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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剑相思-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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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自然就大为失色。”
凤姑娘鼻子里轻轻哼了一声,眼珠子转过来,大大地白了他一眼。
“原来如此,”凤姑娘浅浅笑了笑,微微嗔着:“你知道的可真不少。”
话声方落,玉手轻起,只听见“丝”一声,一缕极细的尖风飞过。
紧接着便听得关雪羽头顶上空,“吱”的一声尖呜,一件细小物件,直直地当空坠落。
关雪羽几乎瞄都不瞄一眼,就能判断出落下来的是一只蝙蝠。
“我说的不错吧!”他说,“姑娘这一手‘巧织天星’的手法,当今江湖便无人能出其右。”
凤姑娘道:“说到这一手雕虫小技,我倒要请教这只落地的蝙蝠死了没有?”
关雪羽摇摇头道:“大概还没有。”
“伤在哪里?”
关雪羽轻轻叹了一声道:“它原本就是瞎子,姑娘又何必再取它的一双招子,留着半条残命,还不如死了的好,姑娘就成全了它吧!”
凤姑娘沉默了一下,点点头道:“好吧!”
右手再指,紧接着一丝尖细的破空声起,地面上吱地一声,那只小小蝙蝠便真的死了。
“罪过,罪过。”关雪羽道,“姑娘一向不忌杀生么?”
凤姑娘道:“我只做我想做的事情,很少去想该不该。这个天底下的事情,很难说孰是孰非,每一件事都有它存在的理由,但是换一个立场来说,也许这个理由就难以成立了。”
停了一下,凤姑娘才又接下去道:“生命也是一样的,同样的生命,出家人与一般俗人的看法便不一样,自然一般人与屠夫的看法便又不是一样,见仁见智,你便也很难论其是非。”
“所以……”凤姑娘这才为她自己的高见下一注脚,“我们活着的人在活着的时候,便要尽兴而为。你以为呢?”
关雪羽微微一笑,暂时止住了这个话题。
凤姑娘缓缓由位子站起来,道:“现在也许是点灯的时候了,让我看看你的伤吧。”
关雪羽道了声谢,右手拿起几上的火折子,迎风一晃,叭达一声亮着了,就近点着了灯。
凤姑娘显然已来到了眼前。
四只眼睛交接下,凤姑娘微似吃惊。
“你好多了,复元得这么快。”
关雪羽道:“说来全是姑娘灵药妙手之赐,似乎是暂时无妨了。”
凤姑娘伸出了那只美丽的手,关雪羽很自然地便让她拿住了脉门。
关雪羽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那只美丽细若柔荑的手,只在关雪羽的腕脉上停留了极短的一霎,随即离开。
“你果然大见好了。”凤姑娘道,“续命金丹固然有效,仍然得力于你本人的内气功力,我看现在你已大可放心,你的功力虽然不见得已完全恢复,至少也已经恢复了八成以上。”
关雪羽点点头道:“不错,但是那些未能全解的余毒,仍然留在身上,有一天仍会发作……”
想到这里,他脸上情不自禁地带出了一些隐忧。
凤姑娘道:“你真的想要解除身上的余毒,也并不是全无可能,至少这个天底下,还有几个人能够救你。”
“难道姑娘你不是其中之一?”
关雪羽很认真地注视着她,凤姑娘却避开了他的眼睛。
“为什么你认为我能?”
“我当然会这么认为。”关雪羽侃侃地道,“七指雪山虽然被江湖上人所深深畏惧,但是凤七先生的超然医术,也是世上罕见……”
“你说得不错,”凤姑娘道,“那是凤七先生而不是我,我只是学到了他老人家一半的功力,也许连一半还不到,只不过三成而已。”
关雪羽轻叹一声道:“这么说,我命休矣,麦姑娘也只怕终久难逃一死。”
提到了麦姑娘,凤姑娘的表现略有所异。
“我看这位麦姑娘在你的心里很重要。”微笑一下,她接道,“她是一个很美的姑娘,你以为呢?”
“能够被你称为美的姑娘,一定是真的美了。”
“哼,你还没有回答我的话呢!”
