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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剑风流-第6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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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听“砰”的一声,姬苦情凌空挥拳,将飞进来的两个都震了回去,但他自己也被震落,几乎撞上石壁。

朱泪儿又惊又喜,到这时才看清往外面飞进来的五个人,竟都是姬苦情手下的“假蜡人”。

她刚才吃过这些“蜡人”的亏,虽然是被暗算,但这些人的武功也实在不弱,出手更快。

此刻这五人竟在一刹那间就被人像抛球般的抛了进来,而且,显然毫无抵抗之力,来的那人武功之高,也可想而知了。

姬苦情脸色发青,瞪着俞佩玉道:“想不到你还约了帮手来,看来你的朋友倒不少。”

只听一人道:“我并不认得他,我和你倒是多年的老朋友了。”

口口口

这声音轻妙柔美,玉润珠圆,朱泪儿和铁花娘两人一个是销魂宫主的女儿,丽质天生,一个是“琼花三娘子”,烟视媚行,自然都知道动听的语声,也是一种对付男人的武器,她们的声音本已十分动人了。

但和这声音一比,她们两人就只能闭上嘴。

只不过这声音虽好听,说的话却如一桶冷水往朱泪儿的头上倒了不来,她的心又凉了。

来的这人原来也是姬苦情的朋友。

只有海东青面上却显出狂喜,悄声道:“家师到了,我们有救了。”

朱泪儿怔了怔,道:“你师父是女人?”

海东青没有回答这句话,也用不着回答了,只因这时已有个黑衣妇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她面上也蒙着层面纱,朱泪儿虽然瞧不见她的容貌,但也不知怎的,却觉得这妇人必定是人间的绝色。

朱泪儿从来也未见过风姿如此优美的女人。

口口口

黑衣妇人似乎走得很慢,但突然就走了进来,谁也未看清她脚步如何移动,是如何走进来的。

她穿着件黑色的长袍,长可及地,只露出一双黑色的鞋尖,她手上也戴着双黑丝的手套。

朱泪儿虽然看到了她,其实却等於没有看到她,只不过看到她穿的衣履而已,但心里已觉得说不出的舒服,彷佛她就算站在那里不动,也能给人一种舒服宁静的感觉,令人如饮醇醪,醺然自醉。

姬苦情似已看得果住了,过了很久,才长长叹了口气,道:“原来是你。”

黑衣妇人道:“你想不到?”

姬苦情又叹了口气,苦笑道:“我以为你早就死了。”

黑衣妇人似乎笑了笑,缓缓向姬苦情走了过去。

这洞窟鬼气森森,地上又是蜡汁,又是死,但她的风姿却像是走在金碧辉煌的宫殿里。

她面对的虽是个又残酷、又可怕的疯子,但她的风姿却像是华清浴罢,新卸罗衫,去朝见至尊。

谁也看不出她会是武功绝顶的异人奇侠,更看不出她就在方才那一刹时间,已杀了五个人。

姬苦情额上却已沁出了冷汗,勉强笑道:“十几年不见,一来你就要跟我打架?”

黑衣妇人道:“我并无此意。”

姬苦情像是松了口气,道:“那么你还是请站远些吧,你一走近我,我就会心跳。”

黑衣妇人道:“你本无心,怎会心跳。”

她走得虽慢,却未停顿。

姬苦情嘴里似已发乾,嗄声道:“你究竟想怎样?”

黑衣妇人没有回答这句话,却道:“你今年已有七十二了吧?”

姬苦情道:“你……你记得真清楚。”

黑衣妇人悠悠道:“无论谁活到七十二岁,都已该活够了,是么?”

姬苦情擦了擦汗,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黑衣妇人道:“我的意思你还不明白?”

姬苦情苦笑道:“数十年来,又有谁明白过你的意思?”

黑衣妇人轻轻叹息了一声,道:“我希望你莫要逼我出手。”

姬苦情面色骤变,忽然仰面大笑道:“你难道要我一见了你就自杀不成?”

