才看见了飞索之人。

想象里,这个信手飞索,能使鲍三爷为之不敌而出丑的人。必当是如何孔武有力,神采飞扬的一个人物,其实却是大谬不然。

众目所瞩之下,这人竟是一个鹑衣百结的花子。

看来年岁不大,不过是三十上下的,虽说是花子,却较之一般要饭的叫花子看上去体面得多。

乍看之下,由于他身上那件百宝衣,以及头上过长的散发,似乎与一般叫花子并无二致,如果仔细留意之下,就会有许多特殊之处。

第一,这人虽是形销骨立的样子,可是脸上并无贫寒之相。

第二,他身上虽着破衣,却洗得十分洁净,岂止衣服洁净,全身上下,脸面手肤,并不着一些污垢,就是那一头散发,也是光泽细长,不脏不乱。

刚才用来缠套对方的那条长索,敢情是他用以束腰的一根带子,此刻收回来,慢条斯理地重新在腰上扎好,对于当前的混乱,形同未睹。

矮金刚鲍玉早已怒不可遏,一声冷叱,足尖顿处,随地纵身而前。

他恨透了对方这个乞丐,见面二话不说,双手交错着,径自直向对方的琵琶大肋上直拿了下去。

这一手看似无奇,实在却是够阻险的,凭着鲍玉一双手指上的功力,一旦若为他拿住了对方大肋,对方整个身子可就等于废了。

年轻的花子当然知道厉害,却也不容对方就此得手,身子向后一个快闪,偏得一偏,鲍玉的两只手可就落了个空。那花子双脚未动,只是凹腹收胸地向里面吸气,有限的收缩,即行化解了对方一式险招。

矮金刚鲍玉虽然说不上具有一流身手,可是也非等闲人物,眼前一招走空之下,越觉出那花子气定神闲,显然是高明人物。

若是没有一番屈辱,若是此刻仍然还没有出手,鲍玉也就忍下了这口的气了。

现在似乎已太晚了。

鲍玉身子一拧,第二次出手,较诸前一招更狠。左肘向下一沉,施出一手“打虎掌”,又名“单掌伏虎”,直向那花子背脊之间按了下去。

年轻花子“哧!”了一声,身子一颤,来了一个“大马趴”。

看上去就像是为鲍玉手掌所中,其实根本不是这么回事,自然这番情景也只有当事者自己心里有数。

围观者只以为那个年轻花子不济事,鲍三爷到底非此等闲,心存讨好鲍玉的人,忍不住叫起了好儿来。

事实上可不是这么回事。

鲍玉的一掌切按下去,情形竟是和先前的一样,竟是擦着了对方脊边落了下去,依然是走了一个空。

年轻花子身子霍地抬起,一声怪笑道:“矮子厉害。”

话出人转,像是戏台上那般旋风打转,忽地一个疾转,已自飘落出丈许开外。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一张半倾折足的八仙桌上。

至此才看出了这个花子的卓越身手。

一只脚,微弯着,只是用足尖部位,那么轻轻点向桌角,身子如风摆残荷,摆呀摆,可就是不倒下来。

鲍玉不是瞎子,越觉得这个花子不是好相与,众目之下,心里的那口气,越加的捺不住,也不敢像先前那般的冲动。

“相好的,干脆就说明了吧!”鲍玉怒睁着双眼,打量向对方这个花子,“可是冲着姓鲍的来的?”

年轻花子嘻嘻一笑,脸上却并无油滑之气。

“和尚吃四方,花子吃八方,哪里有饭吃,我往哪里跑。你大爷姓什么,我还弄不清楚,干什么冲着你?”接着一笑道,“啊,对了,这么说你大爷一定是这里的大财主了,那倒要请你大老爷行行好事,周济周济我花子几文了。”

鲍玉在对方说话时,全神贯注,想能由对方声态行动,或是语意里揣摸出些什么,套出对方的底细,可是此刻看来,对方花子却是口紧得很。

再者,对方虽然是鹑衣百结,可是长相绝非寒酸之人,并不像是真的街边乞儿。武林之中,虽有“丐帮”组织,鲍玉却从来没有与丐帮中人来往过,也不知来人这个年轻花子,又是否是其中之人?

那个年轻花子见鲍玉虎视着自己,不发一言,即笑道:“怎么了,这个架到底还打不打了?只要你大爷有意思,说上一声,无论如何,我花子是奉陪到底的,怎么样,就等你老爷子一句回话罢了。”

鲍玉冷笑一声,沉着睑道:“光棍眼里揉不进沙子,这里可不是你横行的地方,相好的,你就报上个万儿吧!”

