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夙夜宫声-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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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家的时候该分的都给过你,你自己糟践了,怪得谁去?我的孙子就是痴了傻了不成才,这家产也得分给他们。你那一家子就是全部睡大街,也怨不着别人!”
听到徐婕妤将老妪的口气模仿得惟妙惟肖,崔夙却怎么也笑不出来。此时此刻,她的心中充满了惊骇和不可思议——这分明是在影射废帝江东王、当今皇帝以及太后。徐婕妤存心想奉承太后和皇帝不假,可是,这位宠妃怎么就不明白,这种帝王家事,就是皇后也没有插嘴的资格!
果然,太后和皇帝的脸上再也没了刚刚的笑意,各自阴沉了下来,只是谁都没有先开腔。而王美人原本因为徐婕妤这段绘声绘色的讲述而心中失望,此时则重新振奋了精神。她不是那种头一等会察颜观色的人,此时满心以为太后皇帝嫌徐婕妤的笑话不好,连忙堆着笑上前道:“既然淑妃娘娘和徐婕妤赵美人说完了,臣妾……”
啪——
一声沉闷的拍桌子声让王美人把到了口边的话全都缩了进去,脸色更是一阵青一阵白,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正在此时,皇帝突然厉声喝道:“你小小一个婕妤,居然敢编这种故事,意图影射什么?朕和两位兄长骨肉亲情仍在,岂是你能够离间得了的?不要以为朕往日放纵了你们,就可以在太后面前如此放肆!”
“皇帝说的是,哀家倒是没想到,居然有人敢把这种事编了笑话。”太后冷冷一笑,脸上的表情愈发显得令人难以捉摸,“徐婕妤,哀家问你,你的笑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徐婕妤从来不曾料到,精心编织的笑话会带来这样的下场。进宫之前,她便暗地里琢磨过,皇帝是太后的幼子,往日最得太后疼爱,和两位兄长关系俱是平常。而太后既然废了前头两位皇帝,如今显然并不待见那两位。因此,这是她早就盘算好准备拿出来献宝的,谁知今日确实逮到了机会,却是触怒了两位至尊。
慌乱之间,她连忙跪了下来,梨花带雨似的哭诉道:“太后明鉴,臣妾绝无任何影射之意,只是无意间听别人说过,所以……”
“无意?”陈淑妃终于抓到了落井下石的机会,自然不会轻轻放过,“我看徐婕妤似乎是存心的吧?这故事好生冗长,仓促之间,你能编得出来?”
见此情景,赵美人王美人就算再迟钝,也知道徐婕妤怕是难以翻身了,连忙加入了冷嘲热讽的行列。而崔夙见徐婕妤簌簌发抖,虽知道平日这一位给自己使了不少绊子,却懒得在这个时候加入痛打落水狗的行列,因此只在旁边冷眼旁观。
然而,她不想伤人,却不代表着别人不会找她的麻烦。在冷言冷语之中,陷入绝望的徐婕妤突然瞥见了一旁的沈贵,也不知是怀着拖一个人陪葬的想法或是别的,她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大叫道:“太后,臣妾只不过是说错了话,绝非存心。反倒是宁宣郡主将一个昔日新平郡王身边的奴才收留在宫中,分明是意图不轨!”
谁都知道这件事,谁都在谋划这件事,但是,谁都没有想到,徐婕妤居然在一个最不恰当的时刻,把这件事当作救命稻草似的提了出来。陈淑妃本能地想要上前加几句,却被人拉住了袖子,回头狠狠瞪了身后那宫女一眼,复坐在原地不动。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攻击,崔夙反倒是笑了。不是么,时机如此凑巧,自己刚刚在太后面前求过情,一下子就来了这么一出,反而把事情的影响降到了最低。太后有了那先入为主的观念,又怎会听信徐婕妤的信口雌黄?