“我认为你的看法很正确。”
“那就是她的确很美了。”
关雪羽忽然觉出凤姑娘眼神里有股冷冷的寒意。
他随即用微笑,代替了回答。
一个聪明的人是不应该随便回答问题,尤其是当着一个美丽女人面前,夸赞另一位女人的美丽更是愚蠢之事。
凤姑娘道:“其实她美不美丽,也不关我的事,我只是想知道,她在你心里的地位,是不是很重要?”
关雪羽怔了一怔。
老实说,他的确没有想到对方会向自己问出这个问题,确是有些出乎意料之外,一时竟不知如何置答。
停了一停,他冷冷地道:“我与麦家姑娘,不过是初识,而且,我并不打算让任何一个女人在我心里留下影子,特别是那些美丽的女人。”
凤姑娘一笑,随道:“这句话我倒要好好记在心里,好吧,咱们暂时不说这些,刚才说到了为你治疗毒伤的事,你曾提到我爸爸凤七先生。”
关雪羽一惊,抱拳道:“原来凤七先生竟是令尊大人,失敬,失敬。”
“看吧!”凤姑娘皱着眉毛道,“我就知道他老人家的名头太响,一直不想说出来,现在还是忍不住说出来了。”
关雪羽道:“令尊名满天下,无论说与不说的人,听见了他的大名,无不畏惧三分,莫怪乎狂傲当世的过龙江,闻其名后亦不得不买个帐了。”
凤姑娘道:“我注意到了你的用词,不用‘敬畏’而用‘畏惧’,这里面就大有疑问。”
“那是因为令尊凤七先生的手狠心辣。”他忽然顿住了话头,抬眼向凤姑娘直视过去。
“请说下去,”凤姑娘很平静的样子,“你刚才说到我父亲的手狠心辣——”
关雪羽冷冷一笑道:“岂止手狠心辣?在我看来,他几乎是无所不为。”
凤姑娘挑动了一下眉毛,居然并无发作。
关雪羽轻轻一叹,道:“我也许不该这么批评令尊,其实这些也只不过传闻而已。
自然,世事波谲云诡,变幻无常,昨日为非,未必不能今日为是,对于令尊的种种传闻,我也就不便再多说下去了。”
凤姑娘忽然一笑道:“听你的口气,可见得你对于我父亲恨恶之深……但是我却要提醒你,不要忘了你这条命还是他女儿救的,这一点,你总不能否认吧?”
关雪羽苦笑了一下,确是无言以对。
凤姑娘哼了一声,一双明亮的眼睛,注视着他道:“你所听见的传闻,未必全真,也未必全是假的。无风不起浪,事出必有因。至于我父亲到底为人如何,不要说你,我是他的女儿,也并不能全然清楚。其实不必说他老人家了,就是我,只怕你也并不大清楚,我在你的眼底里,又是哪一种人呢?”
关雪羽只是注视于她,宁可听她自己多说一点。
“我救了你的命,也救了麦家老小,应该是好人了?”凤姑娘脸上的笑靥,忽然转变得十分凄凉,“然而事实上呢,只怕又不尽然。”
她的话音更冷了。
“你应该记住,活在这个世界上,生存才是真理,”凤姑娘眼睛里交织着几许寒意道,“如果你不想被人杀死,就只有杀死别人。心要狠,手要辣,就像你刚才所说的那样。”
关雪羽道:“这么说来,贤父为人真是一脉相传了。”
对他来说,这真是一件伤心的事,一霎间他那双眼睛里竟然失去了先前的光彩。面前的这个长身姑娘,无疑地是那么美,武功那么的高,偏偏竟是来自那个传说中可怕的武林门派,她的忽然出现,当然绝非偶然,又为了什么。
以“七指雪山”金凤堂这等神秘的门户中,如果没有特殊的使命,当不会派出像凤姑娘这等重要人物,无疑地,这位凤姑娘当是在执行一项可怕的任务了。
“你在想什么?”
