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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宫在上-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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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音在背后响起来。

那是一种慌张惊恐的口吻,蓦地问:“你要去哪儿?”

他回过身看她,睁着空洞的眸子茫然地望着上方,面上的神色是惊惶的,双手的力气出奇地大,几乎能让他觉得有细微的疼痛。他心疼,反手将她的双手包在掌心里握得紧紧的,“别怕,你晚上没有进东西,我不过要去给你找点吃的。”

她想也不想便道,“我不饿,你别走,就在这里和我呆在一处。”说完微顿,居然又小心翼翼地加了一句,甚至有几分怯懦的道:“好不好?”

她这副模样,直直令他浑身都觉得疼痛。他满心涌起无尽的怜惜,欺身趟过去把她拉进怀里抱得死死的,薄唇印在她的额头,声音压得极低,沙哑得不成话,他说好:“我哪儿都不去,别怕,我会一直陪着你。”

这时的她是全天下最无助的人,眼前的一切太黑暗也太冰凉,他是唯一温暖的一点光,须臾也离不开的存在。像是悬在峭壁边的人,脚下是万丈的深渊,只有紧紧地将他抓着才能有一条生路,她怕极了,怕他会离去,怕他会突然消失。

她咕哝着嗯一声,毛茸茸的脑袋在他怀里蹭了蹭,像只猫儿一般。

他的唇从额头移开,寻到她红艳艳的小嘴重又吻上去,舌尖描摹着她红唇的轮廓,卷着着她的小舌勾绕缠绵,好半晌才终于魇足,抵着她的唇低低道,“乖,闭上眼睡吧。”

她双颊红红的,扯起唇笑了笑,“对如今的我而言,闭上眼同睁开眼并没有什么不同呢。”

听她这么说,他眼底骤然一片痛色,她承受着这样大的煎熬与折磨,偏生要用这样轻松的语气说这样一句话。心头的忿恨前所未有的强烈,她是他的心头肉,千般呵护万般宠爱,即便自己死也舍不得动分毫,却被一个不相干的外人害得再不能视物,于她而言是痛苦,对他更是巨大的煎熬。

无法分担她身体上的痛苦,就只能将她抱得更紧。他愤怒得全身都几乎发颤,却在她面前将一切都遮掩,只是一遍一遍地在耳畔喊她卿卿,“我多希望自己能替你承受这一切。”

眼眶骤然有些微的湿润,她摸索着抚上他的面庞,葱玉的指尖抚过他线条优雅的轮廓。她无法想象,如果真如他说的那样。如今瞎的人是自己,让她觉得分外地惊恐凄惶,如果瞎的人是他,她恐怕只会更加痛苦。

鼻子里酸酸的,她吸了吸,朝他道,“你不要说这些话,瞎的人是我,还有你为我想办法。若是你瞎了怎么办?我可没有办法为你做任何事。”

他搂着她纤细的腰肢,沉着嗓子道,“怎么会呢?你能为我做的事很多。”

她咦了一声,呆呆的样子,“比如说什么?”

他喉咙里溢出一阵暧昧的低笑,压低了声音在她耳旁道,“比如……给我生一窝孩子。”

******

夏日的天,天亮得极早,辰时不到便已经是大明。雨后的紫禁城里四散着泥土的气息,东方的云层后头隐隐透出几丝霞光,预示着这一日的晴好。

皂靴哒哒的声响从宫道的尽头传来,步履极沉稳,有种气荡山河的魄力。薄雾后头隐隐现出一个挺拔颀长的身影,又近了些,那身形渐渐现出一个不甚清明的轮廓。

玄色绣金蟒的披风在他身后扬起,严烨的目光是漠然的,目不斜视道,“司徒彻约我一见,是在何处?”

桂嵘疾步在他身后跟着,冒着腰杆应他道,“回师父,四公子差人来传话,说是在云鹤楼等您。”

闻言,他半挑高眉毛,这个四殿下的胆子倒是不小,带着几个随侍便敢在大梁的都城里来往,当真以为他不会翻脸不认人么?

