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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丑小鸭-第2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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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差。
  千年之差,无孔不入。
  “喝得急了点,好酒要慢慢喝。”秦秣皱着的眉头稍缓,还是舍不得放下酒坛,于是又小心翼翼地再抿一口。
  方澈偏着头,就准备继续看她笑话。
  “好像……是竹叶青。”秦秣含着酒在舌尖轻轻打转,良久之后,肯定地点头,“是竹叶青!”
  竹叶青还是那个竹叶青,这道从南北朝时期流传下来的名酒,四然早不同于千年前,但竹叶青就是竹叶青,不管怎么变,这里头的醇厚与柔和都始终不变。
  先是微辣,然后甜棉微苦。竹叶青其实从来就不是会辣人的那种酒,它澄芳青碧,婉约如诗,只叫人回味。秦秣是喝得太急,才会呛到。
  “杏花村,杏花村的竹叶青……”她轻轻一叹,敛下眉目。
  方澈挑了挑眉:“居然能喝出来,却还是把自己呛到,白……”他忽然哼一声,还是没再骂出来。
  秦秣缓缓地喝,喝得一股醉意漫延,头距微微歪了起来,然后吃吃笑道:“方澈,你说什么是好男儿?”
  “什么?”方澈添上几根柴禾,几滴油汤从火锅里溅出,冲得火势猛然一盛,又噼啪地响。
  “以前有个人跟我说,好男儿,当提三尺剑,封万户侯。”秦秣含着一口酒,咽下,“我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可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弄明白。”
  方澈眉毛一扬,终于一把抢过秦秣手里的酒坛,无奈道:“你分明不会喝,喝了就说胡话。”
  
卷三:明日桃子夭 十五:童话
  燃烧着的枯枝仍是时不时地被烧出噼啪声,火锅里羊肉的热气有些淡了,辣椒呛得秦秣眼眶红通通的,衬着她那单薄清秀的面容,竟显得格外委屈。
  秦秣当然不委屈,她也没有说胡话,她很真心地在说着她最想说的话,只是方澈不能理解,以为她是在说胡话罢了。
  “不喝……便不喝……”秦秣轻轻打了个酒嗝,摇摇晃晃地起身,“平平凡凡,快快乐乐,挺好的。”
  方澈跟着起身,他起身的时候脚下微微踉跄,显然他也没有他所表现的那样清醒。
  “秦秣,你……快乐吗?”
  “当——呃,”秦秣歪头笑,“我当然、然,快乐!”她舌头有点大,四十度的汾酒,对她而言明显是偏高的。
  “呵呵。”方澈也跟着笑,他手脚不太麻利地收拾着野餐的用具,“那就好啊,蛮好的。”
  等秦秣迎着寒风与方澈一起走回月光小区门口时,方澈才忽然一拍额头,一脸懊恼道:“我差点就忘了!”他解开上衣的两颗扣子,伸手在内袋里摸索。他用了很长的时间,手始终不曾在衣服里伸出来,脸上的神色渐转深沉。
  秦秣一直都默默地看着他,不催促,也不离开。
  方澈的手还是没从衣服里伸出,偶有人从小区门口经过,便好奇地瞥过这两个在寒风中站雕塑的年轻人,为他们的不畏寒冷啧啧叹上几句。
  秦秣终于忍不住搓了搓手,轻轻打了个喷嚏。
  方澈才如梦初醒般深吸口气,摇头笑笑,从衣服内袋里探出双手,也顺便取出了一双浅蓝色的绒面皮手套。
  这双手套的颜色是湖水般的涟漪蓝,手套是全指的,整体素净而秀气,只在手背那一面的边沿处斜斜绣出一枝形状欹曲清雅的白梅。梅花几点,白得仿佛是忽然从天际破开黑夜的微光。
  手套外部的绒面羊皮柔软之极,边沿处伸出一些白色细绒,分明也是羊毛打底。方澈递过这一双手套,秦秣伸出手,指尖还没触到,就隐隐感觉到了这手套上残留着的,来自方澈的温暖。
  “这是给你的生日礼物。”方澈的声音轻而平淡,不露情绪。
  “我……很喜欢。”秦秣迟疑片刻,终于还是灿然一笑,接过手套,然后立即戴到手上,“真软和,暖暖的和舒服。”
  方澈淡淡地笑了笑,低声道:“我回去了。”他话音刚落,也不等秦秣的回应,转身便大步离开。
  秦秣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忽然发现自己已经完全无法看透这个少年了。方澈有百转的心思,他开口怒骂的时候也许是想表达善意,而当他笑的时候,谁也不知道他心里究竟藏了什么秘密。
  他小小年纪,也许还没修炼出喜怒不形于色的境界,但他可以前一刻哀恸发狂,下一刻又若无其事,这份养心的功夫初露端倪,已叫人隐隐可见他将来的成就。只是不知道,他会在怎样的经历之后振翅飞起,破开他的蓝天?