果然,太后冷冷瞥了徐婕妤一眼,声音一下子冷到了冰点:“倘若你不构陷别人,哀家兴许还能看在你这几个月尚属恭谨的份上,从轻发落。可你既然用子虚乌有的罪名攀污他人,便是罪无可恕!来人,摘了徐婕妤的钗环,褫夺婕妤位号,打入碧波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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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迷雾层层
第一卷 宫深不知处 第十二章 迷雾层层 太后雷霆大怒,皇帝自己也在盛怒之下,旁边三个妃嫔谁不希望将来能够少一个对手,乐观其成还来不及,谁会想到替她求情?而看到徐婕妤跪在地上苦苦求饶这一幕,陈淑妃突然感到一阵后怕,若非刚刚被身后的宫女拉住,此刻怕是自己也讨不了好吧?
由于太后已经发话,慈寿宫几个太监自然毫不手软,一会儿功夫,徐婕妤头上的钗环便被摘下,可怜一个刚刚还花容月貌的绝色嫔妃,此时却发髻散乱满脸泪痕,哪里还看得出半点尊贵的样子?
“还不把人拖下去?哀家最看不得这等搬弄是非的人!”太后冲着张年一声厉喝,脸上阴霾密布,“就是为了有这许多不识大体的女人,宫里方才会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事!”
直到徐婕妤被两个太监拖下去,皇帝方才站了起来,向太后躬身一礼道:“今日原本是大好的时节,却让人败了性子,总之儿臣也有错处,还请太后宽宥。”
“罢了,皇帝是一国的皇帝,这后宫出了这样的女人,和你无干。”太后摆了摆手,突然又用森寒的目光扫了其他三个嫔妃一眼,“哀家还未老态龙钟,宫里头那些魑魅魍魉的勾当,你们既然做了,便不用指望哀家不知道!新平郡王的事情,地方官府还未有什么结论,你们就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奴才往宫里收,是何居心?哀家警告你们,后宫有后宫的本分,倘若逾越了去,休怪哀家无情!别一天到晚只知道把眼睛放在别人身上,你们若是能好好管束自己,位分之类的自然少不了你们!”
这一番措辞严厉的训斥下,陈淑妃赵美人王美人无不唯唯诺诺地低头应了,心中无不暗骂徐婕妤多事。若不是这横生枝节,今日原本是一件大好的事情,怎么会弄到现如今的地步?至于最后一句话会给她们带来如何的启示,旁人便不得而知了。
有了这一番变故,太后未免有些意兴阑珊,见桌子上两件利物犹在,更是觉得心中犹如梗着一根刺,竟懒得把东西拿回去。此时,崔夙见今日火候差不多了,便上前一步低声建议道:“太后,原本是欢欢喜喜的事,虽然闹了这么一出,但还是欢欢喜喜地结了吧。依我看,如今这里还有三位娘娘,加上外面那屏风,正好有三件利物,便分赐给三位娘娘如何?”
太后眉头一皱,瞟了旁边的皇帝一眼,见其没有反对的表示,沉思片刻便点了点头:“也好,你们三个一向还恭谨,今日的事就算了。哀家做主,这玉佩赏了陈淑妃,皇帝的青鱼笔洗赏了赵美人,至于夙儿的屏风,便归了王美人。”
这一番意外之喜顿时让三位嫔妃喜上眉梢,原本受了如此苛责,谁也不敢想还能夺得利物,谁知竟有这样的意外?一时间,三人连忙跪下谢恩,而王美人最是欢喜,她的笑话根本没说出口,偏偏却得了一座最贵重的屏风,岂不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等到三位妃嫔告退辞去,太后方才长长叹了一口气:“皇帝,宣德殿那一位确实太不像话了,自身无嗣还不是第一要紧的,这后宫那么多嫔妃,全都放任不管怎么行?哀家还要处理朝政,哪有那么多功夫花费在她们身上?”