他阴恻恻一笑,切齿道,“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若非还得问他拿娘娘的解药,我即刻便下令将他诛杀。”

眼下师父已经气昏了头,贵妃娘娘是他的心肝宝贝,他自然恨不得一刀杀了司徒彻。桂嵘心头略琢磨,觑着他的面色,试探着劝说:“师父别动怒,他横竖还是汉南皇帝最宠爱的儿子,若是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在了大梁的国土里,汉南发作,也不是好收场的。大计将成,师父可得千万耐住性子。”

严烨面色沉了,侧目瞥他一眼,“小桂子,你可真是我的好徒弟,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果真学艺学得精,都能反过来教我做事了。”

这话吓得桂嵘浑身一震,双膝一软在他身旁跪了下去,口里连声诺诺道:“徒弟万万不敢有这意思,师父心思缜密运筹帷幄,岂是徒弟能学得来的!师父息怒!徒弟不值得您生气!师父息怒!”说着一个个大耳刮子抽在自己脸上,骂道,“叫你胡言乱语,惹师父生气,打死你个没长舌头的……”

严烨不耐,如今妍笙那模样,他不能离开太久,因脚下的步子停也不停,径自穿过回廊往宫外去了。

*

云鹤楼是临安城中享有盛名,乃是城中达官显贵名门望族聚会的常地。楼宇建于洛湖之上,湖风习习藕荷盈目,贵胄们往往在此处吟诗作对把酒临风,极富有文墨诗意。

严烨换了常服,锦衣玉带,玉树临风。皂纱面具将脸容尽皆遮挡,唯一露出一张微微起菱的薄唇。

提步进云鹤楼,里头却并没有别的宾客,楼中也没有掌柜灯人。见他进来,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迎过来,朝他微微揖手,恭谨道,“督主来了,我家公子已经备好酒菜恭候多时。”说罢朝二楼一比,“督主请。”

严烨半眯了眸子,薄唇勾起一个寡淡的笑意。侧目看了一眼桂嵘,眸光状似不经意,随口道,“在门口守着。”

桂嵘心领神会,猫着腰揖手应个是,再抬头时却已只能看到两人的背影了。

推门进雅间,里头立着一个四面八喜大屏风,信步绕过屏风,紫檀木雕花大圆桌旁坐了一个锦衣华服的翩翩公子,如珠如玉,温润柔则。

司徒彻的目光从窗外的湖光景致中收回来,举着酒樽回首朝他微微一笑,“严厂公,坐。”

他眼中的神色森然,唇角却也含笑,撩了衣袍在那桌子旁坐下来。司徒彻掖着袖子替他斟满一杯酒,笑意温润不减,“临安第一楼果然名不虚传,此处风光秀美,我十分喜爱。”

严烨垂着眸子睨了眼杯中的酒,迷离阴冷的眸光旋过去看向司徒彻,懒得同他绕弯子,沉声道:“四殿下,不知贵妃娘娘什么地方得罪了殿下,招致大祸。今次咱家来,也不为别的,只是劳烦殿下将舍陀罗的解药交出来。”

司徒彻挑眉,显然没料到严烨会这样开门见山,他微微一笑,神色从容不迫的,打开手中的折扇摇了摇,慢条斯理道,“真是不巧,解药我倒确是有,只是我一贯记性不大好,一时忘记放在哪儿了。”

看这副装糊涂的模样,这个皇子似乎成竹在胸,料定了他奈何不得他么?严烨略皱眉,做出副苦恼的神情,抚着手腕上的佛串慨叹道:“那可就难办了,如今整个临安城里都是锦衣卫,只要咱家一句话,皇子恐怕就回不成汉南了。”

司徒彻神色有刹那的瞬间的僵滞,下一瞬又恢复如常,只收起折扇冷笑道,“厂公不必说这些来威胁我,我不是梁国的臣工,自然也不会轻易被唬住。”

仿佛听到了笑话般,严烨低声笑了起来,神色却阴冷至极,“殿下当然不是梁人,是以自然不了解咱家是怎样的人。你以为咱家不敢杀你么?其实杀了你,以咱家的手段,要嫁祸给越国并不需要费多大的气力。殿下若想囫囵个儿地回汉南,便将解药交出来。”

司徒彻勃然大怒,“你敢!”