他虽然是在笑,这笑声却比哭还难听。

但也就在这时,他已飞扑而起,他枯瘦矮小的身子看来已不是个人,而是一只凶恶敏捷的食人鹰。

黑衣妇人仍静静的站在那里,假如姬苦情是鹰,她简直就是条羊,等到姬苦情扑过来时,她衣袖才轻飘飘的挥起。

谁也看不出这片轻飘飘的衣袖能挡得住姬苦情这一击之力,只听一声惨呼,姬苦情的身子突然飞起三丈,“砰”的撞上石壁,再沿着石壁滑下,苍白的脸上充满了惊怖痛苦之色,一双眼睛已死鱼般凸了出来,瞬也不瞬的瞪着黑衣妇人,嗄声道:“罡气……”

两个字刚说出口,鲜血已箭一般喷了出来。

黑衣妇人淡淡道:“不错,这正是先天罡气,你总算很有眼光。”

姬苦情忽然疯狂般大笑起来,狂笑着道:“好,好,先天罡气,天下无敌,我死得总算不冤。”

他大叫大笑,手舞足蹈,就像是变成了个疯子。

只见一点点鲜血随着他的笑声四面溅出,等到这句话说完,血已枯竭,笑声也戛然而止,只剩下喉咙里还在“”直响,朱泪儿虽然对这人深痛恶绝,此刻也不禁闭起眼睛,不忍再看。

口口口

“先天罡气”这四字俞佩玉是听说过的,但他一直都以为这不过只是江湖传说中的神话,就像是“以气驭剑”,“传音入密”这些功夫一样,古代纵或有之,此时也早已绝传。

他从未想到自己竟真的能亲眼见到这种功夫的威力。

只见姬苦情的身子已倒卧在血泊中,起先还像只青蛙般在“”的喘着气,过了半晌,身子突又向上弹起了两尺,再落下时便动也不动了。

黑衣妇人这时才转过头来,望着俞佩玉。

她的目光仍是那么平静,但却能穿透黑纱,穿透血肉,直透入俞佩玉心底,俞佩玉竟不由自主垂下头去。

黑衣妇人忽然道:“你就是俞佩玉俞公子?”

她居然也知道俞佩玉的名字,而且对他如此客气,若是换了别人,一定会觉得受宠若惊,暗中窃喜不已。

但俞佩玉却只觉得有些害怕他想不到自己竟已如此有名了,他知道有名并不是件可喜的事。

“名气”就像是件华贵的外衣,虽能使一个人看来光采得多,但其代价却往往是很可怕的。

海东青见他彷佛呆住了,忍不住道:“俞兄,家师在跟你说话。”

俞佩玉这才定了定神,道:“不敢,在下正是俞佩玉。”

黑衣妇人道:“好,你跟我来。”

她长袍轻拂,俞佩玉。海东青、朱泪儿三人如沐春风,穴道竟已在不知不觉中被解开。

海东青伏地道:“弟子……”

黑衣妇人道:“你和杨子江的事我都已知道,用不着再说了。”

她轻轻一转身,人已到了门外。

朱泪儿突然紧紧拉住了俞佩玉的手,悄声道:“你要跟她走?”

俞佩玉只觉她的小手在轻轻颤抖,心里忍不住生出一缕柔情,柔声道:“你自然也跟我一齐走。”

朱泪儿眼睛立刻亮了,将俞佩玉的手拉得更紧,嫣然道:“无论到什么地方,你都肯带着我?”

俞佩玉暗中叹了口气,道:“无论到什么地方,我都会跟你在一起。”

突听黑衣妇人道:“但这次他却不能带着你。”

朱泪儿身子一震,松开了手,嗄声道:“为什么?”

黑衣妇人道:“因为我说的。”

朱泪儿跳了起来,大叫道:“你凭什么要拆散我们?你……你……你虽救了我们的命,但若不是你徒弟害人,我们也不会到这里。”

她语声哽咽,眼泪又流了不来,顿足道:“你救我本是应该的,凭什么作威作福。”

海东青脸色变了,伏地道:“她还是个孩子,不憧事,求你老人家莫要怪她。”

朱泪儿用力一甩头发,忍住眼泪,大声道:“你用不着为我求情,我不怕,她杀了我,我也不怕,杀了我,我也要和俞佩玉在一起。”

她又拉起了俞佩玉的手,道:“你自己说的,无论到那里都带着我的,你……你难道又要反悔不成?”