“太后说的是。”皇帝连忙欠身答应,趁太后不注意,又朝崔夙瞥了一眼,“皇后一直身体不好,也该有一个人主理六宫,至少得治理出一片清静的天地来。只是,如今这些嫔妃都是出身显贵,谁也不服谁,若是单单挑出一个位号尊的,只怕难以镇压大局。”
“唉!”又叹了一口气之后,太后便绝口不提此事,单挑了田菁陪她回宫,又朝崔夙笑道,“夙儿,今日拿你的屏风赏了人,既然皇帝说了要补偿你,你便送皇帝回延福殿,顺便讨些利物回来。”
崔夙一直就盼望着这个名正言顺上延福殿的机会,而此议无疑也正中皇帝下怀。因此,太后刚走,崔夙便冲着皇帝笑道:“舅舅,上回你还说要送我一幅画,加上这一次,我可是要好好去延福殿搜刮一回才是。”
听了这一声三叔,皇帝不由心中一暖,但转而又生出一缕异样的思绪。不过,当了三年皇帝,他别的本事兴许不够,面不改色的功夫无疑是第一流的。转瞬间,他便无所谓地笑道:“只要是夙儿你看中的,就算是把整个延福殿都搬空了,朕也由你!”
两人说笑了一会,便齐齐往外面走,进了玉宸宫正殿时,崔夙便停住了脚步,吩咐沉香豫如待会去慈寿宫将田菁接回来,然后另点了两个宫女随行。
由于玉宸宫和延福殿之间并不远,因此一行人依旧是步行。而崔夙见左右宫女太监无不是隔着很长一段距离,突然低声问道:“舅舅,七哥的事情你怎么看?”
皇帝面色陡地一变,眼角余光朝四周微微一扫,把声音更压低了一些:“今日一早,朕和太后上朝的时候,群臣对这件事全都避而不谈,显然,陈芜舟并没有将此事大肆宣扬。只是,七郎贸然离开岳州,确实是太胆大妄为了!太后一向都是眼中揉不得沙子的人,岂会轻易放过这等行径?”
与其说这是回答,不如说是皇帝的试探。崔夙顿时感到心头一阵烦乱,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皇帝毕竟是皇帝,哪怕是傀儡,也总比他日沦落到临江王和江东王那样的境遇强,李明泽有什么样的把握,能够让皇帝冒着奇险庇护于他?
之后,两人再未交谈,各自在心中想着自己的事,就这么一路捱到了延福殿。皇帝斥退了一干宫女太监,把崔夙带入了一间偏殿,只见里面竟是层层错落有致的架子,每个架子上都摆放着一件珍玩,显然都是价值不菲之物。
“朕平素没有什么爱好,偏偏就对这些珍奇之物爱不释手,也不知被太后骂过多少次玩物丧志。如今即便是当了皇帝,这性子依旧不好收拾。”皇帝自嘲地一笑,很是大方地说,“这里没有外人,夙儿你大可慢慢挑,朕就不在这里碍着你的眼了!”
见皇帝背着手离开,崔夙心中更是疑惑。太后不过是开个玩笑,而皇帝刚刚那席话,分明是坦白对这些东西异常珍爱,既然如此,他怎么能如此放心地把她留在这里,难不成就不怕她拿走他的心头爱物?抑或是说,这其中还有别的名堂?
果然,就在她一一辨认着架子上的各色古董珍玩时,忽然听到背后传来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当她警觉地转过身时,只见面前出现的是一个熟悉的身影。
“夙儿,人生何处不相逢,我们又见面了!”
第十三章 步步紧逼
第一卷 宫深不知处 第十三章 步步紧逼 只是一瞬间的惊诧过后,崔夙的脸色便恢复了平静,尽管她的心中着实翻起了惊涛骇浪。要知道,皇宫不比其他地方,要能够破开重重守卫出现在延福殿根本是不可能的。唯一的解释就是,李明嘉能够出现在这里,根本是出自皇帝的授意!
想到皇帝平日在太后面前的表现,再忆起皇帝种种令人费解的行径,崔夙此时深深感觉到,这位人道是太后傀儡的皇帝,只怕是并不像表面那么无能。甚至,那一层表象根本就是他装出来的。
尽管心中有各式各样的疑惑,但她依旧强自镇定心神:“五哥真是神通广大,竟然能够在延福殿中现身。难道,你就不怕我把此地的事情告诉太后么?”
“你不会的。”李明嘉突然上前一步,双手重重抓住了崔夙的双肩,硬是把她抵在靠墙的架子上,脸上的笑容充满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色彩,“我知道,七弟如今不知所踪,你很担心是不是?上次你见过你的养父母,很想知道你自己的身世是不是?夙儿,谜团那么多,你总不能放下这些,把我出卖给太后吧?”