  秦秣感觉到手上的温暖,忽然觉得自己很傻很傻:“呵,我居然没早想到还有手套这种东西可以买。”不过早想到也没用,她有那么多功课要做,其实就算有双手套,也会是不戴的时候居多。
  不过冻疮这个东西确实麻烦,就这一会,秦秣手上回暖,那冻疮发起之处就开始泛痒,痒得又麻又酥,叫她差点就忍不住想要摘下手套抓痒。
  秦秣回家的时候带着一身酒气,秦云婷开门闻到,当即就惊叫:“沫沫!你居然喝酒!”
  “秣秣回来了?”这是裴霞的声音。
  “大姐,二姐喝酒?”秦云志则从沙发上一绷而起,一溜小跑凑到秦秣身边,一脸的好奇和八卦欲。
  “不能喝酒?”秦秣眼皮都不抬一下,侧身绕过亲友乃至,抬手就敲了敲他的后脑勺,“又没醉,今天不是我生日吗?就喝了一点而已。”
  “秣秣你总算知道自己今天生日了?”秦云婷嗔怪地看了秦秣一眼,“你倒是有理,喝酒还敢大模大样地找理由。”
  此话引来秦云志的附和,以及秦爸秦妈一大长串的教育。诸如未成年人不能喝酒,女孩子更加不要喝酒之类的话,让秦秣一次性实实在在地听了个十足饱,就连秦云婷都连带着被教育了一顿。
  秦秣才知道原来秦爸秦妈也有口才这么好的时候,而最先出声教训秦秣的秦云婷更是目瞪口呆,深为自己引发的洪水泛滥后悔不迭。
  到晚餐上桌时,两位家长的黄河之水才终于停止涨汛母亲莫吃到一顿异常丰盛的晚餐,佐料是一个生日蛋糕和秦爸秦妈不时提起的劝诫,以及秦云婷的祝福、秦云志的欢呼。
  电视机里的热闹仿佛就是这个时代这个时节的背景,左手碰右手的一小家子正是秦秣今生的注解,她想她会永生难忘。
  “一、二、三!”秦云志跳起来,“耶!一口气吹熄,二姐你许愿成功啦!”
  “那是,也不看看你二姐是谁,那能不成功吗?”秦秣翘了翘鼻子,顾盼得意。
  “快说快说!二姐你许了什么愿望!”
  “不是叫我默许吗?那怎么能说出来?”
  “第一个和第二个是可以说的,二姐你快说!”秦云志拽过秦秣的手臂就开始左右摇晃,摇来摇去见她不为所动,又连忙从地上抱起小狗斑斑,然后抓住她两只小前爪做出作揖的样子。
  斑斑的喉咙里发出呜呜声,明显是很委屈地在抗议。
  秦云志小脸上的表情却比斑斑还可怜,惹得其他几人一齐笑了出声。
  “我的第一个愿望,愿一家人平安健康。”
  “我的第二个愿望,愿前路坦荡清明。”
  “我的第三个愿望,”秦秣眨了眨眼,冲着秦云志呲出牙,“不说……”
  秦云志哇哇大叫,一边叫着忽然扑到秦秣身上,然后偷偷地塞进一个小东西到她口袋里。
  晚上睡觉前,秦云婷认认真真地锁紧了卧室门,转身就向秦秣神秘地笑道:“秣秣,你肯定猜不到我送给你的生日礼物是什么。”
  秦秣确实猜不到,但她还是很配合地做出一副正在绞尽脑汁死命猜测的样子,握拳咬牙道:“衣服、鞋子、糖果……说吧,你送的究竟是哪一样?”