他眼底却渐渐地蔓开一股浓浓的笑意,夹杂几丝嘲讽的意味,起菱的唇角扬起一抹耐人寻味的弧度,“司徒彻,你伤了陆妍笙,不付出点代价怎么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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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玉钩罗幕

严烨的话音落地,整个屋室内陷入了一片难耐的死寂。他好整以暇地坐着,看也不看司徒彻,兀自垂眸端详指上的筒戒;唇角携了一抹淡漠的笑意。

司徒彻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来。眼下最不能贸然行事,其实严烨说的没错;如今两人之间自己处在下风;大梁的地界上;严烨要取他的性命易如反掌。他是汉南的四皇子;皇宫里长大的孩子浑身上下都是心眼儿,是以他懂得识时务,自然也懂得如何同严烨周旋。

严烨对他动了杀心,是因为他害瞎了陆贵妃的眼睛;诚如这个厂公所言,他大可杀了他再动些心思嫁祸到越国头上。只是这么做的风险太大;汉南在列国之中是数一数二的强族;朝中的臣工可不是大梁的这帮庸才;若是走漏了半点风声;他的父皇在挥军踏平大梁之余也能将严烨碎尸万段。

这么思量着,司徒彻神色淡漠了。如今陆妍笙中了毒,全天下就只有他手中才握着解药。解药给或不给都在他一念之间,严烨早已心乱如麻,这样镇定自若地在他面前摆谱,恐怕虚张声势罢了。

是以他望着严烨微微一笑,缓缓道,“厂公何必动肝火。当初般若贵妃害我差点走漏行踪,我不过对她小惩大诫,并没有要她一辈子眼盲的意思。”说罢微微一顿,换上副困顿的口吻,仿佛调侃,又仿佛戏谑,“厂公是成大事的人,咱们二人打了这么多年交道,你如今为了个女子便要同我翻脸,未免可笑。”

司徒彻左讥右讽,他听了却一副不以为意的模样,低声道:“素闻四殿下口才极好,可是这副嘴皮子在咱家这里不顶用。咱家方才已经告诉了殿下,如今临安城中里里外外全是锦衣卫,云鹤楼周遭早已遍布弓箭手,咱家再说最后一次——”他眸子骤然抬起来,森然望向司徒彻,切齿道,“将解药交出来。”

虽然口里这么显山露水地威胁,可他心里却分明清楚,司徒彻还不能杀。这个皇子是汉南的中流砥柱,若是他死了,必在汉南掀起轩然大波。汉南皇帝最宠爱的便是这个儿子,一贯视为掌中宝心头肉,即便他将杀司徒彻的盆子扣到了大越头上,也难保天衣无缝。这个节骨眼儿上,一切都还得按捺住。

他还在等待,等待汉南兴兵灭梁,司徒彻在汉南皇帝心中的地位无可比拟,若他有个好歹,指不定会令原本强盛的汉南生出什么变故。大梁现今掌兵权的是瑞王,汉南的胜算虽大,却并不是万无一失,若是平白出了什么岔子,这么多年的辛苦就全都付之东流。

如今大梁朝中的臣工各怀鬼胎,昨儿的折子上还有人提议尊八王为新皇,可见这帮人的狼子野心。他没有那么多个十年再来消磨,正如桂嵘所言,大计将成,忍为上。

只有大仇得报,他才能继续实施下一步的计划。先是复仇,再是复国,都还得慢慢儿来。

司徒彻抬眼看他,见他面容毅然冷绝,心头禁不住打起鼓来。凭他对严烨的了解,他并不是会意气用事的人,然而一切都有个例外,若是这回自己的算盘打错了,一条命也许真的会交代在这里。

他心神有几分不宁,面上却故作自如的模样,“解药给你可以,不过厂公需答应我一个条件。”

严烨听后极缓慢地勾起唇——费了这么多唇舌,总算是绕到了正题上。什么小惩大诫果然都是鬼话,他预料的半点错也没有,司徒彻给陆妍笙下毒,果然是捏住了他的七寸来要挟他。

他半眯起眼,眸光森然迷离,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挑眉问:“什么条件?”

司徒彻一阵沉吟,说:“照着当初汉南同厂公的约定,攻下梁后,我父皇会将如今大梁国土的三分之二划作你封王的邑地,封你外姓王之位,是么?”