尽管没有外人,但是,崔夙也对这种暧昧的姿势极度恼火,而从李明嘉口中传来的一丝丝热气,更是让她忍无可忍。她冷笑一声,两只软软垂在身体两侧的手突然抓住了李明嘉的肘关节,膝盖一瞬间顶上了李明嘉的小腹,低喝一声就把人横推出去三尺,自己则趁机脱身。
那种云淡风轻的表皮一旦扯去,崔夙的目光中便多了一种寒光:“五哥,不要把我看做是那种无知的女人。倘若要我做什么事,就不要试图用这种话来要挟我!”
李明嘉犹如初次认识一般,凝神注视了崔夙良久,脸色变幻不定,好一阵子才环抱双手摇了摇头:“就当是我错了,不过,夙儿,就算你受尽太后宠爱,可这种日子谁知道是否长久?父皇,还有我那位远在岭南的大伯,当初还不是深受太后喜爱的儿子?人生在世,总得保一世平安,难道你就想一辈子在别人的阴影下过活吗?太后已经老了,总有一天……”
尽管李明嘉没有说出那隐藏的意思,但是,他的言下之意崔夙又怎会不明白。更何况,李明嘉出现在这里,自己倘若不做出选择,哪怕是表面上的选择,怕是根本难以出得这延福殿。谁说宫中无处不在太后监控之下?只怕是这延福殿,早已成了水泼不进的铁桶!
“你要我做什么?或者说,舅舅要我做什么?”
“三叔是名正言顺的皇帝,至于我,三叔如今膝下无子,他已经答应我,只要我能够帮他联络朝中臣子,他日便将我过继到他的膝下。”李明嘉一边说,一边露出了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夙儿,只要你今后能够将太后的动向一一告知,然后在关键的时刻帮我一些小忙,他日三叔重新得回权柄,一定会为你和七弟主婚。自然,七弟也一定会平平安安的。”
崔夙周身冰冷,几乎动弹不得。倘若是说,对方仅仅以前一条作为威胁,那也倒是不奇怪的事,可是,李明嘉突然提到保证李明泽的平安,岂不是说,自己把李明泽悄悄藏在玉宸宫的事实,已经被人知道了?
她几乎是用最大的勇气压下心头恐惧,用极其镇定的语调反问道:“五哥,你的话是什么意思?七哥不是早就失踪了么?”
“没错。”李明嘉脸上的笑容变得更古怪了些,“如今只是失踪,不过,倘若有什么差池,也许再过几日,外边便会传来消息,说找到了新平郡王的尸体。”
这一次,不用任何伪装,崔夙便惊呼了一声。然而,其中的惊骇不是因为李明嘉用这种方式提及亲生弟弟的生死,而是因为,那个他用如此漠视的语气提到的人,眼下正安安全全地躲在她的宫里!
“你……卑鄙!”
“承蒙夸奖!”李明嘉丝毫不动怒,更眨了眨眼睛,“我如今已经明白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所以不想再死一次,哪怕是在所有人的尸体上踏过去,我也不在乎。夙儿,你不要忘了,你那养父母,同样在我的手里!”
一刹那的暴怒过后,崔夙渐渐冷静了下来。无论天时地利还是人和,此刻都不站在她这一边,而她眼下唯一想知道的是,皇帝在这一系列事件中究竟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这些皇上知不知道?”
李明嘉讥诮道:“怎么,不叫舅舅了?你早该知道,这宫里哪有什么亲情,皇上就是皇上。他既然收留了我,无疑就说明了他的态度。夙儿,你是聪明人,上次还劝过我,螳臂当车,智者不为,如今,我把这句话原原本本送还给你。是答应还是拒绝,我就只等你一句话。”
四周一片寂静,崔夙甚至难以听到外面有任何脚步声或是说话声,仿佛在这时候,延福殿的所有人都死绝了。架子上的种种珍玩在昏暗的灯火下闪烁着诡异的光芒,衬托着李明嘉那张阴森森的脸,更显鬼气沉重。
沉默良久,崔夙终于冷冷地答道:“我答应你,只是,你大约不会相信我空口说白话吧?”