“大老爷这是在跟我要饭的掉文吧,什么万儿八千的,我可是不知道。”他抬了一下两只瘦手,接下去道,“你倒是打不打吧?我这可得要饭去了。”

矮金刚鲍玉冷森森一笑,点点头道:“好吧,足下既非耍我出丑,这里不是地方,可否随我去一个清静所在,我一定奉陪就是。”

年轻花子摇摇头道:“不好,不好,刚才你大老爷表演耍狗熊,不是也在这里吗?

我花子一时技痒,狗熊我是不会耍,不过早年走码头,玩过猴子,就陪着你大爷玩玩猴子吧!”

话声一歇,这个年轻花子两手微微一伸,有似飞雪一片,极其轻飘地已落在了鲍玉的面前,泰然而立。

就算是再糊涂的人,也听明白了。

年轻花子这一番说话,分明是把对方鲍三爷这个人,当成了猴子,那正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矮金刚鲍玉只气得脸色发青。

“哼哼,好得很,阁下你这就赐招吧!”

说了这句话,他可是再也不多迟疑,足尖一点,揉身而上,“呼!”一拳,直向对方花子前胸捣去。

年轻花子说一声好,笑道:“还差一点。”

身子微微向后一坐,施了一招“老子坐洞”式,矮金刚鲍玉的拳头,可不就是差上这儿一点儿。

眼看着那年轻花子身形前后不停地只是摇晃不已,险固是险矣,就是没有沾着,奈何。

鲍玉可真是应上了“羞刀难入鞘”那句话来,心里一恼,陡地跃身直起。

衣衫荡风“叭!”地响了这么一声。

鲍三爷却在此极快的一霎,施了一手他轻易难得一现的“旋风三脚”,“叭,叭,叭,”一连三脚,分向着对方腹、咽、面,三处要害上踢来。

如果说鲍玉功力果有可取,那么这一连三式“旋风三脚”便是其功力之极限,舍此再无可观。

年轻花子似乎一时大意,没有想到对方竟然还有此一手,倒是吃了一惊。

只见他身子倏地向后一个倒仰,极快地打了个旋风,虽然逃开了迎面三脚,却不意为鲍玉肥大的裤脚,在脸上挤了一下。

“叭!”一声,像是着了大嘴巴。“呼!”夹着一股劲风,鲍玉的身子自空而坠。

年轻花子一时大意,众目之下,吃了个嘴巴,不啻奇耻大辱,心里一怒,杀机顿起。

随着他疾如旋风般地一个转身之势,两只瘦手,陡地向前一伸,一阵骨节串响声中,直向着甫行落地的鲍玉双肩上搭了下来。

鲍玉还来不及回头,只觉得背后一阵强风袭项,力道之猛,堪称生平仅见,心中一惊,正不知如何是好。

猛可里,一阵极其细微的尖锐风声,响在头上,恍惚中,似有一点极其细小的黑点一闪而过,擦着自己头顶直向身后的年轻花子正面飞来。

年轻花子敢情是大有来头,这一手“追风流星手”实在猛厉无匹,江湖上简直还不多见,以他的精湛的内力,一经搭上了鲍玉双肩,鲍三爷再想有活命的机会,可就微乎其微。

那点小小之物什,显然来得正是时候,擦着鲍玉头顶滑过去,目的却是对准了那个年轻花子的一双眼睛。

年轻花子陡地一惊,这一霎可是险到了极点,如果说非要伤眼前的鲍玉,这双眼睛可也就别打算要了,自然是先顾自己要紧。

无可奈何里,只得把探出的双手,霍地向后一收,就势晃动双肩,施了一招“浪打金舟”,猛可里往侧面一闪,跃出三尺开外。

矮金刚的玉肩上一松,陵地翻了个凌空筋斗,落身一旁,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全都向着人群一隅望去。自然,那个偷施小技的关雪羽,也就无能藏身。

向着他二人微微一笑,关雪羽把眼睛转向一旁,再也不看他们其中任何人一眼。

除了当事者二人之外,可惜现场竟然没有一个明眼人,居然没有看出眼前微妙的趋势,自然,对于年轻花子与鲍三爷的忽然住手不打了,全都感觉到有些莫名其妙。

矮金刚鲍玉险中脱生,自不会再蹈覆辙,当下冷冷地朝着对方那个年轻花子抱了抱拳道:“阁下身手,鲍某拜领,佩服不尽。姓鲍的在这里跑不了,阁下要是心存不服,请随时来访,姓鲍的绝不含糊。”