凤姑娘的话,像一支冷箭般地射中了他。
关雪羽摇摇头,心情益见低落。
有句话,他要问问她。
“你为什么要救我?”
凤姑娘微微一愕,继而摇摇头道:“不知道,信不信由你,我真的不知道。”
麦玉阶把转自黄通手上的“护心宝甲”亲手交还给了关雪羽,说了许多感激复伤心的话,他希望关雪羽在这里住下来。
当然关雪羽这类人物,决计是不会寄人篱下的,只是他却也并没有当面拒绝。
麦玉阶只当是他答应了,心里有说不出的愉快。
这一天,他特地备下了一席酒菜,在后院花厅,专为向关雪羽致谢。
他早已表明了心迹,希望也能同时请到凤姑娘,只是凤姑娘自从那晚中秋夜后,始终就没有再现身过。
麦玉阶空有满腔热情,无限热忱,却是无从表达,内心无不惆怅。适巧“万里黄河追风客”黄通的墓冢已经完工,装修得十分气派。饭后,麦玉阶全家,同着关雪羽到了他的冢上祭祀,勾起了无限伤怀。
墓修得很考究,一色的青石打底,大理石的竖碑上雕塑着“义弟奇侠,黄天保之墓”。麦家自麦玉阶以次全体具名敬立。
关雪羽将一杯清酒敬奠坟前,行了大礼,麦小乔奉父命在一旁跪地答谢,气氛严肃。
自从那夜之后,关雪羽虽是人在麦家,但足不出户,与麦小乔不过在花园里见过两面,也只是远远的互看一眼,打个招呼而已。
今天是第三次见面,他才发觉到这位姑娘敢情瘦多了,不过,透过了她那双黑油油的大眼睛,关雪羽察觉出,她的功力已渐次恢复,总算是难能可贵。
重回客厅落座之后,麦小乔双手捧过一碗热茶道:“关大哥请用茶。”
“姑娘不必客气。”
接过了递来的茶,关雪羽打量着面前的小乔,道:“姑娘看来身体像是已有了起色,不知情形如何?”
麦小乔道:“这两天试行师门气血之功,已经见了些效,只是余毒未净,早晚发作,还不知情形怎样,大哥看来像是已痊愈了。”
关雪羽摇摇头道:“比你也好不了多少,姑娘只须把剩下毒质,运用丹田之气,封锁于气海穴内,必须每日运功一回,这样才不致复发。只是时间久了,仍是不保还会发作,也只有在未行发作之前。寻找解救之法,才是上上之策。”
麦小乔点点头道:“这一次幸亏凤姑娘搭救,要不是她的续命金丹。现在,只怕,唉,真是不堪设想。”
关雪羽想将凤姑娘父女为人说出,只是他为人厚道,无论如何,凤姑娘对于自己与麦家上下有救命之恩,话到唇边,又复忍住不发。
这时麦丰麦七爷却在一旁道:“这一次托关相公与凤姑娘的福,一场大难总算过去了……希望这里就此太平了,也不枉黄爷屈死一场。”
提起了枉死的黄通,各人无不心感戚然。
关雪羽乃转向麦玉阶道:“这两天我暗中探察,竟不见老金鸡下落。此人阴险成性,谁也保不住他下一步待将如何。为万全计,我以为伯父还是应迁居四川为佳。过两年,这里旱象解除,再回来也不迟。”
麦玉阶点点头道:“先生说的也是,我原打算此生就在这里养老送终,没有想到,到了这个年岁,竟然还会遇见这等凶险之事……我打算修书一封,派人专程入川,送交小儿,等到他那里回音来了,我们就张罗着动身走一趟远门吧。”
麦夫人劝了多少回,均不见丈夫转心,想不到关先生三言两语,就使丈夫回心转意,闻听之下不禁高兴得连声念起佛来。
麦玉阶遂向关雪羽道:“小儿虽然仕宦不久,但人缘也甚佳,在蓉城知府任上,也很得地方父老的支持,那里文风也盛。先生这次与咱共去,很可以在那里有所作为。就是无意仕宦,也可大有发展。”
他是决计要将关雪羽留在身边,一来对方有恩于麦家,再者关雪羽文武兼具,品貌皆属一流,难得女儿对他亦甚有好感,正是未来理想之东床快婿。老夫妇两个暗中一商量,便已打定了主意,决意将女儿许配对方。这顿酒饭,其实也含有深意,以麦玉阶现时之身分,自不会贸然出口,这几句话,便大有试探之心。
在他认为,如果关雪羽不反对共同入川,这件事也就顺理成章,不啻成功了一半。
偏偏事与愿违,关雪羽竟然没有这个意思。
“这就不敢当了。”关雪羽摇摇头道,“在下还有未了之事,只怕不能护送伯父入川。好在小乔姑娘已渐康复,以她所学武功,一般匪人是万万也不能伤害,你老人家大可安心。”
麦玉阶只以为继此事故之后,对方当不致再行拒绝,这时聆听之下,微微一愕,一时竟不知如何置答。
“这个……”半天,他才讷讷地道,“先生已经决定了?我看你还是……”
关雪羽点点头道:“在下打算明天一早就走,这里就先向二位老人家与姑娘辞行了。”
“这……这么快?”