“哈哈哈哈,夙儿妹妹一诺千金,我当然不会信不过。”李明嘉张狂地大笑了一阵,不多时,那阴恻恻的笑声嘎然而止,“不过,倘若你想要借机耍花样,那就休怪我无情了。太后的慈寿宫中,同样有我的眼线。我这一次重游故地,绝不是一点准备都没有的!”
李明嘉离开之后足足一盏茶功夫,皇帝方才出现在房间内。灯光下,他原本就苍白的脸色似乎更不好看了,然而,在看到崔夙铁青的脸时,他却突然深深叹了一口气。
“朕也是身不由己……”
“不用说了!”崔夙猛地抬起了头,脸上露出了一丝冷淡的笑意,“舅舅想要说的,刚刚五哥都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我想问的只是,倘若一朝掌握大权,舅舅想要如何对待太后?”
“太后是朕的母后,不管怎样,朕都会善待于她!”皇帝话才出口,突然又觉得官腔太重,连忙补充道,“太后如今已经年纪大了,再日理万机也不合适,朕只是想她老人家好好安享晚年,不用成日劳心劳力。”
崔夙不置可否,冷不丁又加了一句:“那么,舅舅想要如何重振朝纲?”
“自然是扫除奸佞,还朝堂清明。”皇帝不假思索地冷笑一声,言语中充满了恨意,“如今陈家那些人全都身居要职,朝中有多少官员不曾党附于他们?这样的境况自先帝末年就开始了,倘若再不加以整顿,这天下迟早有一日便会姓陈!”
说到这里,皇帝突然转过身来,不再回避崔夙的目光,而是用一种狂热的语气说:“夙儿,今日朕之所以没有让陈淑妃顺理成章地掌握后宫大权,就是因为不放心她。倘若你能够助我一臂之力,朕会对太后提议,让你协助皇后管理后宫事。你不是一直都对那些嫔妃看不顺眼么?只要有了这个名义,谁还敢对你不敬?夙儿,你是朕的嫡亲侄女,朕是绝对不会害你的!”
第十四章 白玉池暖
第一卷 宫深不知处 第十四章 白玉池暖 走出延福殿的时候,崔夙只觉得自己没有贸贸然把李明泽送到那里,是今生今世做出的最英明决定。人人都以为自己和李明泽青梅竹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只是,这其中的情愫有几分是男女之情,恐怕连她和他这两个当事人都未必清楚。但是,有一条却是肯定的,如果李明嘉真的握住了李明泽的生死,只怕她不得不做出违心的选择。
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了玉宸宫,强打精神应对了沉香预如等几个有头有脸的大宫女,又把皇帝送的几件价值不菲的珍玩拿给太监们去摆放,她很快传下令去,命人去暖香阁准备一应沐浴用具。
由于昔日玉宸宫曾经住过一位得宠的贵妃,所以,不仅亭台楼阁比其它各宫更加富丽堂皇,莲花池旁边甚至还有一座暖香阁是专门沐浴使用的。只是这洗一次澡却得比寻常的沐浴大费功夫,仅仅是烧一次热水的消耗便不计其数,更不用说为了预防妃嫔泡汤,而在暖香阁内维持温度的功夫了。正因为如此,崔夙平日难得使用一次。
这一次主子吩咐下来,玉宸宫那边专管烧水的太监自然不该怠慢,半个时辰之后,暖香阁的白玉池中终于注满了足够的热水。而在一应沐浴用具全都准备好之后,崔夙却赶走了想要在旁边服侍的宫女,一个人泡在热气腾腾的水中,一桩桩一件件地回忆起了陈年旧事。
太后的慈和,舅舅姨娘的疼爱,兄弟姐妹的和睦友好,一切的一切都在太后第一次废帝的时候化作了泡影。那是她头一次体会到,宫中繁荣的表象中有多少冷漠。
太后废黜的第一位皇帝是李隆昌,本是太后所出的长子,在先帝还在的时候就被立为皇太子。然而,李隆昌在当皇太子的时候虽说还好,可在登基之后却任性妄为,但凡是皇后和后宫宠妃的亲属,便全都放在了朝廷高位,而那些顶撞自己的人则纷纷罢黜。最后,群臣忍无可忍上书请太后临朝,而太后做出的决定竟是——皇帝无道,该当废黜。
而与此伴随而来的则是后宫的大清算,那一日,她无意中瞥见慈寿宫尚宫徐莹带着大批太监宫女径直闯入了宣德殿,便好奇地跟了上去。
她和张皇后这位婶母之间,关系一直都是冷冷淡淡,说不上好与不好,而宣德殿的两个年少女官,却一直待她极为亲和,甚至给她指引了一条少有人知道的捷径。这一次,她便从捷径溜进了宣德殿,躲在大殿一侧的宽大帷幕之中。
她清清楚楚地看到,四个太监死死地按住张皇后的手脚,而一旁的徐莹,则亲自把一杯酒灌入了张皇后的口中。直到张皇后七窍出血颓然倒地,她方才醒悟到一个冰冷的事实——张皇后死了!