俞佩玉沉默着,温柔的替她擦乾了眼泪,忽然转身面对黑衣妇人,道:“我已答应过她,也答应过她的三叔,我绝不能抛下她。”

黑衣妇人冷冷道:“你若连这点儿女之情都抛不下,还能成什么大事?”

俞佩玉一字字道:“我若连这件事都不能守信,又何以为人。”

黑衣妇人凝注着他,目光中似乎渐渐露出一丝暖意,缓缓道:“好,很好,你是个好孩子……”

她飘飘掠到朱泪儿面前,缓缓抬起了手。

俞佩玉和海东青的呼吸都几乎停顿,因为他们都知道只要这只手一落,朱泪儿的头颅便要粉碎。

只听黑衣妇人道:“你舍不得离开他?”

朱泪儿咬着牙,瞪着她,道:“无论谁若要我离开他,除非先要我的命。”

俞佩玉望着黑衣妇人的手,连心跳都几乎停止。

黑衣妇人的手已落了不来,却只是轻抚着朱泪儿的头发,柔声道:“你也是个好孩子,但你若真的喜欢他,就不能拖累了他,就应该让他一个人去好好做事。”

朱泪儿怔了怔,忽然以手掩面,失声痛哭起来。

黑衣妇人道:“我并不是要他抛下你,只不过要你们暂时分开一些时候,你们反正都年轻,以後见面的日子还多着哩。”

朱泪儿跺了跺脚,嗄声道:“好,你不用说了,我走,我一个人走……”

她以手掩面,痛哭着奔了出去。

但俞佩玉已赶过去拉住了她,道:“你……你要到那里去?”

朱泪儿咬着嘴唇,跺脚道:“你也用不着管我,我自然有我去的地方。”

她虽然勉强忍耐着,但眼泪还是不停的落下。

天地虽大,却又有那里是她的去处?

黑衣妇人居然也叹息了一声道:“东青你带她回山去,我会叫俞公子去找她的。”

海东青似乎又惊又喜,道:“你老人家难道想收个女弟子了么?”

黑衣妇人似也笑了笑,悠然道:“她本就是个好孩子。”

口口口

天高气爽,艳阳高照,虽已秋深,却如春暖。

俞佩玉多日来第一次感觉到阳光的可爱。

现在,一切事都有了转机,朱泪儿也有了希望,站在这温暖的阳光下,他几乎忍不住要放声高歌起来。

唯一的遗憾是,他并没有找到郭翩仙和锺静,也没有找到姬灵风,想必是姬灵风也将他们带走了。

他始终都无法猜到姬灵风为何要在姬苦情面前为他隐瞒,也猜不透她为何要悄悄将郭翩仙和锺静带走。

但比起那些愉快的事来,这点遗憾又算得了什么?

只听黑衣妇人道:“杨子江虽是个不肖的叛徒,但有些事他并没有说谎,那时海东青还在他旁边,他也不敢说谎。”

俞佩玉道:“姬苦情难道就是那“东郭先生”?”

黑衣妇人道:“不是,姬苦情也只不过是“东郭先生”手下的一个傀儡而已,无论武功、狡猾、凶狠,姬苦情都比下上东郭先生之万一。”

俞佩玉忍不住道:“前辈你……”

黑衣妇人叹了口气,道:“不瞒你说,就连我也未必是那恶魔的对手。”

俞佩玉道:“但前辈的“先天罡气”,岂非已是天下无敌,登峰造极的武功了么?”

黑衣妇人道:“先天罡气虽然无坚不摧,但上天造物,万物相克,蜈蚣虽毒,雄鸡却是它的克星,先天罡气虽强,也并非真的能无敌於天下。”

她又叹息了一声,道:“东郭先生为了对付我,这些年来已练成一种专门克制先天罡气的武功,否则他又怎敢复出为恶?”

俞佩玉动容道:“那是什么功夫?”