严烨不置可否。

司徒彻的面上摆出一副为难的神态来,又道:“如今恐要生出些变数。厂公也是知道的,父皇爱才,大梁同汉南国都沐阳相距数千里……”下头的话他没有明说,只是略作了些停顿,又叹息着说,“父皇的圣意变了,照着他老人家的意思,厂公是治世之能臣,他要赐厂公国师之位,召厂公在御前侍奉。”

话说得这样好听,剖开了一切光鲜的辞藻却都是一个意思——汉南的皇帝不放心将他安置在那么远的地方,他今日能出卖大梁,难保明日不会反汉南,严烨的羽翼太丰满,运筹帷幄翻云覆雨,只有放在眼皮子底下盯着才是正途。

皇帝爱才不假,若不是爱才,大可事成之后卸磨杀驴,将他除去。然而能作出这么个决定,更多的原因却是为君者的多疑。

道理这样简单,严烨不消多想便能参透。他的野心并不仅仅是报仇雪恨那么简单,然而目下以他的实力,并不足以同强盛的汉南抗衡。汉南人倒确实有先见之明,距离沐阳十万八千里的大梁,正是他养精蓄锐的绝妙地方。招兵买马,扩充兵力,只有手握兵权才能赢得天下。所以汉南的皇帝要将他安置在御前,眼皮子底下牢牢盯着,将他缚得紧紧的,教他乖乖为汉南办事。

严烨薄唇紧抿,此番司徒彻谋害妍笙的目的其实有二。一则威胁他妥协这个条件,二则试探陆妍笙在他心中究竟占多大的分量。

司徒彻是个城府极深的人,捏住了妍笙这个把柄,只怕今后的风波更不会少,更会禁得他动弹不得。

他陷入一阵沉默,良久,终于低声开口,说:“殿下的意思我明白了。好,这个条件我应了。”

司徒彻朗声笑起来,探入怀中将解药摸了出来朝严烨掷过去,“厂公对汉南忠心无二,我必定奏明父皇。我汉南能得厂公这样的国师,必定鼎立千秋万载。”

解药到了手,严烨也不再多做耽搁,起身拉开房门大步离去。

司徒彻举起酒樽抿一口,眸光里头透出某种异样的热切。能将严烨迷得神魂颠倒,可见这个贵妃不是个寻常人物。

陆妍笙。他半眯了眸子,心头略思索这三个字。

******

解药是怎么来的,严烨只字不曾提起,这段日子,他将大部分的事宜全都移交给了姚尉同秦铮料理,除了披红一桩亲力亲为,其它的时候几乎全都消磨在陪伴陆妍笙上头。

舍陀罗的剧毒非同一般,服了解药也要静养一个月许才能大好。

这日辰时刚过,不知怎么的,她忽地便从睡梦中醒了过来。睁开了眼,原本暗无天日的漆黑似乎起了一丝变化,隐隐透出几分微亮的光影。只是微亮终究是微亮,到底还是什么都看不见。

她有几分懊丧,如今白昼黑夜不分晓了,连是什么时辰也无从得知。屋子里没有其它响动,似乎是只有她一个人。

妍笙浑身都紧绷起来,近日来她还是没能习惯黑暗所带来的浓烈恐惧和孤独感,一旦独处就会变得格外警惕。

由于眼睛看不见,旁的感官就变得格外灵敏起来。这时候,她的鼻间嗅见了一丝极为寡淡的乌沉香。熟悉的,甚至带着几分温暖的。脸颊边有轻盈的吻落下来,如蜻蜓点水,带起一阵酥麻的触感来。

她朝边上躲了躲,紧绷着的身体却松懈下来,有几分懊恼似的,说道,“你怎么总喜欢不声不响的,欺负我眼睛看不见么?”