  秦云婷嘟着嘴道:“秣秣,你怎么说也是我这个天才美少女的妹妹,你就不能稍微有创意一点?稍微有情调一点?稍微不那么老土一点吗?”
  秦秣双手一摊,笑眯眯地道:“那么我亲爱的姐姐,你能否告诉我,什么是创意?什么是情调?什么是不老土呢?”
  “你记不记得我们小时候一起看的一个童话?”秦云婷坐到秦秣身边,眼睛紧盯着她,目光闪闪发亮。
  秦秣心中却仿佛有霹雳闪过,狠狠颤抖了一下。
  这个秦秣与秦云婷没有小时候,她是半路跳出的强盗,她去哪里寻找小时候?
  秦秣低头不语,平日里的能言善辩在这一刻全被卡住,半点也发挥不出来。今天她很快乐,所以这个时候越发什么也不能说。
  不想欺骗,又无法解释,也就只能沉默了。
  秦云婷根本就想象不到秦秣此刻竟会产生如此的微妙情绪,她只是用着咏叹般的语气缅怀:“那个时候的你呀,特别好欺负。在幼儿园里,有小男生扯你的辫子,踢你的凳子,你都不还手,也不敢告状,只是哭啊哭。因为你爱哭,妈妈就给你买了好多童话图册,我看得羡慕啊……”
  秦秣沉下心思,渐渐觉得冬夜的静谧中又透出了橘红色的暖光。她在这样的叙述里,碰触到那个秦秣的往事,竟然有种穿透水月镜花,抓住阳光尘埃的错觉。阳光下的尘埃,飞舞如精灵,不悲不喜,只是存在。
  “我想看你童话书,可是你在别人面前都胆小,唯独不怕我,还老是排斥我。”秦云婷磨了磨牙,又是愤恨又是得意,“不过你姐姐我可不是好欺负的,我当着你的面从大班跑到小班,狠狠教训了一顿欺负你的那个小男孩,从那以后你就成了我的跟屁虫!”
  “姐……”秦秣语气幽幽地叫。
  秦云婷哼哼着,翻白眼道:“怎么,不服气?”
  “没,我就是觉得你跑题了,你说的童话故事呢?”
  秦云婷被噎了一下,又瞪着秦秣:“你真不记得了?”
  秦秣只是张着无辜的眼睛望着秦云婷。
  “算了,你从小就笨,我还真不敢指望你的记性。”秦云婷笑眯眯地摸了摸秦秣的头发,“还好现在忽然变聪明了一些,真不错,这才是我秦云婷的妹妹嘛。”
  秦秣笑了笑,表情恢复到平静。
  “其实我也不大记得清楚那个童话了。”秦云婷嘻嘻笑了声,“好吧,其实我还记得一点。就是有个人,有很多很多的烦恼,他每天被那些烦恼压迫,都快要封掉。然后有一天,他忽然想到了一个好主意处理那些烦恼。秣秣。你还记得那是什么主意吗?”
  秦秣眼睛眨啊眨,什么都不说。
  “真是的……”秦云婷抬手揉乱秦秣的头发,“他挖了个洞,每天都把自己的烦恼向那个大洞倾诉,只要听到洞里传出的回声,他就觉得自己得到了安慰,于是他从此开开心心。”
  秦秣嘴角微翘,认真地听着。

卷三:明日桃子夭 第十六章 吉祥如意
  “回声水晶,秣秣你看,是不是很漂亮?”秦云婷眉眼间带着飞扬自信之色,双手捧过一个拳头大小的多棱水晶球。
  这水晶球自带着一个四方形的银白色底座,底座上刻有暗金色的玄奥花纹,灯光之下,透净的水晶反射出迷梦般的光芒,仿佛要将这整个小卧室都带入一片神秘氛围。
  秦秣小心地接过这个漂亮的小东西,疑惑地问:“回声水晶?怎么回声?”