黑衣妇人道:“无相神功。”

俞佩玉道:“此人练成了无相神功,难道就可以横行无忌了么了。”

黑衣妇人道:“当今天下的确已没有人能是他的对手,能除去他的人,世上也许只有一个。”

俞佩玉道:“谁?”

黑衣妇人道:“你!”

俞佩玉怔住了,呐呐道:“但弟子……弟子……”

黑衣妇人道:“若论武功,你自然万万不是他的对手,但你城府极深,定力过人,有许多非人能及的长处。”

俞佩玉道:“可是……”

黑衣妇人又打断了他的话,道:“你可知道荆轲刺秦王的故事么?”

俞佩玉道:“略知一二。”

黑衣妇人道:“若论剑法,荆轲实不及当世名剑客“盖聂”之万一,但燕太子丹却认为要杀秦王,唯有荆轲,你可知道其道理何在?”

俞佩玉道:“那是因为荆轲有不惜舍身成仁,与暴秦共归於尽的勇气。”

黑衣妇人道:“你错了。”

她沉声接着道:“秦王暴政,苛毒於虎,民间怨声载道,欲得桑王首级而甘心的人不如有多少,当时在燕国的勇士也有很多,高渐离、宋意、武平、秦舞阳,可说无一不是重然诺,轻生死的侠客,太子丹为何独重荆轲?”

俞佩玉沉默着,没有说话。

黑衣妇人道:“那只因荆轲也是位城府极深的人,可以说得上是,泰山崩於前而色不变,以秦王当时威仪之隆,任何人一入秦宫,都难免胆寒股悚,但荆轲却可高步上金殿,连秦王那样的枭雄人物都看不出他心怀不轨,这才是他非人能及的长处,也正是燕太子丹看重他的地方。”

俞佩玉又沉默了很久,道:“前辈是要弟子去谋刺东郭先生?”

黑衣妇人道:“暗箭伤人,虽有失江湖规矩,但事急从权,对他那样的恶鹰,又何必再斤斤计较於小节。”

俞佩玉道:“只不过……荆轲到最後还是功败垂成了。”

黑衣妇人道:“荆轲虽功败垂成,你的机会却比他好得多。”

俞佩玉道:“怎见得?”

黑衣妇人道:“秦宫甲士千百,东郭先生却一向独来独往,此其一,荆轲不精击技,你却已可算是江湖中的一流高手,此其二……”她凝注着俞佩玉,沉声接着道:“最重要的是,秦王对荆轲始终都有警戒之心,东郭先生对你却绝不会有丝毫防范之意。”

俞佩玉道:“为什么?”

他很快的接着又道:“荆轲至少还有督冗之图,和樊於期的首级以取信於秦王,弟子却一无所有又何以取信於东郭先生。”

黑衣妇人笑了笑,道:“你自然有取信东郭之物,只不过你自己还不知道而已。”。

俞佩玉道:“前辈明教。”

黑衣妇人道:“销魂宫主所埋藏之物,是否已落於你手?”

俞佩玉不敢隐瞒,道:“是。”

黑衣妇人目光灼灼,道:“那其中是否有块竹牌?”

这位武林异人竟似有无所不能的力量,无所不知的神通,无论谁在她面前,要说谎都困难得很。

俞佩玉道:“是。”

黑衣妇人道:“竹牌是否还在你身上?”

俞佩玉道:“侥幸尚未失去。”

黑衣妇人道:“那只不过是块很普通的竹牌而已,但在很多人眼中,却是万金不易的无价之宝,你可知道它的价值何在?”

俞佩玉道:“这也正是弟子百思不解之处。”

黑衣妇人道:“只因这块竹牌就是东郭先生的信物。”

俞佩玉道:“信物?”

黑衣妇人道:“无论谁得到这块竹牌,就立刻变成了东郭先生的大恩人,无论要他做多困难的事,他都绝不会推却。”

俞佩玉道:“为什么?”

黑衣妇人道:“此人虽然凶狠残酷,但却极为自负,绝不肯受人点水之恩,也绝不肯欠别人的债,怎奈三十年前,他却偏偏受了一个人的大恩,这人又偏偏无求於他,他就刻竹为牌,送给这人作为报恩的信物,“见牌如见人”……”

俞佩玉道:“这意思我已懂了,但这人是谁呢?”