严烨唇角挂着一丝淡漠的笑,取过一旁熏过了香的衣裳,薄唇微动,说:“来,伸手。”

她双颊浮起一丝淡淡的潮红,仍旧听话地乖乖抬起左手来。他轻柔地握住那只纤细的手臂,往袖口里头放,动作极缓慢,携着一丝难以言述的温柔似的。

他伺候她,事无巨细,皆亲力亲为。尽管伺候她穿衣不是头一次,她仍旧觉得有些不自在,暗自琢磨了瞬,她开口,道,“往后穿衣这件事都让我自己来吧。”

严烨哦了一声,似乎并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淡淡地说了两个字,“不行。”

她没料到他会拒绝得这样果断,不禁一愣,“什么不行?我不习惯你替我穿衣服呢。”

他垂着眸子,专注地将腰带束上她不盈一握的纤腰,很是随意的口吻,“为什么?”说完似乎颇不经意的,带着薄茧的指腹划过她腰侧的肌理,激得她一个颤栗。

他、他还好意思问为什么!

陆妍笙气结,红着小脸摸索着去推搡他的手,“因为你不老实!”

这就叫不老实么?严烨挑起半边眉毛,长长地哦了一句,修长的右手从那腰身移开了,径直往上滑上去,陆妍笙缩了缩,他的手却已经修长的右手从那腰身移开了,,“那这叫什么?”

她尖叫了一声,一把将他的手往边上推了开,口里骂道:“把手拿开,登徒子!不要脸!”

他眉毛越挑越高,果真将手挪了开,如玉的指尖挑起她尖俏的下颔握在掌心里,半眯了眼靠近过去,曼声婉转道,“臣伺候娘娘沐浴吧。”

她脸一黑,干巴巴地笑了两声,“厂公,咱们还是继续穿衣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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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枝头欢意(捉虫)

临安的三四月;飘扬着纷飞的柳絮,万条垂下绿丝绦,有别样的美态。

夏日已经到了极盛之时,燥热的暑气蒸烤得人心神不宁,司礼监往各处宫室分发了祛暑的冰粒子,却仍旧杯水车薪。万幸的是永和宫地处溪林苑;四周栽了许多绿木,又毗邻御花园同未明池,相较于其他地方要凉爽许多。

妍笙视物仍旧模糊,瞧什么都不大真切;只是比前些时候已经好了许多;已经能看清些许轮廓影子。

将将及巳时;天气却已经大起来;红艳艳的朝旽遥遥地往上升起,热烈地悬在紫禁城上方,炙晒万物。严烨思虑她正值调养身子的时期,恐受不住暑气;便命人将贵妃榻搬到了花苑的青藤下,牵起她的手,带着她往阴凉处纳凉去了。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像是大人带着一个孩子。他压着步子,走得格外缓慢,牵着她如闲庭漫步。她两只手都握上去,绣鞋跟在他身后慢吞吞地挪动。他的手掌并不温暖,掌心带着些许的薄茧,执她的手,却能令她感到无比安心。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花香,她嗅见了,连带着眉目都舒展开几分一般,有些兴奋地喊他的名字,问他:“好香,是石榴花开了么?”

他抬起眸子朝四下里看一眼,果真如她所言。花苑里的桃树都吐妍了,绛红精致的花一簇簇地妆盈在枝干上,远看像是一团团锦簇的火,绚丽夺目,妖娆多姿。他换了个姿势,一只手握她,一只手去扶她的腰,嗯了一声,说:“开了,你的鼻子很灵。”

她朝着他声音传来的方向微微偏头,小巧的唇勾起一个愉悦的笑容,“四季里头我最喜欢的便是夏令,大部分原因就是因为石榴花,夏天是石榴花开的时节呢。”说完似乎有些淡淡的失落,声音也低下去,“一定开得很漂亮,只可惜我看不见呢。”

他略低下头,薄唇轻盈地印在她的眼角,“快了,今年你一定不会错过花期。”

她双颊微微一红,略侧过头躲了躲。尽管两人再亲密的事都做过了,可他这样亲昵,仍旧教她羞涩。

她脸皮薄害臊,话说出口却是另一番口吻,颇有几分义正言辞的架势:“你别老是这样,教人看见多不好。”说完微微一顿,摆出一副老气横秋的姿态教诲他,“你太胆大了,如今我好歹还是个贵妃,你就不能收敛点么?”总是对她动手动脚还动口的,是多饥渴!