  “你猜猜?”秦云婷十分有兴趣地装着神秘。
  秦秣将水晶球翻天覆去的看了好几遍,只见底座一介有三个小按钮,便选中带有“L”标识的那个轻轻按了下去。
  幽蓝的光芒忽然从底座正中透射出来,再经过水晶球的吞吐折射,直映得秦秣手上染成蓝光一片,仿佛有神仙法术在流志,唯美之极。
  “这是?”秦秣轻轻吐出两个字。
  “这是——”水晶球中紧跟着传出清甜软糯的女孩声音,尾音拖长,果然极似秦秣的回声。
  “这……”
  “这……”秦秣才刚说了一个字,水晶球中马上又传出回声,直惊得秦秣手上一抖,好险才抓稳。
   “哈哈!秣秣你也有傻成这样的时候?”秦云婷得意万分地从秦秣手里取过水晶球,再对着那个带有“L”标识的按钮一按,水晶球中的光芒顿时一敛,回声也没再响起。
  秦秣笑了笑,张着疑惑的眼睛等着秦云婷的解释。科技这个东西果然奇妙,可以造出自动奔驰的车子,也能造出翱翔蓝天的飞机,还有那能够装下无数故事影像的电视盒子,以及像这样回声水晶一样有趣的小东西。
  她刚到这个年代的时候,看什么都觉得妖魔,过得一段时间,等她弄明白这个世界并不妖魔,只是她穿越到了未来以后,她又觉得一切都很神奇。这种神奇感觉,当然不是土生土长的现代人有够理解的,也让她的心中总比常人更多一分孩子般的好奇。
  秦云婷收到秦秣那纯粹疑惑的目光,手上就有些发痒。她抬起一只手,完全是不能控制地继续狠揉她那柔软的头发,揉得秦秣呆了呆,才恶作剧得逞般大笑起来。
  秦秣眉毛一扬,忽然伸手勾住秦云婷的脖子,以强势反击的姿态侧身一压,就将她压到了身下。
  “秣秣……”秦云婷继续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美好的上身曲线剧烈起伏,宛如神秘海洋的诱惑。
  秦秣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喘息,然后低笑,又再翻身坐起,取过犹在秦云婷手上的那颗回声水晶。
  这东西的构造其实很简单,只是藏了个录音机在水晶底座里,再加上小喇叭和灯光效果,就构成了一个童话般的小道具。
  秦秣并没有记录心事的习惯,她不愿意直白地吐露自己,那会让她觉得自己的灵魂被裸露,从而交割脆弱,无处自我保护。所以她并不觉得自己有用到这个回声水晶倾诉心事的那一天,当然,收到礼物还是令她愉快的。很明显,秦云婷为这个童话般的礼物煞费了一番心思。
  第二天是腊月二十九,越靠近大年三十,秦家就越忙碌。
  秦秣也被秦云婷从电脑前揪了出来,勒令参加大扫除活动——秦家两室一厅,一卫一厨,小小的其实很好打扫,在这之前,这卫生已经被裴霞打扫得差不多了,秦秣的任务就是使所有的家具上都摸不出一点灰,所有的东西都能整齐排列。
  相比起头一次打扫寝室卫生时,秦秣现在的手脚已经麻利了许多,不过跟秦云婷一比她就差远了,就是跟秦云志对比,她都要差上截,为此秦云志没少嘲笑她。
  “汪汪!汪汪!”斑斑扑着秦秣的左脚跳过来,撒欢儿叫。
  秦云志双手叉腰,学某个动画片的人物咯咯咯咯做女巫叫,嚣张地大喊:“看到没?看到没?二姐,斑斑都同意,它都说你是笨蛋!它还踩你的脚,要你手脚利索点呢!”