说了这句话,麦氏夫妇对看一眼,可都呆住了。
麦夫人摇摇头,气馁地道:“关老师……你可不能走……不能走呀。”
一旁的麦七爷也搭腔道;“是呀,关先生你再想想吧,蓉城府可是个好地方。到了那边,干什么都好,再说我们大爷可有借重之心。”
“谢谢七爷的关照。”关雪羽由位子上站起来,抱了一下拳,“在下一来独行独往惯了,再方面实在有事,人各有志,你就不必再多留了”
麦丰咂了一下嘴,还想再说,只听得一旁的小乔娇滴滴地叫了一声“七叔”,麦丰就不再吭声。
他当然了解麦氏夫妇的一番心意,暗地里也曾参与过商量,满以为家有喜事,小乔终身有托,想不到满不是这么一回事,人家敢情说走就走,到头来落得一场空欢喜。麦七爷这份子沮丧,可就别提了。
关雪羽离开麦家的时候,天不过微微才有那么一丁点儿明意。
麦老两口儿好话说尽,却也无能打消他坚决的去意。但他们还没有死心,当天夜晚,麦丰秉承二老之意,再次往访雪羽,恳陈慰留之意。这一次关雪羽便不再客气,干脆就回绝了。
麦丰忍不住暗示二老有意将小乔终身相托,对方不知是听不懂还是装糊涂,总之,他是一句碴儿也没答上,最后麦七爷实在坐不住了,不得不告辞离开。
当夜麦玉阶得到了回音,心里自然大不是滋味。老两口儿一商量,留既是留不住,大恩却不能不报,特地备下了黄金百两,锦衣数套,打点成一个包裹,预备在明早关雪羽告别之时,亲手相赠,却没有想到最后这一点愿望,仍然还是落了空。
关雪羽根本没有再来告别,而且起身得竟是如此之早。
像是风中的一片落叶。
关雪羽极其轻飘地落在了院墙之外,看来他的功力似乎已经完全恢复。
东方不过微微现出一些鱼肚白色,才过了中秋,立刻就有了明显的寒意。
天上的大半轮明月,仍是明亮清澈,此时此刻,当是“鸡鸣茅店月,人迹板桥霜”
那般光景,只为凶年大旱,雨露不沾,连带着在此北地平原,秋日黎明,再也觅不着一些儿霜霹芳踪。
绕过了眼前竹林,一脚踏上了石桥,关雪羽陡地停住了疾行的身子。
“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敢情早有人在桥上候着他了。
“我知道你会走这条路,等了你半天啦。”
一面说时,麦小乔缓缓地回过身来,雪白的脸蛋,不见血色,一条大辫子仍是又黑又亮,那么俏丽地拉向前胸。看来,人消瘦多了。
“原来是你,姑娘,早。”
说时,关雪羽抱拳揖了一揖。
麦小乔乌溜溜的一双大眼睛,在他身上转着,表情透着凄凉。
“昨夜晚上一宿没睡,心里头乱极了,想到你便要走,来送送你,更想你一定抄小路走,果然不错。”
微微一笑,笑容里更见凄凉。
“姑娘太客气了,你要保重身子。”
“我,很好。”
“记住,要日行一回气血功夫,不可间断。”
“我记住啦。”麦小乔往前面走了几步,苦笑了一下,“只是那又有什么用?毒还是在身上,说不定哪一天发作了,一了百了,也就……完了。”
“你为什么要这么说?”关雪羽道,“只要我活着一天,你就死不了。”
“真的?”麦小乔笑笑,“有你这句话,我倒是放心了,起码是死不了啦。”
说了这两句话,她像是忽然落寞地垂下了头,一只脚尖,无聊地在地上划着。
一会儿,她又抬头看向关雪羽道:“我知道,这个家是留不住你……爹妈他们到底是上了年岁的人,想法很旧……你不会怪他们吧!”