黑衣妇人道:“这人无论是谁都已无关紧要,因为他已死了,最主要的是,这块竹牌现在已到了你手上,东郭先生既然说过“见牌如见人”这句话,你就是他的恩人,你无论要他做什么,他都绝不会拒绝的。”

她淡淡接着道:“因为我早已说过,他为人极自负,说出来的话永无更改。”

俞佩玉沉吟道:“前辈的意思,难道是要我拿了这块竹牌,去叫他砍下自己的脑袋?”

黑衣妇人笑了笑,道:“他就算不肯食言自肥,但你若去叫他拿自己的脑袋来报恩,他还是不会答应的,若是在三十年前,也许还有这种可能,但一个人年纪越大,越活不长的时候,反而会越觉得自己的性命可贵。”

俞佩玉道:“那么,前辈的意思是……”

黑衣妇人道:“你拿了这块竹牌去见他,先要他将“无相神功”传授给你。”

俞佩玉道:“然後呢?”

黑衣妇人道:“要学“无相神功”,绝不是三天两天就可以学会的事,在学功夫的这段时候,你和他接触的机会一定很多。”

俞佩玉道:“嗯。”

黑衣妇人道:“大恩未报,乃是他平生最大的遗憾,你此去虽然有求於他,却也可说是替他了却了这段心愿,他一定会觉得很欢喜,既不会盘问你的来历,也绝不会对你存戒戒之心,常言道:“老虎也有眨眼的时候”,你时时刻刻跟在他身旁,还怕没有下手杀他的机会?“俞佩玉道:“可是……”

可是黑衣妇人不让他说话,沉声道:“你既已知道他的阴谋,为何还有这么多顾忌?你难道不想替江湖除此大害?你难道不想为自己复仇?”

俞佩玉动容道:“弟子的身世,前辈难道已经知道了?”

黑衣妇人淡淡一笑道:“你可知道为你改变容貌的人是谁么?”

俞佩玉黯然道:“弟子身受他老人家的大恩,却连他老人家的姓名都不知道。”

黑衣妇人道:“他本身也有很深的隐痛,是以早已隐姓埋名,但我却可以告诉你,他就是我平生最好的朋友,东郭先生多年来都不敢妄动,就是为了对我们两个人还有些畏惧之心,只因他纵然练成了“无相神功”,但我们两人若是联手对付他,还是可以将他置之於死地……只可惜……只可惜……”

她声音渐渐低弱,变为叹息。

俞佩玉耸然道:“只可惜什么?难道他老人家已……”

黑衣妇人胸膛起伏,沉默了许久,才长长叹息了一声,黯然道:“他只怕已遭了东郭的毒手。”

她很快的接着道:“这件事我虽还不能证实,但东郭若非知道他已不在人世,又怎敢复出为恶?就因为他死了,东郭的胆子才大了。”

俞佩玉咬着牙,忽然道:“前辈的吩咐,弟子无不从命,只不过,这“东郭先生”行踪既然十分诡秘,弟子怎能找得到他呢?”

黑衣妇人道:“你自然找不到他,但却可叫他来找你。”

俞佩玉道:“前辈是否要弟子扬言出去,说出报恩竹牌已落在我手里?”

第三十七章 阎王债册

黑衣妇人点头道:“不错,那东郭先生只要听到“报恩牌”已落在你手中的消息,一定会不远千里而来找你的。”

俞佩玉道:“可是,“见牌如见人”的意思也就是“认牌不认人”,弟子还未将竹牌交给他时,无论任何人都可以将这面竹牌夺去。”

黑衣妇人道:“但又有谁能从你手上将这块竹牌抢走呢?”

俞佩玉苦笑道:“弟子倒也并非妄自菲薄,但江湖中的能人的确太多。”

黑衣妇人道:“这话倒也不错,以你现在的武功,天下至少还有十三个人能胜过你,也许还下止此数,这些人虽已大多退隐林下,听到这消息,也必定还是会心动的,有些人纵然不至於动手明抢,但暗中还是免不了会来打你的主意。”

她不等俞佩玉说话,忽又一笑,接着道:“但你既然已有了销魂宫主的“阎王债”又何必再怕这些人呢?”