  小土狗斑斑被养得很好,雪白的短毛油光水亮,一双乌黑的眼睛灵动得仿佛能直接跟人对话,其实斑斑已经不能算是小狗了,这小半年养下来,小东西已经长成了大东西,有时候在家里闹腾,扑得一片热闹。
  秦秣抬腿蹭了蹭斑斑的皮毛,根本就不理秦云志,只是弯腰取水,洗抹布。
  大年三十的晚上,秦家人围坐一桌吃着团圆年饭,裴霞一团喜气地给众人夹菜,向每一个人说着吉祥话,和乐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现在的人过年已经没有旧时讲究了,如今的秦家人过年更是远没有北宋时秦府那样仪雅富贵的气氛。秦秣现在想起当年的桃符、屠苏酒,看唱戏等等过年时必有的节日,却只觉得那热闹犹可触及,但心境沉淀,不再留恋。
  屠苏酒是个有意思的东西,传说配方得自仙人,元宵时酿好,然后藏于井底,待到隔年的大年初一,才取出来喝,取那辟邪除秽,温养心肺之意。现在秦家人喝的只是商场里买来的普通红酒,虽还没到初一,但秦秣也可以肯定,初一那天自己肯定是喝不到屠苏酒的。
  到于桃符之类,秦家人更不讲究那一套,只在屋里挂了许多中国结,屋外贴着一幅从商场买来的烫金字红底春联。这一幅春联俗到了秦秣完全看不过眼的程度,题朕为:“一帆风顺年年好,万事如意步步高。”横批则是“吉得高照。”
  这春朕字义还可,至少喜气洋洋,能凑个气氛,秦秣特别看不眼的是那字迹,这种批量出产的印字春朕再怎么都没有自己提笔写的意义足,何况以秦秣的眼光来看,那种印字完全不入流,她连批语的力气都没有了。
  秦秣当时就思量着,什么时候报个书画培训班,也好给自己那一手书画功底凑个来历,再到明年,她是一定要亲自写上春朕,贴到自家门框上。
  秦家的餐桌上有九道菜,取的是十全九美之意,也算是团圆的极数。九道菜分别是鱼肉鸡在鲜,牛肉火锅一道,韭菜炒蛋一个,青椒墨鱼一盘,娃娃菜一碗,红枣蒸蛋一盅,葱花汤圆一碗。
  每道菜都有一个说法,裴霞是说惯了的,她顺着菜溜口直说吉祥话,而秦云志一手抓着筷子,一手端着酒杯,早就口水长流。
  秦秣与家人碰杯,最后只照着最平常的说话说了一句,“新年快乐,愿我们一家人都吉祥如意。”
  这个时间她只是觉得直真实越朴素,反而说不出那些天花乱坠的讨喜话。四个字“吉祥如意”,若真有得到,那人生该有多圆满?
  吃过晚饭后,裴霞收拾桌子,秦秣进去厨房烧水洗碗,秦云婷则再次打扫客厅的卫生。
  秦秣纯熟的手艺还是在茶馆练出来的,她现在会做的家务事中,也只有洗碗能做到又快又好,裴霞又在厨房里絮絮地教导她:“秣秣你看,这电饭煲里留着点饭,咱们不洗了,意思是年年有余,丰厚富足。”
  “妈,咱们家的鱼还挺不少呢。”秦秣一边转着盘子,视线落向流理台左边那一盘没怎么动的清蒸鱼。
  “哟!”裴霞一愣,反应过来后就是大乐,“秣秣说话最有意思,咱们家的鱼当然不少。”她笑得眼睛都快眯成了缝。
  其实秦秣的话说得平常,不过做母亲的在过年时候夸夸自家女儿,图个开心喜气,就算是夸得过了些,也不会显得夸张。
  这一顿晚饭正好赶在春晚前吃完了,秦爸秦妈是春晚的忠实观众,于是要求三个儿女也跟着一起全程欣赏每一年春晚的气象。秦云婷和秦云志都不怎么喜欢看这种传统节目,他们坐着吃糖闲聊,甚至拿出扑克到一边玩双人拖拉机,时不时也应和几句裴霞对电视的叫好。
  秦秣看得最起劲,她这是头一次看春晚,不但觉得新鲜,而且更加深入的体会到了现代人过年的高低调子——这种融入,也同样在电视里的欢声笑语中透了出来。
  秦爸秦妈会互相讨论哪个节目好,哪个节目差强人意,哪个节目又完全不讨人喜欢。他们大多时候审美一致,不过也有意见相左的时候。但凡他们争论开来,就要在三个孩子中拉人助阵,如果哪一方拉到的支持者多,那就算赢,哪方必定得意洋洋,然后一通直夸。
  秦秣这才知道秦云婷那偶尔的自恋是怎么养成的,原来秦爸秦妈也会有这样大小孩的时候,秦云婷作为他们的长女,想必受此熏陶不少。这也是因为现在过年,要在平常,裴霞和秦沛祥整日思量着生计,又哪里会有这样的闲情来为这种闲事争论高低?