“当然,”关雪羽一笑,“他们只要不怪我就是好的了。”
“他们怎么会怪你?”麦小乔说,“对你感激还来不及,还会怪你?”
“姑娘不要这么说。”
“我说的是真的。”
麦小乔在石桥栏杆上偏身坐了下来:“他们希望你一直在我们家留下来。”
“那算什么?”
“那是……”摇摇头,大姑娘那脸蛋儿忽然涌现红潮,“我也不知道……反正他们是一番好心就是了……”
“我知道,我心领了。”
“你知道?”
麦小乔迷惘地看着他,脸上怪不自在的。
关雪羽上前一步,大方地在另一面石栏上坐下来。与对方姑娘认识也不算短了,也见过几面,却没有机会好好谈过。现在要走了,难得对方起了个早,赶来为自己送行,这番盛情,不免愧对。
“我是说,你应该知道的是,我志不在此。”
他微微一笑,眯缝着那一双光华闪烁的眸子,望向即将黎明的天……远处的大地平原,眼前干涸了的河床,表情随即转变得沉重——一“有时候想起来,我真的很后悔,不知道你有没有这么想过?”
“想什么?”
“我是说,如果我一直就没习过武,只是念书,也许现在日子要好过得多。”
“你是说,你现在日子很不好过?”
“你不要想岔了。”关雪羽一笑道,“我并不缺钱花。”
“那又为了什么?”
“为了道,为了义。”
“道、义?”
麦小乔点点头,总算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关雪羽道:“如果从来没有习过武,没直接介入武林中事,倒也罢了。恨在武艺在身,宝剑在手,却是道义不伸,快行不张……如果双眼失明,两耳不聪,也就罢了。恨在耳聪目明,却任鬼魅横行……”说到激昂处,手拍栏杆,真个是“……栏杆拍碎,心中块垒,眼底风光,不禁英雄泪两行。”
麦小乔点点头微微笑道:“我总算认识你了……你果然是一个胸怀大志,了不起的奇侠,我爹倒是没有看错了你。”
关雪羽苦笑了笑,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此番出山,父母期以大任,自己也以为很不错了。谁知道,哼哼……一个金翅子,竟自险些儿要了我的命。比起他来,我自愧不如,着实地差了一截。”
“那也不见得。”麦小乔道,“只怪你运气不好,中了他的毒掌,要不然还难说胜负。”
“不是这样。”关雪羽冷冷地道,“他内力深沛,出手怪异,即使我没有为他毒掌所中,再打下也不会讨好。你应该知道,他所研习的长白一门武功,对大多武林门派来说都具有奇妙的克制作用。那一天,我们对敌时,他竟然没有轻易施展,证明他确是存有机心,是一个可怕的敌人。”
麦小乔道:“你是说,他故意隐藏他的绝招?”
“正是这样。”关雪羽道,“正因为如此,才更令人防不胜防。姑娘下一次要是再遇见了他,可要特加注意。我在想,前次他或许迫于凤姑娘的介入,不得不放个顺水人情。若是再有机会必然不会手下留情。”
“我知道。”麦小乔点点头道,“所以我一直也在劝父母能把家搬到四川哥哥那边去。”
“这个决定很好。”关雪羽道,“姑娘保重,我走了。”
麦小乔怏怏地道:“你这是……去哪里?”