俞佩玉道:“阎王债?”

黑衣妇人道:“你既已有了报恩牌,怎会没有阎王债?”

俞佩玉恍然,道:“前辈说的可是那本帐簿?”

黑衣妇人道:“不错。”她徐徐接着道:“入非圣贤,焉能无过?一个人活了几十年下来,多多少少都做过几件亏心事的,尤其是那些成了大名的人,别人只看到他们光采的一面,只看到他们高高在上,耀武扬威,谁也不知道他们是用什么来做垫脚石才能爬得这么高的。”

俞佩玉长叹了一声,他也知道成名的路并不是条好走的路,要想走到终点,也不知要跨过多少人的骨。

黑衣妇人道:“譬如说,洪胜奇能做到凤尾帮主,就因为他先陷害了他的大师兄,再毒死了他的师父,这件秘密後来虽终於被人揭破,但在未揭破时,江湖中人,还不是都认为洪胜奇是个了不起的大英雄。”

俞佩玉叹息无语。

黑衣妇人道:“这件秘密被人揭破,只能怪洪胜奇的运气不好,因为,江湖中像这种事也不知有多少,只不过没有人知道而已。”

俞佩玉道:“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一个人做了亏心事,迟早总有人知道的。”

黑衣妇人道:“不错,无论什么秘密,总有人知道的,而普天之下,知道这种秘密最多的人就是销魂宫主。”

俞佩玉道:“哦?”

黑衣妇人道:“销魂宫主颠倒众生,阅人无数,而男人最不能保守秘密的时候,就是躺在一张很柔软的床上的时候。”

她这话说得虽很含蓄,但无论任何人都还是可以听得憧,当一个很美丽的人和你睡在一张床上,一双很美丽的眼睛在枕畔望着你的时候,你若还能为自己保守秘密,就已经很不容易了,你若还能为别人保守秘密,你简直就可算是个圣人。

这世上圣人毕竟不多。

黑衣妇人道:“销魂宫主辗转自很多人口中听到很多秘密,她就将这些秘密全都写在你得到的那本账簿上,她是个很聪明的人,对每件事的价值都知道得很清楚,她要等这件事价值最高时再来使用它,所以她一直将账簿藏着,一点也下着急,因为她知道迟早总有用得着的时候。”

俞佩玉叹道:“但她却始终没有用着。”

黑衣妇人道:“那是因为她後来忽然变得愚蠢起来了。”

俞佩玉道:“愚蠢?”

黑衣妇人道:“不错,愚蠢。”

她缓缓接道:“世上有两种最愚蠢的人,第一种是爱上了少女的老人,这种人本来也许很有智慧,而且饱经世故,但却往往会被一个乳臭未乾的黄毛丫头,骗得团团乱转,这种人虽可怜却没有人会同情他,因为这是他自作自受。”

俞佩玉只有苦笑,他也知道“一树梨花压海棠”并不是喜事,往往是悲剧,有时甚至是笑话。

黑衣妇人道:“第二种最愚蠢的人,就是痴情的少女,无论她平时多聪明,只要一变得痴情,就立刻会变得愚蠢的,她爱上的明明是个恶徒、强盗,但在她眼中,却是世上最忠实、最可爱的人,他就算告诉她雪是黑的,墨是白的,她也相信。”

俞佩玉想到锺静,又不禁为之叹息。

黑衣妇人道:“但销魂宫主後来却变得比这两种都愚蠢得多,她不但变得很痴情,而且爱的又是个比她小几十岁的小畜牲,这件事你想必已知道了。”

俞佩玉叹道:“朱宫主为了此人,既已不惜牺牲一切,自然不愿再以隐私之事来要胁他的父亲,等到後来她看出他们是人面兽心,再想用也来不及了。”

黑衣妇人道:“正是如此,但以你的智慧,若能将这本账好好利用,必定能做出很多惊人的事,更不必怕别人来动你一根毫发了。”

俞佩玉道:“可是……”