  十点多钟的时候,秦沛祥提议该吃夜宵了,于是裴霞开口:“婷婷,你去煎几个糍粑来怎么样?这相声好看,妈妈现在不想动,还有,记得烧点鸡蛋甜酒啊,别放太多糖。”
  秦云婷一脸不舍地反扣住手里的牌,警告秦云志:“不准翻我的牌啊!我做了记号的,要是我回来的时候发现你动了牌,哼哼!那就有你好看!”
  秦云志撇着嘴道:“大姐,我不像你那么没品!”
  “你说什么?”秦云婷声音一扬,就要发作。
  秦爸咳了咳,沉声道:“婷婷,你是大姐,要带个好榜样。”
  秦云婷小声嘀咕:“其实老爸就是嘴馋了,不然怎么平常我教训小志的时候,什么都不说?”她趁着秦沛祥脸部肌肉微微抽动时,一溜跑进厨房。

卷三:灿烂时节谁煮酒 十七回:大拜年
  要说过年的时候什么最好吃,在秦秣看来,不是那些大鱼大肉,而是甜酒加糍粑。
  糯米甜酒上面飘着蛋花,蛋花明黄,糯米玉白,浅浅的米酒甜香混着鲜嫩的鸡蛋香,那可真是让人口舌自然生津。喝一口便是一缕清甜直从舌尖透到胃里,打个转,又暖熏熏的,可以眯起眼睛百般回味。
  秦云婷煎的圆饼糍粑两面金黄,米香四溢。咬一口糍粑,喝一口甜酒,秦秣就觉得,这日子神仙来了也不换。秦爸秦妈又在为一个小品争论,秦云婷则指责秦云志偷看了她的牌,秦秣眯起眼睛,渐渐醉在甜酒里。
  甜酒没度数,不醉人,醉人的是甜酒香。甜酒香,可以一直从人的心尖上缭绕到心底下。
  午夜钟声快要敲响的时候,秦秣感觉到自己被人轻轻推了推。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就见眼前晃过一个红红的小东西。秦秣摇摇头,伸手一把抓过,然后听到裴霞呵呵地笑:“秣秣今年比去年里厉害些了,会抢红包,真是大进步。”
  秦秣这才回过神来,原来自己喝着喝着甜酒居然睡着了。
  她下意识地扬了扬手上的红包,立即向秦爸秦妈乖巧地道谢:“谢谢爸爸妈妈。”
  裴霞笑呵呵地道:“给你守岁钱,祝我家秣秣在新的一年里能够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学习顺利,人也越长越漂亮。”
  “能再长高一点就最好了!”秦沛祥一边点着头,“秣秣今年好看了许多,就是没长什么个子,收了这个红包,明年窜上十厘米!”
  秦云婷和秦云志也都拿着红包,他们一起凑过来,两张嘴顶得十张嘴,叽叽喳喳地又就着秦秣的身高讨论了起来。秦秣一米五六,确实是矮个子,万幸她年纪不大,还有长高的余地,秦云志于是提出各种各样的增高方法。
  “吃药?那种东西不保险,而且过时了。二姐,你应该去学游泳,能够长手长脚呢!”