然而,这一切远远没有结束,当着那些跪满了一地的女官和太监宫女的面,徐莹宣布了太后的懿旨——张皇后失德在先,怂恿皇帝任用私人在后,罪在不赦,赐鸩酒赐死。宣德殿尚宫尚仪等诸女官不能劝导皇后,罚没掖庭为奴,内殿其它宫女太监全部处死。外殿诸太监宫女则罚没杂役司,终身不得调入其它职司。
当她看到几个宫女被人用白绫勒死时,恐惧终于占据了上风,几乎是下意识地回身跑了出去。直到现在,她还记得那时有人追了出来,但只是几十步就没了下文,如今想来,大约是负责处置的徐莹认出了自己,否则,她绝不认为太后会让宣德殿有漏网之鱼。
那是她经历的第一场大变,而那个时候,她入宫不过两年,年纪不过十岁。当同样的噩梦在她十二岁那年再次发生时,她便彻底明白,这宫廷便如同最险恶的漩涡,永远没有消停的那一日。
“舅舅,五哥,你们都忘记了,我是太后的外孙女,我的身上,同样留着和你们一样的血!”她懒懒地浮在水中,喃喃自语了一句,突然轻笑了起来,“而且,你们毕竟不是全知全能的!”
“你在说什么?”
陡地听到这个声音,崔夙不由下意识地往那边看去,待到看清来人时,不禁下意识地惊呼一声,整个人都没入了水中,还不忘用湿漉漉的浴巾在身上包裹得严严实实。
“你……你怎么进来的?”
李明泽走近几步,便靠在白玉池边的廊柱上,往水池中瞟了一眼又移开了目光。“我只是远远瞧见你似乎有些不对劲,所以就跟过来看看。放心,我要是真偷窥,怎么会自己站出来?再说,偷窥一个还没发育好的小丫头干什么?”
崔夙又羞又气,若非眼下情形特殊,她简直想扑上去掐死这个满口胡言乱语的家伙。她恨恨地瞪过去一眼,这才嗔道:“早知你这么没正经,我就不该把你留下,干脆让你在外头当个小太监算了!”
“咳——”李明泽脸上露出了一丝尴尬,突然半蹲了下来,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崔夙的眼睛,“夙儿,告诉我,今日你到延福殿,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一提到延福殿,崔夙登时沉下了脸,沉默片刻,她便淡淡地笑道:“没什么,只是被人强迫定下了城下之盟,而且还是以你的生死作为条件。”
“嗯?”李明泽的脸色立刻郑重了下来,待到详细问清了这是怎么一回事,他的眉头更是拧成了一个结。
他无意识地敲着身旁的玉马,待到想清楚所有关节,终于恍然大悟道:“怪不得那个刺客一而再再而三地对我出手,却并非是用尽全力,每次似乎都是要把我掳走。要不是我最后一次诈作中了他的圈套,然后留下了假的线索,又有几个得力的手下相助,只怕他现在还阴魂不散地跟在我后面!”