黑衣妇人截口道:“你不必说,我也明白你的意思,但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物之本身,并无善恶,只看用它的人是存何居心罢了,这道理你更不能不明白。”

俞佩玉垂首道:“是。”

黑衣妇人这才笑了笑道:“很好,我言尽於此,你去吧,等你成功之日,也就是我们再见之时,到了那时,你所有的心愿我都可助你达成。”

口口口

俞佩玉的身影终於消失在远方,黑衣妇人却始终站着没有动,日色已渐渐西沉,苍茫的暮色终於笼罩了大地。

在暮色中看来,她彷佛忽然变得很阴森,很诡秘。

她彷佛有两种身份,在白天,她是人。

但一到晚上,她就变成了黑暗的幽灵。

这时黑暗中又出现了一个人的鬼魂。

姬苦情的“鬼魂”。

他衣服上仍带着斑斑血迹,但一张脸已洗得乾乾净净,一双发亮的眼睛里,闪动着诡谲的笑意,咯咯笑道:“你今天的话说得可真不少。”

黑衣妇人淡淡道:“要少些麻烦,又何妨多说几句话?”

姬苦情道:“杀了他岂非更没有麻烦么?”

黑衣妇人摇了摇头,道:“你不懂的……”

姬苦情叹了口气,苦笑道:“我的确不憧你为什么要我装死,为什么放了他?”

黑衣妇人道:“因为我只有用这种法子才能让他自动说出许多事。”

姬苦情道:“他说了吗?”

黑衣妇人道:“他已承认他就是俞放鹤的儿子,而且找猜的也不错,的确是那老狗为他易过容,这两件事我一直无法确定……”

姬苦情道:“你现在既已确定,为何还要放他走?”

黑衣妇人又摇了摇头,道:“你不懂的,但你很快就会懂了……”

姬苦情道:“我只希望你莫要做错。”

黑衣妇人冷冷道:“我几时做错过一件事?”

她忽然後退了半步,道:“你身上是什么血?为何不换件衣服?”

姬苦情笑了,道:“你也认为这真是血?看来我的本事已越来越大了。”

黑衣妇人也笑了,道:“你的本事本来就不小。”

姬苦情道:“你那徒弟呢?”

黑衣妇人道:“海东青?”

姬苦情道:“嗯。”

黑衣妇人道:“他已带着朱泪儿和铁花娘回去了。”

姬苦情道:“他知不知道这件事?”

黑衣妇人一字字道:“要成大事,知道内情的人总是越少越好。”

姬苦情道:“杨子江呢?”

黑衣妇人悠然道:“要成大事,总得找几个人来做替罪羔羊的。”

口口口

秋天已不知不觉过去,风中的寒意已渐重。

这些天来俞佩玉可说没有一天不是在紧张中度过,每天总有些不可预料的事发生,一次接着一次,一次比一次危险,使他觉得每天都可能是他活着的最後一天,直到现在,他才真喘了口气。

他这才发现自己的模样是多么狼狈,身上穿的也还是很单薄的衣服,早就该换了,更应该好好洗个热水澡。

既然还没有死,就得好好的活下去。

他想找个舒服的地方,先洗个澡,刮刮脸,再换套乾净的衣服,想到泡在热水里的滋味,他全身都痒了起来。

只可惜他身上已只剩下几文钱了,一个人只有在连性命都保不住时,才会忘记金钱的价值。

黄昏前,俞佩玉已走到个小镇,用两文钱买了包火种,四文钱吃了两碗担担面,走出小镇时,他已囊空如洗。

但是他心里却很兴奋——名人的秘密,往往是人们最感与趣的事,喜欢刺探别人的隐私,本是人类的劣根性。

俞佩玉在小镇外找了个隐僻的避风处,生起了一堆火。被火焰一“洗”,账簿上的字迹就渐渐现了出来。

账簿上的名字果然全都是声名赫赫之辈,大多数人的名字俞佩玉都听说过,其中包括有“不夜城主,”东方大明、李天王、胡佬佬、怒真人、“飞驼”乙昆、神龙剑客……

除了这些号称“十大高手”的名字之外,黄池大会中十三派掌门人的名字也大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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