他听了似乎有些委屈的模样,迟迟地哦了一声,刻意去逗她,“可我觉得自己比你收敛多了。”边说他边俯下去,唇贴着她的耳际暧昧哑声道:“娘娘忘了么,昨晚上要不是臣捂你的嘴,还不知你要闹出多大的动静来,还有前天晚上……”

她一张脸在瞬间涨得通红,面上又羞又恼,忙不迭地打断他:“你少胡言乱语!昨晚和前晚我何时闹出动静了……”说着说着就忽然说不下去了,脸上的红云几乎能滴出血来——自己昏了头了,居然和他谈论起这种事来!他自己没脸没皮也便罢了,现在居然还要来带坏她么?

陆妍笙又羞又气,吹胡子瞪眼地直跺脚,气鼓鼓地嗔他:“我不要去院子里纳凉了。”

他被她这句莫名其妙的话弄得哭笑不得,“为什么不去了?”

为什么?因为你脸皮太厚简直让人匪夷所思!她朝一旁侧身子,意图甩开他搂在她腰上的手,口里气冲冲道:“不为什么,我累了,走不动了。”

严烨挑眉,“只有几步远了。”

她生气起来像个几岁的娃娃,停在原地驻足不前,鼓着腮帮子犟道:“几步远又怎么?累了就是累了,都说了走不动了。”

这副模样俨然像个无赖,他有些无可奈何,略想了想又微微颔首,“走不动么,唔……这个好办。”说罢骤然弯腰将她一把抱了起来。

她没料到他会有这个举动,一时间竟然怔住了,连骂人都给忘在脑后。他却神色自若,抱着她娇软的身子步履从容地往前走,边走边掂了掂怀中娇躯的分量,似乎有些微的讶异:“你看着分明挺瘦的么。”

妍笙一愣,下一瞬立马反应了过来,脑子里轰然炸开了——他说这话,言下之意是她很沉么?难道这段日子发胖了?她顿时懊恼,连带着面上都显出几分惶惶的神色来,忧心忡忡,试探地朝他道:“怎么了?很沉么?”

他沉吟了会子,正色答道:“比过去要沉些了。”

她双肩陡然垮下去,倍受打击,一副泫然欲泣的神色——果然是发胖了么!这段日子她的一切事全都是严烨料理,甚至连一日三餐都是他亲自伺候她用,这人丧心病狂,每日都硬逼着她吃一大堆东西,她不发胖简直都没天理!

大梁女子以清条为美,陆妍笙挫败地一声低吟,抚掌懊丧道:“看吧看吧,你硬逼着我吃,如今我成只球了……”

严烨被这个说辞呛了呛——竟有人把自己比作球,好么,果然恰当生动。又垂眸打量她的面色,这小模样使他忍俊不禁,因含笑朝她道:“你何必一副大限将至的模样。成了球也不打紧,我不嫌弃你。”

他的劝说毫无用处,甚至令她更加消沉,捂着脸低吟慨叹:“我嫌弃自己啊,往后再不能见人了!”她这么写日子没照过镜子,不知道都丑成什么样儿了!

严烨愈发觉得好笑,抱着她在贵妃榻上坐下来,伸手抚她的面颊,捏着她尖尖的小下巴吻了吻她的唇,朝她分外好心地解释说:“其实你除了胸脯,旁的地方也没怎么长肉。”

他这话听进去,令妍笙耳朵都烧起来。她像只被踩了尾巴的小猫,气急败坏地斥他:“你住口!”

青天白日的,这样的话也能肆无忌惮地说么?她愈发觉得这人不要脸,又加了一句:“你能不能不要这么不知廉耻!”

他哦了一声,“怎么样是不知廉耻?”

她一滞,只见严烨眸光旖旎深邃,指尖顺着她的下巴滑过光洁如玉的脖颈,在锁骨处逗留,贴着她的耳垂呼热气,问她:“譬如这样?”

说完也不等她有什么反应,挑起她的下颔,低下头吻上她小巧的下巴,微微张开薄唇轻轻地咬一口,“还是这样?”

她羞恼得不能自已,伸手狠狠地推他一把,搜肠刮肚了一啪啦骂人的话正要从口里溢出来,却听远处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大作。严烨略皱眉,侧目看过去,只见桂嵘弯着身子疾步朝他小跑了过来。

靠近了,小桂子朝着两人长揖下去,请安道:“娘娘,师父。”

严烨英挺的眉宇拧着一个结,朝桂嵘瞥一眼,语气不善:“有什么事?”