“不管怎么样,幸好我没有按照你的话把你送到延福殿,否则,你现在就是羊入虎口。”崔夙没好气地白了李明泽一眼,突然啐了一口,“你蹲在这边上做什么,还不赶紧走人,待会他们就要来换水了!”
“美人出浴,自然要好生观摩一下!”李明泽的目光在崔夙的白皙的脖子上流连了好一会,这才意犹未尽地收了回来,“夙儿,我刚刚才发觉,你还是挺漂亮的。”
“你……贫嘴!”崔夙一怒之下,猛地拿起旁边的香胰子朝李明泽砸了过去,却被他轻轻松松地躲开。只是,那香胰子砸在地上却不可能没有一点声响,外面立刻传来了一个宫女的声音。
“郡主!”
“没你的事,不过是一只讨厌的飞虫!”崔夙又瞪了李明泽一眼,见其依旧没事人似的,心中不由更是一肚子火,“我是无所谓,大不了我豁出去向太后坦明一切,可是你呢,你将来准备怎么办?”
“宫中我不能再呆了。”李明泽收起了嬉皮笑脸,脸上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凝重,“事前我没有想到会发展成眼下的情形,更不曾料到五哥还活着,眼下再呆在宫中反而危险……夙儿,我看你对玉宸宫那些人都多有提防,难不成你身边就没有几个可靠的人?”
“可靠的人?”崔夙将头仰靠在背后的凹陷处,声音中带出了几许冷然,“你放心,要把你送出宫我还是能办到的。沉香和豫如是太后的人,至于其他一应人等,我都能够使唤,但当着她们的面不得不小心一点。只是这一次,恐怕不得不借用外力了。”
第十五章 遴选俊杰
第一卷 宫深不知处 第十五章 遴选俊杰 大清早,皇宫大内逐渐忙碌了起来。往日的这个时候,崔夙还在睡梦中,但是今日却不同。自从听说要选新侍卫入宫当值之后,她便把主意打到了他们身上。须知,太监出入宫要经过不少关卡查验,但是作为侍卫就简单得多。因此,她悄悄联络了刘宇轩,请他趁这一次挑选侍卫的机会送几个可靠的人入宫。
刘宇轩年少时便被选入宫中陪伴皇子伴读,曾经在李明泽身边呆过一段时间,最后被当时崔夙硬是要过去陪着玩耍。所以,在废帝风波时,那些昔日皇子伴读无不或多或少受到牵连,唯有刘宇轩幸免于难。如今早已被太后拔擢为御前侍卫,同时兼任月华门侍卫领班。
而他的父亲刘成是侍卫亲军统领兼任御前侍卫总管,身上更有伯爵的爵位。太后当年未登上后位的时候,他便救过太后数次,因而分外得太后器重,若非数次坚辞,至少一个侯爵早就到手了。刘宇轩如今显然将走这一条老路,父子同为侍卫虽然不是稀罕事,但是两代人皆得太后宠信却是难能。而这两个人,便是崔夙至今为止在宫外唯独信任的人。
这数九寒冬的大冷天,各宫主子虽然未曾起身,但是,那些太监宫女却没有福分睡懒觉,各自忙碌不停。外边的御道上,早有几十个负责洒扫的小太监正在卖力地干活,其中大多是刚刚净身入宫的。宫中规矩向来如此,倘若没有贵人看中,抑或是有什么相识的大人物,往往会一辈子杂役做到死。饶是如此,因为穷苦而不得不选择入宫执役的人依旧比比皆是。
昨夜又下过一场大雪,因此皇宫中四处都是厚厚一层白色,清扫起来格外费力。御道上,这几个十六七岁的小太监有的用铲子,有的用笤帚,忙得满头大汗。好容易清理完这一段,看看前面漫长的路,便有人忍不住埋怨了一声。
“天不亮就得起来,直到晚上星星出来了还不得睡,这做牛做马的日子什么时候到头!”
旁边一个年纪稍大一些的不由冷笑道:“这日子没个头,我进宫都已经五年了,没缘份拜个好师傅,又没有钱上下使唤,就一直都是个洒扫的杂役!听说今天倒有一批新补进来的侍卫,他们倒好,一进来便是官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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