年轻花子鼻子里哼了一声,那张瘦脸上已自失去了先时的轻松。

“你呀,你还不配。”

说话时,那一双精华内蕴的眸子,狠狠地向着一隅的关雪羽盯了一眼,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开。

大家伙眼看着这花子如此厉害,谁也不敢招惹,纷纷闪身让开,空出一条路来。

年轻花子走到桥边,弯下身,拿起了他讨饭的家伙,一根黑光油亮的七节竹杖,一只鹿皮口袋,袋内鼓膨膨的也不知道装着什么家伙。

背上了袋子,拿起了竹杖,这个年轻花子似乎又恢复了笑脸,却由口袋里摸出了一个瓢形的铁碗,微微一笑,自己打趣道:“各位刚才看我花子耍宝,可不能白看,这就赏几个钱吧!”

一面说,随即把手上铁碗伸向四周闲人讨赏。

各人眼见他方才身手了得,虽说心里不甘愿,却也不敢不给,说不得纷纷破囊,一时间叮当声响不住,眼看着他那只铁碗已满了一半。

年轻花子嘴里连连称着谢,这就来到了关雪羽的身边站定,嘻嘻地笑道:“这位相公,讨个赏吧!”边说,边自把手上铁碗向着关雪羽面前伸来。

关雪羽点点头道:“说的也是,原该有赏。”

一只手已由袖内探出,把一块早已捏在手上的小小银子,送了过去。

虽是一块银子,却也有两把重,在此荒年,打发一个要饭的,这般出手,不能不令人为之眼红,见者俱不禁发出了感羡之声,现场起了一番小小骚动。

年轻花子大大地道了声谢,一只手高托铁碗,接住了对方的赏银。

关雪羽却也没有立刻把那银子掷向铁碗,仍自用两根手指拿着直向对方手中铁碗放落,两者方一接触的当儿,只听见“哗啦”一声大响,碗中制钱,竟是洒落了满地都是。

年轻花子惊呼一声,那张白脸上微微起了一片红潮。他先不急着捡拾地上散落的铜钱,却向关雪羽似惊又怨地瞥了一眼,鼻子里哼了一声,径自转身而去。

好阔气的花子,地上散落的大片铜钱,他干脆就不要了。

钱掌柜的打发了闲人离开,苦着脸来到鲍玉跟前——

“三爷,这——”

“不要紧,都算在我的帐上,多少钱,连同破损的桌椅什物统统算我的。”

鲍三爷苦笑了一下,由身上取出了一锭官银,交在钱掌柜的手下,指了一下一旁躺着的那个中年大汉。

“再麻烦你,把这位朋友送到这里的‘五福’客栈去住着养伤,就说是我的话,一切吃喝连带着大夫的钱,都算我的,一并到我‘杏林坊’来收。偏劳,偏劳,掌柜的你这就去吧!”

钱掌柜的原本是满腹愁云,听到鲍玉这么一说,心里这才算是一块石头落了地,一时眉开眼笑连声道谢不已,一面赶紧张罗着手下的伙计,这就抬人。

听到了这里,关雪羽随即起身离开。

匆匆走出了饭庄子,不过行了十来步,鲍三爷已自身后追了上来。

“这位朋友请慢走一步。”

关雪羽自然知道是谁,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当下站定.回过身来。

矮金刚鲍玉已在眼前,抱拳长揖道:“多谢仗义援手,救了鲍玉一命,感谢之至。”

关雪羽想想终究是瞒他不过,微微一笑道:“不必客气,阁下方才处置倒也不失侠义本色,那汉子虽然莽撞些,到底不是为恶之人,这样处置甚是恰当,你我萍水相逢,谈不到什么情义,这就告辞了。”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关雪羽倒是后悔插手这件闲事了。

“恩兄这么说,倒使鲍某无地自容了……”鲍玉道:“寒舍就在眼前,敢请移玉少歇,鲍某一来要向恩兄叩谢大恩,再着还要当面讨教,面请教益。”

关雪羽其实对鲍玉其人,多少也已有了个耳闻,心知他并非仗势欺人的恶人,虽然是有些小过,到底也还算上一个仗义疏财的义士,这才对他加以援手。

此刻鲍玉说得恳切,他倒不便拒人于千里之外了。

“好吧,鲍老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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