他虽未发作,面上的不悦却显而易见,桂嵘胆战心惊,猫着腰朝他怯怯道:“师父,皇后娘娘召您去景仁宫,说是有要事同您商议。”

皇后找他商议要事?他挑眉,这倒是奇了怪了,因半眯了眼问桂嵘,“景仁宫中除了皇后,可还有内阁的几位阁老?”

桂嵘的声音低若蚊蚋,沉沉应了个是,回道:“师父妙算,什么事都逃不过您的法眼。”说完一顿,略思量了一番,补充说:“瑞王同……”说着微顿,抬眼看了一眼陆妍笙,将‘沛国公’三个字给咽了下去,“瑞王同几位大人都在呢。”

他脸色沉下去,眸光冷彻。果然不出他所料,想必这帮子臣工又在皇后耳旁煽风点火,怂恿另立储君的事了。这些东西满口仁义道德,心思却比任何人都更加龌龊。他冷笑,“如今他们想要另立太子,无非是都看准了‘摄政王’的位子罢了。”

桂嵘闻言皱起眉,试探道,“师父,他们是想借着摄政王这个名头削您的权。”

听了这话,严烨深邃的眼半眯起来,眸光里头跃动着几丝日光,勾起薄唇,指尖慢条斯理地摩挲过她玉瓷般的耳廓,嗤笑了一声,“代万岁爷批朱红,这样的大权谁都想要。可惜想要吞我的权,即便含在了嘴里,只怕他们也没胆子咽下去。”

桂嵘的头垂得更低,“那……徒弟寻个由头,就说师父身子不适?”

他竖起根修长的食指摇了摇,“不必。既然是皇后娘娘的旨意,我这个做奴才的自然不得不从。”说罢他朝小桂子一哂,摆手道:“你退吧,皇后那里我自会复命。”

桂嵘应是,复又躬身退了下去。脚步声渐渐远了,始终沉默的陆妍笙终于开了口,她的声音从未有过的平静,像是一汪死水,喊了一声他的名字,“瑞王在,想必我父亲也在吧。”

严烨替她捋了捋鬓角的碎发,随意地嗯了一声,回答道:“自然,皇后有要事商议,父姼大人自然在。”

他称她父亲父姼,弄得她一愣,半晌才反应过来,敛了容色又道,“严烨,你还记得么,你曾说过,无论发生任何事,绝不会让陆府上下遭受半点伤害。这句话如今还作数么?”

他说作数,神色淡漠如斯,“你的家人便是我的家人。”

虽然他给了承诺,然而上一世的点滴仍旧时不时窜进他的脑海。她仍旧放心不下,心中惴惴不安,生怕一切重蹈覆辙。

她追问:“即便我父亲同你有了纷争,即便他可能威胁到你么?”

这时严烨却沉默了下来,他良久不发声,教她的心中愈发忐忑起来,半晌,终于听见他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下来,仿佛带着几丝难以言喻的复杂,语调是轻柔的,平静下头暗藏波涛,“卿卿,你不希望我伤害父姼,那若是父姼动了害我的念头呢?”

她被噎住了,竟忽然不知该说些什么。

在她的心中,从来都只有他去算计陷害别人,从来没有谁能害得了她。他提出的这个说法,是她从来没有设想过的。她不允许他伤害她的家人,那如果她的家人要伤害他呢?

这许久以来,她已对他产生了深入骨髓的依赖,她爱他,在她心中他的地位同亲人无异,当然也不希望他受到任何伤害。

她不说话,他便只是静静地望着她。好一会子,她终于缓慢开口,“在我心中,你同他们是一样的,我不愿看到任何人受伤。”

这个回答不是最好的,他并不希望自己的地位和她的那些家人等同,然而却已经令他感到满意了。

他携着一抹淡笑,指尖摩擦她腮边细腻的肌理,柔声道,“卿卿,我答应你的事绝不会食言。”说着他叹息了一声,无奈又宠溺的口吻,“因果轮回,可能真的是报应。我能赢天下人,独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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