关雪羽站起来,想想道:“老实说,我也不知道,很难说。”
麦小乔脸上微微现出了失望。
关雪羽道:“石头岭出云寺的出云和尚与我渊源很深。如有事找我,他大概会知我的行踪。”
麦小乔点点头,表示明白。关雪羽又道:“有关姑娘身上所中毒伤之事,我以为不妨先去瞧瞧这个老和尚。他虽四大皆空,身在佛中,但却无所不知。也许他能指引你一条明路,也未可知。”
麦小乔笑道:“好吧,我知道了。”
关雪羽道:“姑娘如果没有什么关照,我这就走了。”
麦小乔看着他,微以伤感地摇了一下头,一群雁影恰巧此刻移向当空,天可是渐渐地亮了。
在麦小乔依依难舍的目光之下,关雪羽施展杰出的轻功、陆地飞行之术,飘然远扬而逝。
第十四章北邦众乞丐大斗宁国府
只为了天上有了云,起了一阵风,人就像要乐疯了似的。
瞧瞧吧。
推车的停了下来,走路的不走了。
大人欢,小孩跳,一传十,十传百,整个县城霎时之间全都乐开了。
指指点点,嚷着,闹着,大姑娘搀着老奶奶,抖颤颤的由房子里急赶出来,万众一心,抬头望向天。
喝!风势还真不小。
扬起来的黄土,像是漫天而起的一天大雾,整个这条大街,全都被罩住了。
刷啦啦,黄土沙子打在了屋脊上,窗户上,人的头上,脸上,身上。
一条小黄狗,像发了疯似地,直在街心里打着圈圈,嘴里汪汪叫唤个不停,拉车的骡子就是不走了,仰着脖子“哼吃,哼吃”,也上了劲儿叫上了。
瞧瞧吧,不过是霎时的工夫,人人都像刚从黄色的大染缸里爬出来的那副德性,咧着嘴,笑着,说着。
原来就够黄的脸,再加上一层土,被汗一浸,左一道沟右一抹黄,都成了戏台上的三花脸儿,再这么一嚷嚷,简直就是山精海怪。
风势持续。
一阵叫嚣里,“刘记竹号”的大堆竹竿呼啦啦地倒了满地,连带着把大片的竹篱笆墙也给砸倒了。
胡瘤子的剃头挑子也被吹倒了,正在剃头的老吴可算是灾情不轻,早先一阵风迷了他的眼还不说,也就是那一霎,胡瘤子下刀不稳,锋利的剃头刀刮在他剃了一半的光头上,留下一道血口子,这会子吃黄土一染,可真好看了,瞧瞧,黄的是土,红的是血,嘴里再哇哇的一叫,真成了鬼了。
黄风卷处,对待“钱来顺”牛肉饭庄的搭棚唏哩哗啦卷起了一大片,白葛布的帐篷顶子,鼓满了风,像是一只涨满了气的大气球,四根棚柱子“咯吱吱”乱响,就像是支持不住,快要连根拔起的样子。
掌柜的钱泰来吓得“哇哇”大叫,连同三个伙计,一人一根,使出了吃奶的力量,把柱子抱在怀里,几个吃饭的大爷也都相继失色站起,有点坐不住了。
“这是怎么回事?别是龙卷风吧?”