  “打篮球也挺好的,不过我很怀疑二姐你这小身板……”
  “据说有种拉伸床,就是不知道会不会伤身。”
  “二姐,要不你去谈一场恋爱吧,据说这法子能够用过刺激人的内在的情绪从而达到刺激到人体生长的效果。”
  秦云志的脑门同时挨上了两个暴栗,一个是秦云婷制造,一个是秦沛祥制造,父女两个同时一愣,又相视一笑,继而哈哈大笑。
  秦云志最终是既挨了暴栗又挨了洪水教育,依裴霞的说法是:“今天过年,暂时说到这里,过两天再好好管教你这孩子的歪脑筋。”
  天可怜见,秦云志真的只是在开玩笑,他一个十二岁的小屁孩,又哪里懂得什么恋爱不恋爱?会这样说,应该是受某些电视剧的影响。当然,这个原因秦云志是绝对不会说出来的,因为他可以预见,假如他这样解释自己刚才的失言,裴霞会用什么话来回应他。”
  最有可能的就是:“好哇!原来是电视害了你。以后不准看电视,回来就给我到房间里看书去。”
  36寸的平面电视机里传出了声的恭贺新禧,满屏幕烟花灿烂绽开,此起彼伏,将电视机前都渲染出一片歌舞升平,盛世华章。
  裴霞忽然怔怔地叹一口气:“城里不准放烟花,上一次在老家看到烟花好像还是四年前。”
  跟乡下人过春节相比,这个小城的春节其实已可称冷清,钢筋水泥的高楼大厦叠高了人们的生存空间,同时也隔远了人与人之间的距离。
  秦沛祥也沉默下来,秦秣的视线静静地落在电视屏幕上,心里头想着,邵城的秦家人归不得老家,多半还是因为她的身世有问题。她在思量,什么时候这个问题会爆发,而到那个时候,她应该怎么应付。
  秦云婷忽然从茶几上抓起一把糖,然后一个一个地塞到家人手里,乐乐呵呵地说:“过十二点咯,今年可是07年啦,吃糖吃糖,甜甜蜜蜜,糖里好生活。今年我们一家人呀,全都大吉大利,健健康康。读书的成绩稳步上升,赚钱的手里钞票大把丰收。”
  裴霞剥一颗糖放到嘴里,连连点头,脸上又再露出了笑容。
  第二天大年初一,秦爸带着秦云志到小区的相熟人家拜年,秦云志穿着一件大口袋的棉衣,据说那兜里都是要装满糖才能回家的。裴霞和秦秣秦云婷则在家里摆出糖果盘,泡好热茶倒好酒,等其他人上门来拜年。
  这是秦秣在现代所经历的第一个春节,意义非同平常,她跟着裴霞和秦云婷一起忙碌,等拜年的客人上门时,就端端正生地坐在一边听他们聊天。出来拜年的多半是家中的男性和年纪小的孩子,裴霞给每个孩子都抓了一把糖,然后给大人发烟。大家互相说着吉利话,偶尔提到各自家中的小孩,聊的时间不长,但一团和气。
  这样的和气不带虚伪,因为互相没有冲突,所以都乐于祝福讨喜,秦秣坐在一边,就觉得这春节的气氛果然还是不同往常的。还是春寒中的喜悦,气候的寒冷毫不影响人们对美好生活的期待。反而是越冷越显得这些祝福清透干净,带着传统的馨香,让人暂时搁下一切烦恼。
  秦云志中午回家的时候果然带着满满两口袋糖。他棉衣的两边高高鼓起,五颜六色的糖果纸从他口袋的开口处探出头来,喜气衬得他双颊红通通的,仿佛年纪更小了几岁。
  秦云婷就笑话他:“人家过年都是长大一岁,更加成熟稳重。就我家小志过年,反而从十二岁变成七八岁了。”
  秦爸有些忌讳这种说人变小的话,他瞪了秦云婷一眼,责怪之意不言自明。
  初二的时候许多人家都回了老家拜年,整个月光小区一下子冷清不少。秦云婷又去跟同学们聚会去了,秦云志也呼朋唤友,四处玩闹。秦爸秦妈一起出去拜访几个老朋友,都正式打扮了一下才出的门。
  秦秣一个人在家,又坐回了电脑前。网络的新鲜她一时半会是探索不腻的,天龙八部那游戏里的科举考试她更是每场都不放过。直到有一次,她按下参加科举的选项后,系统提示她:“迟到状元,你的金钱不够。”秦秣才瞪了瞪眼睛,发现这科举参加一次报名费都滚动增加,而她做任务转来的那些银子已经花到只剩几个铜板了。
  秦秣每次上网都会根据提示去接系统任务,但很显然,人物奖励已经不足以支付这滚动增加的科举报名费。
  “迟到状元”这个二十级的小武当就这么傻愣在一号考官前,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蜂拥而来的科考者都散了个干净,一号考官也已消失,忽然就有人向“迟到状元”传达密语。
  败家状元,“要不要我带你升级?”
  秦秣再次愣了,一是惊奇于有人居然主动想这么不起眼的“迟到状元”搭话,而是惊奇于“败家状元”这个名字。
  不知网络那边操作“败家状元”的会是何等他人,竟然与秦秣的游戏名产生如此有趣的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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