一个头戴瓜皮小帽,身着灰皮薄袄的小老头,嘴里这么说着,迈着八字步,赶到了门口。
大风一阵之后,拖着漫天的黄尘呼啸着像是过去了。有风,有云,可就是不见雨。
可恼的是,在万人引颈当空“大旱之望云霓”的当儿,眼看着头顶黑云,竟缓缓向东南方向移动过去,并没有停留在这里的意思。
大家伙可失望极了,一个个直着脖子,瞪着眼,有人顿足叹气,也有人破口大骂,无论如何,这场即景的街头闹剧,就像是结束了。
老天爷似乎是太残忍了一点,尤其不该在这般光景,拿人开心。
这里是素称膏腴之乡的皖南名城“宁国府”,在久旱之后的今天,也显然有些“罩不住”了。
宁国府境内山明水秀,一条水阳江虽已干涸得见了河床,总算还剩下了一口气,没有完全干死,靠着这剩下的一口气,真不知养活了多少人。
这里文风极盛,境内以产纸名闻远近,所产的纸洁白匀厚,即是有名的“宣纸”,文人骚客极为珍视,无不乐于选用。
宁国府算是皖南靠近边界的一座大城,隔着一座天目山即是浙江境地,故此南国风味十足,也就因为沾着这么一点关系,宁国府不时得到一些意外而来自江南的接济,在几乎全省苦旱的绝境之下,竟能勉强维持着一个不能算是太糟的局面。
可不是吗?钱泰来的牛肉饭庄子竟然还能维持,就是铁的证明。
上客虽说不多,总还有客。
菜肴品目虽减,也能酒足饭饱。
这就不简单了。
“汉书志——吕后七年,南越平化就曾来过一次怪风……”头戴瓜皮小帽,手持长旱烟管的小老头,重回到了座上,拾起了早先的话题,“你猜怎么着,不出一年,也就是第二年,她老人家就驾崩了。”
“你是说,今天这阵子风……”
坐在他对面的一个汉子,才一接口,却被小老头的手势给止住了。
“你听我说,”滋滋吸了两口烟,在举座都向他注目时,他老人家才接下去,“到了先唐武后,大概是‘神龙’那年吧,根据唐史的记载,京城洛阳也起了一阵子怪风,说是什么龙卷风,拔树倒屋,那一次死的人不少,房子塌了有好几百栋,你们猜怎么着?”
咳了几声,哗了一口痰,又喝了一口茶,他老人家才韵味十足地道:“咳,就在那一年上,这个妖后就死了。我还记得,唐史上说她死的时候是八十二岁,第二年,她最宠信的干儿子武三思也教太子给杀了。”
“啊!”
“啊?”
大家都被他这番话给“唬”住了。
语不惊人死不休。
小老头这才喷了一口烟,缓缓接下去道:“你们看看,每一次怪风,当朝朝廷,都有大变故,所以说这是不吉利的,就只怕……”
再说下去,可就难免遭致“危言耸听”之罪,老头已是活了大半辈子的人了,哪会不明白?原本要作“惊人之语”的,临时可忍到了肚里,嘴里哼哼呶呶,含含糊糊地端起碗,自顾自地喝起茶来了。
大家伙眼巴巴地瞪着他,急于一听下文,他老人家显然就此而终。
“就只怕怎么样啦?”坐在他外面的那个汉子直着两只眼睛问,“难道说本朝的皇帝老子也要驾崩了?”
“啊!别别别……”小老头一个劲儿地摇着头道,“我可没有这么说,你可别瞎咋呼,小心拉到衙门里去打板子,判你一个大不敬之罪,叫你脑袋瓜子搬家。”
那个汉子哈哈大笑了一声,道:“我说你这老狗,怎么话说了一半就不接下去了呢,原来是怕杀头……”
挺了一下胸脯,这汉子大声道:“老子不怕,天高皇帝远,老子谁也不怕。”
“你这话还是少说的好,嘿嘿!”接话的人,矮矮的个子,一张国字脸,四十上下的年岁,留着短发,一身宝蓝缎子长袍,脸上透着世故,手里搓着一对玉核桃,咭呱乱响,看上去不是公门高差便是一方之尊,显然是“爷”字号的人物。
中年汉子闻声望去,哈哈一笑,推桌站起来道:“老子说了,你这厮又有把我如何?”
方自说了这两句,却被先时发表高论的那个小老头摇手止住,一面即见他走下位来,抢前两步向着那个缎袍矮汉拱手长揖,道:“原来鲍三爷也在这里,不知者无罪……都怪小老儿口没遮拦,这位朋友是外乡客,三爷大人不见小人怪,万请不要与他一般见识,我这里与你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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